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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送你一座不孤城

書城自編碼: 2897519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师小札
國際書號(ISBN): 9787555244066
出版社: 青岛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10-01
版次: 1
頁數/字數: 328页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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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温暖治愈系代言人
 师小札 超人气暖心力作
◆新增万字独家番外
◆随书附赠神秘暖萌手册《札记》
◎有一个瞬间,他的眼眸照亮她生命中每一个灰暗的角落,让她看到一片蔚蓝晴空。
◎在他身边,纵使天崩地裂,也不过是一根羽毛坠地的重量

师小札暖心经典:
《最动听的事》:四季似歌有冷暖,情意渐浓知春晓;我追求的是,有生之年尽一切可能地与你长相厮守。
《浅爱,深喜欢》:喜欢是一朝一夕,爱是从心动到古稀。
《难得一人心》:我多想一个不小心就和你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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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偷不走的你》:治愈千万读者的跨时间之爱。你是我生命中所能经历的**深切的感觉,是岁月也偷不走的温暖。
《最爱你的那座城,春暖花开》:帅大叔与萌萝莉
內容簡介:
我喜欢你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的事实。
  和我一样,我也喜欢你仅仅属于我这个事实。 
 
 他们的缘分从一本书开始,或者在更早的时光中发芽,谁知道呢?爱情向来如此,该遇见的命中之人,不会迟到,不会早退,就在此时此刻对你说:很高兴在这里认识你。 
 然后,在她孤独的生活中,开始有这样一个温柔、正直、睿智的男人陪伴她的左右,给予她勇气,与她珍藏每一个日出和日落,在天地的一角为她升起一场人间烟火。
  他用微笑点亮了她的世界,带她在书海中寻觅幸福的无限可能,让她慢慢知道爱情是人生中最有温度的一件事。
  虽然生活依旧在继续,不会百分之百美好,那些曾经遭遇的错失和遗憾不可逆转,但是有了他,她不再有恐惧。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在他身边,纵使天崩地裂,也不过是一根羽毛坠地的重量。
關於作者:
师小札 
 喜欢写故事,以温暖治愈的文风见长。相信人生有三样事情必须温柔以待:生命、时间和爱。生命需要好好照顾,时间需要好好珍惜,爱则需要用笔娓娓道来。
  已出版《最动听的事》 《浅爱,深喜欢》 《浅情人不知》 《难得一人心》等作品。
目錄
第一章 灯塔里咖啡馆
  第二章 手心里的太阳
  第三章 若非所爱
  第四章 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第五章 一本书暖心的时光
  第六章 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七章 手背上的星星
  第八章 跟他一辈子的好女孩
  第九章 他点燃的人间烟火
  第十章 在你之后,我别无所求
  番外一 张无疾和纪冬天的故事
  番外二 这些生命中美好的事情
  番外三 碧海蓝天
  番外四 尘世中
  附注
內容試閱
第一章 灯塔里咖啡馆
  晚上七点三十分,灯塔里咖啡馆。
  嗯,开始吧,我们可以简单地交流一下,首先说说最近读的一本书是什么。穿蓝色细纹衬衣的平头男生微笑地面对在座的陌生人展开有礼貌的开场白。
 
 从我开始好了,我最近读的是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大概读到三分之二的地方。邻座的圆脸女生翘起她的小指轻轻扶了扶纤细的眼镜框,扫了一眼在座的人后悠然补充道,算是一部沉思女性命运的著作吧。
  听起来不错。平头男生点头表示赞同,很快回应,我最近在读的是马尔克斯的《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主题是探讨宿命,篇幅不长,五六万字的样子,叙述精练,语言有点冷幽默。
 
 啊,怎么你们看的书都那么深奥?接下来发言的是坐在平头男生斜对面,一位面色略拘谨的秀气女生,她声音有点轻,兼带着一点自嘲的口吻,我读大众文学比较多,最近在读的是龙应台的《目送》,她的文字质朴优美,很能打动人心,适合我这样在外求学、常常想家的人。
  三人说完后有稍许的暂停,几秒钟后,他们一起看向仅剩的那位没有出声的女生,其中以平头男生望过去的目光最为炽热,刚进来的刹那他就已经得出了结论,她是在场三个女生中唯一一个身材有料的美女,刚好还是他喜欢的高挑型,气质也不错。
  见她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平头男生身体往前倾,语气很温柔:这位沉思中的女同学,你呢?
  被点名的女生慢慢抬头,露出认真思索的眼神,细想后诚实地说:除了专业书,我很久没有读过别的。
  不会吧?平头男生不忘盯着她白皙的脸庞,可我们这是同城读书交流会,我以为只有喜欢读书的人会来参加。
  言下之意,若你不热爱阅读,你来干吗?
  女生回答:网上的简介上好像并没有强调这一条必须是喜欢读书的人才能来参加交流会,是吧?
  她吐字很慢,语调略平,态度稳重,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顿时让其他人捉摸不透。
 
 你说得也是。平头男生笑了笑,态度刻意亲昵了一些,你完全可以来这里交朋友,没有人会有异议。对了,你姓柏,名子仁,是吗?没记错的话,这是一味药,能治疗失眠。
  他开始游刃有余地搭讪,完全忽略了邻座圆脸女生的皱眉。
  没错。柏子仁表明事实后第一时间错开了他的目光。
 
 你说自己很久没有读过书了。坐在柏子仁右边的那位爱读龙应台的、有乡愁的姑娘转过脸,中规中矩地拉回主题,很久是多久呢?我想知道你上一本读的书是什么。
  上一本?柏子仁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回答,是《漠漠的河》,高一读的。
  然而从其他三人脸上的迷茫表情来看,他们皆对这本书一无所知。
  《漠漠的河》?是谁写的?又是什么类型的?秀气女生表示有兴趣。
  作者是何漠。柏子仁一边回忆一边说,类型是青春文学。
  话音落下,对面的圆脸女孩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评价道:难怪没听说过,我从来不看青春文学,恕我不能理解那类书有什么意义。
 
 平头男生摇头,笑着说:你这样说我可不赞同,一类书存在就有其道理,适者生存,要不然早被淘汰了,不是吗?据我所知,这类型的书的确有不少人喜欢。
  秀气女生摸了摸鼻子,有些害羞地附和:其实读高中那会儿我也爱看,还看了不少。
  圆脸女孩有些不可置信,反问: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不是专门讨论青春文学的吧?
  有何不可?读书本质上没有高低之分,你没必要对此排斥。平头男生耸肩。
  如果是这样,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圆脸凛然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包准备离开,态度干脆,我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读书好了。
 
