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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江小绿:烟火热恋

書城自編碼: 3781860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江小绿
國際書號(ISBN): 9787559466709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8-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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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和悦第一次遇见秋清安是在医院。
她看着单薄清秀的少年双眼通红,无助地站在那里,愧疚的情绪一瞬间淹没了她。
然而那时的她没想到,转学后会和秋清安成为同学。
她再次看着那张清冷的侧脸,于是做了一个决定,她要无条件对他好。
后来,秋清安问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和悦回答:“以后告诉你。”

直到真相揭开的一天,两人痛苦分手。
五年后再见时,他成为更加冷漠偏执的总裁,而和悦为了抵偿父亲的债,不得不求他。
“你求我,我就帮你。”秋清安说。
和悦抿了抿干涩的唇,喉咙艰难发声:“秋清安,求你帮帮我。”
關於作者:
江小绿
晋江言情作者,擅长甜文少女心,性格粗枝大叶,却喜欢假装自己是一位文艺青年。极力在笔下构出童话世界,生活那么苦,不如吃点甜。
已出版《风起时想你》《漂亮的他不说话》
微博:@江小绿啊
內容試閱
和悦第三遍拨打和启的电话号码时,那边还是无人接听,她蹙起眉头,转而去拨她父亲的助理赵书的号码。响了两声,电话接通了。
对方语气急促:“小姐,先生他出了车祸,我现在正赶过去……”
匆忙几句,电话挂断。
和悦立刻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找了件外套,带上钱包出门。
上出租车时,和悦才发现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和悦又给和启打了几个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她按灭手机屏幕,神色担忧地望着车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
天空黑得像是浓墨,两旁的霓虹灯照映着这座安静的城市。
出租车在医院大门口停下,矗立的高楼灯火通明。
和悦踩着棉拖鞋冲了进去,在大厅咨询处急促地询问:“你好,请问半个小时前有没有车祸送来的急救患者,大概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姓和……”
“我帮你查一下,稍等。”过了几秒,护士抬起头来,语气见惯不惊,“目前患者在手术室抢救,还没出来。”
“好的,谢谢。”和悦的脸色骤变,立即拔腿奔向电梯,护士把刚准备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深夜的医院,明亮的灯光把四周墙壁照得惨白。
电梯门打开,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那里,红灯骤然变成绿色。
医护人员推着一辆手术车出来,上头躺着个人,白布从头盖到了脚。
和悦心里“咯噔”一下,脑中一片空白,泪水正要夺眶而出,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悦悦?”是和启的声音。
和悦宛如瞬间得到了解救,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力气,她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连声音都是轻飘飘的:“爸,你在哪儿呢?”
和悦挂完电话才重新调整好情绪,收起手机,抬头,刚好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幕。
走廊冷白的灯光下,单薄清秀的少年站在那里,惨白着一张脸,眼眶通红。他看着面前被白布盖住的人许久,然后缓缓地伸出手掀开了一角。只是一眼,大颗的泪水就滚落下来,顺着脸流到下颚,他死死咬住牙,整个肩膀都在颤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
和悦的胸口就像是被人重重地敲了一记,无比酸涩,感同身受到他此刻的痛苦。
因为在前一秒,她深刻地经历过这种感受。

和启是在离家两个路口远的地方出事的,开车经过人行横道时,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哪怕立即打了方向盘躲避,依旧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她,车头还差一点就冲出了马路围栏。
和启的手臂骨折,人还在急诊室。
和悦在原地站了几秒,看着那个少年慢慢冷静下来,伸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那具盖了白布的尸体上。
医生在旁边和他说着什么,他恍若未闻,眼眸一动不动的,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生命力,周身死寂。
眼前的整个画面就像是一部默片,上演着极致的悲伤,所有人都是旁观者,只有主角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无人能伸出援手。

和启的伤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打了石膏,额头还有几处擦伤。赵书已经过来了,在一旁守候着。
见到和悦走进来,和启抬起眼,语气温和:“悦悦。”
“爸……”和悦轻轻地叫了一声,担忧地打量他,“您没事吧?”
“没事。”和启摆摆手,“医生说养一两个月就好了。”
“和总,被您撞到的那位……”赵书微微弯下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和启的脸色立刻变得沉重严肃。
“不过是对方闯红灯冲进人行横道,您不需要担负很大的责任。”
“不管怎么样,都是我撞了她。赵书,联系一下她的家人,赔偿尽量往高了给。”和启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说。
赵书点头,两人沟通完毕,和启才想起旁边的和悦。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发呆。
“悦悦,这么晚了你先回去,让赵书送你,我没什么大事。”和启说。
和悦静默几秒,突然问:“爸,你撞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刚从手术室出来那个,她死了?”
“你怎么知道……”和启想起什么,看向她说,“你刚从上面下来的,是吗?”
和悦还没答,和启又叹了口气,难过又自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反应再快一点,或许就不会撞得这么严重。”
“和总……”赵书欲言又止,和启摆摆手,垂下眼,继而无言。

肆城二月,天气湿冷,连绵阴雨笼罩天地,混合着窗外枯树败叶,景色萧索至极。
和悦从梦中醒来,脑中仍然残留着那道身影,她又梦到了当时在医院的那一幕。
不知为何,明明不是和悦的错,她心里却始终压着一份沉甸甸的愧疚,扰得她这一个月来都不得安宁。
大概是那天的经历太过深刻,或者那个少年太过悲伤,和悦现在一闭上眼就能想起少年痛苦到极致而无声流泪的画面。
肆城一中的寒假有十多天,从一月底到二月中,如今已经过完大半。
放在枕边的手机“嗡嗡”振动,是周蜜打来的电话,和悦接起,那头传来人如其名的甜腻声音:“悦悦,今天出来逛街啊,你回来咱们都没约过呢,趁着还没开学赶紧抓住机会。”
和悦望着天花板,听到她的说话声,整个人从刚才的梦境中渐渐抽离出来,回到现实。
她清了清嗓子,答应:“好。”
周蜜是她的小学同学兼多年好友,自从和悦初中转学之后,两人的联系就少了,只剩下每年的寒暑假约着一起出来玩。
她们约在肆城最大的商场颐和天地见面,这个商场名字的和字与和悦的姓氏是同一个字,因为是她爸开的。
和一集团在肆城是知名的本土企业,业务范围很广,房地产是大头,其余的便是制造类实业,名下连锁商场更是肆城标志性消费场所。
和悦有张卡,任何品牌都可以打八八折,所以周蜜逛街必定叫上她。
两人在商场门口碰上面后开始逛街。
周蜜是购物狂,小小年纪便已经显露出了潜质。和悦陪着她从一层逛到顶楼,手里提了一大堆鞋子、包包和衣服。
和悦有些头疼:“你每天在学校都穿校服,买这么多干什么?”
“你懂什么?不是还有周末吗!”周蜜翘起小下巴轻哼了声。
和悦不说话了,任劳任怨地继续充当着提包小妹。
两人从下午一直逛到了日暮,周蜜满载而归,请和悦吃了牛排大餐。
饭后,和悦沿着街道慢慢散步回家。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肆城生活,很多地方都变得很陌生,不复记忆中的模样。
和悦双手插在兜里,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四周。她走出商场几百米远,旁边渐渐清静起来,建筑不算拥挤,旁边有零散的店面。和悦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街角一家便利店时,突然怔住。
透明玻璃,里头一目了然,男生站在收银台后面,穿着洗得泛白的T恤,低头给对面的客人找零钱,侧脸明净温和。和记忆中的那张脸一模一样,时隔这么久,和悦依旧清晰记得他的样子。
她停在了原地。

