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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你相信命运么?
相信命中注定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分开的么?
即使你灰心的逃离,命运也会一次又一次再把你带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你相信么?
千家的生活曾经很简单,每天只有两个目标,躲债,还债。母亲重病离世,留下一间摇摇欲坠的书局,和一笔天价的医疗费。债主轮番上场,无奈之下,千家躲进儿童乐园的玩具城堡中。然后,骑士出现了。
“我是陆楚桥。”骑士冰冷地开口,书中的童话世界没有出现,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更冰冷的残酷现实:亲生父亲的巨额遗产从天而降,律师陆楚桥带着遗嘱找到她。突然多出的“哥哥”和“妹妹”,一个高深莫测过于和善,一个张牙舞爪处处为难。
母亲曾经努力隐藏的过去呼之欲出,曾经所有温暖的回忆变成无数个纷乱的谎言,原本的摇摇欲坠,顷刻崩塌。
每个人都不能再相信,所有人都可以微笑着说谎,除了他……除了陆楚桥,他不对她微笑,也不对她说谎。
可是,唯一的他,怎么也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让她逃走,独自坚强?
真的可以和最爱的人相隔江湖,独自安好么?她不懂,爱一个人不应该是一辈子的事么?一生只够爱一人,怎么忍心让心爱的人独自一人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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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不见莲花。80后作家,长居上海,专往深老林跑的专职摄影师,擅长都市言情创作,文风清隽见长,情感细腻。相信爱情是美好的,相信爱情是一个人的成长。已出版:《但使晨光过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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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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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如果可以知道,某一日,某一刻会改变我的一生。我会努力记住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云彩的形状,空气中青草的味道。还有命运敲响的那一声低鸣。
——慰迟千家
第二章
你想知道真相?你想了解事实?那请你现在就做好被伤害的准备。
——陆楚桥
第三章
并没有想要保护谁的高尚情操,只是觉得不能忍受,想到她的泪。
——陆楚桥
第四章
都有自己的保护色,因为真实的自我,那么怯懦脆弱。
——慰迟千家
第五章
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却仍对一人心怀歉意,你就该当心了。
——陆楚桥
第六章
不认识他几十年,一切安然无恙;认识他不过几天,几十年的无恙,天翻地覆。
——慰迟千家
第七章
我们都是被命运控制的人偶,窒息的绝望中乏力的挣扎。
——陆楚桥
第八章
站在对方的立场想。总会有人这样说。为别人着想,想想对方是什么心情。可以问,对方是否也会同样考虑我么?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又显得自私了?
——慰迟千家
第九章
人总是容易原谅自己对他人的伤害,说自己无心。而别人对自己的,即便无心,亦难以原谅。
——陆楚桥
第十章
有时候你做了所有对的事,却始终不能有一个对的结果。
——陆楚桥
第十一章
开始和结束,有时,有着惊人的相似。
——陆楚桥
第十二章
我深知,没有人能阻止我,除了自己。所以,当有人拉住下坠的我,我心怀感激,因为他明知无用,却还是做了,为我。
——慰迟千家
第十三章
并不是麻木,或者冷漠。而是我学会了,不要在无聊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我不会让随便一个阿猫阿狗的陌生人都有可以伤害我的力量。
——陆楚桥
第十四章
一再相信别人的承诺,一再期望那些承诺可以实现,并不是我笨,而是我真的希望可以和他一起,多细小的可能,也不愿放弃。
——慰迟千家
第十五章
并不是我伤害你,或者,你伤害我这种等式,而是我们,伤害了彼此。
——慰迟千家
第十六章
有多少人是在夜深人静之后,才敢轻轻说出自己真正的想要,才敢轻轻念一个人的名。
——慰迟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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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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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如果可以知道,某一日,某一刻会改变我的一生。我会努力记住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云彩的形状,空气中青草的味道。还有命运敲响的那一声低鸣。
——尉迟千家
001.
What does not kill you, will make you stronger.
