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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杀手界.疾风号》是日本著名作家伊坂幸太郎的长篇小说,《杀手界》姊妹篇。这个故事几乎完全发生在一列封闭的火车上:从东京开往盛冈的新干线“疾风号”,2小时30分的旅程,伴随着惊心动魄的生死拼争。
★《杀手界.疾风号》是我迄今娱乐性最强的小说,有很多杀手出场,如同快节奏电影般带有另类离奇色彩。——伊坂幸太郎
★伊坂幸太郎笔下的杀手依然魅力十足,有人酷爱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伍尔夫,有人以动画片《托马斯和他的朋友们》构建起完整世界观,有人极具天赋却自带衰运光环。虽然“杀手”一词好像离现实太远,但伊坂就是有本事能让人觉得书中的人真切地活着,这就是你我身边的故事,触手可及。
★在《杀手界.疾风号》中,伊坂幸太郎依然毫不讳言人性极恶的一面,同时又充满热情与勇气、爱与希望,在哭泣中融入欢笑、在深刻中揉入幽默,让人读后感到心底无限宽广,生命中充满无限可能。
★故事采用多线叙事的方式,充满强烈的画面感。快节奏和绝妙的对答一如既往地流露出伊坂特有的豁达、幽默、智慧,以及独特的世界观。
★获2014年日本大学读书人大奖,周刊文春推理小说榜年度第3名,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年度10佳,日本销量已突破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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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杀手界.疾风号》内容简介:日本人气作家伊坂幸太郎的长篇悬疑小说,2014年日本“大学读书人大奖”获奖作品,“周刊文春推理小说榜”年度第3名,“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年度10佳,日文版销量突破160万册,《杀手界》的姊妹篇。伊坂幸太郎曾说:《杀手界.疾风号》是我迄今娱乐性最强的小说,有很多杀手出场,如同快节奏电影般带有离奇色彩。评论家佐佐木敦说:满身疮痍也要拼死反抗罪恶,再渺小也要诠释伟大的勇气,这就是 《杀手界.疾风号》。导演中村义洋说:伊坂幸太郎的小说总是在哭泣中融入欢笑、在深刻中揉入幽默。《杀手界.疾风号》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顶尖杀手:木村,前杀手,嗜酒成性,因儿子被人从楼顶推下昏迷不醒,誓要报仇。王子,初中生,外表纯真,内心阴险,喜玩弄人于股掌之间。七尾,衰运杀手,任何事情到他手上定会变得错综复杂,擅长断人脖颈。水果,顶尖杀手组合。蜜柑沉着,喜好文学;柠檬冲动,酷爱托马斯小火车。槿,推手,擅长突然出手,将人推到车轮下。
顶尖杀手齐集新干线“疾风号”。两个半小时后,谁能平安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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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伊坂幸太郎,日本文坛独树一帜的新锐作家,以异想天开而独创的世界观、多重的构想力著称。知识广博,文风豪迈诙谐,极具思想性和娱乐性。
曾获推理作家协会奖、山本周五郎奖、新潮推理俱乐部奖等多项文学奖,更曾五度入围直木奖。与东野圭吾、村上春树连续包揽权威书评杂志《达文西》最受欢迎男作家前3名。
代表作品有《杀手界》《摩登时代》《魔王》《孩子们》《阳光劫匪》《华丽人生》《金色梦乡》《死神的精确度》《王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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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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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
伤口没事吧?蜜柑在靠过道的位置坐下,问窗边的柠檬。他们在新干线三号车厢,第十排的三人座位上。
“为什么五○○系列停用了呢?我还挺喜欢那绿色的车身。”柠檬看着窗外小声嘀咕道,然后又忽然回过了神似的皱了皱眉头道:“你问我伤口怎么样了?”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刻意设计的,他那头偏长的头发看上去就像狮子的鬃毛。单眼皮、嘴角桀骜地上扬的柠檬,却是一做事就犯懒、不管干什么都嫌麻烦的性格。
他是先有了那样的性格,还是先有了那样的外表呢?蜜柑呆呆地想。“柠檬,昨天你不是被刀子伤到了吗?就是脸颊上那个伤口。”蜜柑指着他的脸。
“我怎么会受伤呢?”
“当然是为了救这位大少爷。”蜜柑指着坐在他们中间的一名男子。那人缩着肩膀,是个二十五岁的长发青年,正来回看着蜜柑和柠檬。比起昨天晚上被救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好很多了。当时他全身被绑,还被严刑拷打过,身体不住地颤抖,可刚过一天,情绪便基本稳定了下来。可见他只是个完全没心思的家伙,蜜柑想。活着但与幻想无缘的人大都这样,内心空洞,色调单一,所以转变得也很快,只要渡过了难关就会立即遗忘,从不顾及他人的感情。这样的人才更应该去读小说,可是恐怕他们早已错失了去读的机会。
蜜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晨九点,那么救出这个年轻人已经是九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东京市内藤泽金刚站附近,某栋楼地下三层的一个房间,这个大少爷—峰岸良夫唯一的儿子被囚禁在那里,而蜜柑二人硬闯进去将其救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蠢到会中了别人的刀子还在脸上留下伤口?少在那儿胡说八道。”柠檬跟蜜柑一样,有着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可能是瘦削的身形也很相像的原因,他们时常被误认为双胞胎,或者至少也是兄弟。于是,常有人称他们是双胞胎杀手或兄弟杀手。每当这种时候,蜜柑都非常生气,强调说别把我们混作一谈。自己为什么会被跟这么一个冲动、轻率的人归成兄弟呢?他实在无话可说。当然,柠檬肯定是没放在心上。可他那跟细致无缘的粗糙性格,蜜柑却不喜欢。曾经有个职业中介人说:“蜜柑很好相处,柠檬却很麻烦。水果不也一样嘛,柠檬太酸,根本没法吃。”完全赞成,蜜柑想。
“那你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现在你脸上还有一道红线呢。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被对方的小混混刺到后,还惨叫了一声。”
“那点小事我怎么可能害怕!就算我真的惨叫了,那也是因为对手没用,令我太意外了。‘哇,怎么会这么弱?’而且这也不是刀伤,只是普通的湿疹而已。我对有些东西过敏。”
“有长得那么像刀伤的湿疹吗?”
