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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激情》:在爱与绝望之间,恐惧与性之间,便是激情的所在。
马尔克斯再现!温特森最受赞誉的小说
荣获1987年约翰·卢埃林·莱斯奖
入选《卫报》死前必读的1000本小说
即将改编成电影,由格温妮丝?帕特洛和朱丽叶·比诺什倾情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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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激情》建立在一个奇迹与日常相互碰撞的世界里。维拉内拉能在水上行走。一个她所爱的女人偷走了她的心,将它藏在了罐子里。这是一座迷宫之城。你可能会在门口遇见一个老妇人,她将根据你的面相告之你的命运。《激情》有关战争,有关战争中的个人行为;有关幸存、破碎的心、残酷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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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英国) 珍妮特·温特森(Jeanette Winterson)
珍妮特·温特森(Jeanette Winterson)
当代最好也是最有争议性的作家之一。
1959年,生于英格兰的曼彻斯特。自小由笃信宗教的夫妇收养。当时家中有六本书,其中《亚瑟王之死》激发了温特森对书本和写作的渴望。
1978年,温特森与一个女孩相爱,离家出走。她在殡仪馆、精神病院等地留宿打工,但仍以全A的成绩考进牛津大学英语系。
1985年,处女作《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出版,荣获惠特布莱德首作奖。由她亲自改编的同名BBC剧集也大获好评,获得各项国际大奖。
代表作品有:《激情》、《给樱桃以性别》、《写在身体上》、《艺术与谎言》、《苹果笔记本》、《守望灯塔》等。
2006年,温特森以其杰出的文学成就被授予英帝国勋章(OBE)。
李玉瑶,已出版译作《购物狂的异想世界》、《塔拉路》、《嫉妒》、《五月花号》(合译)等十二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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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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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皇帝
第二章 黑桃皇后
第三章 零度寒天
第四章 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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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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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只有拿破仑才会对鸡肉有这样的激情,他让厨师们整天忙活个不停。这是怎样一个厨房啊!到处都是被拔光了毛的鸡。有些被冻得直挺挺地挂在钩子上;有些被串在烤肉叉上缓慢地转动着;但绝大部分的都堆在那儿烂掉了。原因可想而知:皇帝陛下太忙了。
这般彻底受控于食欲也真够怪异的。
那是我的第一项任务。起初我负责把所有的鸡脖子拧断,不久之后我晋升为他的侍从,经常跋涉在几英寸厚的泥泞之地中,将食物送到他的帐篷里。他喜欢我是因为我很矮。我常常为此沾沾自喜。他没有不喜欢我。除了约瑟芬,他谁也不喜欢,而他喜欢她,就像喜欢鸡肉一样。