不能杀死你的东西,会让你变得更强。
——尉迟千家
急促的呼吸起落,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一样,一下一下撞着喉咙。尉迟千家紧紧地挤在一个角落里,双手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呼吸被听到。大脑因缺氧而一片空白,听不到脚步声,听不到呼喝声,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急促而有力。
应该不会找到这里了,千家安慰自己。每次遇到难题都躲在这里,还从没被发现过。这个避难所只有她自己知道,暂时可以安全了。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呢?
怎么办?千家命令自己思考。难道以后就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完全看不到方向,喉咙忍不住发紧,眼眶被泪水包围着。不能哭!不能哭!千家摇头,双手握成拳。不能哭!不能哭!千家轻轻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能这么没出息!你是杀不死的小强!
“尉迟千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千家浑身一震,急忙缩得更紧。千万不要被发现啊!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激动地跳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快点还钱吧!”外面的人继续喊话,漆黑安静的夜里,声音显得格外的响,格外的亮。“我今天就在这里等!我知道你在!你能藏是吗?那你就藏一辈子!”
“尉迟千家!欠债还钱!尉迟千家!欠债还钱!尉迟千家!欠债还钱!”男人粗犷的声音像咒语一样,在千家的头顶回荡。
千家用手紧紧捂住耳朵,不愿听到。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决堤。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她如果有钱还债,又怎么会东躲西藏?
千家低头在自己已经褪色的帆布包中翻找,零零碎碎的硬币撞来撞去,却连一张红色的纸币都找不到。
“尉迟千家!还钱!还钱!还钱!还钱!还钱!”
千家狠狠地闭上眼睛,双手掩面,整个人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要再逼她了!放过她吧!
喘不过气了,千家努力张嘴,可是却好像忘记了如何呼吸一样,黑夜里清冷的空气在嘴边徘徊,却怎么也不肯进到肺里。耳边嗡鸣着,大脑开始变得空白,除了外面男人的叫喊声,什么都没有了。一声声“还钱”“还钱”好似头顶的炸雷,轰得她一阵一阵地发抖。
钱!钱!钱!
她要疯了!谁来救救她吧!
“你替她还钱?你和尉迟千家什么关系?”外面的人突然吃惊地大叫。
千家浑身一震,眼泪停住。她刚刚听到什么?幻听了吗?
明显外面的人也有同样疑问。“你要帮她还钱?好啊,现在就给!现金!五千块!一分都不能少!”
还钱?有人要帮她还钱?谁会帮她还钱?千家越听越迷糊,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千家深吸一口气,用手背蹭掉脸上的泪水,悄悄向外看去。
路灯远远地照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千家看不清男人的面容,但是可以看到男人的身形是非凡的挺拔伟岸。
千家极力在脑子里搜索,生命里有没有这样的人存在过。
同学?千家摇头。
朋友?继续摇头。
老师?还是摇头。
她应该没机会认识这种模特身材的男人才对。书局的顾客?也不像啊。书局已经很久没有人去了,除了之前一些上年纪的老顾客,都没有什么新鲜面孔。千家看到男人将什么东西递给对面的人。对面的人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难道那个男人真的替她还钱了?为什么?千家傻傻地愣住。难道真的有神仙听到她刚刚的求救了?千家忍不住抬头向天上看,隐隐的一两颗星,像平时一样,再无其他。这一切未免发生得太离奇了些。
千家看着路灯下的男人。男人左右张望了一下,突然看到她的方向,停了下来。
千家心中一紧,急忙缩回角落里。
不会是什么高利贷吧?才出虎穴又入狼窝?那不是把她卖了也没钱还?
千家低头看着地面,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向她靠近。
002.
哭得越凄惨,就要有本事笑得更灿烂。
——陆楚桥
陆楚桥穿着一身纯手工贴身裁剪的西装,站在街心花园的儿童活动区内,四周遍布颜色鲜艳的简易游乐设施:滑梯、跷跷板、摇椅、小小的人工沙坑,还有一间甚至没有他腰高的塑料玩具房屋。
一切怪异得格格不入,让他一秒都不想多呆下去。陆楚桥闭上眼睛,努力忍住自己皱眉的冲动。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烦躁情绪已经不见,职业标准的有礼表情,回归那张棱角分明、俊逸冰冷的脸庞。
陆楚桥伸手,敲敲玩具房的屋顶。
几秒钟过去,除了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反应。
陆楚桥忍不住轻皱了下眉头,又伸出手,敲了三下。
依旧没有反应。
千家缩在玩具屋内,脑子飞速地旋转。
各种千奇百怪的画面飞闪过脑际,之前读过的法制新闻头条,网络上的种种耸人听闻的传说,还有那些变态杀人魔的介绍,像花灯一样在脑中飞闪。
归根到底,这男人是谁?这男人要干什么?无事献殷勤,什么目的?