 圆脸女孩离开后,剩下三人不咸不淡地谈了二十多分钟。很快,秀气女生被一通电话催了回去,走之前连说不好意思。之后,平头男生一直积极尝试和柏子仁聊点别的,但很快察觉她性格很闷,不善言辞,也明显表现出对他所说的内容不感兴趣,他很挫败,不想在没戏的感情上浪费时间,借口有事先走一步。
  这个周五的同城读书交流会无疾而终。
 
 柏子仁一个人静坐在原位,双手放在桌上,脊背挺直,目光下垂,久久凝视着木桌中央的一个天然结疤,终于在一楼悠扬的音乐传入耳朵时,她站起身,单手拎起书包,往楼梯口走去,很快离开了这幢三层的咖啡馆。
  果然,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交流对有些社交障碍的她而言是有难度的,在一张陌生面孔前,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连一点交流的渴望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虽然隐隐地持续了很多年,但近来有加重的倾向,她就此查询了一些网上资料,准备采纳一下过来人的建议,参加一些同城活动,强迫自己面对陌生人,尝试和他们沟通。
 
 在搜遍了相关的信息后,她只发现了这个读书交流会,唯一幸运的是地点离她宿舍不远,在仅隔一站路的思微路尽头,一家名叫灯塔里的三层咖啡馆。她之前路过的时候,只觉得从里面传出来的咖啡豆香气芬芳,却从没想过进去喝一杯小歇一会儿,当然也无缘得知这家咖啡馆二层有一个类似休闲客厅的地方,时常用老式放映机播放电影,偶尔还会举办一些同城活动,譬如读书交流会。
  只不过和想象中的场景不同,她本以为至少会有十个以上的人,结果只来了四个人,然后不到半个小时,大家都觉得话不投机而匆促结束。
 
 也许现在,和陌生人同桌,不带目的地交流读一本书的心得,这本身就是天方夜谭,何况她都很多年没有读过一本课外书了。她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业上,精细、分毫不差的,因此每一阶段都获得优异的成绩,中考是全市第一名,高考是保送生,进了本城工业大学读了四年的生物科学,而后考研成功,研究的是细菌学。人生按部就班,无惊无喜。
 
 这样的生活很安全,她也没感到有任何不好,直到近两个月来,她察觉到自己越来越没有了和人交流的欲望,过度的沉默给她的学业和生活带来了困扰。当导师看她的目光带上明确的质疑时,她难得地产生了不安。
  她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清楚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的状态,想采取一些行动,让自己走出来。
  回到宿舍,柏子仁从书柜的角落翻出那本名叫《漠漠的河》的书。
 
 蓝白相间的书皮,封面是手绘的一条河,河上有一座小桥,桥边有树,树下有花,整体氛围虚柔而淡。书名是钢笔字体,四个字落在右侧。整本书从头到尾一共两百六十二页,篇幅不长。
  因为是七年前买的,经年累月的翻阅下,书已经旧了,脊背处有一条明显的折痕,书页泛着落叶般的淡黄色,指腹贴在上面能明显感受到微微的粗糙。
  借着床头灯,柏子仁再一次重读这本高中时很喜欢的书。
 
 这本书有点半自传体的意味,讲的是一个叫何漠的女孩休学后周游各地的故事。书中的何漠看了大海,穿越沙漠,经过或荒芜或曼妙的景色,路上邂逅了一些人,爱上了一个英俊忧郁的摇滚乐大叔,体会过幸福,也被伤害过,最后疲倦地回到家,和家人团聚。
  书中的结局,何漠依然和路上认识的朋友保持联系,一直爱护她的家人也在身边,唯有摇滚乐大叔不知所终。大约是表达了某个主题,在友情、爱情和亲情三者中,最坚固的是亲情,最坦然的是友情,最易变的是爱情。
 
 柏子仁当时心仪这本书并非羡慕何漠的自由不羁,平心而论,她不怎么认同何漠选择的生活,相对于冒险和未知,她更崇尚理智和科学。她之所以会喜欢这本书,归根结底,迷恋的不过是书中的一个人物,即何漠的兄长何言。
  那个永远温和、宽厚、正义的兄长,有清澈明净的思想,内心和外表同样美好,他会在何漠遇到任何困难时说:没事,我会解决的。
  他默默地尽了一个兄长全部的义务,他给予何漠完整和纯粹的亲情,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亲人支持,何漠才能成功走向远方。
 
 从始至终,柏子仁喜欢的只是他。这个在整本书中分量不重,甚至有些被轻描淡写的配角,并且极有可能只是何漠虚拟的人物,竟然带给柏子仁一种真实的亲近感。在读了一遍又一遍后,她迷恋上了一切和他有关的细节,逐字逐句探索过去,带着一种微妙的启蒙情感。
  恋恋书中人。
  说起来很荒谬,她从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追过星,她整个青春里唯一的爱情幻想对象竟然是一个小说里的人物。
  这是不是有点傻?
  灯光下,泛黄书页上的字像是洇开一般,越来越模糊,柏子仁揉了揉眼睛,合上书,顺手放在枕边。
  已经很晚了,窗外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环顾这个整洁的房间,始终有一股撇不去的清冷气息。说来真的太巧,搬进来的第一天柏子仁就接到通知,室友因为家中突生变故,休学一年,双人宿舍暂时成了单人宿舍。这件事情让不少同学羡慕。
 
 然而之后的事实却证明,独自住在一个没有人可以交流的空间,只会让她变得越来越封闭。长久以来,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她可以一直不和人主动说话,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也不觉得时间难熬,一天又一天,日子哗哗如同秋冬交替时纷纷落下的树叶一样,无声无息地流淌过去。
  
  又一个周五,下午的课很早结束,吃完晚餐,柏子仁决定再次去灯塔里咖啡馆。
  没想到这周的读书交流会除了她之外再无别人,她独自坐了一个小时,喝完两杯热饮,最终去楼下吧台结账。
 
 二层到一层的楼梯转弯处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移动门,做成了书柜,内置各种类型的书。上方墙壁挂着几幅电影海报,从左到右分别是《西线无战事》《宾虚》《日落大道》和《偷自行车的人》等等。
  柏子仁走下楼的途中听见一楼传来轰的一声。
  随即是吧台女服务生懊恼的声音:全部被我搞砸了,这可怎么办?!
 
