阅读爱因斯坦的著作,是了解爱因斯坦的最佳途径。早在1923年,在爱因斯坦访问日本之后不久,第一本《爱因斯坦科学著作集》(日文)就出版了。之后,不断有各种语言的爱因斯坦科学著作集问世。但反映爱因斯坦对科学、教育、友谊、自由、宗教、犹太人以及各种社会问题看法的著作直到1931 年才出版。在爱因斯坦1955年去世前,这种包括爱因斯坦人生观和世界观在内的综合读物只有三本:《我的世界观》、《爱因斯坦晚年文集》(Out of My Later Years,Philosophical Library,N.Y.,1950)
和《观念与见解》(Ideas and Opinions,Crown Publishers,Ins. N.Y.,1954)。除《爱因斯坦晚年文集》已在中国翻译出版外,其他两本文集还没有被完整地翻译过来。最早的德文版文集,是1931 年由荷兰阿姆斯特丹的奎里多出版社出版的《我的世界观》。这本书有许多版本,其中以1953 年瑞士苏黎世出版、由卡尔泽利希(Carl Seelig,18941962)编辑的修订版影响最大。两版内容稍有不同,后者加入了几篇爱因斯坦1934年之后发表的文章,删掉了两篇文章。第一个英译本《我眼中的世界》(The World as I See it)于1949 年问世。为了吸引更广泛的读者,该译本将德文版中第五部分科学贡献删掉了。
到了20 世纪50 年代,《我的世界观》中的内容已不能满足人们对爱因斯坦思想了解之需,《爱因斯坦晚年文集》应运而生。它收录了爱因斯坦晚年发表的有关裁军、和平、教育、宗教、政治等方面的论述,目前已有中译本问世。
1954 年出版的英文版《观念与见解》,除收录《我的世界观》中的绝大部分内容,以及《爱因斯坦晚年文集》中的部分文章外,还增加了爱因斯坦发表在《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原子物理学家公报》(Bulletin of Atomic Scientists)、《每月评论》(Monthly
Review)、《富兰克林学会杂志》(Journal of the Franklin Institute)、《科学进展》(Advancement
of Science)以及席尔普(Paul Arthur Schilpp,18971993)主编的《爱因斯坦:哲学家科学家》(Albert Einstein: Philosopher-Scientist,The Library of
Living Philosopher,Tudor Publishing Co. N. Y.,1949)等书刊中的部分内容。在科学部分,还请爱因斯坦的合作者巴格曼(Valentine Bargmann,19081989)写了导读。
爱因斯坦去世后,他的遗嘱执行人之一纳坦(Otto Nathan,18931987)和作家诺登(Heinz Norden,19051978)在1960 年出版了《爱因斯坦论和平》(Einstein on Peace,Simon and Schuster,N. Y.),收录了爱因斯坦关于和平的内容,并加入了大量说明。这本书包含了《观念与见解》中的绝大部分内容,除几篇外,许良英等人编译的《爱因斯坦文集》(第三卷)中均有收录。后来,《爱因斯坦论和平》的完整中译本也问世了。
正因如此,当两年多前中信出版社决定将《我的世界观》纳入出版计划时,在李继勇先生的引荐下,我很爽快地应诺编译此书。我之所以同意做这件事,是出于以下几点考虑:
首先是希望尽可能消除因从英译本转译而造成的语义损失。虽然爱因斯坦的几乎所有文章和信件都是用德文写成的,但自从他1933年到美国定居后,最先发表的往往是经过他的终身秘书海伦杜卡斯(Helen Dukas,18961982)或别人翻译过的英译本。目前有关爱因斯坦的研究著作和论文,绝大部分也都是以英文发表的。爱因斯坦文章的英译本比德文原文有更高的引证率。与此相应,在将德文翻译成英文的过程中出现的错译或误译,也就通过英文的传播造成了更大的影响,而这是必须加以纠正的。否则,谬种流传将贻害无穷。
在以往翻译爱因斯坦著作的过程中,我就遇到过多个因错译而造成的意义损失。但想要彻底纠正这些错误,谈何容易。比如,将verraten(背叛)误认为vertreten(支持、维护)。一字之差,意义完全不同。考虑到爱因斯坦研究中非英语语言缺位的现状,我在编译过程中依据的蓝本是1953 年德文版《我的世界观》。这本书的内容,绝大部分都有中译文。本来以为这是一件极其轻松的事,但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1953 年德文版存在一些无法克服的缺陷:第一,原书的注释和解释太不均衡。有些文章有很长的说明,有些则完全没有;第二,有近20 篇文章没有交代来源和出处,放在一起,显得突兀;第三,许多注释不但已经过时,而且本身就不准确;第四,同一内容的文章有两个或更多版本,而编者对此没做任何说明;第五,尽管作者分了五个部分,但每一部分的文章之间并没有有机的联系;第六,只靠这些文章并不能很好地概括爱因斯坦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为此,在采用1953 年德文版《我的世界观》的基础上,我有意增加了20 多篇能反映爱因斯坦人生观和世界观的文章。在第五部中,增加了爱因斯坦1922 年在京都大学发表的著名演讲《我如何创立了相对论》和其他几篇论文。新增加的文章有一半以上内容来自1954 年英文版《观念与见解》。
