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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在这个追求效率的时代,《反熵》像一捧清泉漫过碎石般叩击着我们的精神河床。作为”逆风成长三部曲”的终章,胡刚刚用理工人特有的精密思维编织文学经纬,以量子纠缠般的笔触将记忆切片与未来想象熔铸成篇。书中每篇散文都是破茧的蝶翼——当《边界》丈量过灵魂的疆域,《珍弆》收藏过时光的碎钻,此刻《反熵》正以对抗生命熵增的勇气,带我们穿过记忆的克莱因瓶。那些灼灼文思堆砌的星际乡愁,以及斩获北美汉新文学奖的叙事魔法,都在这里凝结成跨越物理与诗学的琥珀,注定走向三毛散文奖的舞台。
內容簡介:
散文集《反熵》是作者创作的“逆风成长三部曲”的最后一部。
來源:香港大書城megBookStore,http://www.megbook.com.hk 作者以理工科知识融于文学的创作手法和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靠记忆为根,想象为翅,深入挖掘,展现了一个热爱文字、绘画、音乐,乃至科技的女性的情感和心灵不断飞升的旅程。书中一个个故事珍藏的记忆、一段段光影串联的成长,人生之破茧、离别与自省都是疼痛的,疼痛之后我们并未因此沮丧与憔悴,如一棵冲破樊篱的野草,更加向上地野蛮生长。这些不可抹去的印记,给人以刺痛或抚慰,困惑或收获……这些印记构成了一幅蒙太奇式的时光长卷,弥足珍贵,给人启迪,余韵悠长。
“逆风成长三部曲”前两部分别为《边界》(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21年9月)《珍弆》(太白文艺出版社,2023年9月)。《边界》曾获梁实秋文学奖、海外华文著述奖,入围第四届三毛散文奖,《珍弆》曾获刘成章散文奖,入围第五届三毛散文奖,目前豆瓣评分9.6。《反熵》中收录了作者近年在国内外公开发表及获奖的作品,如《收获》科幻故事空间站、《人民日报》海外版、“祖国颂”世界华语文学作品征文散文上榜作品、北美汉新文学奖冠军作品等。胡刚刚目前出版的所有书籍均已被中国现代文学馆及美国国会图书馆收藏。
關於作者:
胡刚刚,测试架构师,宾夕法尼亚大学计算机硕士。生于北京,现居美国。《留学生》杂志专栏作家。著有散文集《边界》《珍弆》、儿童漫画集《钢珠语录》系列、英文散文集The Story of Vivi and Me。参与编写普通高中英文教材。获杜伊诺城堡国际诗歌奖、香港青年文学奖、梁实秋文学奖、台中文学奖、广东花地文学奖等。绘画作品多次入选国际画展。
目錄 :
第一章:反熵 1
反熵 2
闺奁 27
异调过客 46
第二章:渐变 77
渐变 78
终极穴居 88
九宫格 100
辞色撩人 111
非典型理解 116
第三章:陪自己 127
陪自己 128
碎片 141
微恙 152
并非禁欲 178
跋:摆脱控制 195
內容試閱 :
Chapter I 第一章
反?熵
反?熵
多足亚门
我年幼时无条件尊重长者,认为他们比我有知识、有阅历、有涵养。长大后,我越发觉得这个想法像苍蝇拍,不仅上面有“漏洞”,还让我吃了不少苍蝇。“年长”并非拥有人格魅力的充分条件,倒有可能成为霸凌者的利器——?长枪舞动火焰状的马尾,打着热烈柔情的幌子,不等猎物有所察觉,冰冷的枪尖已完成将猎物身首异处的使命。
“打是亲,骂是爱。你是好苗子,需要高标准、严要求。”奶奶开导我的耳语中加大剂量的温柔令我不安,仿佛天平分度盘上的指针被特许额外拨动一次,随着力矩的变化,横梁在暗中倾斜,亲和爱涌向表姐,打和骂留给我。童年回忆的成分表上,每24小时内“恐惧”含量显著,在明白自己充当了家族成员之间斗争的出气筒之前,我以为我是导致妈妈与姑妈之间不可调和矛盾的元凶,默认不配拥有微小的友善,我唯唯诺诺地说贴心话,战战兢兢地做乖孩子,不惜预支了竭尽全力也只能间歇性摆脱讨好型人格的半生,只求换来奶奶和姑妈的认可,可惜最后换来的是更多他人的无视,还有更少的自我
