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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春江花月·终章(共二册)

書城自編碼: 3855092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古代言情
作者: 蓬莱客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41163586
出版社: 四川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6-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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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谋天下,易王侯,时人莫能知,今拥百万众。
  古往今来,长存不废者,凛凛河山、春江秋月,唯此而已。
  生逢乱世,天道已死,人命皆轻贱,山河多疮痍。
  千里之外,将军裹血奋战,挽狂澜于既倒,扶危厦于将倾。
  朝堂之中,皇权之争,士族倾轧,更甚战祸无情。
  及至应天出、长安归,白虎晨鸣,雷震四野,
  新朝将立,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郎君,我要做天下人的皇后。我要你,助我实现心愿!
  李穆无所不应!
關於作者:
蓬莱客:
  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
  性本颟顸,心常欢喜,窗前照有蓬莱月,我便自比月下客。
  已出版作品:《春江花月》《辟寒金》《折腰》《表妹万福》《君侯本无邪》《归鸿书》等。
  新浪微博:@山中蓬莱客
目錄
第YI章 应天而战
  第二章 长安为聘
  第三章 翁婿对酌
  第四章 鹬蚌渔翁
  第五章 我有一曲
  第六章 患得患失
  第七章 许陆之仇
  第八章 多事之夏
  第九章 宫内之变
  第十章 贻我握椒
  第十一章 山雨欲来
  第十二章 建康之劫
  第十三章 寻妻之苦
  第十四章 溧阳之战
  第十五章 国难未平
  第十六章 教乱之祸
  第十七章 一人之下
  第十八章 双刃之剑
  第十九章 离弦之箭
  第二十章 妾之余生
  第二十一章 临战谋权
  第二十二章 夺取亢龙
  第二十三章 久别重逢
  第二十四章 白虎戏朝
  第二十五章 引狼入室
  第二十六章 血渡雁门
  第二十七章 天伦共聚
  第二十八章 解困京师
  第二十九章 取而代之
  番外一 归乡
  番外二 余音
  番外三 登基
  番外四 良宵记
內容試閱
第YI章
  应天而战
  半个月后,消息传来,陇西爆发了战事。
  西金皇帝谷会隆,亲自统领二十万兵马,大举进攻西京长安。
  北夏派重兵迎战,双方在距离长安百里的霸城附近相遇,开战。
  随着战事不断扩张,连日来,从陇西方向举家携口投奔义成请求收容以躲避战乱的流民越来越多,多的一天,人数竟有上千。
  义成正处在迅速扩展的阶段。垦荒打仗靠的就是人,流民不能不让入城,但有了前次的教训,蒋弢对流民的身份审查加倍谨慎,特意在城中划分出一块区域,专门安置那些刚入城的人,周围以士兵分隔,出入登记,夜间实行宵禁,严禁城民无故擅自外出,若有违令者,便驱逐出城。
  制度执行严格,有条不紊,故城中人口如今虽然大增,但秩序井然,丝毫不见乱相。
  洛神这边也并未因噎废食。她依旧如从前那样,教孩童们读书写字,又组织妇人,用侯定送来的那几十车原料纺线织布,忙着替军队制鞋做衣。和从前的区别,就是阿菊如今谨慎异常,绝不让洛神一个人在刺史府,更不许陌生人靠近一步。
  李穆更不用说了,加强了刺史府的安防,白天黑夜皆轮班守卫,不允许再出任何的纰漏。然而哪怕防范得再周密,还是会出现意料不到的意外。
  这日午后,洛神正在屋里,在阿菊和几个侍女的陪伴下,亲手做着一件穿在里头的男衣,是打算给李穆的。
  因自知针线功夫有限,虽然是穿里头的,别人看不见,也知道李穆不会嫌弃,却还是做得格外认真,一针一线丝毫不敢马虎。她正聚精会神,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侍女,一下打开帘子,面带慌张之色地嚷道:“夫人,不好了,家里头跑进来老虎了!樊将军说,侯离抓的一只老虎脱笼跑了,还逃进了家里头,叫我赶紧来告诉夫人一声,先关好门窗,千万不要出来!他正带人捉拿,等抓到了再来通知!”
  随着侍女的话音落下,一屋子的人都大惊失色。
  阿菊如临大敌,立刻起身,匆忙叫全部的人都回自己屋里,将院门关闭,随即入内,紧紧反闩门窗,带着一群人将洛神挡在身后。
  洛神起先亦是吓了一跳。她实在想不到,青天白日的,竟然会有一只老虎跑进刺史府里。再一转念,她突然想起半个月前在草荡中和自己对望了半天的小白虎。
  当时自己实在是太过害怕了,事后再回忆当时的场景,倒确实有几分像那侯离说的,小白虎当时应当没有伤己之心,否则早就已经扑上来了。
  一眨眼半个多月了,昨日她还刚想过,侯离当时留下说要抓那小白虎的,也不知他如愿了没有。没有想到这么巧,今日家里就进来了一只老虎。
  难道这只老虎就是那日追过自己的那只小白虎?