 沿着木质阶梯一步步下行,柏子仁撞见一桩小事故:吧台前的地板上有个打开的木箱,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不少书,木箱边则是一个被打碎了的玻璃壶,前方有一个男人弯下腰,正在检查书籍上的水渍。
 
 都是我的错,我真的是蠢死了!女服务生一边徒劳地叹息,一边跟着弯下腰,这下子这几本书全要毁了,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先把书搬到通风处,或者我去找吹风机?还有什么其他的补救办法呢?这要是被张经理知道
  很快,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絮叨,那个男人直接问她:有没有熨斗?
  女服务生恍然大悟,赶紧说:我去找一个。
  她背过身,拉开抽屉翻钥匙,有点手忙脚乱,口中继续念叨:要是被张经理知道就完了。
  男人拿起一本书,慢慢站直,掸了掸书的一角,声音有点轻:没事,我会解决的。
  柏子仁停在离吧台两米远的地方,正欲开口结账,听到这一句话,手上的动作一滞,目光对上去,面对面站着的男人已经抬起了脸。
  清晰的脸廓、低垂的眼眸、俊挺的鼻梁、略白的肤色,这是一个英俊且气质非常好的男人。
  等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礼貌的眼神投在她脸上。
  我结账。柏子仁看着他,有点挪不开视线。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吧台内,吩咐女服务生去忙客人的事情,钥匙由他来找。
  女服务生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迅捷地为柏子仁结账。
  柏子仁付钱的同时,眼睛余光不受控制地随着那个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移动,直到他找到抽屉里的钥匙,只身离开吧台,径直上了楼,她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女服务生似乎已经习惯了大部分女孩子见到他们店帅哥失神的模样,暗自笑了,没出声提醒。
  半分钟后,柏子仁低头看手里找回的零钱,想起自己该离开这里了。
  
  周一不太忙,下午只有两节公共课。
  柏子仁在做笔记,旁边的朱鸣文拿笔戳了戳她的手臂,悄声道:你被偷拍了。
  什么意思?柏子仁反问。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阿迪运动衣男,前几次的公共课都拿手机拍你。
  柏子仁一本正经地求原因:他为什么要拍我?
  据说他对你一见钟情,还来问我们班的女同学,你是不是本地人。
  柏子仁闻言转过头,直接望过去,目光落在那个穿灰色运动衣的男生身上,后者没料到她会突然用眼神杀过来,赶紧放下手机,装作没事人。
  他长得倒还算端正,就是穿衣品位很差,看看他那双鲜红色的短袜。
  柏子仁没发表意见。
  朱鸣文了然地笑了笑,说道:从你的表情来看,我打赌他半点希望都没有。
  见柏子仁依旧没有反应,朱鸣文撇了撇嘴,没趣地作罢。
  下了课,柏子仁在校园超市买了一盒饼干,排队付钱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也喜欢柠檬夹心口味的?
  柏子仁回头一看,是一张端端正正的国字脸,正是阿迪男。
  不好意思,上课的时候打扰到你了。阿迪男憨憨一笑,我叫方争,三班的。
  柏子仁有点迟钝地回应:你好。
  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但还没能有幸和你说过话。方争试探地说,你好像常常独来独往。
  嗯?嗯。
  但你很聪明,这让我很欣赏。
  柏子仁一愣,本想说句谢谢,但话到嘴边又停了。在小小的沉默中,轮到她结账了,她很快付了钱走出去,没走几步,方争已经跟上来,在她背后虚晃了一下手臂,问她:你现在去食堂吗?
  不是,柏子仁如实说,我要去导师办公室。
  那就不打扰你了,下次有时间聊。
  方争走后,柏子仁去见了导师傅禾,帮忙整理了资料,做了不少杂事,最终拿来了一堆题回宿舍做。
  脱外套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口袋里多了一张纸,取出一看,竟然是一张信纸。
  柏同学,想必你已经从闲人口中听到了什么,没错,我的确在喜欢你,请原谅我的一言难尽,有些话当面说不出口,只好以这种形式向你表达。我不屑华丽的辞藻,而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在开学第一天遇见你我就有很不一样的感觉,经过这些日子的思虑,我已证实自己对你是一见钟情。每天都期待看见你的身影,想和你近距离聊聊,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下面是我的电话号码,等待你的回复。最后,请相信我是一个不错的人。
  柏子仁反复读了两遍,确认这封信是写给她的,有点惊讶。
  她从没有收过类似的信,不懂如何回复,本想丢掉,但一想到这毕竟是一个大男生的诚意,为表尊重,她折叠好后顺手放在书架的字典上。
 
 然后她打开傅老师安排的卷子,拿出一支笔,摘下笔帽,低头做题,做完正面后有点走神,笔尖不知不觉地斜出答题框,在空白处涂涂写写。十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写的四个字是一见钟情。
  一缕头发挂了下来,刷在脸上,她轻轻拨开,略有烦躁。
  莫名其妙地,她感觉这个周一特别的漫长。
  而后的几天也是同样,不知是否是天气渐冷的关系,人的血液流动速度变慢,思绪也变得凝滞,甚至注意力都不太能集中,直到又一个周五来临。
 
 柏子仁静坐在灯塔里咖啡馆二楼,一个人翻着手头的书,除了楼下隐隐传上来的音乐,周围的氛围很静谧。说真的,这家咖啡馆在细节布置上很考究,墙纸很干净,玻璃杯擦得很亮,木桌上没有半点油渍。除了一盏老式的绿罩玻璃台灯外,桌上没有类似干花、蜡烛、幸运签等多余的东西,也没有猫跑出来卖萌。
  尤其是二楼的空间,宽敞又洁净,很有阅读的氛围。
  大半个小时过后,耳边才有了轻微的动静。
  柏子仁抬头,朝楼梯口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人从三楼下来,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看清了他,正是上周撞见的那个男人。
  今天室外温度十二度,但他只穿了暗色竖纹衬衣和休闲裤,手上拿着一本书,很随意地走下来,朝二楼看了看。
 
