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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一桩家庭伦理谜案,最终在四十万亿公里外的异星信号中解开……
罗伯特·J.索耶是与阿西莫夫、克拉克、海因莱因并驾齐驱的伟大科幻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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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凯尔·格雷夫斯,是多伦多大学的计算机教授,主攻量子计算。他妻子希瑟·戴维斯也在多伦多大学工作,是一名心理学家,主攻荣格派心理分析学。除了心理学专业之外,希瑟还对人马座传来的信息很感兴趣,十年来一直在尝试解读这些信息的意义。
凯尔和希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玛丽几年前自杀身亡,夫妇俩的感情产生裂痕,从此分居。小女儿瑞贝卡有一天找上门来,指责父亲犯下乱伦罪行。凯尔极力否认,而希瑟不知道是该相信丈夫,还是相信女儿。
希瑟投身于科学研究,试图忘记家庭中解不开的困局,她无意中发现来自人马座的外星人信息其实是一幅设计图,她按照图纸,造出了一个特殊材料构成的超立方体。另一方面,凯尔在量子计算领域的研究也取得了突破。他让自己的量子计算机和其他可能宇宙中的量子计算机协作,破解了传统计算机无法破解的密码。
然而能解读四十万亿公里外异星信号的女科学家,却无法解读爱女自杀的理由。能打通量子世界大门的学者,却难以面对女儿关闭的心扉。
科学家的生活不只是外星人信号和人工智能,凯尔与希瑟的伦理困局缠绕着每一个涉入其中的人——往事扑朔迷离,埋藏在记忆的深处。只有穿过四维空间才能抵达。
但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不只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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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罗伯特·J.索耶,加拿大最具影响力的科幻作家,是历史上仅有的包揽雨果奖、星云奖和坎贝尔奖最佳长篇奖的八位作家之—。他先后出版过22部长篇科幻,荣获得全球各国多种科幻奖项41余次。2009年,他的小说《未来闪影》被改ABC电视台改编为同名美剧。
索耶先生也是一位活跃的科学文化以及未来学传播者与学者。他是美国SyFy频道的嘉宾,“探索”频道加拿大版的常年评论员,曾受邀在TED上发表专题演说。
索耶先生组织创立了“美国科幻与奇幻作家协会”(SFWA)加拿大分会,并担任了三年SFWA董事会董事的职务。为了鼓励更多的人投身科幻创作,索耶还积极从事科幻教学工作。他在莱尔森大学、多伦多大学等高等学府教授科幻写作课程,有的学生甚至从美国的亚特兰大和佐治亚远赴多伦多听课。
2007年,索耶被中国读者评选“最受欢迎外国科幻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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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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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来自宇宙的消息到达地球已经快十年了。每隔30小时又51分钟,人类就会收到一页新的数据--估计在发送者的家乡,这就是一天的长度。到今天为止,一共是2841条消息。
对这些消息,地球还没有回复过。1989年,国际天文学会通过了《关于发现地外智能后的活动原则宣言》。宣言称:“对于收到的地外信号及其它能证明地外智能存在之证据,任何人不得发送任何回复,直到召开相应的国际会议为止。”联合国的一百五十七个成员国认可了该宣言。至今,人类仍在沉默地倾听着。
信号的来源没有疑问:赤经14度39分36秒、赤纬负60度50分。计算视差可知:对方和地球相隔1.34个秒差距。发出信号的外星生物所在的行星,围绕着人马座阿尔法星A转动――那是离太阳最近的亮星。
最先收到的十一页数据被轻易破解:那是数学和物理定律的简单图示,还有两种物质的方程式,貌似无毒。
收到的信息对所有人公开,然而接下来破译出的图像,全世界无人能解。
1
希瑟·戴维斯喝了一小口咖啡,看了看壁炉上方的黄铜挂钟。她十九岁的女儿瑞贝卡说晚上8点到,现在已经8点20了。
贝姬[