“湿疹是你创造的啊?”
“什么跟什么啊!”蜜柑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世上的湿疹,还有皮肤过敏,是你造出来的吗?不是吧?你是评论家啊?你这是要否定我这二十八年来的过敏人生吗?你根本就不了解湿疹。”
“我没有否定,湿疹也不是我造出来的,但你那个不是湿疹。”
一直都是这样。柠檬总是这样,推卸责任,死要面子,满口胡言。除非蜜柑表示认可,或者是干脆不理他,否则他就说个没完。“那个……”坐在蜜柑和柠檬中间的年轻人—峰岸家大少爷胆怯地轻声说道,“嗯,那个……”
“什么?”蜜柑说。
“什么?”柠檬也说。
“那个,你们二位……嗯,叫什么名字来着?”
昨晚蜜柑和柠檬闯进去的时候,大少爷被绑在椅子上,已经奄奄一息。蜜柑和柠檬把他弄醒抬出去的时候,他也只一个劲地道歉,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了。说起来,我们几乎还没对他解释过任何事情,蜜柑想道。
“我叫杜嘉,那个是班纳。”蜜柑随口说道。
“不。我是唐诺,那家伙是道格拉斯。”柠檬一边点头一边说。
“什么玩意儿啊?”蜜柑问道,其实他明白,那恐怕又是小火车托马斯的伙伴们的名字。柠檬不管说什么,都会扯到那个话题上去。那好像是一个用火车模型拍摄的、面向孩子的电视节目,颇具人气和历史,柠檬非常喜欢,打比方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借用托马斯小火车里的故事,他的人生教训和欢喜全都深深地打上了从那里学来的思想印记。
“蜜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嘛。唐诺和道格拉斯是一对黑色的双胞胎火车,说话很有礼貌。哎呀哎呀,这不是亨利嘛—都是这样说话的。那口气太让人喜欢啦,听了就让人心动吧?”
“没觉得。”
柠檬将手伸到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便笺大小、闪烁着光泽的纸质印刷品。“你看,这就是唐诺。”他伸手指着说道。好像是托马斯小火车的贴纸,上面印着火车的图案,是一列黑色车体的火车。“蜜柑啊,不管教你几次,你都记不住名字。你根本就没打算要记吧?”
“对。”
“真是个无聊的人。这个给你,把名字记住啊。你看这张,从这边的托马斯开始到奥利佛,大家都按顺序排着呢。狄塞尔也在。”柠檬一一指着道出名字。知道啦!你赶紧给我闭嘴!蜜柑将贴纸推回去。
“那个,那你们的名字到底是……”
“芥川龙之介和井基次郎。”蜜柑接着他的话说。
“比尔和班,还有艾瑞和伯特,他们都是双胞胎。”
“我们不是双胞胎。”
“那,唐诺先生你们,”峰岸的儿子一脸认真地说,“你们是我爸爸找来救我的吗?”
窗边的柠檬兴趣索然地挠着耳朵说道:“啊,是啊。不过,真要我说的话,你爸爸这个人也太可怕了。”蜜柑也表示同意。“是啊,太可怕。”
“你这个当儿子的也怕他,还是说他不擅长对付孩子,对儿子很宠爱?”蜜柑伸出指头戳着,虽然只是指尖的轻微触碰,可大少爷还是惊慌地抖了一下。“啊,也没有,在我面前不是那么可怕。”
蜜柑苦笑。他好不容易习惯了座椅上散发出的特殊气味。“你爸爸当初在东京的事,你知道吗?关于他的丰功伟绩和罪大恶极的故事都可以堆成山哦。他放高利贷的时候,对方只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他就剁掉了那个女人的手,这事你听过没有?不是手指,是手哦。也不是五个小时,是五分钟。而那只手……”他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这可不是什么能在新干线上聒噪的内容,于是便省略了。
“啊,我听说过。”大少爷带着一副愧疚的表情小声回答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微波炉。”说得就像是在回忆自己的父亲亲手做饭时的场景一样。
“那么,那个你知道吗?”柠檬伸出食指,身体前倾,“把不还钱的人的儿子找来,让父子俩面对面站着,给每人一把刀。”
“啊,那个我也知道。”
“你知道啊。”蜜柑有些意外。
“不过你爸爸很聪明,做事简单。有人碍事,他就说‘杀掉就行了’。遇到麻烦就是‘不做就行了’。”柠檬面向窗外,看着旁边开始启动的新干线,“不久之前东京还有个姓寺原的,那家伙也疯狂地赚了很多钱呐。”
“是一家叫‘千金’的公司吧。我知道,以前听说过。”
大少爷渐渐恢复了神气,蜜柑觉得他的态度像是要越来越傲慢,心里有些不开心。年轻人的成长故事在小说里看看还会让人愉悦,现实里连听都不想听,只会惹来一肚子气而已。
“那个‘千金’被击垮了,大概六七年前吧。寺原父子惨死,公司也散了。所以,你爸爸应该是靠直觉察觉到有危险,立刻就退到盛冈去了。真聪明啊!”柠檬说。
“那个,真是非常感谢你们。”
“为什么要谢?我又不是在夸你爸爸。”柠檬不舍地注视着渐行渐远的白色新干线列车。
“不是。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当时以为自己完蛋了,被绑作一团,对方竟然有三十多人,而且又是地下。我那时候觉得,就算我爸爸准备了赎金送过来,那些家伙最后还是会把我给杀了。他们似乎非常恨我爸爸。我都以为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大少爷好像越来越能说了,蜜柑板起了脸。“你还挺明白。”他说道,“首先,有很多人恨你爸爸。不光是那些人。不讨厌你爸爸的人估计比长生不老的人还罕见。其次,就跟你猜的一样,那些家伙一旦拿到赎金,就会立刻杀掉你。那也是肯定的。你的人生真是差一点就玩完了。”
蜜柑和柠檬接受身在盛冈的峰岸委托,做起了押运赎金的工作。“把赎金送到绑架的那帮人那里,然后把我儿子救出来。”峰岸的话说出来简单,他们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你爸爸也够烦的。”柠檬小声嘀咕着,掰起了手指,“救儿子、赎金带回来、那伙人全部杀掉。我说,梦想不会全部成真。”
峰岸排出了先后顺序。首先儿子的命是第一位,赎金是第二位,杀掉所有人是第三位。
“可是,唐诺先生你们全都做到了。真厉害啊!”大少爷两眼放光。
“喂,柠檬,箱子怎么样了?”蜜柑忽然想了起来。装赎金的箱子是由柠檬拿着的,一个结实的带滚轮的旅行箱,那尺寸用来去国外旅行可能稍微让人有些不放心,但也不算小。行李架上和座位四周都没有见到箱子。
“啊,蜜柑,你问得好。”柠檬猛地转过身,将脚架到前方的椅背上,得意扬扬地说道。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箱子放这里了。”
“那里?口袋里可装不下箱子。”
柠檬笑着。“骗你的,口袋里只有一张小纸片。”他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晃动着。
“那是什么啊?”大少爷凑过脸来。
“是之前去的那家超市的抽奖券,每个月有固定的日子可以去摇奖。一等奖,你看,是旅游代金券!也不是什么规则严密的活动,没有时间限制,想什么时候去抽都可以。”
“能给我吗?”