 当看见大客厅单独亮着一盏台灯,唯有一个穿着黑色毛衣的女生坐在光源边,手边只有一本书加一个玻璃水杯时,他有些意外,而下一秒那个女生就已经抬眼和他的视线相接,瞬间让他有了错觉,好像隔着一片海,视线中浮现出一个孤零零的小岛。
  他止步,然后来到墙的一边,顺手帮她开了头顶的两盏灯,正要离开,就听见她开口问道:请问你、你也是来参加周五的读书交流会的吗?
  他转过身,回答她:不是。
  是吗?但我看你手上拿着一本书。
  这本是教材。他解释了一句。
  哦,是我弄错了,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贸然搭讪实在欠些火候,仓促间收回了目光。
 
 没料到的是,在她的搭讪后,他很自然地走了过来,来到她的身边,礼节性地保持一点距离,借着光看她手边的那本书,目光安静地停留在那蓝白相间的书皮上,像是在看一件尘封已久的东西。光默然地照亮了他那极为好看的侧颜,在这样一个清雅宁静的角落,一道修长的剪影定格在墙上,一种温和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服帖在她衣服上。
 
 然后他缓缓地把手上的教材放在桌上,人坐到她对面的座位上,举止妥当,礼貌地说:其实我没想到近期办的读书会这么冷清,竟然只有你一个人,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捧场。
  柏子仁想了想说:我觉得这里的环境很好,路程也方便,离我的学校很近。
  你在这附近读书吗?
  对,我在工业大学读研一。
  他微笑了一下,但丝毫没有进一步打探她隐私的兴趣,而是拉回了主题:你平常都喜欢读些什么书?
  其实我基本不怎么读课外书。柏子仁拿起手头仅有的书,只有这一本,不过也是很久以前买的,最近在重温。
  他看着灯光下的书名,说道:看得出有些历史了。
  怪我没有好好保养。柏子仁放下书,看了一眼他携带的教材,外面包着牛皮纸,猜不出是什么内容,但凭此可以知道他是爱惜书的人。
  你说你基本不读书,那是凑巧找到这里的?他问。
  柏子仁沉默了,在他墨色瞳孔的注视下,她的内心意外地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变化。
  我是上网搜到的,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其实我找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找一个人交流。
  他安静的神色表明正在耐心倾听她的话,并且不觉得她有多么的异类,点了点头后说:很正常,有些话对陌生人反而容易说出口。
  真的?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吗?
  有,我猜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
  柏子仁看看他的脸,又看看桌上那本包着书皮的神秘教材,大胆地问:这本是什么教材?
  哦,这是一本哲学教科书。
  啊?她始料未及。
  他伸手拿起那本有些厚的教材,坦然道:这和我的工作有关。
  你的工作?
  我是一名教书匠,教的课程是哲学。他说,平常在这里做兼职。
 
 哲学?她轻叹,心想自己对哲学的了解仅限于课堂上那些最基本的定义,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于是她费力回忆了一下,是对世界本源的研究,是世界观和方法论的统一如果记得没错的话?
 
 他没兴趣在课外纠错,温和直白地对她说:哲学这个词源于希腊语,原意是爱智慧的意思,简单地说是一门能让人变聪明的学科,同样也是一种日常生活中的思维方式。
  那是我记错了?
  不,关于哲学至今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你说得也没错。
  柏子仁双手交叠在自己的书上,沉吟道:嗯听起来很有趣,可惜我读得太少,知识浅薄。
  每个人的兴趣方向不同。他说着又看向她手里的那本书,目光如宁静的浩瀚星空,就像是你喜欢的,我可能也一无所知。
 
 顺着他低下来的目光,柏子仁慷慨地把《漠漠的河》推至桌子中央,简单介绍道:这本书是我高一时读的,算是青春类文学,大致讲的是一个少女休学后周游各地的故事。
  他拿过她的书,垂眸凝视封面。
  这正好让她看清楚他按在书上的那只手,修长干净、骨节有力,看起来十分舒服,重点是他拿书的姿态从容雅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仅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翻开,只是问她:你觉得很好看?
  嗯,里面有很多关于风光的描写,比如青岛的深海、西北的大漠,还有坝美村和孔雀湖。
  他慢慢点了点头,认真地嗯了一下表示回应。
  还有里面的爱情、友情和亲情。柏子仁在脑海中寻找措辞,怎么形容呢,我觉得很真实,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读过去就好像是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样。
  他一直听,却始终没有翻开,只是看了看书皮,然后礼貌地递还给她。
  看出他对此没多大兴趣,柏子仁也没失望,毕竟他看上去就不像是会读这类书的人。
  她收好自己的书,又找了一个话题:你能给我推荐一本书吗?你最近读的一本就好。
  我最近读的是一本游记随想,有兴趣读这种类型的吗?
  柏子仁点头,很快拿出自己的便签本,认真记下他说出的书名,一边记一边偷看他一眼,发现他在低头检查她写的字。一联想到他教师的身份,她不禁连握笔的姿态都庄重了几分。
  写好书名,她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慢慢扯下来递给他,鼓起人生中最大的勇气,对他说:这是我的名字。
  柏子仁。他看了后说,记得以前喝的中药里有这一味。
  对,就是那个,很多人都觉得我的名字是一味药很奇怪,但胜在好记。
  还未等她开口要求,他已经拿过她的笔,大方地落笔,在她的名字下方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的。他写完交给她,很高兴在这里认识你。
  她低头看着纸上舒缓绵延的三个字,在心里默念:程静泊。
  若说以前不太在意人如其名这回事,这一刻倒觉得挺玄妙的,在她见过太多的名字后,唯独感觉他的名字和他本身最熨帖。
  你在这里做兼职,每天都在?她试问。
  这个不一定,如果没有其他要紧事的话,周五晚上会过来。
  请问你平常在哪里教书?
  这个问题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迟疑有没有必要把真实的个人情况告诉她。
  她等了好一会儿,猜想是要不到答案了,正感到有些失望时忽然听到他出声:财经大学,和这里的高校区正好是一南一北。
  他竟然真的告诉了她。
  