认可。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这宝贝值钱着呢,你碰坏了赔得起吗?”姑妈类似轻微感冒的假声打着转儿,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不阴不阳地击中我,像来去无常的闪电,吓得我一激灵,从沙发上弹起来,三步两步退到墙角。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小提琴,我着迷它旋涡状的琴头、如泉水润过的侧板和八字胡一样的音孔,强烈的陌生感在某种程度上压制了我触摸它的好奇心,可我不敢辩解。姑妈斜睃了我一眼,让表姐去隔壁屋练琴。表姐想跟我玩,我也想跟表姐玩,但姑妈的命令不容违抗。“妈妈,今天是大年二十九……”表姐跟姑妈磨叽的时候,奶奶走过来给姑妈助阵。不一会儿,表姐用这件宝贝制造出来的介于弹棉花和哭腔之间的噪声盖过了电视里动画片的声音,我不敢把音量调大,更不敢暴露百无聊赖的神态。难得拜访一次奶奶和姑妈,我不想刚进门就被赶走,因为我不想回到那个让我害怕的家。
家里,几小时前,爸爸妈妈刚结束一场激战。确切地说,父母和我被奶奶扫地出门之前的每一个春节都是我的噩梦。妈妈为了阻止爸爸给奶奶拜年使出浑身解数,我看到满屋横飞的餐具、天女散花般的碎纸屑、火腿罐头在圆木桌上砸出的凹坑、墙上抽象画风格的水渍……妈妈声嘶力竭地冲爸爸吼道:“迈出这扇门就别再回来!”我抱住爸爸的腿不让他走,但被他一把推开,摔了个屁股蹲儿,还带倒了椅子。妈妈上来连抽我几个耳光,警告我越哭,她就打得越狠。我多想让自己即刻“静音”啊,可在缺氧状态下,我无法控制地大口吸气,每吸一口就会发出更嘹亮的哭声,也会挨更重的一巴掌,直到邻居叔叔把我接到他家避难。叔叔给我摆出了好多玩具,我心神不宁,不敢触碰,只是侧耳倾听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好像疯狂拧紧大地的发条企图改良整个寒冬的咏叹调。
在我看来,鞭炮是向死而生的代表,它容纳了古老与现代、神话与科技,它的“爆炸”体现出它以“除旧布新”为导向的破釜沉舟,它的诞生只为成全驱邪式的自我毁灭。形似多足亚门节肢动物的长腰在舞台特效烟雾的烘托下段段截肢,鞭炮孤傲而坚定地完成了视觉与听觉范畴的谢幕,但人们依然知道它的存在——?那是硫、炭等混合物燃烧后产生的刺激性气味。草木知威,面对鞭炮轰天裂地的绝唱,我相信没有恶魔胆敢逗留,包括如影随形的心魔。
邻居叔叔家里遍布着我未曾体验过的慢节奏的安宁,连鞭炮声都被滤掉了饱含震慑力的低音区,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无边的无助感扼住我的咽喉,结构和机能尚未完善的大脑难以辨别恐惧袭来的方向,即便抵押了全部精力,也赎不回廉价的安逸,我明白独立是自由的根底。我什么时候能徒手驱散比恶魔还要可怕的无助感呢?或者至少能把无助感控制在一个合理区间内?我感到自己像腐殖土中苟活的少足纲动物,柔软的感光器官被最轻量级的碎末狠狠按下,低等,软弱,迟缓,不配被生物学家命名——?我到底要掌握多少学识、积累多少胆识,才能凑齐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为墨染的进阶之路铺出一个微乎其微的水分子?
螯肢亚门
我出生的年代物质并不匮乏,可对物质匮乏的恐慌已根植于长辈的言行举止中。摇尾乞怜、声东击西、偷偷摸摸、正话反说……似乎每种不足挂齿的资源都值得巧取豪夺。姑妈若喜欢妈妈身上的衣服,便会不停地说“你穿着它真难看”,直到妈妈开口“那我不穿了,给你穿”。奶奶若喜欢妈妈身上的衣服,便会不停地说“你的衣服真好看”,直到妈妈说“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有一次,奶奶悄悄穿走了妈妈唯一的外套,妈妈急着上班,找不到外套差点儿误了公交车,奶奶坚持说自己穿错了,不过这一错,外套顺势就归了姑妈,再也没还回来。每次走进奶奶家,看到老保姆忙着给抽屉上锁、给储物柜上锁、给食品箱上锁,甚至给冰箱上锁,我都觉得她们防我如防江洋大盗。我向奶奶和姑妈求证自己不受欢迎的原因,她们语气夸张的“谁不爱你”令我疑惑,而我不敢反驳。我的要求很低,一颗糖就可以将我安慰,但我得到的总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为什么是她?她老给我买零食!我那么尊敬她,她却暗地里害我!”朋友向我诉苦。几个月前,她入职一家自媒体公司,负责带她的“师父”告诉她每天的任务是编辑三篇文案,她奉命唯谨,却在两周后遭到辞退,理由是她的工作效率太低,每天编辑的文案数量不到其他同事的一半,告状者正是她“师父”。她如雷轰顶,跑去质问,没想到“师父”不以为然:“我的意思是让你慢慢来,你怎么拉不出屎怪茅坑,听不懂话赖同
事呢?”