那些被认为可能有损爱因斯坦形象的文章,比如《
对美国妇女的答复》和《妇女与战争》,也得到了保留。在这些文章中,爱因斯坦显露了他戏谑、爱讥讽的个性,这与我们所熟知的伟人形象不太相符,但它们更客观地勾勒出一个真实的爱因斯坦。相信读者会有自己的判断。
目前这个版本的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尽可能详细地给出文章的出处、发表时的背景,以及与其他版本之间的异同。而这又得益于爱因斯坦研究专家罗伯特舒尔曼(Robert Schulmann,1942
)博士的鼎力相助。从两年前开始,我们之间电子邮件往来上百次,更多是我问他答。我们也分享发现原书错误时的兴奋。舒尔曼博士总是在第一时间对我的问题进行回答,如果碰巧在旅途中,或工作繁忙无暇顾及时,他都会马上告诉我,不让我久等。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历史学家,被公认为是寻找爱因斯坦未知手稿和信件的最成功的爱因斯坦猎人(Einstein-Jger)。
在这位
猎人的帮助下,许多我原以为无解的问题迎刃而解。对于同一文章的不同版本,他不仅提供自己的见解,还附上相关的影印件、爱因斯坦的秘书杜卡斯的相关说明,以及文献在爱因斯坦档案中的编号。对舒尔曼博士的帮助,无论如何感谢都不过分。他是少有的能无私地将自己的研究心得与他人分享的真正学者。
在编译过程中,我参考了已有的一些中译文,例如《我的世界观》(叶蕴理译,文化生活丛刊,1937)、《爱因斯坦文集》(第一卷、第三卷,许良英等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爱因斯坦自选集》(郭兆林、周念萦译,台北:麦田出版,2016)、《我眼中的世
界》(杨全红译,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2014)、《爱因斯坦晚年文集》(方在庆、韩文博、何维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以及日文版《爱因斯坦选集》第3 卷《爱因斯坦及其思想》[《アインシュタイン選集3(アインシュタインとその思想)》,汤川秀树监修,中村诚太郎、井上健译,共立出版,1972]等书。同时为了准确理解原意,我也找来了相应的英译本、少量文章的法译本。我还参考了罗韦(David E. Rowe,1950)和舒尔曼合编的《爱因斯坦论政治》(Einstein on Politic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7)。这本书对相关文章的出处给出了目前为止最详细的说明。
本书之所以得以完成,与众多朋友和学生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尤其是殷歌丽(Ingrid Fischer-Schreiber)、白灵(Cathleen Paethe)、魏少兰(Sabine
Weber)、施岷、霍颖楠、陈巍、冯乐、文恒和陈蜜等人;殷歌丽基本上处于在线解答状态,做到了随问随答;以色列耶路撒冷大学爱因斯坦档案馆的奥里斯
布拉(Orith Burla)女士总是在第一时间回答我提出的各种问题;徐志凌、朱慧涓、孙贺、雷煜、刘杭等人参与了部分初稿翻译,夏钊查找了部分文献,黄尚永和何钧通读了译稿,徐颖提出了一些中肯的修改意见;中信出版社的王强副总编以及孙宇、罗庚、钟谷婷、张宁、彭博雅和关建等人,在本书的编辑出版方面贡献甚巨,在此一并感谢。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杨振宁先生欣然同意将其大作《爱因斯坦:机遇与眼光》用为本书的序言,这是对编译者的极大鼓舞与鞭策。这篇文章是杨先生2005 年7 月24 日在第22 届国际科学史大会上做的报告,高屋建瓴地概括了爱因斯坦的研究风格与特点,文章敏锐深刻,富有洞见。杨先生的研究路径与爱因斯坦非常相似,即从最根本的问题出发,提出原理性的理论,解决物理学中的重大问题。由于在科学上的杰出贡献和精深造诣,杨先生能够领略到常人所难领略的科学中的美与风格,而曾与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共事的经历,更能让他体察到一代伟人的细微之处。除此之外,二人都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具有入世的精神和满满的情怀。杨先生也有大量学术之外的著作问世,如《曙光集》和《六十八年心路》等,其中对于人类命运、文化前途的思考,对于家国依恋、师友情谊的系念,与爱因斯坦《我的世界观》有异曲同工之妙,读来令人顿生敬意。就以上而言,在中国能与爱因斯坦相提并论的,也最能理解爱因斯坦精神世界的,当非杨先生莫属。他与爱因斯坦一样,是创造了历史的人物。感谢杨先生的鼓励与支持!
爱因斯坦文集翻译是一项繁重的工作,对译者提出的挑战几乎是无止境的。这个译本远非完善,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尽管已尽我所能,但由于自身局限,肯定还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存在,还望同好者不吝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