在皇帝身边,没有一个侍从的身高是超过五英尺二英寸的。他总是偏爱矮小的仆人和高大的大马。他钟爱的那匹马足有十七手高,尾巴之长能够绕一个人转上三圈,多出的那点儿还能为它的女主人做顶假发。这匹马的眼睛里总闪着邪恶的光,倒在它铁蹄下的马倌之多,都快赶上堆在厨房桌上的鸡冠了。至于那些幸免于难、没被它轻而易举地踢死的,都被这匹马的主人解雇了,因为他们没能刷亮它的毛皮,或是让马嚼子生了锈。
“一个新的政府必须让人赞叹和服膺。”他说。我想他指的是面包和马戏②。所以我们后来找来一个出身马戏团的马倌也就不足为奇了。新马倌的身高只到马的侧腹。当他刷洗这头野兽时,他得站在一架梯子上,梯子的底部很坚固,顶端是个三角形的平台。每次要骑着它去遛遛时,他都会飞身上马,干净利落地坐在光滑的马背上。那匹马用后腿站立起来,喷着响鼻,甚至把鼻子都埋到了泥地里,拼命地将后腿踢向空中,但都没能把他甩落到地上。接着他们就消失在漫天尘土里,跑出了几英里远。那小矮子紧紧地拽着马鬃,还用我们谁也听不明白的滑稽可笑的语言冲那匹马大声嚷嚷。
不过那小矮子可什么都明白。
他把皇帝逗得哈哈大笑;那匹马也被他彻底地驯服了,所以他留了下来。我也留了下来。我们成了朋友。
有天晚上我们正待在厨房的帐篷里,突然之间铃声大作,像是魔鬼本人在那头召唤。所有人都跳了起来,一个朝着烤炉奔了过去,另一个冲过去拿银盘。而我则不得不重新穿上靴子,准备好徒步穿过外面冰封的道路。小矮子大笑起来,说他宁肯去为那匹马而不是为他的主人冒险。但我们都没有笑。
他们端来了盘子,边沿上装点着被厨师珍藏在一顶死人头盔里的欧芹。外面的雪大极了,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暴风雪里手足无措的孩子。我得眯缝起双眼才能勉强看见一个小小的黄色光点,那就是拿破仑帐篷的所在地。夜里的这个时候,只有他还能在帐篷里点着灯。
煤油稀缺。军队里不是所有人都能住得上帐篷的。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独自一人坐在那儿,面前放着一个地球仪。他没注意到我,仍旧不断地转动着地球仪。他用双手捧着它,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只乳房。我短促地咳嗽了一声,他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恐惧。
“把东西放在那儿,出去。”
“不需要我为您切开它吗,先生?”
“我自己能行。晚安。”
我懂他的意思。他几乎从不要求我当场为他切开。只要我一离开帐篷,他就会揭开盖子,把鸡拿起来塞进嘴里。他巴不得自己的嘴跟脸一样大,能让他一口吞下一整只鸡。
到了早晨,我会幸运地发现他留下的如愿骨。
没有一点儿温度,只有无尽的寒冷。我已经记不得坐在火堆前是什么滋味儿了。即使在厨房里,营地上最温暖的地方,热气也稀少得无法扩散。黄铜锅子黑压压地堆得老高。我一周一次脱掉袜子修剪脚指甲,其他人为这管我叫公子哥儿。我们是鼻子冻得通红、手指冻得青紫的白种人。
三色人。
他这么做是为了让他的鸡肉保持新鲜。
他把冬天当成一个天然的大冰窖使用。
不过那是在很久以前。在俄国。
如今人们仍然在谈论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好像这些事情都合乎情理,就连他最致命的失误也不过是坏运气或是傲慢自大的产物。
那简直是胡扯。
诸如蹂躏、强奸、杀戮、屠宰、饥荒这样的词语是驱逐痛苦的关键词。那些描绘战争的词语总是最能吸引人的眼球。
我是在给你讲故事。相信我。
我曾经想做个鼓手。
负责征兵的长官给了我一个核桃,问我能否将它夹在手指和拇指之间捏碎它。我没有做到。于是他笑了笑,说鼓手的手必须强劲有力。我摊开手掌,那枚核桃还静静地躺在手心里。我提出让他示范给我看看。他涨红了脸,让一个上尉把我带到厨房的帐篷里去。大厨打量了一番我瘦削的身板,宣布我不是个做屠夫的料。我用不着去剁碎那堆将要被做成炖肉的东西了。它们乱糟糟地堆在一边,很难辨认出究竟是什么肉。大厨说我是个幸运儿,因为我将为波拿巴本人服务。有那么一个短暂而明亮的瞬间,我想象着自己作为一个糕点师在接受训练,用糖和奶油堆砌着精致的塔楼。大厨领着我往一个小帐篷走去,两个无精打采的侍卫在门口守着。
“波拿巴的专用储藏室。”大厨说。