  不知为何,或许是知道刺史府里人多的缘故,她倒不似阿菊她们那么紧张,仔细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起先,隐隐传来的呼喝之声、杂音似乎在前堂。渐渐地,呼喝声越来越响,竟似朝着这边后院来了。
  “快,发箭!射死它!决不能叫它跑到后头去!”守卫的声音已是清晰入耳。
  突然,一阵长长的虎啸之声,响彻整个刺史府的上空。屋里众人脸色无不惨白,几个胆小的侍女被吓得瑟瑟发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洛神心跳忽然加快,急忙跑到窗口,捅破窗纸从窗格子里看出去。
  “小娘子,莫看,莫吓到了!”阿菊跟了上来,死命往回拽她。
  就在这时,洛神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突然从墙头跳了进来。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先前和自己对视过的小白虎,脖颈生了一圈黑毛,宛如戴了项链。只不过,它再也不似当初跑出来吓唬她时那么威风凛凛了。
  它脖颈上吊着一根断了的锁链,屁股上一左一右插了两支箭,后足流着血,蹿进院子便跟无头苍蝇似的,一瘸一拐地朝着墙角奔去,奔到前头,见没了路,纵身又要跳墙。只是这回仿佛是力气耗尽了,墙头又高,前爪扒了上去,挣扎几下,只扒掉了几块砖,“嗷呜”一声,整个摔落在地。它爬起来,突然看见那丛竹子,似乎是想到了躲藏的地方,正要跑过去,院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洛神看见李穆手持一根长棍飞奔而入,几步到了白虎面前,挡住它的去路,一棍便横扫过去。伴着一声“嗷呜”的惨叫声,小白虎整个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到墙上又掉落在地。
  它的一条腿骨仿佛被李穆这一棍给打折了,挣扎着爬起来,又无力地跌倒在地,嗷嗷地叫着,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李穆,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
  “阿弥,你没事吧?”李穆喊了一声。
  “我没事—— ”洛神急忙应了一句,推开窗户,探出头来。
  小白虎听到了她的声音,转头看见她,仿佛认出她来,突然改成呜呜的叫声,缩在地上,两只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这畜生凶悍,弄出去,打死它!”李穆用木棍牢牢压住仿佛试图爬起来的小白虎,回头喊了一声。
  侍卫应声,拿了铁链上来,一下套在了它的身上,几人七手八脚,很快便将它缠得严严实实,拖着就要拉出去。
  “呜呜—— 呜呜—— ”小白虎挣扎着,爪子在地上不停地刨,所过之处全是泥巴,两只眼睛看着窗台口的洛神,叫声凄惨无比。
  洛神心一下软了,急忙道:“郎君,不要打死它好不好?它好好地被捉了,也是可怜,放它回去便是了。”
  白虎再次被关进铁笼里,铁笼以链条紧紧锁住,万无一失了,方才被几个卫兵抬着,暂时放到刺史府前头的一间空屋里。
  仆妇侍女们这才从屋里出来,议论纷纷。有胆子大的,还特意跑到前头去张望被关起来的白虎。
  洛神问了李穆,这才知道今日这意外的来龙去脉。
  侯离一心想要捉这白虎,先前留在那片莽原里,带着灵犬在野林中日夜追踪,终于叫他追到了白虎的踪迹。
  起先因它尚年幼,也不似面对大虎那么忌惮,侯离直接带人围捕。不想白虎虽幼,却凶悍异常,侯离非但没能如愿,反被伤了人。数次不成,于是费尽心机,想法子设下各种陷阱。哪知这白虎竟十分精明,他从前捕猎用过的陷阱竟无一成功,皆被它躲开。
  几次下来,白虎愈发机警,且似记恨在心,竟主动来报复,不分日夜,频频攻击侯离的宿营地,有时就是故意吓唬,等侯离和随从严阵以待时,它又跑了个无影无踪,一夜反复,弄得众人不敢睡觉,几天下来皆疲惫不堪、焦头烂额,那白虎似也消了气,再没有主动现身了。
  侯离无可奈何,只能打算放弃了。他生平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聪明的一只猛兽,就这样放弃实是不甘,想来想去,后竟叫他想出了一条计策,决定以身犯险。
  他先悄悄布好陷阱,叫随从远远散开,不必管自己,随即在白虎出没的地方附近独自晃荡,做各种追寻挑衅之状,如此两日,终于再次引出了被激怒的白虎。白虎对他发动攻击,侯离不敌,被抓伤后拼命逃到预先设定的地点,操纵机关,从天降下一张大网,终于将这白虎给捉住了。