和悦回去后失眠了,眼前一直在回放那道身影,他站在手术室前面的,在便利店的,干净的一张脸,清淡的神情,挺拔的身姿。
和悦原本以为只是一次萍水相逢,随着时间流逝,她总有一天会忘记,却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他。
清晨,和悦面色憔悴地下楼时发现和启难得在家,坐在餐桌前正在用餐。和悦的脚步顿了下,继续往下走。
和启听到响动,抬起头看到她,立即笑着招呼:“起来啦,今天叫方姨做了你最爱吃的生煎包,快,还有五谷豆浆。”
“谢谢爸。”和悦在他的面前坐下,看着面前散发着热气的食物有些感动。和启一直都是这样,哪怕她十岁时跟随着赵媛去了海市生活,却依旧记得她的习惯、饮食、喜好,事无巨细。
和悦夹了一个生煎包低头咬了口,又抬眸,欲言又止,归于平静。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
和悦吃完饭,出门了,刚穿过小花园,在雕花铁门处被司机老李看到,他问了一句:“小姐,需要送你吗?”
“不用了,我随便走走。”和悦朝他笑了笑,温顺至极,像是春日扑面而来的风,柔和舒适。
和悦又去了昨天那家便利店,只是这次很不凑巧,男生没在,她在外头徘徊了半天,便作罢。
这边街道小巷众多,和悦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其中,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想象着哪条路是他回家的方向。
她不知不觉越走越偏,热闹的店面和行人渐渐变得稀少,旁边旧旧的墙壁被风雨岁月侵蚀成灰黑色,夹缝里冒出青苔和野草,地面也是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停住脚步,望见前头是狭小破旧的居民区,准备往回走。
忽然,安静的巷子里似乎传来了闷哼声,和悦握紧了手机,本能屏住呼吸,寻着方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巷子深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还保持着双手抱头防备的姿势,手撑着地面倚靠在墙壁慢慢地坐起来。
少年穿着黑红色的运动外套,黑发散乱,遮住额头,整个人仿佛被藏在了阴影中。
和悦看到他缓慢地抬起头,下一秒,暴露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熟悉却又触目惊心的脸,那张脸已经全然不复之前的模样—嘴角破了口子,额头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他蹙着眉头,捂住腹部,强忍着疼痛扶着墙缓缓地站起来,单薄的身子颤抖得如同风中飘舞的落叶。
和悦目光复杂地望着他,鼻头一酸,一股沉重的疼痛感和难过闯入心头,眼泪差点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偏过脸,抬眼望着天空,做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还好吗?”她快步走过去扶住他。
男生的动作一顿,缓缓地转过头来,黑色的眸子不带情绪地注视了她几秒,接着,从她的掌心抽回手臂。
他一言不发地扶着墙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无比艰难,每走几米远,就要停下来稍作休息,平复着痛楚。
和悦默默地跟着他,看着他额头渐渐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的嘴唇惨白,额头上的伤口渗出来的血。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
“你要不要擦一下?”和悦迟疑地问,似是看出了面前少年浑身生出的防备,又轻轻加了一句,“要弄脏衣服了。”
他身上应该是便利店的工作服吧。
和悦之前见到过,有几分眼熟。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后,他停下脚步,然后极其缓慢地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了纸巾。他直接把脸上的血迹用力抹掉,白皙的肌肤立即泛红,留下浅浅的红色痕迹。
和悦见状立即出声:“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额头这个伤挺深的,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更严重。”
“不用了。”
和悦接着开口:“那买点药擦一下吧,万一感染了更麻烦。”
似乎是嫌弃她吵,他抿紧唇不说话了,仍旧艰难缓慢地走着,目光笔直盯着前方,忽视了她。
和悦安静地跟在一旁,两人走出巷子,身边行人多了起来,男生夹在其中,微微佝偻的身子格外显眼,大概是疼痛得太难以支撑,只能靠这样来缓解着痛楚。
她渐渐落在了后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慢慢地走进了一家药店,过了会儿,提着一个白色袋子走出来。
和悦继续跟着他往前走,她看到他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找了个干净台阶坐下,对面是咖啡厅漂亮精美的橱窗。
他坐下时可能扯到了伤口,皱眉“嘶”了一声,缓和几秒,接着慢慢打开手中的袋子。袋子里面有棉签和碘酒,他卷起袖子,先把手臂和腿上的伤处理好,接着对着前面的玻璃窗,草草地给脸上的伤口消毒。
周围很热闹,牵着小孩的父母,一家三口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勾肩搭背的小情侣,甜蜜欢快;还有边走边聊天的朋友,形形色色,欢喜人间。
只有那一处照不到任何阳光,他在的那个地方就像是被生活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经历着孤独、痛楚,独自舔舐着伤口。

开学前几天,和悦总是无意识地从这里路过。经过这家便利店外面,在街边走过,偶尔能透过玻璃窗看到他的样子。
和悦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她很确定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
男生工作的时候很认真,也看不出那天的冷漠疏离,他偶尔还会遇到女孩子来和他搭讪要联系方式,这时他都会礼貌拒绝,嘴角抿紧,神色稍微冷了下来。
和悦看着他的伤口一天天转好,变成淡淡的痕迹,但是额上那个伤口好像留疤了,幸好不算明显。
她每次都是混在外面的人流中远远看他几眼,确定他如常出现在玻璃窗后面,似乎这样就能安心下来。
就像是书里面的小王子守护着那朵玫瑰一样,她在偷偷地看着自己的这朵玫瑰。
肆城一中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和悦再次来到了便利店外面,她踟蹰着,脚尖点着地面,低头徘徊。
开学之后,她可能就没有这么多时间过来了。
和悦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年龄,他的任何信息,她的内心懦弱又忐忑,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她又是如此的害怕他。
和悦一直从中午等到了晚上,便利店里人来人往,穿着制服的员工忙忙碌碌,她认真注视着里头,始终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天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行人渐多。
和悦坐在街道边的长椅上,手里捧着的咖啡也转凉,她盯着面前的玻璃窗,直到夜色渐深,有员工推开门,提着袋子出来倒垃圾,准备下班。
和悦终于确定那个男生真的没有来。还没等到她鼓起勇气,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和悦垂头丧气地回了家,路过客厅时看见了和启坐在沙发那里,看见她立即出声:“悦悦,明天开学,去新学校会紧张吗?”
“不会。”和悦走过去,慢吞吞地说。
她高三了,已经过了转学会紧张的年纪,更何况还有周蜜在。
“那就好。”和启顿了下,面容很柔和地说,“最后这个学期太关键了,要不是你一个人在海市我不放心,我……”
“爸,你别担心,周蜜说一中的进度和我以前的学校差不多,况且课程都基本学完了,最后一学期只是复习巩固。”和悦耐心地安抚他。
和悦十岁时,赵媛就同和启离婚了,她带着和悦去了那座沿海城市生活,只有放寒暑假时和悦才会回来同和启待上一段时间。
上个月,赵媛和她的外籍男友再婚了,两人最后决定定居海外,原本是要把和悦一起带出国的,但她坚持要在国内参加完高考再做决定。
和启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分说帮她办理了转学手续,很迅速地把她带了回来。
和启是很爱她的。因为爱她,所以即使离婚时她被判在自己这边,也在赵媛走后她每日哭着要妈妈时妥协,让她同赵媛一起生活;也因为爱她,所以在一得知赵媛再婚的消息,知道女儿的意愿之后,立刻带她回到了这里的家。
和悦不曾怨恨过他们,离婚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走到了尽头,所以不可能为了她而继续勉强下去,可她得到的爱也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临睡前,和悦闭上眼,还是难以入眠。
她想,等明天放了学,一定要再过去看看,哪怕只是看到他在那里,就已经是很好了。