瑞贝卡的昵称――译注]肯定知道这有多尴尬。她说自己想和父母见个面――父母两个、同时出席。希瑟·戴维斯和凯尔·格雷夫斯分居已近一年了,但这不是问题,他们可以在餐馆见面;但希瑟说“不”,她提议在自家碰头――就是她和凯尔把贝姬和她姐姐玛丽养大的那个家、就是凯尔在去年八月搬出去的那个家。但此时此刻,横在她和凯尔之间的沉默又持续了一分钟,希瑟开始后悔答应这个提议了。
希瑟已经有差不多四个月没见贝姬了,但是对贝姬要说的话,她心里有数。在电话里,贝姬常常提到她的男朋友扎克。她今天肯定是来宣布订婚的。
希瑟当然希望女儿可以再等几年。但看贝姬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去念大学,她在斯帕迪纳的一家服装店上班。希瑟和凯尔都在多伦多大学教书,希瑟在心理系,凯尔在计算机系。贝姬不想接受高等教育,这让夫妇俩感到伤心。根据教工联合会协议,多伦多大学对他们的孩子是免收学费的;至少玛丽就享受过一年的优惠政策……
不。
不要再想了。现在该是庆祝的时候。贝姬就要结婚了!这才是今天的大事。
扎克是怎么求婚的?她想知道。或者是贝姬先提出的?希瑟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凯尔当年求婚时说过的话,那是1996年,21年前。他拉起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说:“我爱你,我要用一辈子来了解你。”
现在,希瑟正坐在一张安乐椅上,上面铺着厚厚的垫子;凯尔坐在长沙发上,随身带着他的数据板,正在上面读着什么东西。凭希瑟对凯尔的了解,那大概是部间谍小说;对他而言,伊朗崛起为超级大国的好处,就是间谍惊险小说的复兴。
在凯尔身后,米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带框的影印照片。那是希瑟的东西,它由黑白两色的方块组成随机图案,代表外星人传来的一条消息。
贝姬是在九个月前搬出去的,那时她刚念完中学不久。希瑟曾经希望贝姬能在家里多住一阵――玛丽和凯尔都已离开,除她之外,这幢空荡荡的郊区大房子里就只有贝姬了。
刚开始,贝姬还经常回家;据凯尔说,她也经常去看望他这个父亲。但是后来,她回家的间隔就越来越长,到最后干脆不回来了。
凯尔似乎觉察到希瑟在看他。他从数据板上抬起视线,挤出了一丝微笑:“别担心,亲爱的,她肯定会来的。”
亲爱的。他们已经有十一个月没像夫妻那样住在一起了,但二十年的时光里培养出来的亲昵不会轻易消失。
终于,八点半刚过,门铃响了起来。希瑟和凯尔对望了几眼。贝姬的拇指指纹到现在还能开锁,凯尔的当然也能。那么晚了,不会有人串门,肯定是贝姬。希瑟叹了口气。贝姬没有自己进门,这加重了她的忧惧:女儿已经不把这座房子当成自己的家了。
希瑟起身,穿过起居室。她穿着连衣裙,这不是她平常在家的装束,她这是想让贝姬知道:她的来访意义特殊。经过前厅的镜子时,希瑟瞥见了自己裙子上的蓝花图案,她意识到,自己把女儿当成了必须端着架子接待的客人;就和女儿的态度一样。
她走到门前,用手摸了摸黑色的头发,确保发型没有乱,然后才转动门把。
台阶上站着贝姬:瓜子脸,高高的颧骨,褐色的眼珠,黑色的头发披在肩上。旁边站着的是她男友扎克,四肢瘦长,一头散乱的金发。
“你好啊,宝贝,”希瑟对女儿打招呼。然后,她微笑着对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说:“你好,扎克。”
贝姬径直走进了大门。希瑟原以为女儿会多站一会、吻她一下,可是她没有。扎克也跟着走进客厅。三个人接着来到了起居室,凯尔仍然坐在长沙发上。
“嗨,小南瓜。”凯尔抬头跟他们打招呼,“嗨,扎克。”
但女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她牵住了扎克的手,两人的手指缠绕了在一起。
希瑟坐在了安乐椅上,并示意贝姬和扎克也坐下。凯尔身下的长沙发上容不下他们两个。贝姬另外找了张椅子坐下,扎克站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放在她左肩上。
希瑟说了句“见到你真好,宝贝”。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意识到接下来就会说些“这么久没见”之类的话,于是在话出口前就把嘴闭上了。
贝姬回头看着扎克,她的下嘴唇在颤抖。
“怎么了,宝贝?”希瑟感到吃惊:如果女儿不是要宣布订婚,那她要说什么?难道她病了?和警察有麻烦了?她看见凯尔稍微欠了欠身,他也觉察到了女儿的焦虑。
“告诉他们。”扎克对贝姬说。他的声音很轻,但房里很安静,希瑟听见了。
贝姬又沉默了一会。她闭起了眼睛,又睁开,然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宝贝,什么为什么?”希瑟问她。
“不是问你。”贝姬说,她的目光在父亲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又望向地面,“是他!”