  捉住它后,侯离欣喜若狂,将它关在铁笼里运了回来。今日抵达义成,他自是要停留见李穆的。他本打算将这白虎暂时放在城外,但心中总如怀有稀世珍宝一般,若不叫人同看,犹如锦衣夜行,明珠暗投,实在是心有不甘。何况他又是个爱炫耀的,当下带着稀罕的白虎入城,一路引来了不知道多少路人观望惊叹,他得意扬扬,后来到刺史府外的那片空场,将白虎停在了那里。
  这一路回来,小白虎除了头两天很是狂躁,一直抓咬铁笼,企图脱身,后来便老实了,给吃就吃,不给就趴在里头。侯离见围观者众,白虎却懒洋洋的,在笼中闭目不动,有心想叫人看看它的虎威,便加以刺激,不承想它依然不动。侯离自觉当众失了颜面,有些不爽,见它脖颈还紧紧地拴着铁链,也不怕它挣脱,便叫人打开了笼门,亲自伸手,想去撩拨。没想到,就在打开笼门的刹那,睡虎竟猛地睁眼,从笼中弹蹿而出,带得整只沉重铁笼被拖了数丈,随后,白虎当场挣断铁链,抓伤了侯离胸腹。
  场面一时大乱。侯离被抓伤倒地,围观的百姓纷纷逃窜,在场的樊成一边叫人速去通知李穆,一边带人追捕。重重包围之下,箭镞纷飞,小白虎慌不择路,趁机冲开包围,跳墙蹿进了刺史府,这才有了方才那惊魂一幕。
  洛神听完,吃了一惊,忙先问侯离的伤。
  “这小畜生,爪子很是锋利,侯世子被它抓得皮开肉绽,伤口流了不少的血,好在无性命之忧,方才已在处置了。”
  洛神松了口气。
  听完经过,她心里虽对侯离所为有些不喜欢,但他毕竟是李穆的客人,先前还为寻找自己出了不少的力,若他在义成有个好歹,也不好向侯定交代。听得侯离伤势无大碍,松气之余,反而有些记挂那只小白虎了。想它无端端被侯离给抓了,屁股插箭,惊慌逃窜,又被李穆一棍子扫飞,似乎还打折了腿,后被抓走时瞅着自己呜呜个不停,爪子刨得地上泥巴都翻起来了,洛神不禁出神。
  李穆见她不语,以为她还未从方才的惊吓里恢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你莫怕,它出不来了。你既然可怜它,我便不打死它了。等会儿再问下侯离,看他是放还是什么意思。”
  洛神捉住他的衣袖:“郎君,我不怕它。我是看它腿好像是被你打折了,有些可怜,你叫侯离先安抚好它,给它治伤。”
  李穆看了她一眼,那一双美眸大睁着望着自己,只好道:“好,我知道了。”
  洛神听他答应了,便知他不会骗自己,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了笑容。
  李穆心里记挂着侯离的伤,且也不好叫白虎长久停在刺史府里,抱了抱妻子便离开了。
  刺史府里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洛神和众人一块儿继续做着针线,心里却始终记挂着小白虎。到了晚上,等李穆回来,她立刻问他后续,得知小白虎被转到了城外军营附近,侯离也能起身了,叫人去给它治了伤,这才放下心。
  没有想到三天后,当她再次想起小白虎,逮住李穆询问进展时,才知事情并不顺利。
  那小白虎再次被关入笼中之后,莫说容许侯离带人靠近给它治伤,只要一瞧见他,就大声咆哮,张牙舞爪的,极是愤怒,不停地以头撞着铁笼,直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下,甚至不吃不喝,极其狂躁。
  洛神想起那日它被守卫用铁链绑着拖走时回头瞅着自己呜呜叫个不停的一幕,很是牵挂,便求李穆带她过去看看。
  李穆起先自然不肯。
  那小白虎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头畜生,何况还伤了人,死了也无甚要紧。想起那日它追着洛神的险情,他就后怕不已,此刻怎肯叫她过去,直接摇头拒绝。
  洛神拽着他的衣袖,不放他走,又是恳求又是威胁,后干脆抱着他,踮起脚尖主动送吻。
  李穆敌不过,这才勉强同意,说亲自带她过去,道:“只是说好,你不要靠近它,就站在我后面。”
  洛神急忙点头,催他立刻动身。李穆无奈,只好叫人赶来马车,洛神上车后,他带她出了城,来到了军营附近关着小白虎的地方。
  笼子被搁在一间平屋里。洛神才下马车,隔着段路,远远就听到里头传出一阵长长的虎啸之声。
  这声音在她听来,竟似充满悲伤,和那日次在草荡之中遇到它,在听到李穆呼唤自己时它所发的那充满了舍我其谁般王者气势的啸声完全不同。
  旁人都无动于衷,她却加快脚步,一下将李穆撇在了后头。
  李穆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几步追了上去。