“尉迟千家。”头顶,很近的距离,传来一声冰冷的呼喊。
“啊!”千家惊叫着弹起,毫无幸免的,头撞在塑料屋顶上。“嗷哧。”千家捂着头顶,痛得鼻子发酸。
一秒、两秒……
“尉迟千家。”同样的语调,同样的语速,同样的平静,男人又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
千家忍着痛抬头向外看去,一个男人蹲在她对面。
遮住了月光,遮住了灯光,一双眼睛却宝石一样烁烁闪亮。
男人修长的身形,单膝着地,蹲跪在她对面。严肃冷漠的眼睛,毫无感情的看着她。
帅哥呢,即使那么冰冷明显的推拒感,即使那么昏黄的灯光都无法遮掩这个现实。如果是青天白日,这样的男人是要伤女人心的。
对方的语气没有丝毫的疑问,非常确定她的身份,耍赖已经没有意义了。
千家深吸一口气,点头,“请问,你是?”
“陆楚桥。”男人很爽快地报上姓名。
千家点点头,其实她最在意的,不是他是谁,而是他要干什么。“请问,有什么事?”
陆楚桥伸手,从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我是柏林建设的代表律师。”陆楚桥开口,说出此行目的,“明早十点,柏林建设总部八层会议室。请准时出现。”
千家满脸困惑,慢慢接过陆楚桥手里的信封。
柏林建设?律师?她被告了?
“我不欠你们的钱啊。”千家急忙扯住陆楚桥的衣袖,难道她要坐牢了?
陆楚桥微微一愣,没想到千家会有这种反应。
“你们一定找错人了!”千家扯着陆楚桥的衣袖,满眼焦急,“你们一定误会了。我的书局只是欠些代理商的钱而已,再有就是些管理费、维修费之类的。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想办法了。”
“尉迟小姐……”陆楚桥试着解释。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尉迟千家仰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已经……已经很努力了……”
尉迟千家扯着一个刚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跪在一间小朋友玩游戏的玩具屋里,孩子一样地哭起来。这是之前无论任何人和她说,她都不会相信的事。她怎么会这么窝囊?怎么会到了这步田地?眼泪一滴滴急促地跌落,滴在陆楚桥的衣袖和手背上。
为什么妈妈一走,一切都变了?天塌地陷一样的黑暗。为什么好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原本友善的人一瞬间变得冰冷残酷,原本笑着叫她千家的人,现在看到她就好像看到垃圾一样,厌恶鄙视,躲之不及,生怕有所牵连。
她最亲的,唯一的亲人离她而去,她甚至没有时间大哭一场,就开始被命运推搡着,跌跌撞撞地为生存忙碌。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钱那么重要,她一直也不像别的女孩,新衣新鞋新皮包买个不停,化妆品堆满书台,她什么都没有,一直都是简简单单的衣着打扮。唯一的一支唇彩还是好友安辛送她的生日礼物,可是也从未拆封过。衣服是便宜的网购,几十块的格子衬衫能穿两三年。她从来没对金钱有过渴望,从来没觉得钱那么重要。
家里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依靠着一间小小的书局度日,不能锦衣玉食,但是简单温暖已经很足够了。
本来以为大学毕业了,可以分担些家用,谁知妈妈竟然病倒了。反反复复了一年半,妈妈还是走了。医药费债台高筑,书局的收入却日渐低迷。互联网日益发达,电商竞争越来越激烈,互争市场打折压价。使得原本就薄利的实体书局,越来越难以生存。
覆巢之下无完卵……
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减低一切花销,遣散了店员,自己一人打理,晚上还去一家饭店兼职夜班服务生,日复一日,可是却全无好转。东补西补,支撑了半年。到现在,竟然被人追债到不敢回家。
如今再被人告,她坐牢了,她的书局要怎么办?