“什么为什么?”凯尔也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希瑟一样困惑。
壁炉上方的钟响了起来;它每过一刻钟就响一次。
“为什么……”贝姬再次抬头望向父亲,“你为什么……”
“说出来。”扎克小声而用力地催促。
贝姬咽了口唾沫,接着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侵犯我?”
凯尔重重地靠到了长沙发的靠背上。原本放在扶手上的数据板也“当啷”一声掉在了硬木地板上。他望着妻子,张口结舌。
希瑟的心脏“怦怦”乱跳。她感到一阵恶心。
凯尔闭上了嘴,又张开:“小南瓜,我可没有……”
“你别不承认!”贝姬喝道,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谴责已经说出,如同洪水溃堤,“你别想抵赖!”
“可是,小南瓜……”
“还有别这这么叫我,我叫瑞贝卡。”
凯尔摊开了双臂:“抱歉,瑞贝卡,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该死的!”瑞贝卡说,“你怎么能那么对我?”
“我从来没有……”
“别撒谎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做了至少要敢承认吧。”
“可是我从来没有……瑞贝卡,你是我女儿啊,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你有过!你毁了我!我,还有玛丽。”
希瑟站起身来,“贝姬……”
“还有你!”贝姬叫嚷着,“你明明知道他对我们做了什么,但你却袖手旁观。”
“别对你母亲嚷嚷!”凯尔厉声说道,“贝姬,我从来没有碰过你或是玛丽,你是知道的。”
就在这时,一边的扎克第一次用正常音量说起了话:“我就知道他会否认。”
凯尔对这年轻人吼道:“混蛋!这里没你的事!”
“别对他这么大声!”贝姬对凯尔说。
凯尔努力保持着镇静。“这是我们的家事,”他说,“不需要他来掺和。”
希瑟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女儿,她努力控制住声音,对女儿说,“我向你发誓……”
“你也别抵赖。”贝姬说。
希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告诉我,”她说,“告诉我,你认为发生了什么?”
贝姬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整理思绪。最后,她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谴责:“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半夜溜出你们的房间,溜进我或者玛丽的房间里。”
“贝姬!”凯尔插嘴,“我从来就没……”
贝姬看了看母亲,然后闭上眼睛:“他走进我的房间,叫我脱掉上衣,抚……摸我的乳房,然后,他……”她哽咽了,眼睛再次睁开,看着希瑟,“你肯定是知道的。你肯定看到他走开,也看到他回来。”她吸了口气,声音颤抖,“你肯定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闻到他身上我的味道。”
希瑟摇着头:“贝姬,求你别说了。”
“根本就没那回事!”凯尔说。
这时扎克又插了进来:“他要抵赖的话,我们再待下去也没意义。”
贝姬点了点头,从提包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她站起身来,往外就走。扎克跟在她后面,希瑟也跟了上去。凯尔也站了起来。但贝姬和扎克很快走下楼梯,到了前门。
“小南……贝姬,得了!”凯尔追上去说,“我从来就没伤害过你。”
贝姬转过身来,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她的脸颊涨红了。她说:“我恨你。”说完,她就和扎克快步走出大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凯尔望向希瑟:“希瑟,我发誓,我从来没碰过她。”
希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回到起居室,抓着楼梯的扶手保持平衡。凯尔跟着走了进来。希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凯尔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点苏格兰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把身体靠到了墙上。
“是她的那个男朋友搞的鬼。”他说,“是他鼓动她干的。他们会打官司的,肯定会,他们是等不及了要抢遗产。”
“凯尔,求求你别这么说,”希瑟央求道,“那可是你的女儿啊。”
“我还是她父亲呢!我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事。希瑟,你是知道的。”
希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希瑟,”凯尔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恳求,“你肯定知道,那都不是真的。”
瑞贝卡离家几乎一年了,那肯定是为了某些事。而在那之前,还发生过某些事……
她讨厌这个念头,但每天都忍不住要想。
每个小时都要……
玛丽又是为什么自杀的……
“希瑟!”