寒冬将过,还未迎来春暖花开,大片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天灰蒙蒙的。
指尖在冷空气中冻得发红,和悦把手塞进大衣口袋里,缩了缩下巴,将脸埋进高领毛衣中。
偌大的教学楼,和悦穿过走廊,眼前出现了高三(一)班的牌子,旁边带着她走的班主任刘安出声:“前面就是我们班了,你待会儿简单做个自我介绍。”他顿了顿,又开口,“这里基本和你以前的学校一样,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记得来找我。”
“好的。”和悦停了下,轻声道,“谢谢老师。”
清晨的教室,正式开学的第一天,似乎假期的余味未过,大老远就能听到里头吵吵闹闹的动静。
和悦偷偷瞥了眼刘安,果不其然,他温和的神色已经换成了隐隐愤怒。
“吵什么吵!最后一个学期了还不给我收收心!”刘安走进去,用力拍了拍讲桌,顿时,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刘安的神色缓了缓,再次开口,语气平和不少:“这是我们新来的转学生,未来一学期就和大家一起学习奋战高考,和悦,做一下自我介绍。”
他朝和悦示意,底下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讲桌旁,穿着驼色羊角扣大衣的女生面容秀丽,眉眼漆黑,白肤红唇,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她身上那件白色毛衣一样,干净清纯。
有暗自的吸气声,伴随着窃窃私语。
“最后一个学期了怎么还有转学生?”
“她好漂亮啊,气质好特别……”
“皮肤好白,腿也长……”
最后一句话是某位男同学说的,话音落地,立刻收到了周遭一堆鄙视的眼神,男同学悻悻然摸了摸鼻子。
“大家好,我是和悦,希望未来几个月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教室里安静几秒,这太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似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刘安率先回神:“啊,说完了,大家鼓掌。”
热烈的掌声如梦初醒般响起,和悦抿唇礼貌性笑了一下,视线从底下掠过时,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瞳孔瞬间放大,脸上出现错愕的表情。脑子一下空白了,耳边嘈杂的响动归于寂静,仿佛忘记自己置身于喧闹的教室,和悦眼中只剩下那个坐在窗边的男生。
他穿着蓝色的冬季校服,侧着脸,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冷冷淡淡的。
和悦强压住狂乱的心跳,在众人注目之中,故作镇定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整个人还是无比恍惚的,口干舌燥,直到旁边的周蜜凑过来同她说话。
大半节早自习课,和悦都在发呆中度过,心中如同缠绕着一团乱麻。
和悦用力闭了闭眼,深呼吸。
铃声一响,教室瞬间如同解除了某种禁锢,推开椅子起身的声音,讲话声,笑闹声相继而起。
和悦本能望向那处,窗边的人站了起来,他前面有位剃着寸头的男生搭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去,脸上还挂着熟稔的笑意。
和悦对他有点印象,在进教室之前,好像就是他闹得最凶。
两人从后门直接走了,身影渐渐消失,见和悦盯着那一处,周蜜察觉,探头过来,和悦收回视线,忽然看向她。
周蜜有些被吓到,和悦此刻的眼神太深沉,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黑漆漆的眸子一动不动,深不见底。
“他是谁?”和悦出声问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干涩。
周蜜听完,又望了眼那个方向,略带疑惑:“你说谁?江浩杰啊?”
这是他的名字吗?
和悦本能感觉有点怪异,没有缘由的,就觉得这个名字和他不符。
“还是秋清安?”周蜜再次出声,还是疑惑。
和悦心中却冒出尘埃落定的感觉。
“是他,那个长得很好看的。”
周蜜瞬间懂了,神情笃定:“那就是秋清安了,江浩杰怎么配得上好看这两个字。”
“可是,你问他干什么?”周蜜脸上露出坏笑,睨着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在周蜜未开口之前,和悦平静地打断,眼神毫无波动。
“好吧。”周蜜失望地撇了撇嘴。
和悦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不过你问起他也不奇怪,毕竟是校草嘛……”不出三秒,周蜜又按捺不住,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你看到前面那两个人没有?”她伸手指向教室最左边和最右边的两位女生,都很漂亮。
和悦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同班三年一直老死不相往来,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周蜜满脸八卦,朝她张开右手,完全是看热闹的语气,“因为开学当天两人打了一架,那叫一个轰轰烈烈震惊四方—就是为了抢秋清安旁边的位置,想要和他坐同桌。”
“然后呢?”和悦有些接受无能。
“然后……”周蜜坐直身子,咂咂嘴,“秋同学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我只和男生一起坐’。”
她模仿着秋清安当时的神态颇有几分搞笑,和悦忍住笑意,想了想又开口:“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和他不熟。”
“我看你和那个寸头小哥哥挺熟的,他们不是同桌吗?”
“江浩杰和我是有两分‘塑料’友情,虽然我私底下也和秋清安接触过几次,可真不熟啊。”周蜜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我还挺怕他的。”
“啊?”和悦讶异。
周蜜摆了摆手,避开不谈了。

中午,两人去食堂吃饭,和悦之前没有来过一中,对这里都不熟悉,被周蜜拉着,穿过操场和林荫小道,最后抵达了一栋只有两层的建筑前面。
饭点的食堂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
和悦端着盘子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后终于打到饭菜,周蜜站在前头环顾着人头攒动的四周寻找空位。
忽然,不远处有人冲她们招手,洪亮的声音穿透了重重人群:“周小蜜!这里—”
和悦看见了上午那个梳着寸头的男生,同时也看见了他旁边的秋清安。和悦还未做出准备,周蜜已经带着她过去,把手里的盘子放到桌上,站在了江浩杰对面,一挑眉,尾音稍稍扬起:“江狗。”
寸头男生气笑了,转移注意力,目光落在后头的和悦身上,露出个灿烂至极的笑:“这位是我们今天的转学生吧,你好你好,我叫江浩杰—”
“外号江狗。”周蜜补充道,江浩杰立刻闭上嘴,神色悻悻。
虽然周蜜嘴上毫不留情,但明显两人关系不错。
周蜜坐在江浩杰对面,旁边就只剩下一个空位,和悦端着盘子的手不自觉收紧,动作缓慢地在秋清安对面坐下。
他未曾抬眼,吃饭的动作很规矩,离得近了,和悦很清楚地看到他额角有一块淡粉色的印记,刚好的伤口和其他地方有明显的区别。
江浩杰在一旁挑着菜嘟嘟囔囔地抱怨:“食堂大妈越来越抠了,一份红烧肉就几块,塞牙缝都不够。”
“是你吃得多吧!”周蜜见缝插针地挤对他。
“放屁!”江浩杰气得瞪眼,胳膊一撞,朝旁边的秋清安示意,“别说是我,就连咱们安哥都吃不饱!”
和悦立即看向秋清安,他的盘子里只剩下几块土豆和青菜,装红烧肉那块区域空荡荡的,只有残留的褐色汤汁。
好像真的是吃不饱的样子……
她看了眼自己面前未曾动过的红烧肉,未经思考,夹到他盘子里,轻声说:“给你。”
和悦收回筷子之后才发现周遭一片安静。
和悦抬起眼,看到了旁边周蜜和江浩杰震惊的脸。对面秋清安淡淡抬眸,凝视着她。
气氛诡异,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江浩杰先干笑两声,犹豫着解释:“新同学,我们安哥不习惯吃别人的东西。”
和悦愕然,眼中有些许微不可察的懊恼。
秋清安没说话,垂下眼,继续吃着盘里的饭菜,只是她夹过去的那两块红烧肉一直放在原处,突兀地堆在盘子角落,一动未动。