这顶帆布帐篷从地板到顶上的所有空间都满满当当地堆着粗糙的木头笼子,每个都有一英尺见方,笼子间隔着一条狭窄的走道,刚刚够一个人挤过。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两三只砍去了喙和爪子的鸡,瞪着如出一辙的毫无生气的眼睛,透过笼子的板条往外看。我可不是个胆小鬼,在农场里我也见过不少为了图方便把动物弄残的事儿。但眼前的沉默让我有点措手不及。甚至连最轻微的沙沙响都没有。它们也许是死了,应该是死了,只有眼睛还活着。大厨转身离开了帐篷。“你的工作是把它们揪出来,拧断它们的脖子。”
我溜了出来,跑到码头上。在那个四月初,石头被晒得暖烘烘的,加上几天的舟车劳顿,我很快就躺在石板上睡着了。我梦见了很多只鼓和一套红色的制服。一只坚硬的靴子踢醒了我,那靴子擦得亮闪闪的,散发出一股熟悉的马鞍味儿。我抬起头,看到那只靴子惬意地躺在我的肚子上,就像那个核桃躺在我手掌里一样。那位长官都没费心看我一眼,只是说,“你现在是个军人了,以后会有足够多的机会露宿。现在站起来吧。”
他抬起了脚。就在我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他重重地踢了我一下,眼睛仍然直视着前方说,“屁股很结实,不错。”
很快我就听说了他的名声,但他再也没来打扰过我。我想肯定是我身上的鸡味儿让他不想再接近我了。
从一开始我就想家。我想念母亲。我想念那座山,太阳会斜斜地穿过那里的山谷。我想念过去所有那些曾让我痛恨的平常事物。春天,蒲公英飘荡在家乡的每寸土地上,经过几个月的大雨后,河水又一次恢复了平静,懒洋洋地流动着。军队来征兵的时候,我们中间一伙自认为勇敢的人大笑着,互相说着是时候离开红色的畜栏和我们亲手接生的奶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我们毫不犹豫地签了名,那些不会写字的人则乐观地在名单上摁了个肮脏的手印。
每年冬天结束时,我们村里都会燃起一堆篝火。几个星期以来我们都忙着堆木柴,已经有教区教堂那么高了;它还有个用撕破的网和被虫子咬得破破烂烂的草垫子堆成的尖顶,有些亵渎神灵的嫌疑。到那时,人们将纵情豪饮,载歌载舞,躲在暗处和心爱的人幽会。我们因为将要参军而获得了点燃木柴堆的权利。随着红日西沉,我们把五根燃烧的引火棍插进了木柴堆中心。我口干舌燥地听着木头点燃、裂成小块,直到第一束火苗蹿了出来。那一刻我希望自己是个有天使保护的圣人,这样我就可以跳进火堆里,看着我的罪孽烧尽。我也去教堂忏悔,但不怎么热诚。要么用心忏悔,要么干脆别去。
我们都是些内心淡漠的人,对盛大的节日或辛苦的工作都漠然处之。没什么能打动我们,尽管我们都期待着被触动。我们在深夜里睁大双眼,期待黑暗裂开,好让我们看到幻象。我们被孩子们的亲密无间吓坏了,但我们确信他们长大后会成为我们这样的人,像我们这样内心淡漠。在这样一个夜晚,我们的脸和手都被火烤得滚烫,我们相信明天会看见天使从罐子里冒出来,而那片熟悉的树林里会突然出现一条全新的道路。
上次我们点燃篝火的时候,一个邻居想要推倒自家房屋的大梁。他说那不过是一堆臭烘烘的大粪、肉干和虱子。他说他要把那些东西付之一炬。他妻子跟在后面拼命地拽着他的胳膊。她是个块头很大的女人,常年对付那些大奶桶和那片土地,可她阻止不了他。他不停地用拳头捶打那些风干了的木头,直到他的手肿得像一个没长毛发的羊羔头。接下来,他彻夜躺在火堆边,直到清晨的风给他盖上一层冷却的灰烬。他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我们也从不谈论它。那件事情之后,他的身影就从篝火晚会上消失了。
有时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之中没人试图阻止他。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们希望他那么做,希望他替我们那么做。撕碎我们死气沉沉的人生,好让我们重新来过。用我们自由的双手创造干净简单的生活。但它不该是那样开始的,不该只是随着波拿巴燃遍半个欧洲的战火开始的。
然而,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清晨来临了,我们带着装了面包和干酪的包裹出发。女人们在哭泣;男人们拍着我们的背,说当兵是一个小伙子最好的选择。一个总是跟着我转悠的小姑娘用力拉着我的手,她的眉头担忧地皱了起来。
“你会去杀人吗,亨利?”