“抱歉。”她咽了口唾沫,稍停片刻,又点了点头,“抱歉,我知道你不会做那种事的。”但她的声音实在呆板,连她自己都听出来了。
“我当然不会。”
“只是……”
“只是什么?”凯尔大声质问。
“没有,没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你确实有起夜的习惯、确实在半夜里走出房间。”
“你竟然这么说,”凯尔说道,“你竟然他妈的这么说……”
“你的确是那样的,有时候一周要起两三晚。”
“我睡眠不好啊――这你知道的。我起床是为了去看会儿电视、或许在电脑上做点工作。老天!我到现在一个人住了还是这样,我昨晚就起床了。”
希瑟一言不发。
“我睡不着觉。如果躺下后一个小时还没睡着,我就起床――这个你是知道的。在那儿傻躺着有什么破意思?昨晚我就起床看了――妈的,看了什么来着?看了三台放的《六百万美元先生》[六百万美元先生,The
Six Million Dollar
Man,美国电视剧――译注],就是威廉·夏纳能和海豚交流的那一集。你打给电视台,他们会告诉你播的就是那一集。然后我发了几封电邮给杰克·蒙哥马利。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我的公寓――现在就去――去检查我的发件箱,你可以去查看邮件上的发送时间。发完了邮件我就回到床上躺下,大概一点二十五分、一点半的样子。”
“没人说你昨晚干了坏事。”
“可是我每晚起床都做这些事,有时候看看《六百万美元先生》,有时候看看《约翰·佩拉秀》,有时候还看气象频道、了解第二天的天气。说是今天会下雨,但是没下。”
哦,今天下了,希瑟心说,还是该死的倾盆大雨。
2
多伦多大学自诩是“北方哈佛”,1827年建校,大约有五万名全日制学生在这里注册。主校区位于市中心,毫无悬念地坐落在大学道和学院街之间。虽然按传统的说法有个中心校区,但事实上各个学院散布在城市各处,在圣乔治街和其它几条道路两侧,就胡乱分布着一批十九、二十和二十一世纪的建筑。
大学最显眼的地标是罗巴斯图书馆,那是一座巨大而复杂的水泥建筑,学生们常管它叫“书堡”。凯尔·格雷夫斯在四十五年的人生里一直住在多伦多,但是直到最近才看到图书馆的整体模型,他觉得它的造型就像是一只水泥孔雀,其中的托马斯·费什珍本藏书楼就是孔雀头,长喙,长颈,直插天空;其余的楼房则组成巨大的两翼,在头部后方展开。
可惜的是,校园里没有地方可以居高俯瞰、欣赏图书馆的巧妙设计。多伦多大学有三所神学院,它们分别是加拿大联合教会属下的伊曼努尔神学院、长老派属下的诺客斯神学院、以及圣公会属下的怀克里夫神学院。或许,这只孔雀就是造给上帝和天外来客看的,有点像是加拿大版的纳斯卡地画。
玛丽自杀后不久,凯尔和希瑟就分居了。两个人都觉得难以承受,无法理解这件事的起因,挫败感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凯尔现在住的公寓位于多伦多郊外,步行到唐斯维尤地铁站只有一小段路程。这天早晨,他坐地铁到圣乔治站下车,现在正走在圣乔治街91号的丹尼斯·穆林堂[
多伦多大学里有些建筑以人名来命名,格式为“XXX堂”,类似国内的“逸夫楼”(编者注)]南面的一小段路上,就在罗巴斯图书馆的正对面。