绝对不可以关了妈妈的书局!!
那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太吵了。”突然,千家的鼻子被人捏住。呼吸受阻,千家咳起来。
太吵了?千家睁着眼睛,完全忘了哭泣。她没听错吧?他嫌她吵?她在哭啊,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可怜,他不知安慰就算了,还嫌她吵?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冷血啊?千家不置信地看着对面的陆楚桥。
她这么曲折,这么可怜……
“如果,你以为眼泪可以让人同情你,”陆楚桥冰冷地看着千家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你认为别人的同情对你会有帮助,你就大错特错了。”
陆楚桥站起身,留下千家一人,怔怔地跪坐在玩具房里,还在消化刚刚的话。
“明早十点,不要迟到。”声音自头顶传来,依旧是冰冷淡漠,毫无情绪,“晚安,尉迟小姐。”
003.
如果可以知道,某一日,某一刻会改变我的一生。我会努力记住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云彩的形状,空气中青草的味道。还有命运敲响的那一声低鸣。
——尉迟千家
柏林建设总部的地址在一家创意园区,战争时期的老厂房存留了下来,现在变成了大家追逐艺术和风雅的地方。老厂房在河边,原是靠水运发展起来的,现在码头边货船不在,摆满了桌椅和阳伞,遍布咖啡屋。
柏家的柏林建设有限公司,就在这一片园区中最高的楼,由曾经的一家洋行改建。柏家为了秉持建筑特色不被破坏,特意保持了初建时的那种拉闸门的旧式电梯,而真正的供客户和员工使用的电梯则在一扇隐蔽门的后面。
也是因此,千家遍寻不到,只得爬楼梯上楼,楼梯还是木板材质,踩上去吱呀地响。她的书局后面的小楼梯,也是这样响的,凭此,千家对柏家多了几分好印象。
八楼是顶楼,楼顶用彩色玻璃搭建,阳光色彩缤纷地洒满楼内的每个角落。千家痴痴地抬头,看着头顶梦幻般的色彩,突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尉迟小姐,这边。”身后有人开口,千家转头,陆楚桥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几步外。
千家急忙走过去,鞠躬道:“对不起,我已经尽快赶来了。”
陆楚桥眼底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但是很快隐去。陆楚桥伸出手,示意千家进房间。
会议室里没有很多人,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的年龄与千家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男子同陆楚桥一样,一身黑色西装,人却显出一股王者风范,没有陆楚桥内敛的斯文,只有隐含的霸气。旁边的女子精致妆容,无懈可击的打扮,即使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裙子,千家也能看出价值不菲。女子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发箍,发箍上嵌着一朵蕾丝编制的白色花朵,纯白羞涩。
千家打量二人,而二人却看也没看千家好似她不存在一般。
“人到齐了,我们现在开始。”陆楚桥坐到为首的位置,冷静利落地翻看文件夹,丝毫无拖沓痕迹。“关于柏林之先生的生前财产安排,依照柏老先生的意愿,作如下安排——”
什么?千家抬头,不解地看向陆楚桥。这是分遗产吗?和她有什么关系?也许这件事之后再处理她的问题,千家微微点头,这样合理多了。
“任命长子柏亦南为柏林建设公司董事长,包括总部及旗下十二家子公司,持我原有股份的50%,以及我名下的两处房产。”
原来他就是柏亦南,千家看着远处的那个男人。她一直都听到人们说这个名字,却是第一次知道他是柏林建设的老板。这名字多半出现在报纸上,八卦版,某些女明星的旁边,人人都争着说和他吃过饭、聊过天,人谈吐有多风雅,出手有多大方。还什么四少八贤的排行榜,林林总总。千家看着柏亦南英挺坚毅的侧脸,难怪那么多女人想嫁,长得好又有钱……哎,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剩余的40%由我的女儿柏千凉继承,同时,还有我名下的两处房产。”陆楚桥说完,抬头看看坐在最远处的千家,又低下头,“至于,最后的10%以及第十大街的一处商业地产,将由我的另一个女儿尉迟千家继承——”
什么?千家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陆楚桥,整个人愣住。“你说什么?”柏千凉替千家喊了出来,而柏亦南却只是向她这里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一眼比柏千凉的叫喊,更让她觉得冰冷。“什么叫另一个女儿?”柏千凉转头,满眼怒火地看向千家质问,“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是柏家的人?”