回教室的路上,周蜜扯着和悦的手,受到刺激般朝她瞪眼:“你是不是疯了?”
“有那么奇怪吗?”和悦疑惑。
“当然了!”周蜜大声叫道,“那是秋清安啊,一般人连话都不太敢和他说,你竟然还给他夹菜,况且你们两个都不认识,连话都没讲过吧!”
“讲过。”和悦闻言补充了一句,周蜜准备的一大堆教训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她眨眨眼。
“为什么都不太敢和他说话?”和悦又问。
周蜜脑子没反应过来,被她转移注意力,未经思考便全盘托出:“听说他初中的时候打过人。”周蜜压低声音,“而且在班里大家也都怕他,就连那一堆和他玩得好的男生其实也有点……更别提女生了,没几个敢凑上去的。”
“啊?”和悦惊讶。
“我跟你说,你要离他远点。”周蜜最后严肃地警告她,“不然最后受伤的肯定是你。”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和悦跟周蜜一起去宿舍,一中女生宿舍六人一间,上下铺,门边有个大柜子可以装私人物品,窗前是张桌子,摆满了女孩子用的杂物。
和悦临时转进来,只剩下一个上铺,即使老师提前通知过,床板上仍旧摆满了东西。周蜜领着她进去,直接指着那几个坐在床边的女生嚷嚷:“你们把自己的东西收一收,赶紧的,我们要铺床了。”
周蜜在班级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家里条件好,和那群男生也玩得不错,平日里我行我素,压根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但偏偏还真没人敢惹她。
周蜜一说完,那三个女生就立即站了起来,把空床板上属于自己的杂物拿走,还剩下两个小盒子和旧玩偶。
“这个是程菲的……”一个齐刘海女同学小声说。
周蜜轻扬了下眉头:“拿走,就说是我说的。”
“哦。”她很顺从地就做了,把东西通通拿下来放在了宿舍地板上。
和悦看了眼,找出抹布开始擦床上的灰尘。
“我来我来!”周蜜立即抢过抹布,对她说,“你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待会儿出去吃饭。”
说出去吃饭是真的出去吃饭,学校食堂味道一般,周蜜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班主任签的请假条,带着和悦一起到了校外找了家生意红火,环境还不错的小馆子。
很巧的是,两人又碰上了秋清安他们,只是这次不仅仅只有他和江浩杰,还有好几个陌生的男同学。
一见到周蜜,江浩杰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立即朝她们招手,然后找服务员拼桌。
周蜜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带着和悦过去了。
桌子是长桌,四人位的,拼成一张就变成了八人位。
秋清安和江浩杰坐在外面,两人相对,周蜜迅速在江浩杰旁边落座,顿时,就只剩下秋清安身边的空位。
和悦犹豫着,在他旁边坐下。
桌子靠窗,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和悦似乎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皂香。
他们在聊天,和悦插不进去话,服务员上了茶水,和悦习惯性把茶水倒在碗里开始冲洗碗筷,江浩杰瞥见,惊异道:“我们转学生好讲究哦,饭前还要洗洗碗。”
和悦动作一顿,周蜜已经在他的寸头上赏了一个“爆栗”,瞪他:“你话怎么这么多?嗯?”
“我在海市待过几年,所以习惯了。”和悦笑了笑,温和解释。
海市那边有个习惯,到外面去吃饭,服务生第一件事情就是上壶茶水和一个小盆,碗筷用茶水冲洗过后再把茶水倒到盆里,在上菜之前,又由服务生收下去。
“啊,原来这样……”江浩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怼张牙舞爪的周蜜,但面对这种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却是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你怎么突然转学过来了,都最后一个学期了。”桌上另外一位男同学忍不住问,这大概是大部分人心里的疑惑。
“我回原户籍地高考。”和悦解释。
男同学疑惑两秒,还是出声:“现在不是可以不受限制了……”
周蜜眼神一变,正准备出声打断,和悦已经弯了下唇,神色未变,依旧是温和平静的模样:“我之前是和我妈妈一起生活,她前段时间再婚了,所以我现在回来和我爸一起住。”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秋清安抬眼,看向旁边的女生,不知在想什么。
“那周小蜜和你是一见如故吗?两人同桌第一天就已经难舍难分形影不离了。”江浩杰试探地问。
周蜜再也忍不住,一脚踩向他泄愤:“你是傻子吗?我有这么容易一见如故难舍难分?我和悦悦是小学同学!还有,说了一千遍不准再叫我周小蜜!小蜜小蜜你骂谁呢?”
“那你还叫我江狗!我是狗吗?”
“你是。”
江浩杰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深呼吸,第几千次在心里告诉自己,好男不跟女斗。
被他们两个这么一打岔,先前沉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菜还没上来,大家干脆学着和悦用茶水把面前的碗筷都冲洗一遍。
只有秋清安没动,垂眼按着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
和悦把碗里的茶水倒进旁边的垃圾桶,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他未曾动过的碗筷上面,想了想,礼貌地询问:“要帮你洗一下吗?”
秋清安的手指停住,再次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浅浅掠过,看不出任何情绪。
“随便。”他的声音一如那天和悦听到的一样,淡漠又疏离,有种不近人情。
和悦沉默了几秒,拿过他面前的碗筷,倒了茶水仔细冲洗,最后洗干净之后又轻轻放回他面前。
秋清安没看她,只随口说了一句:“谢谢。”
这家店之所以那么受学生欢迎是有原因的,菜味道很不错,价格还不贵,完全担得起“物美价廉”四个字。
动筷之后,大家就顾不上聊天了。
周蜜和江浩杰争夺着不远处那盘椒盐排骨,和悦默默夹着面前的菜,秋清安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吃着。
“对了,安哥,你便利店的工作辞了没有?”
“辞了。”秋清安淡淡地说。
“也是,最后一个学期得收收心了,反正你也不差钱—”话音是戛然而止的,江浩杰自知说错了话,立刻闭嘴,倒是当事人没太大反应。
“收收心这三个字比较适合你吧。”秋清安抬起眼看他。
江浩杰谄笑:“是是是,您可是年级第一,闭着眼考都比我强!”
“吃饭吧你。”秋清安夹起盘里最后一块椒盐排骨丢到他碗中。

吃完饭,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学校走去,门卫大叔看到那几张脸已经见怪不怪,眼都不抬一下就放行了。
离晚自习还有十分钟,他们仍然走得不紧不慢。
和悦偷偷扯了下周蜜的胳膊:“我们要不要走快一点?要迟到了吧。”
“没事。”周蜜摆摆手,一脸不在意,“有我们在,你就放心吧。”
话音刚落,前头就传来了脚步声,来人渐渐走近,路灯下,赫然是班主任刘安的身影。
和悦猛地提起心,看向人群里打头的秋清安,他神情如常,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刘老师好!”几位男生齐声叫道,气势如虹,嬉皮笑脸的。
刘安瞪着江浩杰:“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说完,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愈加严肃,教训道,“这都快晚自习了,还在这里晃荡什么?”
“我们这不正走着呢!唉,刘老师你最近火气有点旺,是不是很久没喝菊花茶了?”
刘安举起手要来打江浩杰,他缩了缩脖子,佯装害怕。
秋清安在一旁解释:“刘老师,我们刚吃完饭要回教室。”
“嗯。”刘安的表情由阴转晴,打量了秋清安一眼,脸色柔和,拍拍秋清安的肩膀,“学习不要太累了,注意劳逸结合。最近好像瘦了,多吃点。”
“好的,谢谢刘老师。”
刘安满意地走了,也没有去看里头还有哪些人,待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江浩杰立刻上前搭住秋清安的肩膀,哼哼唧唧:“老刘简直偏心到家了,一见到你就跟见到亲儿子似的。”
秋清安还没答,周蜜立即嘲讽道:“你要考个六百多分,也是老刘的亲儿子。”
江浩杰跳脚,再次被气得哑口无言。