  柏子仁回去后重温《漠漠的河》。
 
 书中的主角何漠在十九岁的某天留给家人一张字条,独自背包出门远行,游历山水,风餐露宿,前后大约有一年的时间在路上,平安归家后将这段经历写成了一本书,书中有真实的陈述,也有虚构的部分,让读者无法分辨。
  对当年只懂得闭门读书的柏子仁而言,何漠的游历更像是一场冒险,然而让她心有触动的是何漠和周围人之间的感情,真实质朴,完全没有矫饰。从何漠的角度看,爱人是温柔又忧郁的,时近时远,飘忽不定;朋友是慷慨又义气的,漫漫长路,兼走一程;家人是坚定又永恒的,风风雨雨,常在身后。
 
 第十七页,何漠在离家后的第三天首次打电话回家,在电话里求得父母的谅解,她保证会注意自身安全,定时和他们联系。父母虽然对她很失望,但也知道劝不回她,相比责难,他们更多的是忧心,她大哥何言提醒了一句: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
  第八十一页,何漠写道,每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当地的银行,查询后会发现家人的汇款,因此她从不为钱的事情犯愁。
 
 第一百一十五页,何漠发短信给何言,她说自己想家了,何言回复她想家就回来,她说还不到时候,但真心想吃家乡的腐乳肉粽,何言问她要了地址。三天后,她在小旅馆收到一个包装严实的小箱子,打开后发现除了她索要的腐乳肉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从头至尾,何言扮演的是一个默默支持何漠的家人,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亲生妹妹快乐,远离烦恼。
  何漠谈及何言时说过一句话,她感谢爸爸妈妈先拥有了他,也感谢他先来到这个世界摸底,再告诉她什么是善,而什么又是恶。
  
  她合上书,放在一边。
  在晚上入睡前阅读这本书的感觉很美好,时隔多年后重读此书,依旧会感受到安宁和温暖,就像是何漠在大漠戈壁的夜晚感受到的一切。
 
 当时何漠坐在篝火旁一边听大叔弹吉他,一边持笔在本子上写下:从一个可以向你娓娓道来的过去,到这一刻置身于广阔的沙漠,耳边有大风的歌唱,眼前是静寂美丽的远方,我拥有的太多,不免要感慨一句,路过的都是风景,遇见的都是注定,拥有的都是幸运。
  
  柏子仁望着天花板,思绪一点点地从故事里抽回来,转而想起上周五在咖啡馆认识的男人,那可是她平生第一次主动和一个陌生人聊天。
  事后总结,她根本就是借了一个读书交流会的幌子,搭讪了一个眉目清朗、声音好听、谈吐有致的男人。
  只不过,她和他好像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其余的显然遥不可及,毕竟她从不是做花痴的料,更不擅长幻想。
  除了这如静水微澜的相遇,柏子仁的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学校宿舍两点一线。
  阿迪男方争因为迟迟没收到回复,选择在某个傍晚,诡异地出现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等柏子仁来了,赶紧上前问她有没有看见他写的东西。
  我看见了。柏子仁直言,不过,这个不行。
  你不多考虑一下吗?方争盯着她的眼睛,我是很真诚的。
  你说对我一见钟情,但是我对你并没有。
  我不介意你是否对我一见钟情,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只要相信我的心意就好。
  柏子仁摇头:我们之前完全没有说过话,你根本不了解我,又怎么断定对我是一见钟情?
  就是一种感觉,好像很早就认识你了,每次看见你坐在前排,目光就移不开。方争用力地表达,你会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会常想你在做什么。
 
 柏子仁看着他执着又紧张的眼神,对他说:如果是这样,那我更确定自己对你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这样的感情不对等,对你不公平,我想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
  方争愣怔,没料到被拒绝得如此彻底,涌上头顶的热情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自尊心受损。
  柏子仁转身上楼前忽然听到背后不失埋怨的声音:希望你别后悔,和你直说了吧,除了我不会有其他人主动接近你,你虽然长得不错,但人很奇怪,大家都这么说。
  方争丢下话后就走人。柏子仁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很快回屋,翻开手机看时间,然后发现一条未读信息:这个周末回来吗?开学后你还没有回来过。
  是妈妈发来的。
  她回复:这周准备待在图书馆,下周回去。
  好,你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其实柏子仁原来是打算这周回去的,只不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鬼使神差地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没错,就是那个参与人数越来越少的读书交流会。
  然而有些不幸的是,这个周五的读书交流会真正称得上冷清至极,直到结束,柏子仁也没看见程静泊的人影。
  在吧台买单的时候,她略有迟疑地问吧台的女服务生:请问一下,你们店是不是有一个兼职的哲学老师?他今天没有来吗?
  女服务生不用猜就知道她指的是谁,轻快地回答:你是说程老师吗?他不是兼职啦,他算是这里的管理者之一,不过这周大概是有事不过来了。
  是这样啊。柏子仁忽然明白了什么。
  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情?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打电话过去。
  哦,不用麻烦,我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好。服务生保持友善的笑容,欢迎下次光临。
  柏子仁离开二十分钟后,灯塔里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有人走进来,服务生闻声转过头,一看是程静泊来了。
  程老师?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了,都这个时间点了。
  程静泊说:学校里有事耽搁了。
  对了,刚才有个女生找你。
  他不太经心地问:谁?
  就是那个高高瘦瘦、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她是特地赶来参加读书交流会的,只可惜现在就剩她一个人。
  程静泊回忆了一下,想起是谁,继续问:她找我有什么事?
  她对我保密呢。服务生玩味地说,我也特别想知道啊。
 
 程静泊听到这里,目光浅淡地看了服务生一眼。后者立马收敛表情,心想糟糕,差点忘记了,他这个人一向是和这些事情绝缘的,开他的玩笑只会自讨没趣,让气氛变得尴尬。于是闭上嘴巴,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幸好他也没批评她,翻了翻吧台上的简易账本后就上楼了。
  经过二楼,他看到这个空间的唯一光源来自上周那个座位,椅子上的抱枕有些歪斜,桌子上除了一个玻璃杯外没有其余东西,那感觉像是自家的客厅刚走了一位老朋友,剩下一盏明暖的小灯,还有悄然蔓延的清茶味。
 