他经过了巴塔鞋类博物馆――那是是世界上最大的鞋子博物馆,外形就像个稍稍压扁的鞋盒,是二十世纪建筑史上的又一个奇迹;有一天他还真的进去过。远处可以望见安大略湖畔的加拿大国家电视塔,它已经不是世界上最高的独立式建筑,但依然是最优雅的独立式建筑之一。
大约两分钟后,凯尔到了穆林堂,这是一幢新造的环形建筑,高四层,里面是人工智能和高级计算科学系。凯尔从正面的玻璃自动门走了进去。他的实验室在三楼,但他没有等电梯,而是直接从楼梯走了上去。四年前的那次心脏病发作之后,他就尽可能做一些小的锻炼。还记得以前爬两步就呼呼直喘,但现在他不怎么喘气就到了四楼。沿着走廊和左边的中庭他走到了自己的实验室,然后把大拇指压在扫描盘上,门开了。
“早安,格雷夫斯博士。”一个粗犷的男声迎接他进门。
“早安,猎豹。”
“我给你说个新笑话,博士。”
凯尔脱下帽子,挂到了那只旧木头衣架上――大学里从来不扔旧东西,那衣架想必50年代就在了。他打开咖啡机,然后在电脑控制台前坐下;控制台前部的控制面板呈45度倾斜,
面板中间有两个小小的镜头,它们对着目标跟踪摄影,仿佛一对眼睛。
机械眼下方有一个罩着格子的扬声器,猎豹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是这样的:有一个法国物理学家,在CERN工作,他设计了一个实验来验证一个新理论。他打开粒子对撞机,等着看对撞结果。实验结束,他从主控室冲进走廊,手里拿着显示粒子轨迹的打印稿。他撞上了另一个科学家,那个科学家问他:‘雅克,你看到我们希望观测到的那两个粒子了吗?’雅克先指了指一条轨迹,又指了指另一条,然后喊了声:‘麦威!希格斯玻色子!夸克!’”
(CERN,欧洲核子研究组织――译注)
凯尔看着那对镜头,干瞪眼。
猎豹把包袱又抖了一遍:“麦威!希格斯玻色子!夸克!”
“我没听懂。”凯尔说。
“希格斯玻色子是一种不带电荷的零自旋粒子;而夸克是组成质子和中子的基本成分。”
“老天!我当然知道它们是什么玩意儿,我不懂的是这个笑话有什么好笑的。”
“这是个双关。“麦威”是法语,意思是‘是的!’――麦威!希格斯玻色子!夸克!”猎豹顿了顿,接着说,“麦瑞·希金斯·克拉克。”又顿了顿,“她是个有名的推理作家。”
凯尔叹了口气说:“猎豹,这个笑话太复杂了。双关语要好笑,就得让人一下子就能理解,解释了就不灵了。”
猎豹沉默了片刻。
“哦,”他最后说,“我又让你失望了是吗?”
“也不是那样,”凯尔说,“不完全是。”
猎豹是个“模叽”,就是专门为模拟心理体验而编写的计算机程序。猎豹模拟的对象是人类。凯尔一直鼓吹强人工智能原则:人脑不过是一台有机物计算机,心灵不过是这台计算机上运行的程序。他在1990年代末公开接纳了这个立场。这个想法在当时显得相当合理,计算机的运算能力每18个月增加一倍,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存储容量和连接数目上都超越人脑的计算机。按理说,计算机一旦发展到那个地步,就应该可以复制人的心灵了。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计算机已经发展到了那个地步。实际上,根据大多数人的估算,就处理信息的能力和复杂程度而言,电脑在四五年前就已经超越人脑了。
然而,猎豹却还是不能区分好笑的笑话和冷笑话。
“如果我没有让你失望,”猎豹说,“那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呢?”