  侯离带着驯兽师也在。得知李穆和夫人来了,忙出来相迎。他的胸前到腹部裹着一道长长纱布,精神瞧着还是不错。见礼后,听洛神说要瞧瞧,他忙亲自在前面引路。
  越靠近,高高低低的虎啸声便越是清晰,中间还夹杂着咣咣的铁笼碰撞之声。
  进到屋内,墙角地上固定了一只铁笼。洛神看到被关在里头的小白虎正不停地用头撞击着笼子,脑门上挂了一片血痕,毛已染成红色。小白虎听到动静,猛然转头,那双已经变得猩红的虎眼一看到侯离,立刻射出仇恨的凶光,在笼子里朝他扑来。那只被李穆打断的爪子耷拉在地,另一只则五爪张突,用力地抓着笼身,摇得铁笼剧烈晃动。
  李穆立刻将洛神拉到了身后。
  侯离见状,面露尴尬,转头对洛神勉强笑道:“这只老虎怕是疯魔了。夫人还是离远些,免得受了惊吓。”
  洛神从李穆身后露出脑袋,看向笼中的小白虎。
  那小白虎看到她,和她对望了片刻,竟停止了咆哮,目中凶光褪去,慢慢地趴了下去,染血的大脑袋无力地耷在地上,压着自己那只蜷曲起来的前爪,两只眼睛看着她,一动不动,唯有受伤的那只爪子微微抖个不停。
  屋里几人,连那驯兽师,全因为这突然变化的一幕愣住了。
  侯离极想驯服这头白虎,这两日,他不顾自己身上伤痛,一直待在这里,用尽法子也无法让这白虎安静下来,更不用说替它治伤了。实在没有想到,刺史夫人一来,这畜生竟似通灵般,一下就驯服了。
  “夫人!它肯和你亲近!它已经两天不吃东西了,你试着喂它东西看看!”侯离欣喜不已,一时也忘了别的,话便脱口而出。
  洛神急忙从李穆身后出来,手却被他拉住了,李穆将她再次带到自己身后,对侯离微笑道:“怕是不妥。她只是来瞧瞧的……”
  侯离这才醒悟过来,忙点头:“是是,我一时忘了……”
  “叫我试试吧。”洛神仰着脸,看着李穆央求,“你不放心的话,就站在我边上。”
  “郎君—— ”
  酥软的一声郎君,听得一旁侯离心跳耳热,不敢抬眼。
  李穆蹙眉,看了眼笼中白虎,又看着央求自己的洛神,终于还是勉强同意了,带着她慢慢地靠近铁笼,隔一人之距时便命她停下了。
  洛神知道他为自己好,何况兽性难测,于是听话地停了下来,蹲在地上,用一根铁叉叉起旁边的一块野兔肉,朝它递了过去,柔声道:“小乖乖,吃吧。”
  小白虎望着她,慢慢地抬起头,闻了闻肉,终于张嘴叼了过去,一口就吞了下去。
  “它吃了!”侯离大喜。
  洛神心里也是欢喜,又叉了另一块,继续喂它。
  小白虎一直吃,狼吞虎咽的,它显然是饿极了,很快将盆子里的肉都吃光了。它伸出舌头,舔着那只受伤的腿,睁大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洛神,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呜的叫声。
  洛神顿时信心大增,问侯离如何给它治伤腿。侯离讲后,她看向李穆,央求道:“叫我再试一试,好不好?”
  李穆再次看了眼笼中白虎,终于点头。洛神便拿了侯离递来的一只特殊长叉,叉头上有个可以收缩大小的活动铁环。她将长叉伸进笼子里,小心翼翼地探向小白虎那只受伤的腿,拨了几下。
  小白虎仿佛知道她的意图,艰难地抬起那只爪子,任由洛神将铁圈套进去。
  洛神紧紧地盯着它,收紧铁圈,口中轻轻地道:“小乖乖,听话,过来些……”
  小白虎便跟着她的牵引,从地上慢慢地挪到了笼子边,任由她将自己的那只爪子带出了铁笼。洛神照着侯离所言试了几次,终于将爪子固定住了。
  侯离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知道这头白虎不喜欢自己靠近,也不再凑上去,只叫兽医上去,给它的爪子敷药固定。
  兽医有些紧张,操作之时,洛神便一直在边上陪着,柔声和白虎说着话。那小白虎也变得极乖,再没有伸爪子、露尖牙了。
  终于处置完毕,洛神松开叉子,叫它自己缩回了爪子。
  侯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容满面地上前向洛神道谢。
  洛神微笑道:“世子,我想求你件事,不知是否冒犯?”
  侯离眉飞色舞,张口便道:“夫人尽管开口!只要我侯离做得到,便是叫我天上摘星,我也必去想法子!”也不管一旁微微皱眉的李穆。
  洛神笑道:“怎会为难世子去摘星?我是想着,这小白虎的天性应是喜爱自由,这才在笼中绝食,又残害自己,世子可否将它放归山林?”
  侯离一愣,看了眼笼中白虎,又望向面前一脸笑颜的刺史夫人,胸口一热,立刻点头:“夫人既开口替它求情了,我又有何不可?等它伤好了,我便立刻放它回去,绝不食言!”
  洛神听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欢喜,连声道谢:“世子真是痛快人。多谢!”
