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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从1913年到1922年作家去世,塞莱丝特·阿尔巴雷一直是马塞尔·普鲁斯特的女管家。除了照顾他的起居,她也融入了他的隐居生活,甚至实质性地参与了《追忆逝水年华》的写作(普鲁斯特长度惊人的“纸卷”手稿即是在塞莱丝特的帮助下完成的,她也是小说中法兰索瓦丝这一角色的原型之一)。她一直守护着普鲁斯特,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塞莱丝特晚年,作家乔治·贝尔蒙协助整理了她的口述回忆,于 1973 年出版了《普鲁斯特先生》一书,甫一问世即成为关于普鲁斯特的经典之作。
通过柯林娜·梅耶对文字的精妙编排和史丹芬尼·马奈尔的传神插图,我们跟随塞莱丝特走进作家在奥斯曼大道和阿姆兰街与世隔绝的寓所,领略普鲁斯特令人难以置信的生活方式。从随时待命的厨房到贴满软木的卧室,从熏蒸治疗到考究的咖啡做法,我们目睹了普鲁斯特女管家的日常工作。并与普鲁斯特闲谈,和他一同出游,以及协助他完成艰巨的写作任务……在这本书中,关于普鲁斯特的一切从未如此鲜活。一个异样而迷人的个人世界连同诞生于其中的传世名作,在塞莱丝特的讲述中缓缓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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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普鲁斯特先生》是根据法国文豪普鲁斯特晚年女管家塞莱丝特的回忆录改编的绘本,展现了塞莱丝特与普鲁斯特的生活细节和《追忆逝水年华》的创作历程。该回忆录在1973年出版后已成为关于普鲁斯特的重要著作,绘本版精选了文字并佐以精美图像,更显真切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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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作者:塞莱丝特·阿尔巴雷(Céleste Albaret),普鲁斯特生前最后十年的贴身管家,晚年口述回忆录《普鲁斯特先生》,在法国家喻户晓。
回忆录编写:乔治·贝尔蒙(Georges Belmont),法国作家,协助塞莱斯特·阿尔巴莱编辑整理《普鲁斯特先生》。
插图作者:史丹芬尼·马奈尔(Stéphane Manel),法国著名插画家,作品见于《纽约客》《瑞丽》等杂志及唱片封面。
文字编纂:柯林娜·梅耶(Corinne Maier),生于瑞士的法国作家、心理分析师,2016年获选BBC年度百大女性,为《普鲁斯特先生》绘本摘选文字。
译者:赵欣昕,法国卢浮宫学院博物馆学与艺术史双硕士。写作者、策展人、译者,现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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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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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看见一位绅士走进来
第二章
烟雾缭绕之中
第三章
您为什么不直接叫我塞莱丝特呢?
第四章
最后一次去卡堡度假
第五章
我定居在他的隐居生活中
第六章
他把自己囚禁在病痛中
第七章
有很多朋友,但没有友情
第八章
关于家庭
第九章
时间在催促着我,塞莱丝特
第十章
寻觅书中的人物
第十一章
他无法忘怀那些最初的爱
第十二章
塞莱丝特,我写得很顺利。
第十三章
最后的润色
第十四章
塞莱丝特,我写下了“完”
第十五章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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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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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能料到自己的婚姻会将我送到普鲁斯特先生身边呢?第一次见到他已经是距今60年前的事了,一切却仿佛昨日般历历在目。他会时不时地卧在床上跟我说:“我死了之后,您会时常想起小马塞尔的,因为您再也不会遇到像他那样的人了。”
现在我知道他说得没错,他说得总是都对。我再也没有离开他,无法停止想念他,也不曾拿任何人与他比较。
在一些失眠的夜里,我好像听到他在和我说话。
每当我的生活中遇到什么麻烦事,我就会问自己:
“如果他在这里,会给我什么建议呢?”
然后我就会听见他的声音:
“亲爱的塞莱丝特……”
我知道他会说什么。
普鲁斯特先生能感知到很多事情。我总对他说:“先生,您不仅是个巫师,还是个魔术师。”
而他会转向我,用深邃的、质询的目光望着我,以确认我是否是认真的。
“您真这么觉得吗,塞莱丝特?”