我在她身边躺下。“我不会杀人,路易丝,我只杀敌人。”
“什么是敌人?”
“就是不跟你站在一边的人。”
我们将要前往布洛涅,加入驻扎在那里的对英格兰作战的军队。过去,布洛涅是一个冷清的港口城市,只有一些妓院,现在突然之间却成了帝国的跳板。天气晴朗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看见二十英里以外的英格兰,看见她的傲慢。我们了解英国人。我们知道他们是如何吃掉自己的孩子,又是如何蔑视圣母玛利亚的。我们也知道他们是如何带着见不得人的欢喜自杀的。英国人的自杀率全欧洲最高。所有这些我都是听一个神父说的,对此他直言不讳。那些英国人带着他们的牛肉和滋滋冒泡的啤酒而来。他们正浸在从肯特郡流来的齐腰深的水里,妄想要溺死世界上最杰出的军队。
我们将要入侵英格兰。
如果有必要,所有的法国人都将应征入伍。波拿巴要把他的国家攥在手里,像挤压一块海绵那样挤压着它,直到挤出最后一滴水。
我们都爱上了他。
在布洛涅,尽管我站在英勇的队伍前列、抬头挺胸、敲鼓前进的梦想破灭了,但我仍然感到骄傲,因为我知道自己将会看到波拿巴本人。他时不时地从杜伊勒利宫来这儿巡视他的海防,就跟一个普通人检查家里的蓄水池似的。小矮子多米诺说,站在他身边仿佛一阵大风在耳边呼啸。他说斯塔尔夫人就是这么描述的,她那么有名,说得肯定没错。她现在已经不住在法国。波拿巴将她流放了,因为她指责他审查戏院,查禁报纸。我曾经从一个流动商贩的手里买过一本她的书,据说他是从一位衣衫褴褛的绅士那里得来的。那本书我读不太懂,但我学会了“知识分子”这个词,我很乐意把这个词用在自己的身上。
多米诺为此嘲笑我。
晚上我梦见了蒲公英。
大厨从悬挂在他头顶上方的挂钩上拽下一只鸡,从一个铜碗里舀起馅料往鸡肚子里填充。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今晚出去好好享乐吧,伙计们,我敢发誓这是值得纪念的一晚。”他拼命往鸡肚子里塞着,同时用手搓,好让它从外面看起来显得平整一点儿。
“我想你们都有相好的吧?”
大部分人都红了脸,只有几个则咯咯笑了起来。
“如果还没有,那我要说这世上没什么比那更好的了;如果你已经有了,嗯,那我就得说,波拿巴总是钟情于同一种滋味,日复一日毫不厌倦。”
他拎起那只鸡让我们检视。
我本想一直保留着离家时母亲塞给我的那本口袋本《圣经》的。母亲敬爱上帝,她说上帝和圣母玛丽亚是她的全部,虽然她也为有一个家而心存感激。我看见她跪在那里:在破晓前、在给母牛挤奶前、在浓稠的麦片粥前,为她从没见过的上帝大声唱赞美诗。在我们村里,人们多少都有点宗教信仰。我们很尊敬那个赶了七英里路为我们带来圣饼的神父,但宗教并未深入人心。
圣保罗说,结婚比被烧死好。可母亲却教导我被烧死比结婚好。她原本是想做个修女的。她希望我将来能成为一个神父。因此当我的朋友们都在编织绳索或是在田里犁地的时候,她省吃俭用来供我读书。
但我不会成为一个神父。尽管我像她一样用心祈祷,可是我无法假装自己听见了任何召唤。我曾在心里对上帝和圣母玛丽亚呼喊,但他们却没能做出任何回应。对那些偶尔传来的微弱的声音我也毫无兴趣。上帝真的能用激情来回应激情吗?