阅历是一把双刃剑,你身边慈眉善目、经验丰富的长者是贵人还是小人?我们眼中的琴心剑胆也许是口蜜腹剑。涉世未深的口唇崇尚诚恳,不用迂回战术的解法常常为明天交上错误答卷。一个大学毕业生刚办完入职手续,同组前辈过来嘘寒问暖,问他为什么选择这个与他所学专业相去甚远的行业?他随意回答的“我先干着”,下一秒便被前辈改造成“他马上就要跳槽”并报告给上级。职场新人被主管约饭,佳肴美馔,杯酒言欢,主管对他家人体贴入微的问候令他感动不已,他析肝沥悃,袒露自己不仅是全家的经济支柱,还要照顾缠绵病榻的双亲……不经意间暴露的软肋正中主管下怀。沦为事故的故事不胜枚举,道德教育中的“敬老尊贤”令我们在无形之中将长辈所言视为纶音佛语,然而,假如我们不能把丛林法则运用于生活,那么自卫之剑就不能像水流一样随着我们打开龙头的动作而及时出鞘,这意味着我们身上一切有关纯洁的特质将被洗劫一空,木已成舟时,才悔悟楚凤称珍,更可悲的是,盲从的人就算见到棺材也不认为打造它的手就长在自己身上。
有些人认为自己有知识、有阅历、有涵养,就有了争夺资源的资本,就可以随意启动两面三刀的程序。是什么力量推动着基因的演化,让人们自觉背负起一重又一重生存压力并不假思索地为之拼杀?教育资源、住房资源、医疗资源……即便移民海外,不少人仍习惯性地把身边的同胞当作资源竞争者,不要说面和心不和,不背后捅刀子已是大恩大德。
“打是亲,骂是爱”是诡辩者施虐前屡试不爽的开场白。想象力大爆发的童年,每列思维的微波都在我头脑里海啸般地演绎。天马行空的剧情里,我化身为鲎——?一种靠死亡率很高的蜕皮方式成长的蓝血节肢动物,隶属螯肢亚门。鲎最早出现于四亿多年前,与它同时代的动物大都进化或灭绝,而它依然保留着最初的样子,因此获名“活化石”。鲎具有“侧抑制”现象的复眼能够使动态图像加倍清晰,于是,我眼中的“我爱你”有了别样的含义:
你从我肉身中摘取骨笛
吹奏“幻境之香”,以实词虚构三连音
悠然解锁。九重尘雾里,丹紫烟火刹那坍缩
幼鲎挥舞团扇亮剑。阵痛,剖割海的轮廓
小小梵神无畏幽蓝,无畏蜕变,无畏修罗场
无畏敌手是色盲。你问我为何爱黑胜过白?
想,心却不属于我,胸前绽裂远古的伤:
“狭义纯洁看初态,广义纯洁看初态能否更改”
我生长,参悟,涅槃,重塑。挑战你
冷如废铁的渴仰。你的露水情
是我形而下到形而上的
逆向修行
鞭炮声被越来越矮的斜曛稀释得东零西碎,像除不尽的商,小数点后绵延不断的尾巴沿着省略号钻进余霞的微光,这是入夜前短暂的宁静。爸爸妈妈重归于好,把我从邻居叔叔那儿接回家。我帮妈妈收拾“战乱”后一片狼藉的屋子,一本标题奇特的书掉到地上——?《反熵·生命意识·创造》。我拿起来翻看,问妈妈书名的第二个字读什么,是什么意思。我没懂她的诠释,但我记住了导论开篇的一句话:“局限在一个领域里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
甲壳亚门
我七岁那年,爸爸云淡风轻地撂下一句“能者取材于社会”之后,带着妈妈和我从奶奶家净身出户。姑妈如愿以偿地独霸了她致力多年拼争的、足以让她终生锦衣玉食的家产。我与父母像被一篇正在撰写的小说抛弃的语素,在不可分割的语法单位里相依为命,每个倔强的字都不能被替换。