“才不给你呢。你也用不上旅行代金券,让爸爸给买就行了。”
“喂,柠檬,摇奖的事我不管,你先把箱子的位置告诉我。”一丝不祥的预感飘过,蜜柑的语气有些逼人。
柠檬夸张地扬起头。“听好了,你对铁路不熟悉我就教你一次,新干线的车厢跟车厢之间,如今都有专门放大件行李的地方。出国旅行用的大箱子啊,滑雪用具啊,这些东西都放得下。”
蜜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为了让充血的大脑冷静下来,他下意识用手肘砸向旁边大少爷的手臂。一声痛苦的呻吟响起。你干什么呢!他不管喘着粗气对自己说话的大少爷,压低声音说道:“柠檬,你爸妈没教过你吗?重要的行李要带在身边。”
柠檬看上去也很生气。“你那是什么口气!你看看,那箱子这里能放下吗?三个大男人并排坐着的地方,要怎么再塞个箱子进来?”他抱怨道,唾沫星子接二连三地飞溅到旁边的大少爷身上,“只有暂时放到别的地方。”
“放到这上面的行李架上不就好了?”
“你不拿箱子不知道,那玩意儿很重。”
“不,我拿过,也没多重。”
“像我们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身边如果再摆个行李箱,旁人一看就会说 ‘啊,那里面应该是装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到时候就暴露了。很危险。”
“暴露不了。”
“会暴露。而且,蜜柑,我爸妈你也知道,我还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们就出事故死了,几乎什么都没教给我。要说教,只教了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要把行李箱放到座位上头。”
“少胡扯!”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有来电了,呜呜地震动,刺激着皮肤。蜜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号码,脸色不觉难看起来。“是你爸爸。”他对大少爷说。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往车厢连接处走。这时新干线发车了。
车厢的门自动打开,蜜柑来到后方的车厢连接处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峰岸良夫的声音响起。“怎么样?”声音很平静,却很有质感。蜜柑走到窗边,眼睛追逐着窗外的景色,答道:“现在新干线刚好发车。”
“我儿子没事吧?”
“如果有事,现在就不会坐在新干线上了。”
接下来,峰岸良夫又一一确认,赎金带回来了吗?凶手都怎么样了?列车行驶的声音更大了,要听清对方说话变得十分困难。蜜柑说明了当前的情况。
“把我儿子平安带回来后,你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你不是在别墅里悠闲得很嘛,真的在担心你儿子吗?蜜柑真想这样对他说。
电话挂断了。蜜柑再次走进三号车厢准备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柠檬突然出现在眼前,吓了他一跳。跟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面对面站着,令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在看着一面镜子。并且对方不光是另一个自己,还是比自己的性格更粗糙、比自己的行为更莽撞的男人,这让蜜柑觉得,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简直就是自己身体里邪恶面的化身。
柠檬带着他那与生俱来的浮躁说道:“蜜柑,这下麻烦了。”
“麻烦?什么啊?你自己的麻烦可别扯上我。”
“跟你也有关系。”
“怎么了?”
“你刚才说,装了钱的箱子要放到座位上面,对吧?”
“说了。”
“所以我有些在意,就跑去拿了。去车厢另一头放行李的地方。”
“很听话啊。然后呢?”
“行李箱不见了。”
蜜柑跟柠檬一起穿过三号车厢,来到另一头的车厢连接处。厕所和洗面台旁边就是放行李的地方,一共有两层,上面一层放了一个大行李箱,不是峰岸用来装赎金的箱子。旁边是一个台子,以前应该是用来放公用电话的,现在电话已经拆除了。
“你放在这里了?”蜜柑指着大行李箱下面那一层空出来的地方。
“嗯,就是这里。”
“那去哪儿了?”
“是不是上厕所去了?”
“行李箱?”
“对啊。”也不知柠檬是怎么想的,竟然真跑去看了看男厕所,然后又粗暴地打开单人厕所的门,嘴里叫道:“在哪儿啊?在哪儿解小便呢?出来!”声音里带着惊慌。
会不会有人拿错了?蜜柑想,随即又觉得不会。他发现心跳开始加快。自己动摇了,而这一事实又让他更加动摇。
“蜜柑,现在这个情况,如果用三个字来形容,你知道是哪三个字吗?”柠檬的脸抽搐着。
就在这个时候,售货的小推车过来了。年轻女售货员很识相地在面前停下,可是对话内容如果让她听到也不好办,于是让她先过去了。随后蜜柑说道:“三个字啊。是‘不得了’?”