 他不由得想起那个穿黑色毛衣的女生,她谈及自己喜欢的那本书时认真、直率又带着欣赏的眼神。至于她长得如何、具体说过的话,他倒是没有很特别的印象。
  哦,不对,还有一样有印象的,就是她的名字有些奇怪,但诚如她所说的,不容易忘记。
  他走过去,关灯之前瞟见抱枕上头有一根纤细、乌黑的长发,他认真地捡起,放进角落的小垃圾箱,顺手扶正了抱枕,再按下灯。
  一切陷入黑暗的静默,在结束了一天的紧张课程,又为一群外来学生解答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到傍晚后,此刻的他身心处于一个矛盾的状态,放松又疲倦。到了三楼的办公室,他陷入沙发,第一时间关上手机,闭上眼睛小憩。
 
 隔天是周六,即使不是读书日,柏子仁也没有赖床的坏习惯,她五点多就醒了,穿上一身运动服,背着包去慢跑。跑到和思微路交接的小马路口时,她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下,买了饭团和热豆浆,一边吃一边往思微路走。
  不知不觉走到思微路的尽头,路过灯塔里咖啡馆,她的鼻尖嗅到一股比热豆浆浓郁百倍的咖啡味,等听到清晨的开门声,她望过去,看见程静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站在咖啡馆门口的石阶上。
  她和他面对面。
  四周的一切尚笼罩在静谧的薄雾中,眼前颀长笔挺的男人像是一道清亮的光,犀利地划开这个初醒的朦胧世界。
  你好。当他看清楚是她,主动打了招呼,你过来买早餐吗?
  柏子仁点了点头,看着精神不错的他,顺手抬了抬自己买的那包豆浆。
  饭团和豆浆?营养搭配得不错。
  你昨晚就睡在咖啡馆里?她猜测这一大清早他从咖啡馆走出来的原因。
  没错,他坦承,昨天待到太晚,索性就睡在这里。
  昨天的读书会我也来了,但没看见你。
  我迟到了。他看着她,口吻很自然,听说你有事找我?
  啊?柏子仁语塞,然后艰难地想到一个借口,哦,就是上一次你提的那本书,我在图书馆和学校附近的书店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那本游记?它不属于流行书,的确比较难买。他微微低着头,目光始终礼貌地对着她,清浅如晨光,正好楼上有一本,我拿下来给你,你等一等。
  他说完回身进了咖啡馆,隔着木门上的一块玻璃,她看见他将手里的咖啡放在吧台上,径直上楼,等过了几分钟,他拿着一本书下来,走出门来到她面前,把书递给她。
  但显然,她一手拿着豆浆,一手握着半个饭团,没有第三只手。
  她当即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请求说:可以麻烦你帮忙把书放进我包里吗?
  不麻烦。他耐心地拉开她背包的拉链,把书放进她包里。
  谢谢。她转过身,再次和他面对面,我看完就还给你,你下周五在这里吗?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会在,你不用急,慢慢看完再还,我不在的话就交给吧台的小纪。
  柏子仁说了声好。
  那再见了。他微笑地告别。
  再见。
  两秒钟后
  等等,我想到一件事她有点不放心地出声。
  什么?他回过头,等她说完。
  我突然想起下周要回家,不太方便过来,那么下下个周五,你还会在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聊聊书。
  听出她言语中的好学精神,他略感意外,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答应她:可以,那我和你约好,下下周五晚上,我会在这里。
  
  自从向程静泊借来《印度十日》这本书后,柏子仁每天都花一定的时间在阅读上。
 
 平心说,她对这本书的内容没有很大的热情,却读得非常认真,就像是在完成一项老师安排的功课,一页一页,一行一行,慢而细致地读。当翻到其中一页,察觉左上角有一个折痕时,她就反复阅读那一页,猜想是哪一段文字、哪一个词汇打动了当时的他,让他做下了记号。但又一想,也许只是他恰好读完这一页就放下了,没有其他深意。
  她的确想多了。自从拿到这本书,她不可避免地有些心神不宁,一边读一边计算离约定好的交流日子还有几天,有期待也有紧张,像是一个等待面试的学生。越是如此,越觉得时间过得比平常慢很多。
  不过,她还没有察觉到一点,这好像是等待一个人的滋味。
 
 到了周六,柏子仁回了一趟家,说是家,其实不然。在她父母离异后,母亲刘欣语有了第二次婚姻,嫁给一个小富的生意人,为丈夫生下一双男宝宝,现居城中心繁华住宅区德仁嘉园,安闲地做家庭主妇,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培养两个儿子身上。
  柏子仁抵达德仁嘉园,年轻的家庭阿姨来开门,她还没跨进屋就听到客厅的嬉闹声,放眼看去,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握着一把闪光的宝剑,沿着宽敞的地方疾跑,虎虎生风,正是她的大弟弟沐子东。母亲刘欣语很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后,温柔地叮嘱:东东,快停下来,先把袜子穿上,地上很凉。
  沐子东不理会,双手举着心爱的宝剑在空中劈来挥去,忽地一个掉转方向,朝玄关冲过去,宝剑直指柏子仁:来者是谁!快报上名来!
  柏子仁配合地举起双手,保持静止状态。
  东东,是你姐姐回家了。刘欣语上前抓住大儿子,可别再闹了。
  姐姐?沐子东仰起圆圆的脑袋,十分迷糊地看着柏子仁,我有点认不出她了。
  不许淘气。刘欣语笑着指责,才多久没见就不认得了?
  不认得就是不认得。沐子东很固执地摇了摇头,然后奋力转身,挣脱妈妈的怀抱,举着宝剑往客厅角落的置物架直冲过去,吓得刘欣语赶紧跟在他身后。
 
 柏子仁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视线沿着地毯上四处散落的玩具、绘画书和零食直至客厅的另一个角落,看见她的另一个弟弟干净白皙的沐子北坐在懒人沙发上,正在闲闲地翻着漫画。
  小姐,你先坐下,我去帮你拿喝的,热的橙汁可以吗?家庭阿姨过来问柏子仁。
  可以,谢谢。柏子仁礼貌道。
  沐子东嘴里念着打打杀杀,声音响亮,不停地绕着客厅跑。柏子仁好不容易才避开他,走到长沙发的角落坐下,和沐子北面对面。
  沐子北抬起头,对她眨了眨长睫毛,十分真诚地说:瓜子仁,好久不见了,我一直在想念你呢。
  柏子仁轻轻一笑:嗯,好久不见了。
  说起沐家双胞胎,这两个同是九岁的男孩,性格却是大相径庭。早出生三分钟的沐子东顽皮捣蛋,行事莽撞却没什么心眼,弟弟沐子北则聪慧早熟,表面擅长卖乖,会笼络人心,实则有恶趣味,喜欢挖坑给人跳。
  这不,沐子北的大眼睛久久凝视着柏子仁,流露出关怀之意:学校的伙食是不是很差?你瘦了好多,看得我好心疼。
  是吗?柏子仁想了想,大概是我最近在运动的缘故。
  运动是为了减肥吗?
  不是,运动可以让人更加精神,在学习上集中注意力。
  沐子北点了点圆圆的脑袋,嘴巴很甜:那就好,你完全不需要考虑减肥哦,已经具备模特的身材了,再瘦的话让别的女人怎么活?
  柏子仁微笑。
 