我想,在内心深处,他应该是很高兴听我这么说的。
——
我带着行李来到了奥斯曼大道。
普鲁斯特先生终于找到一个男仆,我记得他名叫厄内斯特(Ernest)。这位男仆是瑞典人,他自命不凡到了至少把自己当成瑞典国王的程度,或者就是上帝了。但他其实没做什么事情。慢慢地,我便了解了家中的事务和普鲁斯特先生的日常作息。我学会了在他休息或工作的时候保持安静,在他醒来前的下午和他出门后归来前的夜晚默默等待。
在这些年月里,他的房间几乎就是他全部的生活场景,也有点儿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整个屋子的内部都铺着软木以便把噪音阻隔在外面。然后就是“他的”墙。床头后面立着一扇非常美丽的中国式样的屏风,除此之外都布置得很简单,在其他硕大的家具的映衬下,像是在宽敞的房间里留出了一方角落。
——
一天晚上,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
“塞莱丝特,我想给您看一个您从来没看见过的东西。”
他像拉着一个小姑娘那样牵着我的手把我领到了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很大的圆窗,窗外正是日落,余晖让海面如同火焰般燃烧着,红光闪耀。我望着眼前的风景感动不已,既因为这无与伦比的景致,也因为他的举动。
他说:
“看看这光影,多美啊!这景色总是能让我入迷。”
他用一种如痴如醉的语调讲出了这句话,深深地感染了我。
——
就在1914年九月的那个晚上,为了自己生命和创作的最后8年时光,他自愿地开启了隐居的生活。尽管我几乎什么都不会做,而且就像他说过的那样,一个年轻的女人单独陪在一个生病的男人身边也不太合乎情理。但我还是留在那里,和以往一样没有犹豫地随他一同走进了这样的生活,直到最后。
许多个夜晚缓缓流逝,我才明白普鲁斯特先生所追寻的,是置身于时间之外重返时间。时光不复存在,只有静默。他需要这样的寂静来回顾过去,只听到他想听的声音,那些留在他书中的声音。
而我呢,对这样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但很快地,我就适应了他的步调,融入了他生活的那个具体、独特的时间之中。在这个时间中没有时刻的概念。没过多久,时间的刻度和它运转的周期也被驱逐出了我的生活。
——
最复杂的就是咖啡。
尼古拉曾给我演示过,简直是一套仪式般的流程。普鲁斯特先生对饮品的品质非常讲究。首先,绝对不能选用科瑟莱(Corcellet)咖啡豆以外的咖啡品牌。而且必须要去 位于列维街(rue de Lévis)上烘培豆子的店铺里直接购买,这样才能保证新鲜优质,不失香气。接着,过滤器也必须是科瑟莱,绝对不可以换成其他品牌,连小托盘也得用科瑟莱的。为了得到普鲁斯特先生想要的浓咖啡,需要在过滤器中装满磨得很细的、压紧实的咖啡粉末,然后让水缓慢地流过,一滴一滴落下,在这个过程中,所有器具都要泡在热水里保温。
——
和其他事一样,洗漱也有一系列严格的程序。
我要负责所有的工作:
在炉子上隔水加热两锅热水,那个时代自来水并不常见,我们也只有厨房里有水龙头。
提前很久把贴身衣物、毛衣、衬裤、干净的衬衫放进炉子里烘暖,在普鲁斯特先生起床时,它们的温度应该刚刚好,和对水温的要求一样。
去莱克列克药房买刷牙用的牙粉,他总是用同一种,质地很白很细,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在他梳洗的时候把一切准备妥当:水、衣物、毛巾,都要整齐摆放在恰当的位置,桌子上、椅子上或是触手可及的地方。
在盥洗台上叠放好二十几条细亚麻布毛巾。这些毛巾真是个大场面。他用每一条都擦一下,就换下一条。然后它们就都被送去拉维尼洗衣房清洗。他每次都会用很多条毛巾。真是太浪费了!