这不是一个赞颂清高的年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爸爸的傲骨使我们活得无比艰辛,没有革命者的悲壮,只有破落户的悲凉。丢了壳的蜗牛变不成蛞蝓,初步觉醒的生命意识不足以支撑它去塑造明天的形状,面前的路,一条生死未卜,另一条必死无疑,它别无选择。英国一所大学的研究人员曾用甲壳亚门的代表——?寄居蟹做过一个实验,以验证其对痛感的反应。人们在一群寄居蟹的壳上钻孔并插入电线,用弱电流刺激它们的腹部,当即就有寄居蟹冒着生命危险离开了壳。电刺激停止后,人们在剩余的寄居蟹附近放上新贝壳,许多寄居蟹毫不迟疑地冲向新贝壳,这说明电刺激给它们留下了九回肠断的阴影,让它们觉得旧壳不值得留恋。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居无定所。有时候,妈妈把我送到她的朋友王阿姨家过夜。我躺在床上努力捕捉从客厅飘来的模糊、断续的聊天声,我知道妈妈想等我睡着后再走,也知道第二天她会来接我,可我就是睡不着,生怕聊天声戛然而止,妈妈从我身边走远,只留给我一片黑暗,一片除了黑暗以外什么都没有的黑暗。有时候,我们住在好心人腾出的半个储藏室里。储藏室里没有窗户,只有老鼠,我睡在水泥墙边的木箱子上,一不小心就会滚落到箱子和墙的夹缝中,蹭一身蜘蛛网和灰尘。
很长一段时间,妈妈夜夜以泪洗面,对录音机低诉被姑妈不公对待的往事,我从磁带回放中略知一二:妈妈体弱,两度怀孕都被姑妈散播的谣言“不知弟妹怀了谁的孩子”气到流产,最后好不容易怀上我,争分夺秒地住院保胎,一躲三个月,没想到出院没几天就卷入了姑妈策划的“家庭斗争会”。姑妈痛批妈妈进家门先去看自己养的吊兰,没及时向各位家庭成员“请安”。那盆吊兰是妈妈的挚爱,给吊兰浇水是妈妈住院期间对家人唯一的叮嘱,奈何单声道的呐喊不敌全套环绕声系统的装聋作哑,吊兰枯萎在无人问津的时刻。姑妈让老保姆在厨房柜子下面撒很多硬币,然后让妈妈收拾厨房,收拾完后,姑妈再检查硬币数量,以便随时向奶奶揭发妈妈贪财,可惜此计迟迟未能得逞。接着老保姆下令不准父母再上桌吃饭,爸爸一言不发,妈妈只好在卧室床边支起煤油炉给爸爸做饭,他们被赶下饭桌那天,姑妈在他们卧室门口来回走动,边走边唱歌,用她类似轻微感冒的假声打着转儿,得意扬扬地唱了很久。我出生后,姑妈教唆老保姆给爸爸妈妈树立新规:增加每月上交给家里的工资数额,这样她们才愿意考虑改善对我的态度。姑妈不断利用老保姆布阵设局,前脚对爸爸妈妈下完逐客令,后脚便卸磨杀驴。老保姆恍然大悟,但悔之晚矣,卷铺盖走人之前向妈妈坦白了一切。
我不禁想起《果壳中的宇宙》里提到过,一根头发在肉眼下是一维的线,在显微镜下却呈现出三维的管道,若真有功能超强的显微镜,我们完全可以在这根头发里看到四维、五维甚至十一维空间。不知道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姑妈设计出了多少个维度的方案,才会让周旋于三间卧室内的“十年战役”打得如此荡气回肠。从分桌到分家,再到断绝来往,经过他人几轮转述,诸多细节已丢失,但毋庸置疑的是,姑妈对妈妈的侮辱、奶奶对姑妈的放任,以及爸爸恪守“百善孝为先,好男不和女斗”的信条,一步步把妈妈逼得忍无可忍。爸爸至今坚信他自始至终的沉默是对妈妈最大的保护,因为他没有附和长亲对妈妈的诬蔑。可在我看来,他的不表态非但不是无声的抗议,反而是对姑妈行为的默许,他强调的血缘至上是我眼里的愚孝,他追求的豁达大度是我眼里的懦弱。见我愤愤不平,爸爸旁敲侧击:“格局够大,才容得下建议。”究竟是怎样的格局造就了我的矛盾体爸爸?从“不屈不挠”到“唯命是从”的无缝切换,取决于奶奶和姑妈这两个移动终端。爸爸抛却尊严的顺从超越了妥协,若单纯解释为“对古训教条式地实施”似乎站不住脚,除非他有从绝对献身中才能获得价值感的受虐倾向,可若真如此,他又怎么肯另起炉灶,转型做全方位的生活主宰者呢?
