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庞蒂的早期著述,至《知觉现象学》为止,以身体(corps)为核心概念:对于主体的这一本质性的肉身化的发现使其得以超越所有观念主义和理性主义的知觉概念,从而强调了感性自身所固有的意义。而在这一问题上埃洛阿首先将处境(milieu)概念置于首位,追溯其丰富的历史内涵,从而得以把身体这一概念重新放入与周围世界(Umwelt)的关系中来考察,在梅洛-庞蒂本人看来,拥有身体,对于有生命者来说,就是进入某一个特定的处境,投身于各种规划并坚持不懈。正是将自我身体(corps propre)看作始终归属于特定处境并在其之中展开行动,或是作为特定处境中的可能性(32页),才使身体的特殊性得以保存:身体既不从属于纯粹主体,也不受自然法则的完全掌控。埃洛阿以这样一种身体理论明确了与海德格尔思想的对立,以此有力地反驳了梅洛-庞蒂的自然概念来源于海德格尔思想这一观点。对动物与周围世界之间联系的思考不应像海德格尔那样,从围囿(Eingenommensein)或统摄(Benommenheit)等术语出发,而更应该借鉴戈德斯坦(Goldstein)的经验,将其看作一场对抗(Auseinandersetzung)。在海德格尔那里处境是封闭和围困的处所;而对梅洛-庞蒂而言它是敞开的同义词。因此埃洛阿有充分理由断定,尽管人类与动物都是从本质上来看同时身处特定环境中并向其敞开,然而人类通过创造他自己的世界而增强了这种敞开(34页)。而且身体本质上即为媒介(mdiation):它是身处处境中心(le milieu du milieu),同时取milieu一词处于中心与作为介质的双重含义。所以毫不奇怪,梅洛-庞蒂在晚期逐渐用媒介取代了转呈(mdiatis),即身体作为介质,既是世界的中心,又是其显现的载体,而从此应被称为肉身(Chair),以揭示它与世界这一原初处境共为一体的这一层意义。埃洛阿清楚指出,处境这一概念所应用的范围远远超过了《知觉现象学》阶段:它代表了一种透明性认识论;在《自然》(La Nature)课程中出现的大块现实(ralit de masse)和现象-外壳(phnomne-enveloppe)等词语也只不过是对它的进一步解释。
随后,埃洛阿转向了对语言(langage)问题的探讨。从表面上来看,尤其是在众多评论家眼中,他的这一思路正是遵循着梅洛-庞蒂本人的写作顺序,但本质上来说,这一走向更多地是由对透明性的反思所决定的。事实上,话语(parole)的特性,至少在其日常使用中,恰恰是令人忽略其作为手段,即借助特定的发声方式,而表现为纯粹的思想内容;尽管在事实上思想本身先于话语且并不依赖其存在。语言在自身的运作中自动隐于无形:它形成了一种透明性,一种从发声介质到意义上都不可或缺的透明性;这不仅是意义本身的透明,也是思想的透明。说意义是透明的,实际上是指意义在介质中完全显露自身,完全抹去介质的存在,从而以完全透明的方式来展示思想,也就是说,令思想的传达可以畅然无碍并准确无误。因此,毫不意外这样一种致力于摆脱透明性观念的哲学会长期面对语言的难题,毕竟它要借助的话语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自隐于无形的发声介质。要对话语进行还原,就必然不能从透明的意义角度进行讨论,但它也同样也不是不透明的介质这恰恰背离了本意而是要着眼于从一端向另一端的运动,实际上两者间的运动过程比这两者都更重要。脱离了能指所规定的流向而研究能指的运动,可以清晰地看出,首先应该摒弃的恰恰是通常用来描述这一运动所使用的范畴,在《知觉现象学》中也不例外:话语现象学反对的正是透明性的哲学,包括其最隐蔽的形式在内,这正是为什么这一现象学能够超越自身而转向一种全新的本体论。埃洛阿充分指出,通过将语言透明体(le corps transparentdu langage)作为问题的中心,梅洛-庞蒂没有止步于此前对身体问题的研究,他不满足于将意义嵌入有生命的身体,把话语视为身体的多种行动之一。与此相反,他受索绪尔语言学影响,重新定义了有生命的身体这一概念,将其看做一个辩证的系统(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