陆楚桥完全无视柏千凉的叫喊和质问,拿起桌边的笔,说:“如果听清无误,请各位过来签字。”
“我不会签的!”柏千凉转头又看向陆楚桥,“她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说她是爸爸的女儿?你有什么证据?”
“柏小姐,请冷静。”陆楚桥抬头,语气却冰冷至极。
遗产官司办了无数,这种吵闹见了无数,陆楚桥一点都不意外柏千凉的反应。人活着就是这么现实冰冷,人走茶凉,只是区区一点股份,就已经足够让人忘了痛失亲人的痛楚,计算起自己的得失。
“你是我们的律师,你把事情说清楚。”柏千凉不依,紧紧追问陆楚桥。
“准确的说,我是柏老先生请的律师。”陆楚桥公事公办地开口,“如果各位对遗嘱本身有所疑问,我可以进行解释。如果是对内容表示质疑,我建议你们尊重令尊的遗愿。”陆楚桥说着将笔放到柏亦南面前,“柏老先生泉下有知,应该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景象。”
“什么叫做尊重爸爸的遗愿?我现在怀疑这份遗嘱的真实性!”柏千凉伸手要去抢遗嘱,没想到更快的、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的柏亦南有了动作。
柏亦南拿起笔,手腕一转,第一个在遗嘱上签下大名。
“千凉。”柏亦南将手中的笔递给妹妹,柏千凉震惊地看着柏亦南。
“大哥,他……”柏千凉好像小孩告状,蛾眉皱起。
“这是爸爸的意思。”柏亦南阻止,说话掷地有声,沉着冷静。柏千凉一脸不快地低头,接过了笔,签好字,将笔扔在桌子上,扬长而去。
柏亦南亦同样起身离席,走到门口时,转过头同千家浅浅一笑,点点头,算是道别。
自始至终,千家坐在原地,未发一言,好像在看一场戏一般,看着柏千凉愤怒的指责,看着柏亦南陌生冰冷的笑容。
看着面前的陆楚桥,走过来,递过一只笔,放进她的手心里。
嘴巴张张合合,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爸爸?她的爸爸?
004.
所有的人都带着过客的标签出现,直到某一刻被我们用双手紧紧抓住,他才摘掉了那个标签,变成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尉迟千家
“妈妈,爸爸是什么意思?”模糊的记忆里,小千家问过妈妈。
“爸爸和妈妈是一个意思,是指这世上最爱千家,最疼千家的人。”千家妈妈看着女儿微笑,合上手里的书本。
“那千家有爸爸吗?”小千家继续追问。
“当然有的啊。”千家妈妈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那我的爸爸在哪里呢?”
“千家想见爸爸?”千家妈妈看着她笑,淡淡的笑容,却很温暖。
“同学们都见过爸爸,只有我没有。”小千家说出原因,声音弱弱的。班上有个孩子每次都喊她是野孩子,没爸爸。她知道那不是好话,因为同学们听到都会跟着笑她。
千家妈妈看着女儿,看了半天,伸手捂住千家的眼睛。
“爸爸有一双大眼睛,”千家妈妈轻轻开口,“戴着眼镜,鼻梁很挺,眼镜能架得很高。爸爸的脸方方的,下巴很宽,中间有道痕迹。微笑的时候,嘴角向上翘,嘴唇红红的。眼里会有些羞涩,像个大男孩。”
千家闭着眼睛,黑暗中,一个轮廓慢慢成型。
“千家,看到爸爸了吗?”