——
对于食物,他倒是不太挑剔。而且如他所说的那样,我根本不会做饭。通常我会去外面买,比如从拉鲁餐厅(chez Larue)。他的口味非常简单。我记得自己给他做过龙利鱼、鸡肉和薯条。他食量很小,但有时会在晚上突然食欲大振,这和他年轻时与食物相关的回忆有关,我要去拉鲁餐厅买布尔达鲁洋梨塔,去堂哈得(Tanrade)铺子买果酱,去布尔博纳(Bourbonneux)甜品店买奶油面包,还会买覆盆子或草莓口味的冰激凌,每样东西都要去特定的店铺。然后他就会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
普鲁斯特先生会约见某一些人只是因为他们对他写书有帮助。比如博尼·德·卡斯特拉内,一位有名的花花公子,就是圣卢的现实原型之一。我很确定,普鲁斯特先生想通过再次见到他来了解故事中的人物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只来家中拜访了一次。我想,在此之后,普鲁斯特先生就知道该如何塑造这位圣卢了。
在他的来访之后,普鲁斯特先生跟我说:
“您看见这位先生了吧,塞莱丝特?看到他的衣着打扮,他的优雅风度了吗?而他其实已经身无分文。他睡在盖浴缸的板子上,因为他已经没有自己的房间了!啊,亲爱的塞莱丝特,他向我称赞了您烹制的鸡肉。”
所以,他喜欢一些人并维系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为了他的写作,而他喜欢另外一些人就是喜欢他们在生活中原本的样子。
——
“亲爱的塞莱丝特,您应该写日记。我是认真的,塞莱丝特。您完全了解我,我对您也没有任何隐瞒。在我死后,您的日记会比我的书还要畅销。除此之外,塞莱丝特,我还可以更进一步:您来写,我来评论您写的内容。”
“先生,我知道,您这又是在像您一直喜欢的那样拿我开涮。”
“您错了,塞莱丝特,而且您不这样做的话会后悔的。您一定想象不到,在我死后,会有多少人来找您或是给您写信。当然了,以我对您的了解,您是不会回复他们的。”
最糟糕的是,他说的都是真的。自从他过世之后,有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人来找我。我收到大量的信件,都没有回复。而最令我后悔的就是没有在当时留下日记。
——
普鲁斯特先生是一个喜欢规律生活的人:他讨厌任何变化,连战争和搬家都没能改变他丝毫。
他只用上士(Sergent-Major)牌的蘸水笔尖。我给他买了很多很多盒备用。他身边有需要的所有物品:屏风后面,精美的竹制小桌子上摆满了书,左边则是他储备的许多手帕;床头柜的柜门敞开着,在一摞他刚完成的手稿前摆放着所有零碎杂物,一堆蘸水笔杆,一两个墨水瓶,他的手表。他使用的都是一些款式很普通的小怀表。我还记得它们是我之前花了五法郎买回来的。他不想要其他的表。
“这样的话,他说,如果我把它们摔坏了,我就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扔掉它们。去修一只表,比买一只新的表还贵。”
——
“先生,您认识这么多美丽的女士......而您又这么亲切、深情、温柔,您一定非常受欢迎。不可能有人不喜欢您。”
“也许是我要求太高了......或者是被惯坏了。再加上我对悲伤和孤独的病态偏好......”
“您怎么会没有结婚呢,先生?”
“由您来对我说我应该结婚实在是怪怪的,您其实是最懂我,也最了解我的人啊。塞莱丝特,我不是一个适合婚姻的男人。我需要清静,塞莱丝特。我和我的作品结了婚。我只在乎这些纸稿。而且,我需要一个能理解我的女人。而我在这个世界上只认识一位这样的女人,看来我只能娶您为妻了。”
“哎呀先生,这是个多么奇怪的想法呀!”
“是啊,但您更擅长在我身边代替我的妈妈。”
——
我在他身边的时期是他一生中最多产的时期。我刚到普鲁斯特先生家时,《斯万家那边》刚刚出版,他继续创作《追忆逝水年华》的第二卷《少女花影下》。他摆放物品的一个要点是,在手稿慢慢变多变厚的过程中,一定要把它们放在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就像把所有劳作工具抓在手里。
很快地,我就能够辨别普鲁斯特工作需要的5种笔记了:一段时间之前写好的旧笔记本;正在创作中的新笔记本;备忘录笔记本;小笔记本;还有被人们称作“纸卷(paperoles)”的笔记。
他自己从没这么叫过,但这个词在他的书中出现过。那些“随记纸条”是一些随时捕捉下来的灵感,被记录在零散的纸页上面,像是印刷工人们所说的“贴衬”,把一些增添的内容粘贴在没有地方可写的笔记本上。
工作总是从旧笔记开始的,它们构成了普鲁斯特先生作品中“追忆”的核心部分。它们包含了他最初的书稿内容,一些很长的段落甚至完整的章节,是他在之前的时光中慢慢写下的。它们整齐堆放在他房间大衣柜的一个角落。他说那是他的“黑色笔记本”,因为这些本子的封皮都是黑色仿皮漆布制的。它们和大尺寸的学生作业本差不多,一共有32本,用白色粗体数字标注着编号,看起来像是用手指蘸着颜料或某种白墨水涂抹上去的。
“黑色笔记本”已经彻底不复存在,因为当他的写作到了某个阶段时,他就会让我把这些笔记本销毁。现在还保留着的是备忘录笔记本和我所说的“新笔记本”,也就是作品的手稿。它们被装上了硬纸封面,还包了一层布料加固。我会在需要的时候去奥斯曼大道上的一家玩具店购买这些材料。
我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普鲁斯特先生提供一些实际的帮助。我很自豪的事情之一就是帮他解决了如何在手稿上补充一些内容的问题。有时候他可以一气呵成地写完一本书,但通常来说他会反复修改,根据当下的想法,改改这本,再改改那本。
有一天他说:
“塞莱丝特,我真是烦透了!我纸上所有空白的地方都写满了,但我还有些地方要修改,还有很多内容想添加。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可以加几张纸,但打字员一定会不知所措的。怎么办呢?”