 突地,客厅一角砰的一声巨响,随即传来沐子东的哭声,他跌了个大跟头,宝剑折断。刘欣语急忙抱起他检查,发现他额头已经隆起一个大包,赶紧叫阿姨去找药箱,她抱着他匆匆上楼。沐子东趴在妈妈肩膀上哭嚷:我的赤霄宝剑
  沐子北合上漫画,笑兄长:蠢货。
  柏子仁有些忧心地看向二楼。
  沐子北说:不要紧的,他脑子笨到极限,再怎么摔智商都不可能再降了。
  柏子仁皱眉:你不能这样说哥哥。
  我是实话实说,他真的不聪明,连最简单的古诗词都记不住,还常常写错别字,有一回被语文老师当做错误的范例贴在黑板上。沐子北耸肩,我在学校都懒得和他说话。
  柏子仁知道沐子北向来以欺负兄长为乐。
  我和他不一样,以后要考有名的大学,还要读研究生和博士。沐子北看向柏子仁的目光带上了崇拜,就像你一样。
  我?柏子仁想到自己,诚恳地建议,我觉得你可以定更高的目标,因为我在你这个年纪还真不如你聪明。
  你别谦虚嘛,我在学校常常和同学说,我有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姐姐,他们听了后都很羡慕。毕竟是孩子,被恭维了的沐子北显得很受用,眼睛亮了亮,声音也不由得上扬了几分。
  柏子仁听出他的嗓子有些哑,关心道:对了,你身体怎么样了?还喘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今天下午还要去医院配药。沐子北转了转眼睛,语气略带讨好,你有时间吗?可以陪我去吗?
  我陪你?
  是啊,妈妈好烦的,总和医生说很多我的私事。沐子北皱起小眉头,我不想她带我去。
  我没问题,不过要经过妈妈的同意才行。柏子仁知道母亲有多宝贝两个儿子,凡事都亲力亲为,不放心让别人介入。
 
 围着圆桌一起吃中饭的时候,沐子北郑重地向妈妈提出这个要求。换作平日,刘欣语不见得会同意,但今天老公不在家,大儿子又摔了个大包,心情郁闷,她不放心留他和阿姨单独在家里,考虑一会儿后答应了:那你得听姐姐的话,乖乖的,别乱跑。
  沐子北爽快地说好,又对柏子仁挤眉弄眼:我会听话的。
  只不过,当柏子仁带沐子北到了医院,站在儿科楼前时,沐子北却有模有样地向她提出一个要求:等会儿美女医生问你我有没有乖乖吃药,你要回答说有。
  可是妈妈说你上周有一天将药倒在马桶里。柏子仁觉得应该讲究实事求是。
  这个别说,你不能当医生的面揭我的短。
  怎么,你很在意医生的看法吗?
  嗯,是的。沐子北咳了咳,突然凑近柏子仁,我很喜欢她。
  啊?柏子仁转不过弯来,你喜欢你的主治医生?
  对,她漂亮又温柔,头发很长,披在肩膀上和瀑布一样。
  但论岁数,她是你的长辈。
  那又怎么样?沐子北摊手,莎士比亚说爱情的萌生和年龄无关。
  柏子仁无语。
  言归正传,如果你一定要在她面前揭我的短,我现在就回家。
  柏子仁懂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叹息一声:好吧,我会说你按时吃药的。
  沐子北很高兴,主动拉起柏子仁的手,一副很乖的模样,对她说: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幸运的是,周六下午的儿科诊室没有其他病人,让沐子北崇拜的女医生正坐着读报。
  程医生。沐子北有礼貌地叫人。
  程医生抬起头,看见熟悉的小朋友,很快带上微笑:今天是谁带你来的?
  我姐姐。沐子北利落地坐上凳子,回答道。
  柏子仁向医生问好,然后看见她胸口上的工作证,上面写着程静婕三个字。
  程静婕?这个名字好熟悉的感觉。
 
 程医生友善地对柏子仁点了点头,然后取了压舌板给沐子北检查,沐子北一动不动地配合。当程医生拿起听诊器,他还要求她多听一下他的肚子,声称那里最近总会发出一种小水泡破了的声音。
  从柏子仁的角度看,程医生姿容优雅,一举一动都缓慢轻柔,说话没有一般医生的刻板严肃,讨孩子们喜欢很正常。
  你的肚子没有问题。程医生挑眉,你听到的声音估计是因为吃太多了。
  沐子北说:老师说吃饱才能长个。
  但不能贪嘴。
  嗯,我记住了。
  程医生在病历簿上写了两行字,顺便抬头询问柏子仁:上周的药他都乖乖吃了吗?
  他都吃完了。柏子仁配合地撒了个谎。
  程医生满意地笑了,对小病患说:看在你这么听话的分上,我把这次的药变甜一点。
  沐子北一脸胜利的表情。
  当程医生开好药方,沐子北从小书包里拿出早准备好的贺卡递上去,甜甜地说:程医生,这是我送给你的。
  程医生接过一看,很快笑得合不拢嘴:哇,沐子北小朋友,你这字可比我写的好看多了,平常一定在家勤练吧?
  谁让我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呢,我每周都要写黑板报,写不好会出丑,所以很自觉地在家练字。
  沐子北你很优秀啊,在学校是尖子生吧?
  还好啦,目前为止,各科考试勉强满分。
  你这聪明的小家伙。程医生收好贺卡,摸摸他的头发,谢谢你的卡片,不过给你治病是我的责任,不用特地感谢,好好吃药,多多锻炼身体就行。
  不,当然要感谢了,程医生你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有爱心的医生。
  站在一旁的柏子仁唯有在心底默默佩服沐子北,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优秀的交际能力。
  等到一起走出儿科楼,沐子北向柏子仁确认: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满分。柏子仁忍不住好奇地问他,其实我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你一点也不怯场,可以和人滔滔不绝地说话,还说得人很开心。
 