“是‘麻烦了’。”
总之应该先回三号车厢,冷静下来想一想,蜜柑提议。柠檬跟在他后面。“喂,你有没有听到啊。三个字的话还有其他什么吗?”也不知道他是太过混乱还是太过放松,语气里连哪怕一丁点儿紧迫感都没有。蜜柑装作没听见,穿过了车厢的过道。车内很空。可能因为是工作日的上午,并且时间还早,座位只坐了大约四成。不知道正常的客流量是什么情况,但感觉这也太少了。他们行走的方向跟列车前进的方向相反,所以可以迎面看到坐着的乘客。抱着手臂的、闭着眼的、看报纸的,看上去都像是上班族。蜜柑打量着每个座位下面以及上方的行李架,检查有没有黑色的小行李箱。
峰岸的大少爷大概在车厢正中间附近的位置。他嘴巴大张着,靠在椅背上,身子稍稍有些朝窗户那边倾斜,闭着眼睛。两天前被绑架后就一直被囚禁,又在大半夜被救出来,一直到现在都没睡过觉,所以也该困了吧—蜜柑当然不会这么想。他感到一阵惊悚,心脏几乎要蹦出来。竟然来了这么一手!他同时感到意外和紧张,立刻坐回椅子,迅速伸手摸向大少爷的脖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在睡觉,我的大少爷。”柠檬走过来站住。
“柠檬,还有更大的事呢。”蜜柑说。
“什么啊?”
“大少爷死了。”
“你骗人吧?”柠檬愣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下麻烦大了。”他掰起手指数了数,六个字。
瓢虫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那么有了第三次肯定会有第四次,发生过一次的事情会永远持续下去,是不是应该这样说呢?七尾思考着。就跟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五年前第一次做事时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大麻烦,或许那个时候就不应该想当然地觉得“有第一次是否就会有第二次呢”,结果第二次的工作同样被卷进了灾难,理所当然地,第三次也同样被预期之外的变故玩弄于股掌。
“你是不是想太多啦?”真莉亚以前曾这样对自己说过。真莉亚负责接受委托然后将工作交给七尾去做,她自称是窗口接待员一样的角色,可在七尾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做菜,我负责吃”或者
“你发令,我照办”,这些话总是出现在七尾的脑海里。“真莉亚也来做事怎么样?”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七尾曾经这样提议。
“不是已经在做事了嘛。”
“是实际操作,执行部队,做类似那样的事。”
如果要打个比方,就像是天才足球选手在场外拼命指挥,咬牙切齿地对着场上不知所措的外行球员大吼:“怎么就不能好好去踢!”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你是天才球员而我只是个业余选手,如果是这样,天才球员直接上场比赛不是更有效吗?七尾这样对她说。这样双方都不会有太大压力,而且也会出成果。
“我可是个女人哎,你说什么呢!”
“可是你如果用最擅长的中国拳法,一次可以打倒三个男人,或许比我还更可靠呢。”
“不是这个问题。女人如果脸受伤了可怎么办啊。”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都提倡男女平等。”
“你这是性骚扰。”
对话完全无法成立,七尾放弃了。反正,“真莉亚做出指示,七尾负责行动”、“天才当教练,外行当选手”的分配方法,实际运作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这次的工作,真莉亚也像平常一样断定道:“简单简单,一会儿就结束了。这次一定没有问题。”每次都是一样的话,七尾都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不,我估计肯定会出事。”
“你还真是消极啊。简直跟整天躲在家里叫着地震啦地震啦的寄居蟹一样。”
“寄居蟹是那样的吗?”
“如果不是那样,那它干吗每天都背着自己的房子跑?”
“难道不是因为不想交固定资产税吗?”
对方没理会这不知所云的回答。“反正,我们做的工作本来就有很多既危险又麻烦,每次就算被卷进点麻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麻烦也是一种工作啦。”
“不是这样。”七尾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这、样!”他明确地否定道。这是唯一一件他不想叫人误解的事。“你听着,至今为止我所碰到的麻烦,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一种。之前有一次要去高层酒店拍摄政客偷情的照片,你那时候也说,很简单,一会儿就结束了。”
“本来不就简单嘛。只是去拍个照而已哦。”
“前提是那个酒店没有发生连环枪击杀事件。”
大厅里,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忽然开始胡乱开枪射击。事后查明,作为一名颇有才干的官员,他或许是被日常工作的积郁所逼,选择了射杀酒店里的客人,然后在里面坚守。那是一桩跟七尾的工作完全没有关系的纯粹偶发事件。
“那时候你不是很出风头嘛。你救了几个人来着?凶手的脖子也让你给拧断了。”
“我当时可是拼命了。还有一次,是要求去快餐店点一份那里新出的菜品,然后当场说‘太好吃啦,好吃到爆啦’,做出夸张吃惊的反应给周围的人看。”
“怎么了?难道不好吃吗?”
“好吃啊。只不过吃完之后那家店真的爆炸了。”
是一个被解雇的店员干的。虽然当时人比较少没有人死亡,可是店里因此发生了火灾,浓烟滚滚。七尾只得拼死将客人带出店外。而且,店里还藏了一个黑道上有名的人物,外面又等着一个带着狙击枪的职业杀手,又是一场骚乱。
“你那么了不起,最后不是找到了狙击手的位置,还把人家揍了一顿嘛。那次也是大出风头啦。”
“那次的工作之前你也断定说‘简单简单’。”
“难道你要说,买个汉堡来吃的工作很困难吗?”