直到有一次,我聊起职场打拼中稍不留意就会坠入“难言拒绝”的旋涡,为了事不关己的请求加班加点,还要小心翼翼地掩饰不满。爸爸承认他亦如此,尤其年轻时,每时每刻都怕奶奶生气,怕姑妈生气,怕老保姆生气,以至于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我恍然大悟,原来讨好型人格是爸爸安内的底层驱动。“这种行为模式的缺陷需要花费精力去克服,平时最好要……”看我煞有介事,准备复述心理学读物普及大众的解决方案,爸爸哈哈一笑打断我:“我是你爸,你能把我怎样?”
子女认知水平的天花板通常来自父母,父母多数有局限而不自知,即使看出端倪也很难给出实质性建议,好比大螃蟹对小螃蟹的“横行霸道”束手无策。爸爸走出家门的举动从消极层面上说,是回避冲突;从积极层面上说,是放手一搏并且博得了让奶奶刮目相看的社会地位。不管爸爸是否承认他的决绝受迫于讨好型人格,他的另辟蹊径确实拔高了他某些方面的认知。那么我呢?若我突破了父母的认知壁垒,我的认知不一定会超过他们,但若我不突破,我的认知一定不会超过
他们。
年幼的我尚不理解妈妈受的伤有多深,但我记得一个伤我至深的片段: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奶奶出现在街角,张开双臂,微微弓腰迎接我。与我并排走的小伙伴有些意外,轻轻推我:“你奶奶怎么来了?快去吧!”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犹豫不决却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渐渐看清奶奶脸上从未对我绽放过的笑容。我鼓起勇气伸出双手迎合她的拥抱,在离她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姥姥!姥姥!”身后传来表姐的呼唤,幸福感满满的呼唤声由远及近,表姐飞奔着擦过我肩膀,一头扑进奶奶怀里。奶奶抱着她亲了又亲,然后拉起她的手转身走了。我不知所措地钉在原地,伸出的双手还悬在半空,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拥有了梦寐以求的隐身本领,可以让亲爱的奶奶对我视而不见。
有一位外科医生告诉过我,人在受到创伤后,分泌的大量肾上腺素会延迟痛感。每次想起那个放学的下午,想起无声偷袭的长枪舞动百兵之王的傲慢,令我的血顺着枪尖流到枪身之上,被长穗阻挡……混合的红色淹没了我的痛楚,我最后的信任毫无悬念地落入不曾打滑的敌手,沦为权威游戏和财产争夺的祭品。
在慢慢长大的日子里,我偶尔看到奶奶接受电视台记者采访,听她娓娓道来自己被写进当代舞蹈发展史的履历。在我眼里,她是活在书上的艺术家、理论家、教育家,声华行实,积厚流光。她的光与热照耀过万千学子,却不曾恩泽过与她有四分之一相似度的我——?“遥遥华胄人谁辨”,一个面熟的生人而已,奶奶比爸爸更能接受宗族观日益淡化的事实。爸爸说我的名字由奶奶所起,也许那是她给我的唯一礼物。一想到自己恐怕携带着来自她身上的某些令我抗拒的特质,我便有了隐约的担忧……那是她不向外人展示的部分,一种令我不寒而栗的冷血。
三叶形亚门
我给人一种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不解风情,写出来的文章也被定性为象牙塔尖华而不实的展品,其实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常态与嗜爱沾染洼地的泥浆。抑郁症患者试图用人前的开朗掩盖独处的绝望,我试图用文字的理想主义平衡现实世界的悲伤,宁可镂金错彩,也不姑息袭常缀琐晋升为备选项。如果所谓有力量的书写必须以接地气的方式取得,那么我宁愿把文字呵护在挂牌“精神洁癖”的空中花园里,哪怕我遥望的净土为多数派所不齿。
与奶奶和姑妈的断交并不意味着我摆脱了长者的恶意。父母每找到一个落脚处,我就转一次学,也就多一些机会听到耳熟能详的鼓励:“你是好苗子,需要高标准、严要求。”班主任白老师对我做完这番铺垫,继续心安理得地找我茬儿:课堂上点名我搞小动作与她作对,一听我“赶蚊子”的解释,马上说我娇气,连蚊子叮一下都受不了,以后不会有出息;同桌丢了剪刀被我捡到交还,她怀疑我是小偷,想用拾金不昧来掩盖做贼心虚。改选班委期间,同学们以为成绩第一的我会担任班长,白老师一再推迟委任时间,说要在我和另一个女生之间继续观察。于是某天我看到那个女生的父母赔着笑把白老师送出自家单元楼门口,乘着簠簋之风,那个女生频繁地坐上白老师的自行车后座来上学,并在我再度转学的前一天担任了班长。