母亲说,他能。
那他就应该作出回应。
我母亲的家庭并不富有但受人尊敬。她从小就安静地学习音乐,阅读合适的书籍。她家的人从不在餐桌上谈论政治,即使是在叛军试图冲进屋里的时候。全家人都是保皇派。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告诉家里人她要做个修女,但长辈们不喜欢非传统行为,他们一再向她保证婚姻会让她的生活更加充实。在长辈们的视野之外,她对上帝的爱与日俱增。表面上她仍然是一个温顺的、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但内心深处有一种情感正在滋生:要不是在她看来恨也算是非传统行为的话,她是会恨他们的。她阅读圣人们的生平事迹,整本《圣经》几乎都烂熟于心。她相信当时机来临,圣母玛丽亚会亲自来帮助她。
时机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来临了。那是在一个牲口集会上,镇上的大部分人都拥出家门,去看那些笨拙的阉小公牛和尖声叫唤的绵羊。她的父母都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在一个仓促的瞬间,她父亲指着人堆里一个穿着十分得体、肩膀上还坐着一个小孩的结实男人对她说,她找不到一个比他更适合的丈夫人选了。晚上他们会一起用餐,他非常希望若尔热特(我母亲)能在晚饭后唱首歌。当人群愈加拥挤时,母亲逃走了。除了换洗衣服和总是随身携带的《圣经》,她什么都没拿走。她躲在一辆干草车里,直到灼人的太阳落山才出了镇子。那辆干草车悠闲地穿过安静的郊外,一直来到我出生的村子里。母亲出现在克洛德(我父亲)面前,向他介绍自己,请他带她去最近的修道院。她一点儿都没感到害怕,因为她相信圣母会保护她。我父亲不大聪明,但很善良,比她大十岁。那天晚上,他让她睡在家里,盘算着第二天一早就把她送回家去,也许还能得到点儿赏金。
母亲最终没有回家,但她也没能找到她向往的修道院。时间一天天地流逝,她很害怕她的父亲,她听说他搜索了整个地区,贿赂经过的每一家修道院。三个月过去了,她发现自己很会侍弄花草,还能让受惊的动物安静下来。克洛德很少跟她说话,也从不打扰她,但有时候她会发现他站在那儿,手搭在眼睛上默默地看着她。
一天夜里,很晚了,母亲已经睡下。她听见了敲门声。她点亮了灯,看见克洛德站在门廊上。他刮了胡子,穿着睡衣,身上有一股石炭酸皂的味道。
“你愿意嫁给我吗,若尔热特?”