凯尔环顾了一下实验室:内墙和外墙都呈弧形,是沿着穆林堂的轮廓造的,墙上没有窗,天花板很高,一块块发光板覆盖在金属框架上。他说了声“没有”。
“别跟忽悠大师忽悠。”猎豹说,“你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教我怎么识别人脸、怎么识别人脸上的各种表情。我到现在还不太擅长,可我一眼就能认出你的脸,也知道怎么解读你的情绪。你正在为什么事情生气呢。”
凯尔撅起嘴唇,盘算着要不要回答。猎豹的每个举动都是运算的结果;对它的问题,凯尔自然没有义务回答。
可是……
可是今天,实验室里到现在都只有他一个人。他昨天离开家后,一晚上都没睡着――他到现在还是把那当成“家”,而不是“希瑟的家”――今天他来早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机器设备和头顶的荧光灯发着细微的嗡嗡声,还有就是猎豹那低沉的、鼻音浓重的语声。看来语音回路得调整调整了,他曾试着让猎豹模拟自然粗重的呼吸,结果它一模仿人说话就发出刺耳的声响。猎豹本来已经有点像人了,但是这次改进之后,它和真人之间的差别反而更加明显了。
不,他当然不用回答猎豹的问题。
但或许,他是想回答的。说到底,这件事还有谁可以商量呢?
“开启私密闸。”凯尔说,“以下的对话不得向任何人传播,也不得在事后进行任何调查。明白吗?”
“明白。”拜语音编码器的故障所赐,最后的那个“白”字被拖得很长。接着是一片沉默。最后,还是猎豹挑起了话头:“你想讨论什么呢?”
要从何说起呢?老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台电脑倾诉。可是,这件事也实在不能对其他人说――他可不能被人说闲话。他还记人类学系的史东·本利的遭遇:五年前,一个女生指控他性骚扰,虽然法庭为他洗脱了罪名,女生最后也撤回了指控,但他还是没得到副系主任的位子。就算到了今天,凯尔还时不时地听见其他教师和学生偷偷地评论此事。不行,那种事可不能落到他头上。
“其实也真没什么。”凯尔开口了。他拖着步子走到房间另一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煮好的咖啡。
“拜托,别停。”猎豹说,“告诉我吧。”
凯尔挤出了一丝微笑。他知道,猎豹不是真的好奇,而是模拟。那个模拟好奇心的算法就是他写的:如果一个人看上去很勉强,就推他一把。
他也确实需要和什么人谈谈。他本来就睡不好觉,出了这件事更加够呛。
“我女儿对我很生气。”
“瑞贝卡。”猎豹说――这是另一个算法:和对方套近乎,让对方觉得宽心。
“对,瑞贝卡,她说……她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说什么?”鼻音让猎豹的声音显得格外热切。
“她说我骚扰她。”
“怎么骚扰?”
凯尔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哪个真人会问这个问题。老天,我可真蠢……
“怎么骚扰?”猎豹又问了一遍,它的时钟显然在告诉它再推对方一把。
“性方面的。”凯尔小声回答。
猎豹控制台上的麦克风相当灵敏,它肯定听到了,但是它沉默了一会――这又是一个程序化的虚假反应。最后它说了声:“哦。”
凯尔看见控制台上灯光闪烁:猎豹正在接入互联网、快速搜索主题。
“你什么人都不能告诉!”他连忙说道。
“我明白。”猎豹说,“那么,你做了被指控的事吗?”
凯尔感到心头冒火:“当然没有了!”
“你能证明吗?”
“你这他妈的算什么问题?”
“一个重要的问题。” 猎豹说,“我猜想,瑞贝卡对这个指控是没有真凭实据的。”
“当然没有。”
“但另外,也可以假设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个……是没有。”
“那么,有谁会相信你呢?”