命运从不吝啬赐予我恢复“出厂设置”的机会,每次重来,我都决心为不日的告别镂篆不容敷衍的记忆,就像三叶虫为岩层留下的晔兮如华的印章。作为知名度仅次恐龙的化石动物,三叶虫的外骨骼相当沉重,不像其他节肢动物在蜕皮前重新吸收外骨骼中的大部分矿物质,三叶虫舍弃了全部矿物质。因此一只三叶虫可以留下多个矿物质化的外骨骼,可以说,它们对化石数量的贡献以一次次“重装系统”为代价。
在新学校里,我从孤单的零点启程,一路俘获众多的掌声,唯独从未教过我的年级组长总在我与她打照面时甩给我一个白眼,我忍不住反省是不是自己问好的声音不够洪亮或态度不够虔诚,毕竟我俩近似素不相识。后来我得知,年级组长已数次蝉联市级“优秀教师”称号,她认为我这个“程咬金”极有可能抢走她的得意门生保送市重点中学的机会,进而中断她引以为傲的战绩,所以她在执教的各个班级造谣我是托父母关系进校的插班生,我的成绩排名有水分。若旁人询问,她便以开玩笑的口吻回复:“此乃打击式教育。”
班长的名额只有一个。保送生的名额只有一个。皇位的继承者只有一个。当看台只有一个席位的时候,铁杆粉丝大概率不会坚守所谓的修养,把膜拜偶像的机会拱手让人。在资源短缺的环境里,残忍是生存之道,贪婪是致富法宝,“德高望重”的头衔有助于霸凌者将阴谋实施得卓有成效。听过一个说法“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具体来说,就是有的人越老越坏。他们借年纪增长而放飞自我,倚老卖老,纵容年轻时为维护颜面而暂时克制的缺陷,甚至沾染新的恶习。他们自诩齿德俱尊,其实他们为老不尊。在他们眼里,尊重是不需要成本的。难道从死神手里多要来一天就多了一分成为道德模范的把握吗?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在自然过程中,一个孤立系统的“熵”不会减小。“熵”指无序性或混乱程度。如果一间屋子无人打扫,会越来越脏,如果一个人不坚持自律,会越来越难以拯救。如果道德的底线脱离了管控,将会以不可预期的速度下落。电梯失控下坠时的失重感让人觉得轻盈舒适,但那是短暂的错觉,伴随落地声而来的是不可估量的重伤。
薛定谔说过:“人活着就是在对抗熵增定律,生命以负熵为生。”更通俗的释义来自《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中的红皇后:“你必须一直拼命跑,才能保持在原地。”为成长搏命的鲎、为求生冒险的寄居蟹、为数亿年后的地球留下坚硬签名的三叶虫……我从极简神经系统的节肢动物身上看到不破不立的力量。反熵成就了生命意识的异色腾光。“局限在一个领域里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打破孤立系统,建立开放性交互,从外界吸取能量才是减小熵增的途径。大学毕业后,当所有人以为我会言听计从,稳步踏入父母为我细针密缕织就的未来,我对爸爸说:“我不想重复姑妈的人生。”然后踏上留学美国的征程。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属于我的青春,从23岁起,我的生活开始吻合文学表达中对青春的普遍化描述。“无所畏惧”及其近义词是“探索”“创造”甚至“试错”的定语,即使偶尔受讨好型人格的困扰,我也能凭借它带给我的万事不求人的作风,不设限地开辟自由的疆域。我乘朱轮华毂,躬擐甲胄,围剿埋伏在体内的比恶魔还要可怕的无助感。在忽视参照系的时空里,我尽享独行其是的权力,从甜也是苦的旧日中萃取苦也是甜的未来。我在潜意识中慢放着秋月春风的进度条,这样我就可以精雕细琢迟来的天堂,它来之不易,理当铺翠销金,尽管它无须修辞手法的堆砌也将巍然屹立,那是对我童年低谷的补偿。或者说,它是一座随时用来缅怀和纵情的便携式游乐场。乌飞兔走,十载已过,我整理老照片时随手写下几句话:
我的青春,靠一根网线与故乡连通。
视频里,奶奶问爸爸:
“你说过要好好宠她,怎么忍心放了手?”