  侯离心花怒放,望着洛神嘿嘿笑个不停。
  李穆上前,不动声色地将洛神挡在了身后,微笑道:“既无事,我便送夫人回去了。”他瞥了眼侯离身上的绷带,“世子有伤在身,更宜多加休养。”
  侯离心里有点儿不舍刺史夫人,只觉得和她一起心情极好,连灰扑扑的屋角都似开出了花。
  只是心里虽这么想,嘴里却不好说不,点头应好,又殷勤相送。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洛神有空便叫李穆伴着,三天两头地去那里看小白虎。
  据侯离说,那天过后小白虎便安静了下来,再不似先前狂躁。只是若有三两天没看到洛神露面,便又会焦躁地在笼子里走来走去。
  洛神更是牵挂。因李穆严令,没他陪着,不许她去那里,她便磨着他,频频陪自己去。
  小白虎每次看见她来,便在笼子里又蹦又跳。洛神叫它“小乖乖”,和它说话,它便趴在笼子里,显得极其温顺。多去了几回,一人一虎渐渐熟了,洛神胆子也大了。有一回,趁着李穆背过身没留意自己的空当,她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它伸出铁笼的爪子。
  毛茸茸的一只肉掌,手感别提多好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当时小白虎就凑过来,从笼子的缝隙间探出舌头舔着洛神的手背。
  那感觉又暖又湿又软,还有点儿痒,手背像被一把带着软刺的肉刷刷过。
  当时,李穆正在和侯离说话,看见侯离似乎心不在焉,两只眼睛不停地望着自己身后,似乎在瞧着什么,回头见状一声怒喝,吓得小白虎一个哆嗦,迅速收了舌头,滚到了笼子角落,缩着脖子一动不动。
  它似乎害怕李穆。
  这事过去好些天后,李穆还被洛神埋怨。李穆暗中忍着,终于,忍了大半个月后,兽医说那白虎的伤腿应该差不多好了,已经拆了绑带。他便立刻行动,叫人将虎连笼子一起搬上了车,亲自送着,要远远地将它放走。
  出发当日,李穆说路上危险,不许洛神同行。高桓是个爱热闹的人,早听说了白虎的事,便兴冲冲地跟着同行。
  李穆唯恐放得太近,它会骚扰居民,故大清早出发,疾行一天,足足出去了数百里,到了一处密林之前方停下来,打开笼门放出白虎,自己则和随行退出几十步外。
  那小白虎从笼里出来后没有立刻跑走,反而在笼子旁不住地徘徊,张望着李穆这边的方向,竟似不肯走的模样。
  “姐夫,小乖乖似有灵性。它是不是想回去寻我阿姊啊?”高桓看着,说了一句。
  李穆很不高兴。
  白虎分散了妻子的注意力,和自己说话,三句离不开它。这也就罢了,到底不过一只畜生。叫他更不爽快的,是侯离。
  他那点儿伤,早就可以回去了,偏这么久了,借口要管这只畜生,一直赖着不走。每回洛神去看虎,他必会在一旁跟着,殷勤至极,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李穆盯了一眼还在跟前徘徊不去的白虎,一言不发地走到近旁一棵树旁,折下一根儿臂粗的树枝,拿在手上上前几步,举起树枝冲着白虎大喝一声。
  小白虎立刻后退,朝前跑了几步,却又停下了。它回头望了眼来时的路,长长地吼叫了一声,终于撒开四条腿,身影宛如一道白色闪电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次日,高桓回来,把当时的情景绘声绘色地说给阿姊听。
  洛神听了,怅然若失,心里难免怪李穆有些狠心,竟然不让自己同行。当晚,他回来后,洛神便没给他好脸色。
  李穆却终于觉得高兴了。
  先是赶走了虎,又送走了再也寻不到借口赖着不去的侯离,一天之内,两样叫他看了极是碍眼的东西都消失了,他心里很是舒服。知道妻子在生气,当晚在床上抱住洛神,百般卖力,将人侍奉得妥妥帖帖,次日起来,她便又“郎君、郎君”地叫个不停,满屋子都是她的娇声俏语。
  过了半个月,一日清早,洛神想起小白虎,想着也不知它如今如何。正挂念时,高桓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说一大早,城卒打开城门时,发现城门口的地上,竟有一头被咬死了的雄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吸引了很多人去看。他也去凑了热闹,看见地上留有两行兽足脚印,瞧着像是虎踪,他便疑心是先前放走的那只小白虎又回来了。
  此后隔三岔五,城门附近大清早的总会有猎物出现。要么是鹿,要么是狐,有一回,竟是一头野猪。陆续有守夜的城卒出于好奇,紧盯着城门下头,半夜时分,果然看见似有一道白色身影在城门附近出没。城卒本想再看清楚些,眨眼却又不见了踪迹。
  次数多了,李穆自然也听闻了。他担心万一真是白虎在义成附近徘徊不去,恐制造恐慌,或是伤了居民,便特意组织人到附近四处寻找,但却无果。
  寻不见虎踪,他也只好作罢了。
  时令已进入深秋,天气渐渐地冷了。今年秋收刚完,垦出的田里便又种下冬季小麦。仇池那边也一直源源不断地送来麻,洛神组织城中妇人不停地生产织布,储备冬衣冬鞋。忙碌之余,她用剥下来的鹿皮给李穆做了双靴子,顺便用多余的鹿皮,给先前因为自责愧疚而一直郁郁不乐的阿鱼也做了一双,既是安慰,亦是让她能够安然过冬。
  而李穆这时候也再没有心思去和一只老虎或是倾慕自己妻子的男子拈酸吃醋了。
  北方战乱,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在义成的北方,西金和北夏为争夺长安大战不止。不止如此,北夏的南面亦燃起战火。
  一支由许氏和陆氏霸府共同组成的大虞军队借了这个机会开过长江,从许氏经营多年的荆襄出发,目标直指南阳。
  许氏军队由将军杨宣统领,陆氏则由陆柬之监军。
  北夏腹背受敌,倾举国之力苦苦支撑了两个月,到了这一年的腊月,还是敌不过大虞联军,丢了南阳。
  眼见大虞军队就要深入豫州腹地,威胁到洛阳,另一头,西金军队势头更是凶猛,接连打了几个胜仗。北夏皇帝在权衡过后,终于做出决定,放弃长安,收缩兵力,回兵豫州,集中精力对付图谋洛阳的大虞军队,以保京都。