千家点点头,黑暗消失,睁开眼,妈妈微笑着看她,隐隐的,微红的眼眶。
那之后,她再也没问过关于爸爸的事。
“尉迟千家。”身边有人喊她,千家一激灵,回神。
眼前一片黑,三颗纽扣整齐地排列成一条线。千家视线上移,陆楚桥低着头,眉头微皱着略带严肃地看着她。
这男人冰冷高大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他只是低着头,漠然地看她,竟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卑微。
“请你坐下。”千家收回视线,开口。她不喜欢那种感觉。
“我需要你的签名。”陆楚桥也不反对,爽快地坐在千家旁边的位置上。
“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我……是我……”千家顿住,那两个字好像用力抱着千家的牙齿,不肯出来。
“留给你的房产是第十大街206号。”陆楚桥淡淡地开口,“听着,熟悉吗?”
第十大街206号?!
千家不置信地抬头看陆楚桥,那是她书局的地址!
第十大街206号是母亲留给她的书局地址!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陆楚桥轻轻开口,“第十大街那种繁华地段,可以允许一家小书局的生存?”
“我妈妈很努力在维持的!”千家不接受这种解释。母亲为了书局,每天废寝忘食,心力交瘁,才会累出病来的。
“这一点我并不否认。”陆楚桥点头,语气依旧平静,“但是你有没有算过,以那里的地价,你们每个月要卖出多少本书,才可以维持?”
千家顿住。她怎么会没想过,自从她接管书局,账本上各项支出都清楚,唯独没有房租这一大项。她也问过妈妈,妈妈说是以前认识的老朋友,全家出国了,留下这里给她打理,房租是以年为限的。妈妈走后,年关的时候她忐忑了很久,但都没有接到电话或者是收款的通知。她想过去问,可是手里的钱少得可怜,追债的还应付不来,她怎么还会去主动找不追债的人呢?她也就鸵鸟一样心虚地忽略了。
“如果他是,为什么不来见我?”千家悠悠地问,他只是留下一间屋子给她就觉得可以了?连见都不想见她一下吗?他不好奇她的样子吗?不好奇他们父女长得是否相似吗?
“据我所知,这似乎是令堂的意思。”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妈妈阻止他见我?”千家站起身,她不信,妈妈知道她有多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会阻拦他们父女相见?“他如果真心想见我,怎么会见不到?就算是我妈妈不想,那我妈妈离开后呢?”
陆楚桥也跟着站起身,微皱着眉,似乎在思索要怎么回答千家的问题。
千家心中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他根本都不知道妈妈的事,对吧?”
“遗憾的是,”陆楚桥抬眼看着千家,眼神坚定,带着淡淡的悲伤,“正是令堂去世的消息,导致了柏老先生的心脏病发。”
什么?!
好像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千家摇晃着,跌坐回椅子上。
眼泪好像自己有意识,断线一样滴了下来。千家疲惫地将脸掩进双手里,呼吸变得混乱。
“同样的话,”陆楚桥又将那份遗嘱摆到千家面前,“请尊重柏老先生最后的意愿。”
千家看着遗嘱上标注的“柏林之”三个字,酸涩的感觉蔓延五脏
005.
并不是天真,也不是单纯。只是想要相信世界是美好的,相信未来是光明的。这样的一厢情愿,会不会太愚蠢?
——尉迟千家
第十大街206号,霈之书斋。
母亲复姓尉迟,单名一个雨字。她还一直以为,书局叫霈之书斋,是雨的书斋的意思。原来,之是柏林之的之。
千家坐在小小的柜台后面,看着空空的桌面出神。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响声,千家一愣,急忙抬起头微笑。
“欢迎光——”看到来人,千家顿住。
柏千凉一身高档的时尚套装,戴着墨镜,站在门口。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完美装扮,精致雍容,可以直接登上时尚杂志的封面。
相比下,她一条牛仔裤、一件格子衬衫,头发束成马尾,简直是一天一地。
“原来,就是这样的。”柏千凉摘下墨镜,眼睛打量四周。
千家低着头,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女孩的敌意如此明显地针对她,她从未遇到过。
气势完胜,柏千凉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这种乳臭未干的模样,还想抢她的公司股份,抢她的房子?柏千凉再度打量面前的千家,唯唯诺诺,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柏家人怎么会有这么没种的模样。
“简单说吧。”柏千凉开口,不想再浪费时间,“我给你七天时间,收拾掉这些东西。”柏千凉伸出纤细的手指画了个圈示意,“七天后,我要收回我们柏家的房产。”
“你们柏家的房产?”千家重复,“这是我的——”
“你的什么?”柏千凉还未等千家说完,已经发声,“你的房子?你是想这么说吗?”