高三的任务很重,晚自习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
和悦发现教室里很安静,就连江浩杰都十分乖,全程趴在桌子上睡觉。虽然班里偶尔会吵,但其实大家都很自觉,学习氛围很好。
回宿舍的路上,和悦有些感慨地同周蜜分享了这个发现,顺带夸了下班上的同学,周蜜听完,“扑哧”笑了:“你以为大家一开始都这么自觉的?”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周蜜夸张地看着她,难以置信,“要不是秋清安发的那次火,你以为大家都这么自觉呢?”
挺吓人的,周蜜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那天班里一如既往地吵闹,老师没在,不管是前排还是后排都在开小差,包括她,也在和江浩杰斗嘴。
秋清安坐在那里做试卷,低着头,只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没人敢去惹他。
前头有人闹得过了火,直接在过道上推搡,不知怎么就撞到了秋清安的桌子,他手里的笔一歪,在纸面上画出了一道长线。
面前的桌子被秋清安用力推开,撞在椅子上,发出重重声响。
秋清安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脸色阴沉:“不想学就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干扰其他人。”
那两个打闹的同学愣住了,包括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直直地看着他。
秋清安抬眼,加重语气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如果有不想学的可以出去,不要在教室里干扰其他人。”
“凭什么啊……你说了算?”被这么多人看着,其中一位男同学觉得有些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和他对峙。
秋清安神情不耐烦,刚准备开口,一旁江浩杰已经起身,用力推了男同学一把。
“叫你闭嘴就闭嘴,哪这么多废话,上课时间打闹还有理了是吧?信不信我叫老刘来顺便通知一下你爸妈啊。”江浩杰霸气十足,剑眉一挑,配着那寸头更显霸道。
那人顿时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一时间,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有些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周蜜当时偷偷看了一眼秋清安,他依旧沉着脸,坐下继续写着试卷,只是周身似乎缠绕着挥之不去的阴沉。
和悦听完,没有其他反应,宿舍楼前的路灯很暗,照映着建筑物投下大片阴影。
两人一同进了宿舍楼,爬上三楼,走廊有刚下晚自习的学生走过。
她们的寝室在右手边第一间,刚走近,隔着门就能听到里头的嚷嚷声,语气怒不可遏:“是谁没经过我的同意乱动了我的东西!有没有素质啊,不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乱碰吗?”
周蜜一听这个声音,一把推开了门,站在那里:“是我,怎么了?”
“我说程菲,老师应该提前告诉过你有新同学要搬到宿舍吧,你自己的东西把人家床铺占了,还好意思说别人没素质—”周蜜顿了顿,挑起唇轻笑,讥讽,“我看最没素质的是你才对吧!”
程菲一张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狠狠地瞪了周蜜几眼,却还是紧闭上嘴,什么也没说。她端起地上的盒子和玩偶气冲冲走到门外,一把丢进了垃圾桶里,在与和悦擦肩而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重重地撞了下和悦的身体。
和悦站立不稳,周蜜拉了一把,她瞪着程菲欲出声。
“算了。”和悦扯了扯她袖子。太晚了,再闹下去都没时间休息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整个寝室的氛围都有些一言难尽,安静得有些诡异。
和悦在卫生间洗漱完,换了睡衣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展开被子,躺了下去,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大家好像都不知道秋清安家里的事情,包括周蜜,他本人比和悦想象中的更加难以靠近。
和悦在床上翻了个身,手枕在脸侧,望着窗外。
今夜没有月亮,星光黯淡,但也不算太黑,有一丝光透了进来,隐约照亮了那一小寸天地。
她闭上眼,慢慢进入梦乡。
学校生活很平静,和以前差不多,做不完的试卷,听不完的课。
和悦总是不自觉在做完题的空隙去看秋清安,进教室习惯性第一眼去搜索他的身影,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她有些苦恼自己现在的状态,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他,却也不敢靠得太近,但又觉得安定,只想对他好一点。
周三突然大降温,下起了小雨,天气湿冷,风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早操也取消了,从宿舍到教室,和悦一路上走来,指尖冰凉,整个人都缩进了衣服里,依靠着厚厚的羽绒服遮挡寒风。
和悦极其怕冷,在海市的这些年从未经历过如此寒冷的气候,那边总是温暖如春,就连冬天都是温柔的。
幸好方姨考虑周全,给她准备了暖手宝,充上电就可以发热取暖,在寒冬里真的可以让人的幸福指数达到顶点。
和悦坐在座位上,微微弓着身子,两只手紧紧贴着暖手宝,等待着上课铃声响起。
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进来,大家都穿上了厚衣服,外头裹着校服,还有一些人连围巾都戴上了。
不甚明朗的清晨光线中,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秋清安独自一人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
他穿得很少,露出修长清瘦的脖颈,肌肤是冷白的,像雪一样。
秋清安走到自己座位的时候,要经过和悦旁边的过道,衣摆偶尔会从她桌角擦过。
这次也不例外,和悦看着秋清安从兜里把手抽出来,指尖泛着淡淡的红,这是和悦很熟悉的,被冻过的模样。
秋清安的衣角突然被人拽住,他停住,垂眸,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眼睛睁得很大,漆黑透亮地望着他。
和悦仰着头,小声问:“你冷不冷?”未等他回答,和悦立刻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热水袋放到他手里,语气温软,“你用这个暖一下就不冷了。”冰凉的指尖被温热占据,从那一处蔓延到全身,无比熨帖。
秋清安不带情绪地注视着她,目光深沉,忽地,他动了一下嘴角。
“你对谁都是这么好吗?”秋清安问。
和悦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没有。”她否认,轻声说,“没有对谁都很好。”
秋清安定定地站了几秒,接着把手里的热水袋放回她的桌上,声音淡淡传来:“我不需要,谢谢。”
玫瑰是带刺的,因为本身太过珍贵,所以必须要用尖刺来保护自己。
和悦只能一点点地试探。
周末放假,周蜜问和悦假期安排,和悦说想在家里看书,周蜜很不满。
“我想去逛街。”
“你不是上次才买了一堆东西。”和悦头痛。
“我爸不是生日要到了嘛,我去给他挑个礼物。”她摇着和悦的手臂撒娇,“悦悦,就一会儿,我保证速战速决,你就陪我去嘛……”
“好吧。”和悦几乎没有原则地妥协了。
下午放学时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好像一整天也都没有停过,只是这会儿雨势似乎有加大的迹象。
周蜜家里人开车过来接她,两人在校门口挥手告别,和悦撑着伞慢慢往公交站台走去。
原本和启也说要来接她的,被她拒绝了,她已经习惯上下学以公交车作为主要交通工具,况且在校门口,认识的人太多。她很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尤其是秋清安。
朦胧雨幕中,一切事物都像是罩上了一层雾气,雨滴敲在地面溅起水花。和悦抬眼,视线掠过湿淋淋的马路,在不远处看见了秋清安。
他没有撑伞,校服外套的帽子戴在头上,低着头手插兜,单肩背着一个书包,步伐仍然是不紧不慢的。仿佛这连绵不绝的小雨并未落在他身上一般,可和悦明明看见了他被雨打湿的刘海。
怔愣间,雨越来越大,到了敲响伞面的地步,噼里啪啦,一下又一下。
和悦看了看在雨中的秋清安,又看了眼迟迟不来的公交车,神色一变,迈开了脚步。
两人离得不远,不过跨开几步,和悦就到了他身侧,手里的伞微微一偏,举到了他头顶。
秋清安怔住,转过头看她,脸庞雪白,额间乌黑的发贴在肌肤上,一如底下那双黑沉的眸子。
“下大雨了。”和悦解释了一句。
之前落在身上的冰凉雨点一瞬间被头顶的伞遮盖住,伴随着雨水敲打声,像是在杂乱的世界里给他圈出了一块安全的天地,突如其来冒出几分舒适的安稳感。
秋清安难得没有拒绝,沉默着,两人并肩往前走去。
“你家住哪里?”还是和悦先开口了。
顿了两秒,秋清安才回答:“前面那条巷子拐进去就到了。”他声音低沉,又带着特有的少年气,混合在一起,犹如雨水打乱了芭蕉,在和悦心头下了一场纷乱骤雨。
“嗯。”和悦应了声,又想起什么,“你没有伞吗?”
“不习惯带伞。”秋清安解释,语气似乎带了不耐烦。
和悦没有再说话,两人已经抵达了巷子口,没几分钟,眼前就出现了一片居民区。
秋清安带着她走到了一栋三层小楼前面,建筑老旧,墙体已经发黑,绿漆剥落不少。
他站在屋檐下,抖落身上的水珠,和悦收起伞。
“我上去了。”秋清安说,看了她一眼,又道,“谢谢你的伞,回去多注意安全。”
和悦点点头,秋清安转身,拿出钥匙打开一楼铁门。
和悦站在那里,想起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扬声道:“对了,上次那个巷子里,你为什么会……”“受伤”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和悦想起那一幕,嘴唇上下轻碰,说不出口。
秋清安推开门,他转过头,目光淡淡投在和悦身上:“果然是你。”
和悦提起的心缓了下来,逐渐镇定:“是,我记得你。”
他依旧没有挪动视线,就这样静静地打量着她,楼里很安静,耳边只剩下雨声。
和悦抿了下唇,喉咙发干:“你为什么会受伤?”
时间被无声拉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秋清安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消失在她眼前。
雨势依旧,过了许久,和悦重新撑起伞,进入雨中。