“最近这次的工作也一样。把钱藏到快餐店的餐盘里,结束。你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袜子全湿了,还差点吃了个全是芥末酱的汉堡。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简单的工作,想得太乐观很危险。而且这次的工作内容你都没有好好跟我讲清楚。”
“你没听我给你的指示吗?抢一个什么人的行李箱,然后下车。就这样而已。”
“放在哪里、谁的行李,这些全都不知道。‘先去坐新干线,详细情况回头再告诉你’,这样的工作就不可能简单。而且,你是说要我在上野下车吧?那不就是一眨眼的事嘛。时间太紧了。”
“你换个思路,行吗?越是困难的工作就越要提前给出指示。讨论、联系,还有失败后的对策,这些都是必要的。那反过来想,如果一直到开始之前都没什么指示,那就说明工作的内容很简单。比如说,如果有个工作,要你从现在开始吹三口气,你觉得怎么样?需要提前给你什么情报吗?”
“从来没听过你这种歪理,我也不想听。我看这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单纯又简单的工作。”
“有啊,简单的工作要多少都有。”
“我只希望你从里面挑一个告诉我就好了。”
“比如现在,我正在做的工作。只负责中介的工作是很简单的。”
“我想也是。”
东京站的新干线站台上,七尾刚把有来电的手机放到耳朵边,就像早就计算好了似的,站内的广播也响了。“二十号线,盛冈方向的‘小町号’列车就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回荡,电话那端正在说话的真莉亚的声音怎么也听不清楚。
“喂,你在听吗?听得见吗?”
“‘小町号’来了。”
广播的声音席卷了整个站台。手机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七尾甚至觉得连信号都被干扰了。秋天的风吹得人很舒畅,天空中只零散地点缀了几朵云,呈现出一片清澈的淡蓝。
“估计也就是新干线发车后不久吧,等关于行李的指示来了之后,我就联络你。”
“打电话还是短信?”
“准备打电话。总之,你看好自己的手机。这点事总能做好吧?”
新干线列车细长的车头缓慢而流畅地出现在眼前,修长洁白的车体驶进站台,减速,停止。车门打开,有乘客下来,站台上瞬间就挤满了人。人群立刻填满了整个站台上的空间,就像水流冲刷着地面,试图浸湿每一寸干燥。原本整齐的队列一点点地开始崩溃。人群顺着台阶慢慢下沉,狂潮之后残余的人们虽然没有任何交流,却已开始无言地重新组织队形。没有任何明确的指示,统治却在发挥着功效。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体制,七尾想,虽然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原本以为马上就可以上车,可接下来似乎是车内清扫时间,车门又暂时关闭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本不需要那么匆忙就挂断真莉亚的电话。
“为什么不是绿色车厢?”身边有人说话。七尾转眼去看,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和一个矮个子男人就站在旁边。男人手里提着纸袋,圆圆的脸上留着胡须,让人联想到玩具里那个躲在桶里让人用剑去插的家伙。女人则穿着鲜艳的绿色无袖衫,展示着魄力十足的胳膊。短裙已经短到了极限,整个大腿都露在外面,七尾选择了移开视线。他感到一种不必要的尴尬,伸手推了推黑色眼镜的镜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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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要呢。那么危险的工作。”
七尾来到四号车厢的最后一排坐了下来。一眼看去,车内的空位还有很多。他等待着新干线发车,眼睛盯着捏在手里的电话。真莉亚还没有来电话。一旦发车一眨眼就会到上野,夺行李的时间很有限。来不来得及呢?他有些担心。
自动门伴随着鼻息般的声音打开了。有人上车。七尾正想着,原本打算换个姿势的腿就碰到了那人手上的纸袋。那男人眼神凶狠地盯着自己,胡子看上去好久没剃过,面无血色,眼睛四周透着微微的黑,一副不健康的样子。“对不起。”七尾立刻道歉。严格来讲,其实撞过来的是那个男人,本不该七尾率先道歉,可他并不在意。麻烦要尽可能地避免,跟纠缠不清比起来,道多少次歉他都无所谓。男人一脸不快地继续往前走了。就在这时,七尾发现纸袋上破了一个小洞。可能是刚才自己撞到时弄破的吧。“啊,纸袋破了。没关系吗?”
“少废话。”男人丢下这句就走了。
七尾想再确认一下车票,于是摘下了系在腰上的皮质小包打开来看。除了车票,里面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圆珠笔、便笺纸、小铁钉、打火机、药丸、手表、指南针、强力U形磁铁,还有高粘度胶带,一股脑地塞在里头。没有闹钟,但有三个带响铃功能的电子表,因为闹铃的功用出乎意料的多。真莉亚曾调侃那些是“平民的七大工具”,他这些东西的确在厨房或便利店都可以轻易搞到手。为了能简单地处理皮肤烫伤或其他一些轻伤,他还准备了用于涂抹的消炎药和止血药膏。一个被命运抛弃的男人所能做的,就只有对策和准备了,所以七尾的各种工具一应俱全。
七尾拿出插在腰包外面袋子里的写有座位信息的新干线车票。看到上面的那些文字还在,他才松了一口气。票是从东京到盛冈的。为什么要买到盛冈呢?他正这么想,手机就响了,他立刻接通。真莉亚的声音传来:“知道啦。在三号车厢和四号车厢之间。那里有专门放行李的地方,是里面的一个黑色行李箱。把手附近好像还贴了贴纸什么的。箱子的主人坐在三号车厢,所以你拿了箱子之后就离三号车厢远一点,然后下车。”
“明白。”回答后又问道,“我刚注意到,你要我在上野下车,为什么车票却是到盛冈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啊。我说,这种时候车票买到终点站那是铁定的啦,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啊。”