她摇了摇头,他走开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断地回来提出相同的请求。他总是站在门口,脸刮得干干净净的,身上有股肥皂的味道。
有一天她答应了。她不可能再回家了。她也不可能进修道院,只要她父亲还在用修建新祭坛的方式贿赂每个修道院院长。但她也不能再和这个安静的男人,还有他那些爱说闲话的邻居住在一起,除非她嫁给他。他躺进被窝里,睡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脸,又把她的手拿过去放在他的脸上。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相信圣母的力量。
从那以后,每次他想要她,就会用相同的方式敲门,等待,一直到她答应。
后来我就出生了。
她跟我讲起过我的外祖父母,还有他们的大房子和房子里的钢琴。每当她想到我将永远也见不到他们的时候,她的眼里就会有阴霾闪过。不过我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世,事实上我还挺喜欢这样的。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亲戚,他们互相打斗,互相了解。而我能根据自己的喜好编造各种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我想让他们是什么样的都行。
由于我母亲的努力和我们神父荒疏的学识,我学会了用母语、拉丁语和英语阅读,还学习了算术和一些基本的急救方法。又因为神父还会靠赌博赚点外快以增补他微薄的薪水,我学会了每种牌类游戏,和一些作弊的技巧。我从没告诉过母亲,神父有本空心的《圣经》,里面藏着一摞纸牌。有时他会在做弥撒时错把这本《圣经》带来,每当这时我们的阅读就总是从第一章《创世纪》开始。村民们相信那是因为他热爱创世的故事。他是个好人,但缺乏生气。我更希望看见一个热情洋溢的耶稣会会士,或许那样我就能找到一点儿信仰的激情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当个神父,他回答说如果你不得不为什么人工作的话,一个看不见的老板是最棒的。
我们有时一起钓鱼,他会指给我看他喜欢的姑娘,并且让我去搭讪。但我从没这么做过。很久以后,我才开始用我父亲的方式去接近女人。
我离家的时候,母亲没有哭。哭的是克洛德。她把带在身上多年的袖珍本《圣经》给了我,我向她保证我会读的。
大厨看出了我的犹豫,用一根肉扦戳了我一下。“你还没试过那种滋味儿吧,伙计?别害怕。我认识的那些姑娘都像口哨一样干净,像法国的旷野一样狂放。”我准备好了,用石炭酸皂把全身上下洗了一遍。
波拿巴,1769年生于科西嘉,狮子座。
矮小,苍白,情绪化,有远见,极能集中精神。在1789年法国大革命时,他打破了一个密封的世界,就连法国街头最刻薄的流浪儿都一度站在他这一边反对贵族。当时他还是个年轻的上尉,善于指挥炮兵。有了上天的眷顾,没过几年波拿巴将军就将意大利纳入了法国的版图。
“什么是运气,”他说,“难道不就是善于把握机会的能力吗?”他相信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的看法。即使是英国佬也不行。他深爱自己,后来又加入了对法兰西的爱。那真是一段罗曼史。也许和所有的罗曼史一样,这段关系并非恋爱双方的平等约定,只有迷梦和欲望的剧烈冲撞,却难以在日常生活中找到出口。只有戏剧才能表现出这一切,盛放的烟火让夜空都变幻成了另一种颜色。他当上了皇帝。他把教皇从圣城罗马召唤到巴黎为他加冕,却在最后一刻夺过皇冠给自己戴上。他和唯一一个了解他的人离了婚——也是他唯一真正爱过的人——就因为她不能给他生个孩子。在他的罗曼史里,只有这个部分是他无法掌控的。
对于转折,他既心醉神迷,又十分抗拒。
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怎么做?你会把士兵们仅仅当作数字吗?你会将战争等同于战略图表吗?你会把知识分子看成是对自己的威胁吗?你会在一个食物过咸的荒岛上,孑然一身地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吗?