周日下午,和悦收到了周蜜的连环信息“轰炸”,她放下笔,从书桌前直起身,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
两人在商场逛着,看了各种品牌的皮带、钱包、衬衫、领带……大牌专柜都逛了一遍。三楼有一块是精品区,里头很多生活用品以及一些小物件,琳琅满目。
两人随意看着,脚下不停,往前面的电梯走去,忽然路过一家店的橱窗时,和悦的目光定格住。
那里面摆着很多伞,各式各样,设计的花色特别又漂亮,她忍不住停下,接着走了进去。
“悦悦,你要买伞吗?”周蜜好奇地问。
和悦扫过那一排排的雨伞,随口答:“我看一下。”
雨伞有大有小,折叠的、直骨的,还有自动开合的,数不清的颜色图案。中间有一把小巧纤细,青色的,没有图案的伞。和悦拿起来撑开,发现可以同时遮住她和周蜜。
和悦把这把伞仔细看了一遍,觉得很实用,就算不习惯带,随手放在书包里也是很方便的,她拿着伞去结了账。
两人准备回家,半路上,周蜜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语气焦灼:“你们现在在哪儿?好,我过来。”
她匆匆忙忙地跟和悦告别,和悦隐约从电话里头听到了江浩杰的声音,一把拉住她:“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江浩杰!他那边出事了,现在叫我去医院给他们交钱呢!”周蜜招手打车。
和悦咬咬牙:“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周蜜意外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用了,放心吧,你赶紧回去继续学习,我可不能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和悦略松一口气,还准备说什么,一辆出租车已经在她们面前停下,周蜜拉开车门。
“你小心点。”和悦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车子便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回到家,和悦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她做了几道题,又不由自主看向了放在桌上的那把雨伞,目光停留两秒,她拿起了旁边的手机拨打周蜜的号码,传来一道冰冷的提示音,关机了。
和悦蹙眉盯着屏幕许久,最后一把推开椅子起身,拎起外套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又停住,把桌上的雨伞袋子提到手上。
从家里到秋清安楼下,打车只花了十几分钟。
此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楼里亮起了一盏橘色小灯。
雨停了,四处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带着潮意。
楼下无人开门,和悦等了一会儿,抱臂靠在墙上。
装着雨伞的袋子挂在指间,一阵风吹来,左右晃荡。
他们一定是在一起的,如果从医院回来,肯定没这么快。
和悦低头按着手机,突然懊恼怎么不留下江浩杰那几人的联系方式,现在只能傻傻等在这里,一筹莫展。
夜色一点点加深,和悦站得小腿有些发酸,索性蹲下来,在脑海里默记着今天背的重点。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周围静如死水,连风声都消失了。
和悦迷迷糊糊的,开始生出困意,她闭上眼准备睡一会儿,浑噩中,耳边就传来了脚步声,很浅很轻,带着不慢不快的频率,踩过地面,有细微的踏水声。
和悦睫毛颤动,强迫自己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是秋清安。
和悦立即惊醒,困意全无,从墙边站起。
秋清安明显看到了她,目光定在她身上,带着冷淡的,浅浅的疑惑。
“我……”和悦一出声,喉咙有些干哑,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她说完,又解释,“我之前和周蜜在一起,听到她打电话了,有点担心。”
和悦没办法忘记那次在巷子里见到秋清安的场景,她甚至在来的路上还在想,要不要先去买点药。她打量着秋清安,从他不带情绪的脸到全身,衣着完整,面容如常,还是那样的好看,即使此刻没有表情,眉目依旧细致。
和悦心头涌起微小的暖意,唇边也不由自主带了笑:“你没事就好。”
秋清安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让人难以反感的讨好和善意,从第一次见到和悦起,她似乎就是这样。
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分寸,偶尔过界也是透着无法拒绝的柔软。他发现了这一点,眼前女孩嘴角浅浅的弧度也变得讨厌了起来。
他不喜欢失控,更讨厌被入侵。
秋清安神色越发冷漠。
“嗯,你还有事吗?”他不留情面地问,这已经是下了逐客令。
和悦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却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
“这个给你。”她上前一步,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轻声说,“下午和周蜜逛街的时候看到就顺便买了。”
见他没反应,垂眸盯着那个袋子,和悦抿了下唇,补充道:“没什么其他意思,刚好看到这把伞很小巧,方便携带就买了,最近肆城应该会经常下雨,不注意点很容易感冒。如果今晚不是恰巧有事过来,我大概明天也会带到学校给你。”
她神情很认真也很平静,仿佛在楼下等了大半天给他送伞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夜晚静谧,月亮隐没在云里,路灯黯淡昏黄,她的眸子亮得惊人,通透干净。
秋清安过了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接过和悦递来的雨伞。
她刚准备弯唇,突然鼻头发痒,一声响亮的喷嚏响起。和悦吸了吸鼻子,用指腹揉了揉,瓮声瓮气道:“那我先走了。”她鼻音浓重,一阵冷风袭来,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抖,缩着肩膀,准备离开。
“你衣服怎么湿了?”秋清安的声音自后头传来,随意而冷淡。
和悦“啊”了一声:“刚下出租车的时候有点小雨。”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没有很湿,隔着毛衣感觉不出来。
“上来吹一下吧。”秋清安丢下这句话,垂首开门。
和悦眨了下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秋清安推开门,回头看她,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走不走?”
“走!”和悦反应过来,立即应道,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震得头顶的灯都闪了闪。她微窘,低下脸,跟在秋清安身后加快脚步上楼。
男生眼眸里浮现出一点笑意。
秋清安的家在顶层,和悦一直以为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结果走上去才发现,最顶上还有个类似小阁楼的建筑,像是后面加盖的,变成了四楼。
这一层只有秋清安一个住户,和悦在走廊上打量着四周,等待着秋清安拿钥匙开门。
房子很旧,却很干净,里头是个小客厅,家具很少,显得空旷。桌椅柜子都是木质的,经历过时间的打磨,变得光滑老旧,颜色黯淡。
整个空间莫名透着一种孤独寂寥的感觉。
和悦的目光往前移,发现角落还有一个小楼梯,似乎上面还有地方。
秋清安带着她进来后径直进到厨房烧水,不一会儿,咕嘟声响起。他蹲在沙发前,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一个吹风机:“插头在那里。”
和悦站在门边的位置吹着衣服,吹风机工作时的噪音很大,风很热,房子遮风避雨,比外面温暖很多。
她认真地吹干衣服,然后看到秋清安从那个楼梯下来,走进厨房。
和悦把吹风机放回原处,秋清安端了杯热水给她。
“喝完再走。”他弯腰把玻璃杯放在桌上,垂眼,神情淡淡的。
“哦。”和悦捧起杯子,热气袅袅升起,温度透过杯壁传来,暖入心扉,全身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秋清安在她不远处坐下,面前同样放着杯热水,但没有喝,似乎在等它冷掉,整个人靠倚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和悦小小地抿了一口热水,忍不住说话:“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嗯。”秋清安应道。
“那个,楼上是什么?”和悦指了指角落里那个小楼梯,旁边只有一间卧室,难道秋清安是一个人住吗?
“上面是个小阁楼,我晚上睡那里。”秋清安没抬头,简单回答。
“底下呢?”和悦好奇,又指了下斜对面关着门的房间。
秋清安看了眼,随后很快又低下头:“那里没有人住。”
没有人住。
和悦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揣测着这几个字的意思。她视线不自觉在四周游荡,不经意一扫,看到了不远处桌上摆放着的相框,里头是一个女人和小男孩并排站在一起,女人的手揽着他的肩膀。
照片里的秋清安还很稚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旁边的女人很美。
和悦背脊僵住,整个人定在那里,双目凝滞。
秋清安没有发现,和悦无意识地举起手里的杯子喝水,却忘了里头的水还滚烫,一入口,舌尖被烫得刺痛。她立刻放下杯子,不停吸气。
“没事吧?”秋清安抬眼望了过来,眉头微蹙。
“没事没事。”和悦站起身,有些手忙脚乱。
秋清安看了她两秒,接着起身,到厨房给她倒了杯冷水。
和悦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慌乱地喝了两口,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
“我先回去了。”和悦匆忙放下杯子,同他告别。
秋清安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把她送到了门口。
“可以了,我自己下去就行了。”她低声说。
秋清安已经拿了钥匙准备出去:“巷子黑,我送你到马路边。”
这栋楼很旧,楼梯也狭小,手臂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墙壁。
秋清安走在和悦后面,整栋楼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和悦方才慌乱的心慢慢地平复下来。大概是夜晚给了她勇气,独处的空间过于诱惑,狭窄的楼道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
和悦轻声问:“你一个人住吗?”
“嗯。”秋清安又应道。
“那其他的……”
“我和我妈一起生活,前段时间她出车祸去世了。”秋清安言简意赅地说,情绪没什么起伏。
和悦感觉空气一瞬间都变得薄弱了,窒息感挤压着她的胸腔。
“对不起。”她未经思考,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安静须臾,和悦又加重了语气,几乎一字一句重复“对不起”。
秋清安一直看着她上车,才挥挥手离开,临走前还郑重其事地拍下了车牌号码。
司机看了眼她,打趣道:“你朋友安全工作做得很到位啊。”
和悦礼貌性朝他笑了笑。
秋清安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不好接触,但其实内心善良又柔软,从这个晚上就可以窥见一斑,这样的他令和悦更加愧疚。
回到家,她给手机里新存的那个号码发了条安全抵达的信息。
片刻,那头回了一个“嗯”。
和悦定定看了一会儿,扔掉手机,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中还是浮现了那张照片,他笑得很开心,暖暖的,像个小太阳,而旁边的人是他的全部喜爱和依赖。