  李穆一直密切关注着双线战事。每日,纵马出入城门传递消息的斥候往来不绝。
  大规模的战乱制造了无数的无家可归者,汉人流民从各个方向朝着传言中的乐土赶赴而来。如今,城中居民已近两万,而李穆的军队数量亦已集结至四五万了。
  这个冬天,义成军除了练兵也没有闲着。
  人怕出名猪怕壮。数万人口的城池,在北方,如今如同一块肥肉,人人都想咬上一口。
  岁末冬寒,李穆和附近想来打秋风的几个胡人小国打了几仗,以战养兵,以战练兵,戎马倥偬之间,日子便入了来年。
  太康元年初春,义成城外的那片荒野,冰雪覆盖下的春草嫩芽才刚刚露出尖儿,这一天,一个消息送到了李穆的面前。
  西金皇帝谷会隆占领长安,整顿兵力,储备粮草,不久之后将调十万兵马,雄赳赳南下来攻打义成,预备灭掉仇池,一雪之前使者被杀、先遣军被灭的奇耻大辱。
  西金军队强大无比。这一回南下,气势和先前那次三万先遣军完全不同。何况,他们刚击败北夏,夺走了北夏经营多年的长安,彻底占领陇西,势力正如日中天。
  消息传开,全城再次紧张起来。
  蒋弢、郭詹、戴渊、孙放之等这些从前在京口时便随他的旧将,以及这一年间因作战出色而陆续被提拔上来的十几名副将,全都早早地赶到刺史府,在外等着李穆的召唤,共商对策。
  然而,李穆没有召集他们,亦没有伴在洛神的身边。
  天黑了,洛神一直等不到他回来吃饭,还以为他在前堂和众人议事。因知事关重大,她也不敢过去打扰。
  惴惴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他回来,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来到前堂,想看个究竟。叫她意外的是,前堂门窗漆黑无光。
  皎洁月色照白了阶柱前那排瓦檐头的灰黑青龙瓦当。她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踏上台阶,来到门前,手扶着门环,轻轻推开面前这扇虚掩着的门。
  堂中灯未亮。
  那张对门而设,他日常与人议事的四方坐榻之上,有个身影肃然正坐,面前长几上横了一柄三尺长剑。
  她跨入门槛,慢慢地朝那人走了过去,走到面前,停下。
  男子抬起了头。
  西窗月光,斜旁而入,照出这张轮廓英毅、双目暗沉的男子的面庞。
  他从案后慢慢站了起来,凝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去年此时,我于江畔与高相立下一年之约。长安为聘,汝为我妻。如今约期将至,阿弥,该我为你去取长安了。”
  次日辰时,蒋弢等人终于等到了李穆的召令,齐聚在刺史府的前堂。李穆独自在那里等着他们。
  案角长烛已经燃得只剩寸许,烛台上堆叠着烛泪,案面之上铺着一卷地理舆图。他面带淡淡倦容,双目却炯炯有神。
  人到齐后,他便宣布了决定—— 立即发兵北上,迎战西金大军。
  话音落下,满堂静默,一时竟无人接话。
  所有人都被他的这个决定给惊住了。他们早就已经做好西金大军随时再次来袭的准备,所以即刻发兵问题不大。
  蒋弢自信,三天之内,一切便可调度到位,大军随时能够开拔。让他吃惊的,是李穆对这个消息做出的战略反应。
  开渠筑壕、广设阻障、加固城防、广积粮草。在西金大军到来之前,抓住后这段宝贵的时间,用尽一切手段继续备战,再以逸待劳,联合仇池共同抗击,即便到了后一步,亦可利用高耸坚固的城墙进行长期守城,伺机反击,以争取有利的战果,这才是所有人以为的当下合理的战略。
  但他没有想到,敌人来势汹汹,在兵力不及对方的前提下,李穆竟不做稳妥的防守,反而主动出击。
  没有了义成这条退路,意味着军队一旦北上,便只能胜不能败。否则,之前所有局面都将付诸东流。
  蒋弢知道他向来谋定而后动,短暂的惊诧过后,略一迟疑,便问他策略。
  李穆手指移到了舆图上的一点地方,落下。众人循着他的指点,目光投向舆图。
  顺阳郡。
  西金军从长安出发开往义成,从北向南,沿途要经过魏兴、平兴、上洛诸郡。顺阳郡,位于平兴和上洛的中间,距离义成七八百里。大河支流浩浩汤汤,横穿郡北,自西向东汇入洛水。
  正是凭借这条阔河,顺阳才成为一个军事要城。如今顺阳被西金掌控着,日常驻军约有一万。
  “以快的速度发兵北上,务必要在西金大军抵达顺阳之前攻下顺阳,控制渡口,在顺阳等待西金大军的到来!”李穆语气平稳,和他平日语调相差无几,听不出丝毫的高亢之音。但两道如炬目光,却显露出了他此刻那雷霆般的勃勃野心和不可更改的决心。
  蒋弢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
  倘若遵循常规战略在义成等着西金大军的到来,双方开战,西金人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攻下义成。但相应的,义成军想要速战速决击败对方,亦是一个不现实的愿望。的可能便是对峙。而义成即便后能够取胜,逼退对方,这势必也将会是一场艰难持久的战事。
  持久之战,考验的是双方的粮草和后援。
  敌方是国,占了整个陇西,拥有城池数十座,兵源不绝。而义成除了这座根基尚浅的孤城,的盟友仇池,在强大的西金面前,实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仇池是应援,不是倚靠。
  倘若后战局真的进行到了对峙的地步,那么压力毫无疑问都将压到义成头上。
  而现在,李穆反其道行之,彻底摒弃保守的防反战略,主动应战,夺取顺阳,再以顺阳为基,可借大河迎战强敌。
  军事尚权,期于合宜。看似险招,又何尝不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这是一个大胆的、充满魄力却又进退有据的应战之策。
  堂中数人,无一人发声,皆盯着舆图中李穆所指的那一点,屏息敛气。
  半晌,孙放之突然哈哈笑道:“鲜卑人只想攻我义成,以为咱们如今正在加固城防,又怎会料到咱们会上路去迎接他们,要给他们送去个好礼?”