“喂!”七尾的声音稍微变大了,“原来你也觉得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啊。”
“常识而已。别那么紧张嘛。你有没有好好地在笑啊?微笑之门的背后是幸福哦。”
一个人在这儿傻笑也太可疑了,他应道,挂断了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新干线已经发车。
他从座位上站起,走过身后的门,来到车厢连接处。到上野需要五分钟。没时间了。幸运的是,放行李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而塞在里面的黑色行李箱也不难发现。并不是很大,带滚轮,箱体是什么材料不清楚,但很坚硬。七尾看到了贴在把手旁边的贴纸。他将箱子拉出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是个简单的工作吧。”真莉亚那略带诱惑的声音钻进了耳朵深处。迄今为止的确都很简单。他看了看表。到上野车站还有四分钟。快点到,快点到,他在心里默念。他再次走进四号车厢,带着行李箱,以自然的步伐朝前走去。似乎没有乘客注意到他。
从四号车厢出来,进入五号车厢。通过过道,来到六号车厢前面的连接处。这时,七尾才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应对有人在车厢出入口处碍事的准备,如一帮年轻人堵坐在门口啦,有人在那里睡觉或化妆啦,总之就是等在那里,然后一看到他出现便以“瞪我了”之类的理由上来纠缠找碴,要不然就是在过道上吵架的男女指着他的鼻子问“你说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硬要把他也拖入战争。总之他总是觉得自己会不会又要面对什么骚乱了。简单的工作很少能简单地结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他早已有了觉悟。
所以,当七尾看见门附近没有人时,不禁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等着到达上野车站,然后下车,出了检票口后再给真莉亚打电话就可以。你看很简单吧?七尾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对方调侃自己时的语气,心里一股说不出的不快。不过跟碰上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事比起来,这样要好太多了。
周围忽然暗了下来。列车像是要钻进地下,车体开始倾斜。这是车即将进入上野地下站台的证据。七尾抓着行李箱的手握得更紧了,他没来由地看了看手表。
车门玻璃上映着自己的脸,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跟好运无缘的男人。“跟七尾开始交往之后变得容易丢钱包了”、“失败变多了”、“痘痘变得不容易好了”,前女友们曾这样说过,自己当时虽然极力反对说那只是狡辩,可现在想想或许真的不无道理。倒霉难道就不能传染吗?
列车行进时发出的巨大声响逐渐安静了下来。似乎是从前进方向的左侧下车。车门对面变得明亮,站台的景象映入眼帘,就像洞窟里忽然出现了一座未来都市般唐突。站台上三三两两的乘客朝后方流动,跟那些台阶、长椅和电子显示屏上的时间表一起消失在七尾左侧。
七尾盯着玻璃,确认身后有没有人靠近。如果此时被行李箱的主人发现,那就麻烦了。新干线的速度降了下来,车站的轮廓开始清晰。七尾想起了只进去过一次的赌场里的俄罗斯转盘。那轮盘煞有介事地旋转着,似乎在挑选要将球放到哪里,此时的新干线看上去也是一样。列车像是在选择究竟要停在站台上的哪个乘客面前,到底要停在哪里呢?哎呀哎呀,速度吊人胃口地逐渐变慢,接着在乘客身前停了下来。
虽然停了下来,但车门迟迟未开,这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在水中闭气强忍着呼吸般痛苦。
门的对面站着一名乘客。小个子,戴着鸭舌帽,样子很像经常出现在故事里的私家侦探。七尾和乘客隔着玻璃相对而立。脸长得这样惨淡又喜欢侦探打扮的男人以前也出现过一个,他回忆着。
那个人做着跟七尾同样的事,即在这危险又见不得光的行业里打拼。他的真名其实很普通,可是因为说话夸张、满口可信度极低的自吹自擂和夸大其词的恶意中伤,得了个“狼”的称号。这当然不是如“一头狼”和“独狼”般象征着勇猛和独行,而是来自于一个关于爱说谎的孩子的寓言。可他从未因这屈辱的名号而感到任何不满,还总是骄傲地说“这是寺原先生给我起的名字”。在这行里呼风唤雨的寺原实在不大可能会特意为他取名,可是他本人对此十分笃定。
狼大言不惭的例子比比皆是。“不是有一个专门让政客或是他们的秘书自杀的家伙嘛,人们都叫他自杀手来着。”很久以前,他在小酒馆里遇到七尾时说,
“是个叫鲸还是虎鲸什么的大个子。最近常听人说他不见了,那个,是我干的哦。”
“‘是我干的’,是什么意思?”
“受别人委托,去把鲸杀掉啦。我。”
那个叫鲸的自杀手忽然销声匿迹,这事在行内曾一度成为热门话题。有人说是被别人杀掉了,也有人说是出了意外事故。而关于他的尸体,还有更恶心的谣言说是被早就对他怀恨在心的政客高价买去,当装饰摆在了房间里。不管真相如何,对于平时只能接一些搬搬行李、教训妇女小孩或者外行人这种活儿的狼来说,绝对干不出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七尾极力避免跟狼打照面,担心自己看到他那张脸会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万一揍了他就不好了。而这预感也并没有错,有一次,七尾到底还是揍了他。
夜晚的闹市区,一条小路上,狼正准备对三个小学生下手。七尾质问他“你想干什么”,他回答 “这帮小子说我脏还嘲笑我,所以要教训教训他们”。而他确实也用拳头挨个揍了那些因恐惧而只能傻站着的小学生的脸。七尾觉得气血上涌,一下子推翻了狼,随即一脚踢在他的后脑勺上。
“还知道保护小孩子,你也太好心啦。”事后知道了原委的真莉亚调侃他说。
不,七尾立刻回答,心头立刻涌上胆怯地喊着“救命”的孩子们那柔弱的模样。“我最受不了孩子向我求助了。”
“是因为人们常说的心理创伤?”