“先生,如果只是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啊。您不妨就把想写的内容写在单独的纸页上,等您写好之后,我会把它们粘贴在正确的位置上。”
他听后喜出望外。
“我得救了!”
写了手稿的笔记本就这样变得越来越厚。其中有一本很有名,经常在一些展览中被展出,笔记本里就有一条这种被反复折叠的长卷。展开之后竟然长达1米4!这个添加手稿内容的故事也被他写进了书里。
——
奥迪隆也给普鲁斯特先生帮了些忙。我记得他想在书中展现街头的叫卖声,就去询问我的丈夫。
“告诉我,阿尔巴雷,您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一定熟悉市井的声音,那些在街头流动的小贩们的叫卖声,您愿意帮我去了解他们的叫卖词吗?”
当奥迪隆带着那些商贩的叫卖词回来时,真该让所有人看看普鲁斯特先生那笑容满面、殷勤迎接的样子!我丈夫收集的这些叫卖几乎都被写进了《女囚》这一卷中。
“鲜嫩,清脆,又软又美的洋蓟啊洋蓟”
“啊滨螺,两苏的滨螺”
“蜗牛,新鲜、漂亮的蜗牛!六苏买一打”
“莴苣,莴苣!不卖不卖,就是摆摆。”
“瞧瞧这鲭鱼,太太们,多漂亮的鲭鱼”
“铛铛铛,能修能补的修补匠,碎石马路也能补......”
——
在我开始为普鲁斯特先生服务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一本书是怎么完成的。别忘了,我在乡下长大。之后,在普鲁斯特的讲述下我才明白,刚开始时,并不是那么顺利的,无论是出版,还是评论。普鲁斯特先生告诉我出版人加斯东·伽利玛(Gaston Gallimard)旗下的《新法兰西评论》(La Nouvelle Revue Fran?aise)曾拒绝出版《斯万家那边》,因为安德烈·纪德认为普鲁斯特先生不过是个上流社会的纨绔子弟。普鲁斯特先生经常会跟我说起一个小故事:纪德甚至没有读那卷手稿,因为手稿的包装都没拆开过。它被原封不动地寄还给普鲁斯特先生。可以看出来,捆绑包裹的细绳没有被解开过,因为是尼古拉负责准备包裹的,他做事非常细致且深谙打绳结的艺术。
普鲁斯特先生动用了自己在出版界的人际关系,一位年轻的出版人贝尔纳·格拉塞(Bernard Grasset)出版了这本书。但他必须支付出版社一笔费用。这本书在出版后引发了很大的反响,之后,伽利玛出版社表达了他们的悔意,这些先生们在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书信沟通和繁琐的手续后,接手了普鲁斯特先生后续的出版。这是普鲁斯特先生一生中最高兴的时候。至于财务方面的收益嘛......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的书得以出版。他确信自己配得上这样的荣耀。
“您等着瞧吧,塞莱丝特,司汤达花了100年才成名,马塞尔·普鲁斯特用不到50年。”
“您知道吗,塞莱丝特,我希望我的作品是文学世界的一座大教堂。这就是为什么它永远不会完成。就算建造完成了,也永远可以进行这样或那样的修饰,一扇玻璃窗,一根柱子,一间角落里立着一座小雕像的礼拜堂。你会看到的,塞莱丝特,在我死后,人们会读我写的书,整个世界都会读我写的书。”
他说得对。我们坐在那儿黏起一张张纸片,一片又一片,那时我已经在所有人之前见识了他的书。
——
某一天,普鲁斯特先生和我说:
“塞莱丝特,我想最后奢侈一回。我想再听一次凯撒·弗兰克(César Franck)的四重奏。我在19世纪90年代听过一次......塞莱丝特,我想我必须要下定决心请普雷先生带着整个乐团来家里演奏。这需要一大笔花销,塞莱丝特,但是我不管了。太麻烦,太费力了!但是必须这样做。我需要它。”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这是为了我的书。其实根本无需多言。这是为了书中人物,作曲家凡特伊(Vinteuil)。乐手们要在凌晨1点到家里来,奥迪隆开计程车去接他们。之后,我关上所有的门待在门口等候召唤,以防普鲁斯特先生有什么事要吩咐。
——
他能感觉到自己快要写完了。我记得他让我把黑色笔记本烧掉时的样子。后来我和安德烈·莫洛亚(André Maurois)聊起这件事,他反复说:“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塞莱丝特,我的那些笔记本,您都好好烧掉了吗?”