 这有什么难的?多练练就行了,你是不是还没有碰到自己喜欢的人?面对喜欢的人,很自然会说一些让她开心的话呀沐子北说到一半奇怪地打住了,视线盯着不远处。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柏子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我看见了我的情敌。
  
 
 他正从停车库出来,就是那个高个子,穿白衬衣的男人。沐子北一边勘察敌情,一边摘下小书包,迅疾打开后翻出一块用巧克力纸包的石子,一扭手腕,直接掷过去,吃我一招。
  未等柏子仁反应过来,被石子砸中脊背的男人止步,转过身来。
  快跑!沐子北第一时间拉过姐姐的手,一路狂跑。
  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柏子仁已经看清楚他是谁,心中一动,耳朵嗡嗡直响。
  她看见他的目光望过来,但不清楚他有没有认出她来,或者说她没有时间去判断这些,因为整个人已经被沐子北牵着跑了一大段路。
  他们在某幢楼后停下,气急地贴着墙面。
  沐子北,你疯了吗?柏子仁批评他,干吗无缘无故伤人?
  伤人?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是闹他一下。
  柏子仁一把夺下他的小书包,打开一看,包里竟然还有好几块凶器,均包着巧克力纸,掂了掂分量,还真不轻,剥开巧克力纸一看,竟然是碎的小铜块。
  你从哪里找来的?
  在学校后面的工地上捡的。
  如果我拿这个砸你的脑袋,你疼吗?柏子仁面无表情地问。
  沐子北委屈地扁了扁嘴,小声说:干吗突然这么认真?
  因为你这种做法是非常不对的,你做错了事情,现在必须跟我出去向他道歉。
  可是他对程医生有企图,男人可以向任何人妥协,但不包括情敌。沐子北倔强地表示,再说他根本就没看见我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不打自招。蠢人才会那么做。
  你柏子仁认为事态严重,正欲纠正他的行为,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雅又从容的声音。
  原来是你们落下的东西。
  沐子北和柏子仁同时回过头,看见情敌迎面走来。
  阳光下,程静泊那双漾开琥珀色光的眼眸看向他们,柏子仁顿时就怔住了。
  我还以为自己今天运气好,接住了一块从天而降的巧克力。他看向沐子北,慢条斯理地说,拆开后咬了一口,发现味道不怎么对。
  饶是沐子北这样的小人精,此刻也心虚地红了脸,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你为什么要打我?他低下头,认真地问沐子北。
  因为你和程医生很亲密,你总跟在她身边,我觉得你很烦,哼。
  哦,原来如此。他看似明白了,你不想让我接近她。
  对,沐子北索性大胆地承认了,你是我的头号情敌。
  如果是情敌,客观上应该公平竞争,而非暗地玩手段。
  沐子北语塞。
  而一旦下定决心要暗地袭击,更应该调查清楚后一击即中,不留后患。
  
  程静泊把石子还给他,继续说:可惜我和程医生不是那种关系,不过我有权利过问程医生的交友情况。
  沐子北瞪大眼睛,近距离看他的脸,忽然察觉到一个潜在的可能:你的眼睛和程医生的有点像,你该不会是她的什么远房亲戚吧
  答对了,我是她亲弟弟,她长我一岁。
  沐子北的脸在半分钟内就像川剧变脸术,变换不定,最后才换上此生最端庄的一副面具,恭敬地欠了欠身,抱拳道:程大哥,刚才的一切都是小弟的错,若有冒犯请多包涵,当然道歉是不够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请允许我请你吃饭。
 
  柏子仁对自家弟弟很无语。
  程静泊微笑地接受了沐子北的道歉,当然也拒绝了他的饭局,简单地说了两句后借口有事就离开了。
  沐子北对此感到万分遗憾,他本来还打算借此机会和程大哥拉拉家常,再套个近乎,无奈没能得逞。
  回去的路上,沐子北感慨程医生一家人怎么都长得那么好看,是不是该归功于基因的伟大?但很快他又有疑惑,如果是基因相同的话,为什么自己的胞兄那么蠢?简直没道理。
  柏子仁则一直专注地沉默。
  你在想什么?沐子北响亮地问,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柏子仁低头看他一眼,还是不打算理他。
  好吧,算是我错了,但我也得到教训了,回去后千万不要和妈妈讲这个事情。
  你得到了什么教训?柏子仁不解。
  沐子北痛惜道:失去了印象分,程大哥有可能会跑去程医生面前告我的状。
  他怎么会和你一个小朋友计较?柏子仁摇头。
  既然他都不计较,你更不能和我计较了。沐子北伸手拉她。
  柏子仁拿这个圆滑狡黠的弟弟没法子,只能是甩开他的手,表示和他并不是一伙的。
  沐子北很快缠上来,嘴巴涂了一层蜜似的甜,不停地说:姐姐你最好了,将来我赚了钱要给你买包包。
  柏子仁在心里叹气,默默妥协。
 
 回去后,刘欣语忙着照顾两个儿子,没有空闲关注女儿,等到傍晚时分,丈夫沐明荣回家一起吃了饭,饭后由他带孩子们出去散步,她才腾出一点时间和女儿面对面聊天,不过话题也仅限于她的研一生活。
  你要多交些朋友,多和朋友出去玩玩,不要太封闭自己。
  嗯。
  有什么问题就向我和你沐叔叔开口,不要硬着头皮自己解决。
  好。
  听声音像是他们回来了,我先下楼去了,你好好休息。刘欣语离开了女儿的房间,顺手帮她关好门。
  柏子仁独自坐在床边,把床头灯的光调到最低,在昏暗的光线下盘起腿,若有所思。
  真没有料到,能在今天和他碰上。
  她想自己终于明白小确幸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微小而确实的幸福,像是春天的雨和冬天的彩虹,虽然气味和滋味短暂,稍纵即逝,但可以回忆很久。
  此时此刻,隔着一扇门,外头传来一家四口的欢声笑语,她并未感觉自己太过于孤独,大概是他的微笑有治愈的作用。
  这样的心情延续到她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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