“简单用心理创伤似乎有些难以概括。”
“心理创伤已经不流行了哟。”真莉亚似乎有些轻蔑地说。
跟流不流行什么的没关系,七尾解释道。心理创伤这词不管是老套了还是被用烂了,人会被囚禁于阴暗的过去当中总是事实。
“唉,那个狼啊,面对孩子啊动物啊什么的时候,就会变得极其残忍,简直无可救药。一旦觉得自身有危险了又立刻搬出寺原的名字,总说些‘寺原先生可是很喜欢我’,或者‘我要去告诉寺原先生’之类的话。”
“寺原已经死了。”
“寺原一死,他好像因为哭得太厉害连人都瘦了呢,跟个傻子似的。不过,总之你也算是教训了狼一回啦。”
被七尾踢过后,不光是肉体就连自尊心也受到了打击的狼瞪圆了眼睛,暴跳如雷。“下次再让我看见绝对饶不了你!”他喊了这句话之后便跑掉了。那是七尾最后一次见到狼。
新干线的车门打开了。七尾拎着箱子准备下车。他看着面前那个戴着帽子、让他不禁联想到那个狼的男人,心里悠哉地感叹道这世上还真是有相像的人呢。就是这个时候,对方指着他说了一句:“啊,是你。”他这才意识到,这个乘客就是狼本人。
七尾慌乱之下打算挤过车门,狼却拼了命地挡在面前,硬是要把他推回车里。七尾被猛地撞了一下,朝后退去。
“我真是要感谢这次偶遇啊。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碰到你。”狼看上去很开心,鼻孔都变得更大了。
你先慢着,我要下车了,七尾压低声音说道。如果声音太大过于引人注目,就会有被箱子的主人发现的危险。
“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跑了呢?欠你的人情也该还啦。”
“下次再还吧,我正做事呢。不,那人情你也不用还,就送你了。”这可麻烦了!七尾正想着的时候,门开始缓缓关上,新干线无情地载着七尾驶出了上野站。很简单的工作吧,真莉亚那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放过我吧!七尾直想哭号。果然,事情还是变成了这样。
王子
从前方座位的椅背上抽出小桌板,将塑料瓶放到上面,打开巧克力糖果的袋子,拿一个放到嘴里。车出了上野站之后,又重新回到地面上。虽然零散地飘浮着一些云朵,可大半的天空仍是湛蓝,简直就和自己此时的心情一样令人愉悦。旁边可以看到一座高尔夫练习场,那如蚊帐般绿色的巨网刚消失在右侧不久,一座学校又出现在眼前。几个钢筋水泥的立方体紧挨着排列在一起,可以看见学生在窗边来回走动。
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呢?王子慧稍微想了一下,立刻又觉得都无所谓,没有多大差别。不管是跟自己一样的初中生,还是比自己年龄大,所有人都一样,所有人的行动都在预料之中。他看了一眼右边座位上的木村。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些无聊之人的典型代表。
虽说已经被胶带限制了行动自由,可一开始木村还是露出了凶残的模样。于是王子将从木村那里夺来的枪以一种难以被察觉的角度架在他身旁,说道:“就一会儿而已,老实点。如果不听话,叔叔,你可是绝对要后悔的哟。叔叔,你就一点也没觉得可疑吗?我一个初中生竟然会自己跑来坐新干线。而且,我究竟坐在新干线的什么位置,搞到这种情报的时候,一般不是应该考虑考虑这会不会是圈套吗?”
“难道这消息是你自己放出来的?”
“谁让我知道了叔叔你在打探我的下落呢。”
“因为你不在,我才找的。谁让你躲起来了,学校也不去。”
“我才没有躲呢。班级突然放假了,我也没有办法啊。”他并没有说谎。虽然还没到冬天,可受到忽然流行起来的病毒性感冒影响,他的班级停了一周的课。而流感威猛的势头丝毫没有衰减的迹象,不得已只好继续停课一周。对于那些对感染途径、潜伏时间以及发病后症状恶化的概率等情况不做任何分析,只盲目地认可一旦缺席学生数达到一定程度便自动走程序让整个班级停课的大人,王子表示无法理解。害怕承担风险,为了回避责任,就选择服从规则。他对规则本身并无不满,但是那些在毫无质疑的情况下就选择封锁整个班级的老师,却让人感到一种思考停滞般的愚蠢。讨论、分析、决断能力为零。
“你知道我在放假的这段时间里都干了些什么吗?”王子说。
“我怎么会知道。”
“我去查了查叔叔的事情。我想,叔叔大概是在生我的气吧。”
“才不是呢。”
“哦,是吗?”
“生气这个词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木村的话简直像掺了血一般,王子不禁笑了起来。要让这些不能控制自身情感的人失控真是太简单了。“是啊,所以你就想惩罚我,是吧?于是我就想,叔叔该不会是想找到我,然后攻击我吧。那么就算在家里也很危险,而且机会难得,我就去调查了很多关于叔叔的事。想要袭击一个人、陷害一个人或者利用一个人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收集情报。那个人的家庭、工作、性取向和爱好,从这些事情当中就可以发现头绪。跟税务局的做法是一样的。”
“拿税务局来举例的初中生最让人恶心了。”木村苦笑,“而且,你一个小鬼能查到什么。”
王子斜了斜眼睛。这个男人果然还是太天真,他有些失落。被外貌和年龄左右,低估了对手的能力。“有些人只要给钱,就会替我去收集情报啦。”
“看样子你还存了不少压岁钱。”
王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满心的期待全都幻灭了。“打个比方吧,假如哦,即便不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或许还有很多男人对女中学生感兴趣嘛。只要给他个裸体的女学生抱一抱,那他也许就会去做一回侦探,帮我查查叔叔的情况什么的。比如,叔叔的老婆对叔叔完全没了兴趣、离了婚、带着一个可爱的孩子独自生活、嗜酒如命,这些事情他或许都能替我查到。而我呢,或许刚好有那么一个女生朋友,愿意为我付出一切。”
“你该不会是让初中女生去给大叔投怀送抱吧。难道是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
“我是说假如,你也别太当真啊。人这种东西,不光为钱,还会因为各种欲望和算计而奔走,这就跟杠杆原理一样。只要你能把握好欲望的开关,适时地按下去,那么就算只是一个初中生也可以让别人为他卖命。你不懂吧?而性欲这杠杆呢,则是比较容易撬动的。”王子故意用挑衅的语气让对方窝火。对方越冲动,就越容易控制。“不过,叔叔,你还挺厉害的嘛。我听说,你几年前可是尽做些可怕又危险的工作啊。喂,那你杀过人没有?”王子说着,视线落到自己端着的那支枪上。“你还有这种东西啊。真厉害。前面装着的这玩意儿,是减弱枪声的工具吧?还挺专业啊。”他将摘下来的消声器拿给木村看。“我怕得都快哭出来啦。”王子面无表情地说。骗你的。别说哭了,光为了忍住笑就差点没憋死。
“你小子早就等在这里了?”