“我已经在遗嘱上签字了。”千家据理力争,“你也已经在遗嘱上签字了!”
“呵呵,还真是痴人说梦。”柏千凉冷笑着转身,“签个字就可以得到一间这样的房产,你觉得真实吗?你会不会也太好运气了些?我已经做过调查,你现在浑身上下除了债务什么都没有,连自己住的地方的房租都付不出。突然天降横财,继承这么大的一间房产,还有公司股份,这种好事换你是我,你会觉得没有蹊跷吗?”
“我什么都没做!”千家摇头,“你凭什么说得一切都好像是我的阴谋一样?那天之前,我根本不认识柏家。”
“说的没错!”柏千凉说着上前一步,逼近千家,“你根本不认识柏家,为什么要霸着我们家的家产?”
“这是,这是,”爸爸两个字在脑子里盘旋,却怎么都喊不出口,“这是他留给我的!”
“他是谁?你连句爸爸都不会喊,还好意思霸着爸爸的房子?”柏千里一步上前,气势凶猛,一句一句爸爸喊得连贯流畅,千家忍不住后退。
不能输!“这是爸爸留给我的!”鼓足勇气,千家闭着眼喊出这个词,心猛烈地狂跳。
“闭嘴!”柏千凉发怒,伸手推向千家。千家毫无防备,整个人向后跌去,撞到书架上。书架上的书,噼噼啪啪地掉了下来。“叫得还真亲啊。”柏千凉冰冷的声音又响起,她一脸鄙夷地靠近千家,“真是有奶就是娘呢。我还真怕你不喊这句爸爸。”柏千凉说着,自包中取出遗嘱复印件,“最后的10%以及第十大街的一处商业地产,将由我的另一个女儿尉迟千家继承……”柏千凉说着抬头看千家,嘴角的笑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口口声声地喊爸爸,你有什么证据?”啪的一声,柏千凉将遗嘱拍到一旁的柜台上,千家也跟着浑身一震。
千家无语沉默。她有什么证据?她不过是一时情急而已。
“没有,对吧?”柏千凉突然灿烂一笑,“七日之内,离开。”
第二章
你想知道真相?你想了解事实?那请你现在就做好被伤害的准备。
——陆楚桥
006.
人,不为自己考虑,同样也是一种自私的行为。
——陆楚桥
千家站在全市最繁华最顶尖的写字楼群中,传说中的社会精英们,在身边鱼贯穿梭。男人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女子则是纤毫毕现的上装短裙,飘逸长发。千家的牛仔裤衬衫如此的格格不入,但是,丝毫不用紧张,因为根本没人在看她。
所有人都是一个动作,骄傲地微仰着头,目光直视前方,急匆匆地在千家身边擦过,赶着去自己的目的地。陆楚桥那张冰冷的脸又出现在千家的脑海里,千家忍不住想笑。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好,我想找陆楚桥先生。”前台小姐有着波浪似的卷发,领口低到“事业线”隐约可见。
“找陆先生?”前台抬起头,公式地微笑,“请问有预约吗?”
千家诚实地摇头。
“是陆先生请你这个时间来的吗?”
继续摇头。
“你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呃,千家低头思索,七天时间的事,算紧急吗?