爸爸笑答:“忍心让她走,是不忍心让她
等我们走后才心慌,自己没长出翅膀。”
豢养的鸟,不配称“鹰击长空”,
比起娇宠,我更渴望高翔的辉荣。
六足亚门
春末夏初,细看树木伸展的横枝,会发现上面静静地倒挂着斑斓的蝶蛹,它们有的像镀金粉的水滴,有的像黑珍珠耳环,有的像翡翠灯笼。小时候好奇蛹里的秘密,我拿放大镜看,用手电筒照,有一次不慎把蛹碰破,只见里面全是绿色液体,并没有成型的线索。后来偶然看到一段惊人的话,大意是完全变态发育的昆虫在化蛹后,毛毛虫的身体会被特别的酶溶解成一摊由蛋白质和脂肪组成的“稀粥”,成虫将从“稀粥”中涅槃重生。另有研究指出,蛹内的变化比这要复杂,大部分对生命有重大作用的器官,如中枢神经系统和气管系统等,是不经过组织解离而直接进入成虫组建工程的。无论如何,我原以为的隔音衾被之下的酣睡竟然是一番石破天惊的改观。毛毛虫的羽化比其他节肢动物的蜕皮更具视觉冲击力地将反熵过程戏剧化:凡胎浊骨—粉身碎骨—脱胎换骨—仙风道骨。
再次见到奶奶和姑妈,我已过而立之年。她们一定要在我回国与父母相聚的短短一周内见我一面,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我与她们在同一张餐桌上平起平坐。长辈们努力制造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欢乐氛围,姑妈从头到脚和善得像一尊仪容仪表符合服务业标准的蜡像。她向我打听我出国后的见闻,并在我分享自己一路打拼的遭遇时,恰到好处地提醒奶奶:“妈,不用为您孙女发愁,人家在外面挣的可是美元!”听爸爸说,尽管奶奶已经按照姑妈的要求,在遗嘱里写下所有财产房产包括屋里每件家用电器都归姑妈所有,但姑妈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生怕奶奶一时糊涂,对我动了恻隐之心。她不仅要确保自己的余生,还要确保表姐的下半生高枕无忧,她要让她眼中的我的“卖惨”止步于她居高临下的语言施舍,不能在任何时态中有半点翻盘的机会。姑妈类似轻微感冒的假声一如既往地打着转儿,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不阴不阳地击中我,不过对我来说那已不再可怕,曾经的闪电变成静电,轻触的微痒让我阵阵发笑。姑妈误以为我被她养成的以自嘲取悦人的表达习惯别有用心,其实我只求她不觊觎我靠双手打拼来的成果。按说巨蟒不会与毛毛虫抢地盘,但普世逻辑不一定适用于特殊个体。她们以为事情过去久了就等于没发生过,以为伤害产生在幼年就不会留下疤痕,所以她们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
蝴蝶是否会有毛毛虫的回忆?研究显示,一些成虫会保留幼虫时形成的特定反应,但是蝴蝶会认为毛毛虫是过去的自己吗?或者说蝴蝶有这种相对高级的生命意识吗?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人类有选择性记忆的能力。那些靠记忆续写的往事,爸爸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不是他。也许我不记得细节,但我记得我的恐惧,像被困在装有定时炸弹的笼子里,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恐惧,这种恐惧逐渐发展成难以被生理成熟所削弱的怨恨。多少人口中的“看开了”其实是一种把“我一无所有”翻译成“我满不在乎”的技巧。我拒绝掌握这样的技巧,因为我做不到向虚伪妥协。如果我注定走不出回忆版图的理想国,那么我有必要以悃愊无华的怨恨做武器,来捍卫青春留给我的白水鉴心的热忱。面对各种形式的贪得无厌,我心直口快,愤世嫉俗,不可遏止的怒火使我爆发出骁勇到近乎复仇的冲劲,一如一段唱词令人血脉偾张:“一旦乐声奏响,我可以吞掉对手的心脏/想什么呢?放聪明点,最好别惹我/……也许我永远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但我不会被叫板,因为我称霸无期预留的地盘。”从鸣野食苹到孤久则安,希望很难不被失望一点点啃噬,我愿我的情商得以接受完全变态发育的洗礼,它正心无旁骛地冥想在一切尚未揭晓但一切皆有可能的蛹里。