“哎呀先生,如果您不信任我,为什么还把这个工作交给我呢?您告诉我要这样做的时候,我就去做了。如果您那么不放心的话,为什么不自己烧掉它们呢?”
“好了,塞莱丝特,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我知道您会烧掉它们的。”
——
他已经到了心力交瘁的程度,尽量不再说话。我在那里,从他的手势或眼神中猜测他想要什么。他也会用小纸条和我交流。我习以为常,他甚至都不需要把字条交给我,在他写的时候我就已经读完了。我太熟悉他的笔迹了,尽管它们并不总是那么容易读懂,我在他书写时,就可以直接读懂反着的字。
这些小纸条几乎都被我扔掉了,这些年的纸条放在一起应该可以有一本书那么厚了!有时,如果事情没有按照他想要的速度完成,他就会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例如他会在纸条的最后写上:
“......否则,我会非常生气”。但是,在写下“生气”这个词的时候,他又会抬起眼睛微笑着看我一眼。
在那个时候,我或许是唯一一个妄想着着他还会好起来的人。并不是因为我不愿接受他的死亡,而是很单纯的从没想过这件事。我看着他日渐憔悴,拒绝所有的治疗和食物,感到无比焦心。但我还是相信他会好转。但他其实只能再活几天时间了。
——
他带着饱含深情的目光望着我,我从没在别人那里见过这样的目光,他说道:
“谢谢,我亲爱的塞莱丝特。我知道您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没想到这么好......这么好......”
在那个夜晚结束之前,这句话他对我重复了不下20遍。
——
先生于1922年11月22日星期三在拉雪兹神父公墓(Père-Lachaise.)入葬。葬礼当天,普鲁斯特医生开车载我过去。
“你被安排在和家属一起,塞莱丝特。因为没有人比您和他更亲近。”
我把定制的小十字花圈摆在了他棺木的中央。
女诗人诺瓦耶伯爵夫人拥抱了我,抽泣着说:
“亲爱的塞莱丝特......噢!您对他来说是多么......我了解!”
我走路像在梦游一般,但我不想离开普鲁斯特先生。在他死去之后的几周时间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去。我不再能承受自己。
——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我从公寓走下楼,突然看到阿姆林街上那家书店的橱窗。它被阳光照得很明亮,在玻璃的后面,是已经出版的普鲁斯特先生的书,三本并排地摆放在一起.......再一次,我的内心发出赞叹,为他的先见之明和他对自己坚定的信心,同时想起他书中的某一页。因为就在他辞世前不久,普鲁斯特先生写下了与死亡,或者应该说与复活有关的一页内容......他是这样写的:“作家贝戈特就此永远死了?谁能说得清呢?认为贝戈特并没有就此永远死去,也是不无道理的。人们埋葬了他,但是在丧礼的整个夜晚,在灯光照亮的玻璃橱窗里,他的那些三本一叠的书犹如展开翅膀的天使在守夜,对于已经不在人世的他来说,那仿佛是他复活的象征。”
——
10年,并不算太长的时间。但因为是普鲁斯特先生,在他家中,和他一起度过的10年,对我来说,这就是整整一生。我感谢命运把我送到他的身边,我无法想象出更美好的人生。我是他的送信员、他的仆人、他的心腹、他的守护者、他的管家、他的护士、他的助理……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过任何职位。我是......塞莱丝特。
我喜爱着、承受着、品味着在他身边度过的每一天。和他在一起、听他说话、和他讲话、看他工作、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他,就像漫步在一片泉水从四处泉眼中不断涌出的田野上。他在我心中留下的是那个最美好的形象,一如既往地灿烂。既是凡人中的王子,也是智者中的王子。一个如他这般强大的人生活在尘世,不可能不在死后存续,我很确定,就算他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也依然和我在一起。
他从没丢下我不管。每次我需要解决一个问题时,就会向记忆中的他寻求建议,然后事情就会容易很多。每当有好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就会想这是他送给我的,因为他只希望我一切都好。
我,塞莱丝特·阿尔巴雷,一个连初级小学教育证书都没有的我,以自己很有限的能力参与了这本书所呈现的庞大工作中。还获得了艺术与文学司令勋章,以表彰我”对法国文学史的贡献”。这是一条最美的项链,比所有公爵夫人的项链都要美。普鲁斯特先生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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