“既然叔叔在到处打探我的下落,那我就让人放出我在这里的消息喽。叔叔,你是不是委托了什么人让他替你去找我?”
“是一个过去打过照面的男人。”
“是过去做事的时候认识的吧。到处找一个男学生,人家没觉得你可疑吗?”
“一开始的时候嘲笑我说居然还有这种嗜好,但是听我解释完之后就很激动,还同情我呢。他还说,把我们涉害成那样,我饶不了他。”
“可是,那个人到底还是出卖了叔叔你哦。我发现他似乎在调查我之后,就主动去找他,问他能不能替我告诉叔叔一些情报。”
“你就胡扯吧。”
“一听说可以随意玩弄女学生,他就露出了好色的嘴脸,连喘气声都变粗啦。大人们是不是都那副德行啊?”王子说道。用语言的利爪轻轻抓挠包裹着对方情感的那层薄膜,王子很喜欢这种感觉。肉体可以锻炼,可想要强化精神的肌肉却很难。虽然表面上强装镇静,但还是会不自觉地对这恶意的尖刺做出反应。
“那家伙还有这种性趣吗?”
“叔叔,可不能轻信过去的熟人哦。不管过去有过怎样的恩情,人们都会选择遗忘。靠互相信赖构成的社会恐怕早已消失不见啦,或许那种东西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不过,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我都吓了一跳呢。叔叔你也是太相信别人啦。啊,对了,叔叔的孩子现在还好吗?”王子说着,又吃了一颗巧克力糖。
“怎么可能好!”
“叔叔,你的声音太大啦。要是有人来了,叔叔就麻烦了。这里还有一把枪呢,事情会闹大的哟。”王子故意装出低声说话的样子,“太引人注目可不好。”
“枪在你手上,麻烦也是你麻烦才对吧。”
王子对事无巨细全凭自己想象做出反应的木村感到失望。“枪这么可怕,我是拼了命才从叔叔手里夺过来的。我会跟人家这样解释哟。”
“你说什么呢,我都已经被你绑成这样了!”
“没关系啊。一边是患有乙醇依赖症、辞掉了保安的工作、连份稳定工作都没有的你,一边是初中生的我,你觉得他们会同情哪边?”
“什么乙醇,是酒精!”
“酒精的成分就是乙醇哦。叔叔,亏你真的能把酒戒掉呢。这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感动啦。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啊?比如说儿子要死了之类的?”
木村如同恶鬼般盯着王子。
“叔叔,我再问你一次,你那可爱的小孩还好吗?叫什么来着?哎呀,就是那个,很喜欢楼顶的……”王子故意没有说出小孩的名字,“不过,还是应该小心点哦。小孩一个人上楼顶,是很容易摔下去的。商场的楼顶上虽然有栅栏,但是搞不好也会坏的啊,小孩就是喜欢去那种危险的地方玩。”
见木村又要大吼,王子又道:“叔叔,你不老实点可是会被怀疑的哦。”说完望向窗外。往东京方向的新干线正从对面驶来,两列车交错而过。车体发出一阵颤抖。由于速度太快,外观看得不十分清楚。这速度令王子无言地兴奋起来。在这时速超过两百公里的庞然大物面前,人是那么无力。此时即便是将某个人的整个人生堆到列车前方的铁轨上,恐怕也轻而易举就灰飞烟灭了吧。这压倒性的力量对比是如此充满魅力。我也是一样。虽然不能以两百公里的时速行走,但是我也一样可以毁掉别人。这是天性。笑容浮现在脸上。
将木村的儿子带到商场楼顶上的,就是王子等人。准确地说,是王子和听从他指挥的同年级学生们。那个六岁的孩子害怕了。害怕,却还不够熟知所谓人的恶意。
喂,你从那边的栅栏朝下面看看啊。一点都不可怕,很安全的。
只要笑眯眯地说话,他便丝毫没有怀疑了。
“可以吗?不会掉下去吗?”欺骗一个这样询问自己的孩子,再将他推下楼去,这感觉真是痛快淋漓。
“你在这新干线上独自等我,就不害怕吗?”木村皱着眉头道。
“害怕?”
“你也知道我从前做的工作很可怕,我很有可能像今天这样带着枪。刚才如果时机稍有差错,我早已朝你开枪了。”
“是吗?”王子心里也真的在想:是吗?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恐惧。紧张倒是有,那是在意游戏是否可以顺利进行的兴奋和紧张。“我觉得,叔叔不会立刻朝我开枪或者是拿刀捅我。”
“为什么?”
“因为叔叔对我的仇恨光靠那样无法宣泄。”王子耸肩道, “趁我不备将我射杀,就此了事,这样的结果你自己肯定无法接受。至少也要先威胁我,让我害怕,让我哭得稀里哗啦,难道不是吗?”
木村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如果大人沉默了,那基本上就表明孩子的意见正确。
“所以,我想只要我能先下手就没问题了。”王子从背包里掏出自制电击枪。
“那么喜欢摆弄电器,你怎么不去开家电器店?”
“叔叔以前做那些非法工作的时候杀了多少人啊?”王子细细回味着交错而过的新干线所留下的余韵,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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