“任何人在证明有罪之前都是清白的。”凯尔辩白。
猎豹的控制台奏响了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前四个音。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愿意花力气把真实的笑声编入程序――猎豹的幽默感老是出错,用不着笑――音乐权且代替笑声:“照理说我应该很幼稚的,格雷夫斯博士,可如果你是清白的,她又为什么要指控你呢?”
这个问题,凯尔不知道如何回答。
猎豹根据程序的指示沉默了片刻,接着再次问道:“如果你是清白的,她又为什么――”
“闭嘴。”凯尔说。
3.
谢天谢地,希瑟不用教暑期班。那天贝姬上门之后,她整晚都在翻来覆去,第二天上午11点才从床上爬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生活还怎么继续下去?她很想知道。
十六个月前,玛丽死了。
别这样,希瑟心想,要面对现实。玛丽在十六个月前自杀身亡,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贝姬那时候还住在家里,姐姐的尸体就是她发现的。
要怎么继续下去呢?
下一步该怎么办?
贝姬出生那年,比尔·科斯比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艾尼斯[ Bill
Cosby,美国演员,其子Ennis于1997年被射杀――译注]。那时候,一个新生儿正在希瑟的怀中吮吸奶水,还有一个精力充沛的两岁娃娃正围着屋子狂奔。受到触动的希瑟写了一封表达同情的信,让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转交给科斯比。身为母亲,她知道再也没有什么比失去一个孩子的打击更大了。当然了,有几万个人给科斯比写去了这样的信。他――或者是他的雇员――给希瑟回了信,感谢她的关怀。
科斯比终于撑下去了。
也是在那时,另一位父亲每晚都在新闻里露面,他是弗莱德·古德曼,他儿子罗恩·古德曼同尼可·布朗·辛普森一道被杀。弗莱德对O·J·辛普森怒不可遏,他相信就是辛普森杀了他的儿子[
O·J·辛普森,美国橄榄球运动员,1994年被控杀害妻子和餐馆招待罗恩·古德曼,后经审理无罪释放――译注]。他的怒火在电视屏幕上呼之欲出。古德曼一家后来出了书,标题是《他的名字叫罗恩》。他们在大学边上的查普特书店签售时,希瑟还去和他们见了面。她自然知道这本书会在几个月后降价出售,就像和辛普森一案有关的其它碎屑一样。但她还是去买了一本来让弗莱德签名,以此显示一个母亲对一个父亲的支持。
弗莱德·古德曼终于撑下去了。
玛丽自杀之后,希瑟在自己的藏书里面找过古德曼的那本书。它还在,就立在起居室的一个书架上,边上放着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代号格蕾丝》,那是希瑟在差不多同时破费购买的另一本精装书。希瑟把古德曼的那本书拿下来翻看过,里面有弗莱德的照片,都是和家人拍的,一张张表情快乐的脸;而是在希瑟的记忆中,那张脸上却充满了对辛普森的愤恨。当你的孩子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你的愤恨要向那里发泄?向谁发泄?
答案是没有人。你只能把怒火消化,让它在体内慢慢地蚕食你,一点一点、一天一天。
答案是每个人。你可以四面出击,你的丈夫、你的其他孩子、你的同事,都会遭殃。
没错,你也可以撑下去,但是你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
但是这一次――
这一次,如果贝姬说得是真话――
如果贝姬说得是真话,那就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她发泄怒火。
那个人就是凯尔,贝姬的父亲,她那个疏远了的丈夫。
当希瑟在圣乔治街上往南走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装在起居室墙上镜框里的外星无线电消息。希瑟是个心理学家,过去十年,她都一直在尝试破解外星人的消息、探索外星人的思想。对于那条消息,她比地球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已经为此发表了两篇论文,但还是不明白它究竟在表达什么意思;完完全全地不明白。
话说回来,希瑟认识凯尔已经将近二十五年了。
但是,她真的了解他吗?
她试着清空自己的大脑,试着把前一晚的震惊放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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