  众人也都跟着大笑,高声道:“我等唯命是从!一切皆听刺史号令!”
  李穆点了点头,按剑而起,目光从面前的一张张脸上掠过,道:“知照侯定。三日后,准时出兵!”
  强敌再次来袭,但这一回不再像上次那样就地防守反击,刺史要带领军队北上迎击。这个消息,迅速在全城传开。
  军营预备开拔。载着粮草辎重的车不断地往来于城门之外,营里时时传出的号令之声,令整个城池的气氛变得严肃而紧张。
  洛神领着城中妇人,抓紧这后几天的时间,终于赶完了后一批军衣和鞋,发放了下去。侯定派来的三万士兵也已急行赶到,加入了义成军的阵营。
  李穆留一万人马守城。明日一早,他便要领着剩下的七万人马离开义成,北上阻敌。
  天黑了。刺史府的前头灯火通明,门前不断传来马嘶之声。
  这几个晚上,前堂一直人来人往,李穆都是半夜才回,躺下去便睡,天不亮就起身。明早就要发兵了,洛神猜他今夜必定更加忙碌。
  她叫厨娘做了足够的饭食送去前头,让他和那些与他一起为发兵做着后准备的部将能吃上一顿热饭,却没有想到,才戌时,便听到外头传来侍女唤他的声音。
  她正坐在床沿上,收着替他做的那件衣裳的后几针,缝完,抖开,正拿在手上检查衣襟上的针脚有无疏漏,听到声音,转过头,见他已经推门而入了。
  “郎君可是回来取东西?”
  洛神以为他到后头是要拿什么东西,放下衣裳和针线起身去迎,却见他笑着快步朝自己走来,握住她臂膀扶她坐了回去,道:“前头已无我的事了,我便回来了。”
  洛神明白了。
  他应该很早以前,就开始预备这场战事了。定下了具体作战方案,安排好重要的人事,其余杂事自然也不用他自己全程盯着了。
  “郎君累了吧?我叫人给你送水沐浴,早些休息。”
  她又要起身,双手却被李穆握住了。
  他微微低头,端详着她的手指,看见青葱指尖上几个被针头扎出的印痕,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爱怜。
  “我不累。倒是辛苦你了。何必自己动手,把手都扎肿了。”
  他轻轻亲了下她的手指。
  洛神心里甜甜的,只觉便是再多扎十来个眼也是心甘情愿。她摇头说不辛苦,将手抽回,拿起衣裳说:“我刚把衣裳做好你就回来了。前两天就想叫你试穿的,你却都没空。快试试大小是否合身。”
  李穆笑着站起来,将她亲手为自己做的衣裳穿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替他整理衣襟,系着衣带,又命他张开双臂,前后左右地检查,忙忙碌碌,十足贤惠的模样。
  衣裳大小正好合适。洛神仔细检查了一圈,发现前后襟被她缝得稍稍有些不对称。后片比前片稍长了些。虽然是穿里头的,且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终究觉得不完美。
  她有些懊恼,“哎”了一声,立刻要他脱下马上修改。
  李穆笑着抓住了她的手:“不用改了,已是极好。我的阿弥做的衣裳好,旁人谁也比不上。这件衣裳,我要穿它到老。”
  洛神被他夸得脸都红了,只好看着他自己脱下新衣,小心翼翼地折起放好。
  “阿弥,你累不累?”他放好衣裳,忽然问。
  洛神摇了摇头:“不累。”
  “我带你去城外骑马,教你怎么让马儿听你的话,好不好?”
  她来这里这么久了,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好像还是头回说要带自己出城骑马。洛神一下抱住他的胳膊,还有点儿不信:“真的?你没骗我?”
  “你先前不是想我教你好好骑马吗?我都没教。明早要走了,趁晚上有空,我们出城骑马。”
  洛神双目放光,“哎”了一声,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你等等,我换件衣裳!”
  李穆笑着,看着她翻箱倒柜地找衣裳,终于找到了她满意的,要换时,回头见他瞧着自己,又不许他看,推他转身。
  他只好转过身来,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换衣声,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响了起来:“郎君,你看我这样,可以吗?”