和悦第二天到学校见到了周蜜。
“悦悦,你昨晚给我打电话啦?我手机那会儿没电关机了,后来回去太晚就忘记给你回了。”
“没什么事,我就想问一下你们情况怎么样。”和悦揉了下额头,把肩上书包放下。
“哦,没出什么大事啦,就江浩杰的朋友轻微骨折,没住院,当天就回来了。”
“他们经常受伤吗?”和悦问,周蜜眨眨眼。
“还行吧,就江浩杰他们隔三岔五就出状况。不过秋清安没和他们一块儿,也是和我一样经常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的。”周蜜貌似不经意地说。
和悦手里动作停住,笑了两声。
和悦干脆就着她的话题问下去:“那你知道秋清安的家庭情况吗?我看他好像一个人住。”
“这我不太清楚。”周蜜迟疑了两秒,打量四周,然后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不过我听说他好像没有爸爸。”
和悦的目光变得恍惚,发着愣,胸口传来一阵疼痛,呼吸不畅,从那一处蔓延到全身,手足冰凉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他好像没有爸爸。
也就是说,只有他和母亲两人一起生活,而仅有的、相依为命的那位亲人也在这次车祸中去世,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和悦又想起了那座空落落的房子,独自住在里面的那个少年,灯光下,隐没在阴影中沉默的脸,形单影只。
他的周身竖起了一堵厚厚的屏障,却又担心她一个人回家而送她到马路边,等着她上车。
周蜜担忧地看着和悦,和悦一直抿着唇不说话,直直地目视前方,那个样子好像快哭了。
和悦整整低落了一天,到晚上才有几分好转。
快上晚自习的时候,和悦突然想起来上周回家时和启让方姨给她带了一箱牛奶,不喝估计得放到期末了。
真是爱的负担,和悦暗自叹气。
“我去宿舍拿瓶奶。”和悦同周蜜说,“你要吗?给你也带一瓶。”
“什么奶?”周蜜问。
“就我从小喝到大的那种。”
“澳洲的那个牌子?香浓营养又可口的那个?我要我要我要!”
这个时候宿舍基本没人,天差不多黑了。
和悦摸到门边上的开关,按下,眼前顿时一片明亮。
她翻到牛奶箱子,从里头拿出两瓶。
天越发黯淡,四周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教学楼里有一处很暗,头顶的灯好像坏了。
和悦埋头走着,在楼梯拐角那里,光明和黑暗的交界处,自上而下走来一个人,即使面容看不太真切,和悦依旧认出了是秋清安。
他的身影、样子,甚至是细微表情和动作,似乎都被无意识刻在了她的心里。
和悦本能地想起了今早听到的事情。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目光交错,他神情淡淡地看了过来,和悦张了张唇,话脱口而出:“快上课了。”
“嗯?”秋清安看向她。
“你去哪里?”
周遭安静了几秒,秋清安开口:“洗手间。”
“哦。”和悦应着,不自觉地避开视线,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她本能捏紧手里的东西,憋出一句:“你要喝牛奶吗?我从小喝到大的,香浓可口又营养—”话一出口,和悦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
秋清安站在她面前没动,沉默了一会儿,出声拒绝:“不了,待会儿不方便拿。”
僵持一瞬,和悦埋头从他身边冲了出去,刮起一阵风,擦过他的手臂。
秋清安看着那个快速奔跑消失在走廊拐角的人影片刻,然后眨了眨眼。
和悦回到教室,脸上的热度依旧未退,脑中回放的都是他说的那句“不方便拿”。
也是,人家去洗手间,她干吗要问他喝不喝牛奶!
和悦木着脸把手里紧紧捏着的那瓶奶放到周蜜面前,自己从旁边抽出一张试卷做题,绷紧了神色端直了背。
周蜜剥出吸管插进去,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注意到旁边的人,疑惑道:“悦悦,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闭嘴。”和悦面无表情地说。