他曾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他无法在撞球比赛里打败约瑟芬。
我是在给你讲故事。相信我。
妓院老鸨是一个身材壮硕的瑞典女人。她的头发是蒲公英一样的黄色,像一块逼真的毛毯盖住她的膝盖。她的胳膊裸露着,绾起的袖子用吊袜带扎紧。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根皮绳,上面挂着一个扁平脸的木头娃娃。她看我直愣愣地盯着那娃娃,就拽着我的头贴近她,强迫我去闻它。娃娃散发着一股交织着麝香和陌生的花香的味道。
“从马提尼克岛弄来的,和波拿巴的约瑟芬一样。”
我笑着说,“得胜的皇后万岁。”但那壮硕的女人却大笑着说约瑟芬永远也不会像波拿巴保证过的那样在威斯敏斯特被加冕的。大厨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话小心点,可她一点儿都不害怕。她把我们带到一间冰冷的石头屋子里:床上铺着草垫子,长桌子上摆着装满了红酒的罐子。我曾听神父描绘过这些片刻寻欢的地方,他说那里的床上都铺着红色天鹅绒毯子,但在这里我却看不到一丝舒适的迹象,没有什么能遮掩我们的行为。进来的那些女人比我想象得年纪更大些,和神父的书里描绘的罪恶之物没有丝毫相像之处。她们并不像蛇或是恶魔,也没有苹果一样的乳房;她们都很丰满,很顺从,头发仓促地收拢成一束,或者披散在她们的肩膀四周。我的同伴们高声谈笑,吹着口哨,拿着罐子直接把酒倒进自己的喉咙里。我想喝杯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厨动作最快,他照着一个女人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就着她的紧身胸衣开了几句玩笑。他仍然穿着他那双油渍斑斑的靴子。其他人也成双成对地走开了,只剩下一个手指戴着十枚戒指的女人陪伴我。她的牙齿是黑色的,看上去很有耐心。
“我是新来的。”我告诉她,希望她能意识到我不知道该怎 么做。
她拧了拧我的脸颊。“他们也都这么说,说处男应该便宜点。可我要说那可真不好办,比教一个手里没有杆子的人打撞球好不了多少。”她看了看大厨,他正趴在一张床垫上忙活,想要把他的鸡巴从裤子里拿出来。他的女人跪在他前面,手臂交叠在一起。突然他扇了她一巴掌,这“啪”的一声让谈话暂停了下来。
“帮我一把,你个婊子,把你的手放进来,你是办不到还是害怕鳗鱼啊?”
我看到那女人撅起嘴唇,尽管皮肤粗糙,红手印依然清晰可见。她没有应声,只是把她的手探进了他的裤子里,拿出它来,像拽着一只雪貂的脖子那样拿着它。
“放到你的嘴里。”
我正想着麦片粥。
“你朋友真是个男人。”我的女人说。
我想朝他跑过去,把他的脸压在毯子里直到他窒息而死。突然,他大叫了一声向后倒去,仅用手肘撑住了垫子。他的女人站起身,从容地把嘴里的东西吐进了地上的一个坛子里,又用红酒漱了漱口,把酒也吐了出去。她弄出了很大声响,大厨听见了,跳起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把他的精子扔进法兰西的阴沟里。
“要不然我还能拿它做什么?”
他冲着她举起拳头,却没能落下去。我的女人冲过去把一个酒罐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她搂了搂她的同伴,飞快地在她的前额上亲了一下。
她绝不会这么对我的。
我告诉她我有点儿头疼,接着就坐到外面去了。
我们四人一组,轮流抬着我们的头儿回去了。我们把他扛在肩膀上,感觉像是抬着一副棺材;我们让他脸朝下,以防他呕吐。第二天一早,他大摇大摆地去了指挥官那儿吹嘘着他是怎么让那个妓女吞下了他的东西,以及当她那么做的时候她的脸颊是怎么鼓得像只老鼠的。
“你的头怎么了?”
“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
他差不多每个晚上都出去嫖妓,但我再没和他一起去过。我几乎不跟人说话,除了多米诺和帕特里克,那个长着一对鹰眼的被免去圣职的神父。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如何往鸡肚子里填馅料和放慢烹饪速度上。我在等波拿巴。
终于在一个炎热的早晨,当海水在码头的岩石间留下若干盐坑时,他来了。和他一起来的是他的将军缪拉和贝尔纳多特、新任海军舰队司令,还有他的妻子,她的高贵优雅让营地上最不拘小节的人都连着擦了两遍靴子。但我的眼里只有他。有那么几年,我的老师,那个支持大革命的神父,他总是对我说,波拿巴也许是上帝之子再生。我学习的不是历史和地理,而是他的战役和活动。我和神父俯在一张皱得不可思议的旧世界地图上,看着他去过的那些地方,看着法国的边界缓缓地向外扩张。神父把波拿巴的画像放在圣母玛丽亚的画像旁,我就是看着这两张画像长大的。我母亲对此一无所知。她仍然是个保皇主义者,一直坚持为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灵魂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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