  李穆回头,见她穿了条鹅黄襦裙,裙长到膝,腰袖束起,下面是条方便骑马的胡裤,裤管扎进一双黑色的小皮靴里。小胸脯挺了起来,蛮腰一握,亭亭玉立,又美又精神。
  李穆上前握住她一只手,带她朝外走去。
  初春,一轮镰刀似的弯月挂在远处山头,星光灿烂,依稀照出了山顶那层尚未融尽的积雪,近处的野地却已到处都是新发出来的春草嫩芽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空气清新,带着叫人为之精神振奋的微微寒意。乌骓放开了四蹄,驮着背上的男女主人,奔驰在义成城外那片广袤的原野里,后停在一块平地上。
  李穆教授着妻子驭马技巧。
  洛神很是聪明,很快她便记住了。试了几次后,高大雄健的乌骓果然乖乖听话,自己要它停它便停,要它走它便走。洛神又是新奇又是兴奋,叫李穆将马镫升上去些,好让她能踩住。
  坐稳后,试了几圈,她就不要他带了,自己骑着马,绕着草地跑来跑去,欢喜不已。
  李穆被强行赶下马背。起先他还有些担心,怕她坐不稳摔下来,在旁跟了片刻,见她平衡掌握得很好,乌骓也很是温顺,对背上那可爱的新主人百依百顺,便也放下心来。
  夜风里不断飘来她清脆的笑声,那笑声仿佛山涧清泉,泠泠动听。他半卧半坐地靠在一块石头上,唇边含笑,看着她骑马的身影,片刻后,见她胆子越来越大,跑得越来越快,离自己也越来越远,便伸手到嘴边打了个呼哨。
  乌骓听到了他的召唤,自己掉头驮着她跑了回来。
  洛神意犹未尽,还要再骑,可无论她怎么驱使,乌骓就是不听话,停在李穆的面前一动不动。她不高兴,埋怨着他。
  李穆一笑,从石头上站起,纵身一跃,人便飞身上了马背,坐在了她的身后,他将缰绳从她手中拿过,附耳道:“坐稳了,我带你。”
  他没有放回那副方才为她升高的马镫,双腿夹紧了马腹,低低地喝了一声,乌骓仿佛感觉到了来自主人的愉悦心情,轻快地朝前奔驰而去。
  他策马绕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这座城池,在郊野里纵情奔驰了一圈,后停在一座小山岗前,下马,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带她爬上了岗顶。
  明日便要领军北上,去打一场于他而言意义极其重大的仗。
  在梦中,在一切终结于新婚夜的那杯毒酒之前,他官至大司马,指挥着动辄便是几十万大军参与的大战,万千性命系于他手,得失荣枯在他一念,但从没有哪一场大战能够像接下来的这场战事这般叫他如此看重。
  他必须要赢,绝不能输。
  今夜本应是紧张而繁忙的,他却不知为何,一心只想和她独处。于是在交代完事后,他撇下了自己的部将,将她这般带了出来,登上了这座山顶。
  “阿弥,你瞧,这些便就是明日随我北上,发誓要从胡人手中夺回长安的将士。”他指着前方,对她说道。
  洛神这才惊讶地发现,就在他所指的山岗脚下不远的那片平地之上,便是明日一早要誓师北上的大军营地。
  头顶夜空深蓝,繁星点点,天光水色,素波银河。脚下是点点营火,连绵迤逦,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人立于穹顶和营火之间,恍若伸手便可揽下这漫天的银河。
  洛神眺望着。
  忽然,一阵雄浑的营角之声,随风隐隐地送入了耳中。
  他说,他曾向她父亲许诺,要以长安聘她,如今该他履行诺言了,但她却知道这一仗的艰难和凶险。
  她眼眶忽然发热,却不愿叫他觉察,便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趁机悄悄蹭去眼角一点担忧又不舍的泪,而后才仰面,用欢喜的声音说:“郎君,去年此时,我记得你带我去看春江夜潮,回来后我总想着,哪日若能再去就好了。等你取了长安回来,有空,我要你再带我去看,好不好?”
  李穆沉默了片刻,道:“好。我记住了。”
  次日清早,五更,天还黑着,义成那条从刺史府通往城门的道上便燃起了点点的火杖。
  百姓们冒着寒气纷纷走出家门,沿着道路涌向城门,送大军开拔北上。
  晨光熹微,洛神披着一件连帽斗篷,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之下站在高高的城头,眺望着不远之外的那片平野。
  平野之上,大军已全部集结,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接受过刺史李穆的检阅,誓师之后,便要出发。
  李穆一身盔甲,腰悬长剑,高高立于点将台上。
  “尔等将士全部听好,此战,乃为驱逐虎狼,匡复长安,应天而战!从今日起,你们便有了一个名字,叫做应天军!
  “天之赤子,应天而战,神必据我!”
  他的声音雄浑沉着,充满了力量,随风飘送,被身边的传令官立刻传了下去,紧接着,从两人到四人,四人到八人,八人到十六人,百人、千人联声传喝,后,数万大军齐齐高呼:“应天而战,神必据我!”
  雷霆般的呼喝之声气冲霄汉,回荡在义成城垣外的旷野之上。民众随声高呼,欢送着渐渐开拔而去的军队。
  洛神心情激荡,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远处那座高台之上,那个正被部下迎去即将踏上征途的男子。
  她看到他即将要下去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投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她朝他露出笑容。
  他凝视了她片刻,转头快步走下了点将台,跨上马背。很快,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城门外的黎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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