翌日,午休时间,秋清安吃完饭回来,旁边江浩杰在和蒋方打打闹闹。
他懒得说话,拉开椅子坐下,伸手去桌子抽屉里翻笔记,指腹突然触到了硬物,把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瓶牛奶,上面还贴着淡黄色的便利贴,画了个笑脸。
秋清安苦恼地皱了下眉头,抬眼看向前方,和悦正在和周蜜说话,侧脸白皙秀美,神色如常。
秋清安的手指轻轻地动,懒洋洋地拆开吸管,刚喝上一口,被江浩杰眼尖看到了。
“安哥,你哪儿来的牛奶?你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喝奶!”他大叫,顿时,整个教室的人都望了过去。
秋清安叼着吸管,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松开吸管,把奶瓶放到了桌角。他一抬头,对上了前方和悦的视线。
女孩清澈的黑眸带了笑,盈盈地望着他。
各处开始传来窃窃私语声。
“秋清安竟然会喝牛奶,这和他人设不符啊……”
“而且那个奶瓶好萌哦,在哪儿买的,我们学校超市好像没有吧?”
“学霸就算喝奶也是和我们与众不同的!”
秋清安再次瞪了江浩杰一眼,后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不远处,程菲捏紧了手里的笔。
那个牛奶,她在宿舍见到过,和悦有一整箱。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难得没有被其他科目老师“鸠占鹊巢”。
和悦和周蜜悠闲地手挽手散着步,去学校超市买雪糕。
篮球场上,起哄叫好声一阵又一阵。
江浩杰和秋清安配合默契,一个传球一个投篮,动作潇洒帅气,引得旁边不少女生暗自握紧了拳头,面色涨红。
最后秋清安站在弧线外,以一个干净利落的三分球结束了这场比赛。
大冬天,少年们都脱掉了厚重的外套,浑身都是蓬勃的朝气。
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不少人开始收拾东西回教室。
秋清安把校服拎在手上,只穿着一件米色毛衣,洗完手擦了把汗。
迎面走来一个人。
“秋清安,给你。”女生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对上他的视线,又略带羞涩地抿了下唇。
是程菲。
秋清安对班里人的印象都不算深,但由于她开学当天造成的轰动,外加时不时往他面前凑,所以秋清安对她还是有印象的。
他垂眼看着被递到面前来的牛奶,皱了皱眉:“我不喝,谢谢。”
“你不是喜欢喝牛奶吗?”程菲有些委屈地看着他说,“早上还看到你喝了。”
“我不习惯喝别人的东西。”秋清安说得更加直白一点。
面前的人越发委屈了:“那你还喝和悦的!”
秋清安有点头疼,面对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他维持着最后的耐心。
“这是我的事情。”他强调,眸中带了点冷意。
程菲太熟悉了,秋清安总是这样厌烦地看着她,她眼眶顿时红了。
“凭什么啊!”程菲忍不住嘀咕,“我比她差在哪里,是我先认识你的,她不过才转来了几天而已,凭什么啊……”
秋清安不想费劲去和她解释,这一切本就和他没有关系。
和悦也是,她也是。

买完雪糕,和悦跟周蜜又在学校里逛了一圈,呼吸完了新鲜空气,吃干净雪糕才回到教室。
没一会儿,就看到大家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江浩杰搂着秋清安的肩膀,几个人还在那里大声讨论着篮球。
有点吵,和悦放下笔,干脆拿着杯子去门口打热水。
刚接完,拧上杯盖,就见程菲从外面走进来,她神色不佳,看见和悦如同见到了仇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和悦假装没看到,转身回教室,谁知道,后面立刻传来脚步声,猝不及防,身体被人狠狠一撞。
和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旁边的一张桌子,才没有摔倒。
她脾气再好也不免带了点火。
“你有病?”和悦拧着眉头质问,那副冷冷的,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和先前秋清安的模样如出一辙。
程菲气得咬牙,肩膀颤抖。
“你干什么呢!”两人的动静恰好被周蜜看到,她当即拍桌叫道,这样一闹,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程菲时刻记得开学的那次教训,她再冲动也强迫自己忍了下来,又瞪了面前的和悦一眼,怒骂:“你才有病!”说完,翻了个白眼走了。
和悦站在原地揉了揉肩,低着脸,情绪不佳。她大概猜到了程菲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发难,不出意外就是那瓶牛奶惹的祸。
因为在昨天下晚自习之后,她给宿舍每人都送了一瓶,肯定是被程菲认出来了。
“蓝颜”祸水。
和悦在心里嘟囔,一抬眼,恰好看到了秋清安。
秋清安似乎没察觉这边发生的事,漫不经心转着笔,盯着桌面,听旁边江浩杰他们大呼小叫,神情漠然。
和悦有几天没跟秋清安说话,原本他们就是两条平行线,是她硬生生改变了轨迹,去和他相交。
和悦最近都在专心复习,每天早出晚归,待在教室,除去打水吃饭上厕所,可以一整天都坐在位子上不动,两人就连碰面的机会都少有。
周蜜都在嘀咕,问她是不是快学傻了。
和悦一脸郑重:“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在以前学校的时候就是从早学到晚—”她说着,盯向周蜜,“倒是你,都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还不上心,是打算去上专科还是去国外野鸡学校?”
周蜜无语凝噎。

不知不觉,又是一周过去,和悦在家做了一天题,到了傍晚,暮色四合,才揉了揉眉心放下笔,从一旁拿起手机,靠在椅子上休息。
她翻了翻周蜜朋友圈,周蜜的生活五彩斑斓的,又是游乐园又是鬼屋的,最后还拍了张山顶夜景。
出镜最多的是江浩杰,偶尔还有其他人。
和悦翻到最后一张才在角落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的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了一下,然后关掉了。
周蜜昨天热情万分地邀请了和悦,却被和悦婉拒,她还失望了好久。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秋清安也会来哦。”
和悦当时在做题,闻言头也不抬,随意应道:“哦,那你们玩得开心。”她是发自真心地希望他们开心。
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随着刚开学的新鲜感过去,班里的气氛渐渐开始收紧。
和悦每日埋头在课桌前学习,从秋清安这个角度,一眼能看见她。
这段时间,总是出现在他生活中的人好像消失了,就连偶尔有周蜜的场合都看不见她。
秋清安淡淡移开眼,看向窗外。
树枝冒出了点点翠绿新芽,在蓝天下,迎着风轻轻颤抖。
宽阔的操场跑道,灰白建筑,偶尔从树林上飞过的白鸽。
他的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像是在沙漠上掀起的一阵细风,卷起薄薄的一层砂砾,又很快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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