“这把汤勺看着就贵。”“宝珀是硬通货,我刚买了月亮美人2360,玫瑰金的!”“宝马档次低了点,宾利的价位还凑合。”“到海边养老?那可是富人去的地方!”饭桌上,姑妈唇吻翕辟,钱不离口。我回国前不久,姑妈以缓和关系为由主动联系爸爸,目的是向爸爸要回三十年前老保姆欠奶奶的五十块钱,因为老保姆被姑妈轰走后几日内溘逝,这笔账自然落到爸爸头上,当然,根据姑妈的计算,爸爸要还一千五百块钱才能匹配这些年物价的涨幅。另外,姑妈还让爸爸负担了一半奶奶近年来的医疗费,却只字未提医疗费已被医保报销。借助爸爸“百善孝为先,好男不和女斗”的绿灯,姑妈将索求进行得畅通无阻。总听人说缺什么说什么,姑妈把她从不缺的东西挂在嘴边,看来是怕缺什么说什么。寄生在营养丰盛的大树干上,坐拥千万缕从非正常渠道投射来的光芒,茂盛的无根藤依旧对光合作用抱有百分百的敬畏,因为那是确保宿主安稳的必需……就像我的敏感来自幼年时期的关爱缺失,姑妈的危机感来自伴随终生的独立自主能力缺失。
这种危机感会进一步导致与嫉妒心殊途同归的举动:我不想去努力做到比你好,但我要努力把你害得比我差。但凡遇到优秀的同性,姑妈必会采用与污蔑妈妈类似的下三烂招式,以上流社会的气质写出下流不堪的句子,然后匿名举报。而今见多了由恶意投诉导致的功亏一篑,当施暴者的公平欲和旁观者的窥探欲得到极大满足时,有谁会关心这套低成本、高回报的打法是怎样彻底暴露了人性的阴暗?人言可畏,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人嗤之以鼻,有人乐此不疲。《反熵·生命意识·创造》的作者谢嘉幸说:“世间最有趣的,莫过于允许同时存在多种截然相反而又都煞有介事的观点。”姑妈和奶奶遵循一套价值观,一帆风顺地走到现在,爸爸和妈妈遵循另一套价值观,有惊无险地走到现在。原本互不干涉的两个体系遭血缘捆绑,撞击出胜负昭然若揭的硝云弹雨,于是覆水难收,无能为力的善者蹒跚步入了治愈率未卜的长久康复期。
我与奶奶和姑妈相见前,爸爸反复叮嘱我不要与姑妈撕破脸:“她要我送你表姐个‘大件’,毕竟这么多年不见,况且你也工作了……要知道,她是你的血亲,万一天有不测,你有义务把她当作生母对待,也有义务把表姐的孩子视如己出。”爸爸责怪我记仇不记好。可当我被石头绊了一跤,我不应该记得这里有块石头,以后别再绊跤吗?难道我要一次又一次被同一块石头绊倒,等石头“良心”发现后,自己主动滚走吗?再说,我应该记住什么样的“好”呢?倘若说我从奶奶和姑妈赠予爸爸绝处逢生的过往中受到启发,主动寻求坎坷争得了姑妈万事如意里缺席的独立,那么或许她们是我修炼之路上间接的恩人?“都银货两讫了,你为什么还要……”我定格了,爸爸一言难尽的眼神打住了我的后半句话,或者更多的话——?说不清是因为我被熟悉的力量操纵着怕爸爸生气,还是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毅然决然的背后糅杂着无奈与落寞的、迫切乞求认可的自我感动。
米兰·昆德拉说过:“除了生病以外,你所感受到的痛苦,几乎都是你的价值观带来的,而非真实存在。”如果可以挣脱无助感带来的痛苦,我愿意打碎肉身,造一双冲出认知天花板的翅膀,哪怕我将在几天内耗尽余生的能量。作为首批进化出飞行能力的动物,昆虫比脊椎动物早9000万年占领了天空,也许正是变态发育这项神奇的能力赋予了成虫飞翔的自由,六足亚门才得以瓜分近90%的动物物种比例。爸爸那句“好男不和女斗”,后面还有与之抗衡的半段话——?“好女不和男争”,我愿意将“不争”和“不斗”理解为不屑于争斗,而不是不敢争斗——?若蝴蝶攻破巨蟒可望而不可即的海拔,凌风出尘,鸿鹄高翔,让自己的成年占据了与童年完全不重叠的生态位,那蝴蝶又何必在乎与蟒之争?
即使是令人作呕的毛毛虫,即使是任人宰割的蛹,即使是经历了数月漫长的磨难只为昙花一现的绚烂,蝴蝶依然独舞着压轴的织锦缎。走出餐厅,我把目光抛向夏夜冷色调的星空,秘密的悲欢如洪水般涌向我。我能否心平气和地正视曾经无法容忍的价值观?我没有答案,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直面伤痛。不用遗忘去麻痹旧伤,也就杜绝了为偏离导航路线而寻找借口的可能。目之所及,萤火虫正举着袖珍火把调节地表子时的能量场。废墟般的点点光源疏朗绵延,像鞭炮剖析自我后余音袅袅的残骸……它们,同样拥有着反熵者琼林玉质的大无畏。
这是一场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