“请先在旁边等一下吧,陆先生正在会客。”前台客气地指向一旁的沙发。
“哦,谢谢。”千家转身,却发现陆楚桥同柏亦南两人正低语着,朝她这个方向走来。千家低下头,莫名紧张。
“千家?”喊她的不是陆楚桥,而是柏亦南。他竟然直接喊她千家,忽略了姓氏。
千家抬头,陆楚桥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清澈冰冷,沉默地看着她,等待她说明来意。
“您好。”千家同柏亦南打招呼,转头看陆楚桥,陆楚桥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她。千家深吸一口气,同陆楚桥开口,“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陆楚桥简短地点点头,伸出手说:“请到办公室等一下。”
“好。”千家点头,转身同柏亦南告别,“再见。”
柏亦南温和微笑道:“再见。”
这真的是她见过的,最简单的办公室。
两张椅子,一张桌子。桌子甚至不是那种大大的老板桌,而是最简单的那种,一个桌板四条腿,连个抽屉都没有。
桌上一台电脑,一落卷宗。再无其他。
完全没有任何私人物品。连张家人照片都没有。她的书局里,有墙的地方基本都贴满了安辛从四处寄来的照片。安辛是她的初中同学兼死党,职业是自由摄影师,每年到处跑。
这人真不是一般的冷酷,做律师真是太正确不过的选择。
“有事请讲。”大门打开,陆楚桥走过来坐在千家对面,连个过场问候都没有,反倒让千家不知如何开口。
千家低着头思索,柏千凉的事情要怎么说才最简洁明了,据说律师都是按小时收费的。
“我想先问一下,律师都是按小时收费,对吧?”
“对的。”陆楚桥的眉头极轻促地皱了一下,随即点头。
“那小时是累积的算法还是按次数的?”千家又开口,“如果我的问题十分钟就解决了,那剩下的五十分钟怎么算?”
陆楚桥的眉头终于皱起来了,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客户。
“我可以解释得很详细,很慢。”陆楚桥开口,“绝对让你有物有所值的感觉。”
“呃……”千家顿时无语,原本想让他按分钟算钱的想法,彻底被扼杀。她哪有钱听他慢慢解释啊,如果她没记错,自己现在就已经欠着他的钱了,再听上一小时的法律普及,她要做牛做马了。
陆楚桥看着对面的尉迟千家,一副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难得的,竟然有恶作剧得逞的快感。总要在工作中找些乐趣,陆楚桥挑眉,轻易原谅了自己的不厚道。
“吃饭。”陆楚桥站起身,“我饿了,先去吃些东西。”
千家低头看看手表,四点四十五分。
“呃,晚饭?”千家抬头,眼底有深深的为难。难道他还让她请吃饭?难道他一点都没看出来自己是个穷人吗?千家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穿着,难道还不够明显?
千家拿着菜单,偷偷地瞄向对面的陆楚桥。陆楚桥低头看菜单,完全没感觉到千家的不安。
如果说临时有事要走,是不是不好?如果说身体不舒服呢?千家脑子里百转千回,想着如何遁逃。
“一份厨师推荐就好。”陆楚桥开口,同时抬头看千家。
“呃,”千家急忙低下头,交出菜单,“水就好了。”
“我们有依云,Perrier,请问你要哪款?”
不要钱的那款!千家的眼睛几乎要冒火了。“我……”
“Perrier。”对面的陆楚桥开口,“我也一样。”
“好。”侍应拿着菜单微笑离开,千家缓缓呼出一口气。
餐厅布置得简洁大方,没有耀眼的水晶灯悬挂,淡淡的黄色光让人放松。四周都是微笑交谈、低低细语的人们。
除了她和陆楚桥,千家低着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坐如针毡。
陆楚桥惜字如金,不肯开口说一句无聊话。更可恨的事,他就坐在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双眼睛冰冰冷冷地看着她,让她想忽视都难。说什么呢?沉默变得越来越诡异。
“这里挺漂亮的。”千家终于鼓起勇气找到话题。
“是。”
“你常来吗?”
“是。”
“为什么?”
“吃饭。”
千家觉得被噎着了一样,胸口发闷,忍不住想咳。呼吸,呼吸。也许是上班太累了,律师都喜欢简洁直接,是职业习惯。
“做律师是不是很辛苦?”
“是。”
“当初为什么选这个?”
“为钱。”
彻底,被打败。千家低下头,放弃了。还是数数叉子有多少个尖吧。
“还有问题吗?”陆楚桥开口。
“没。”千家老实承认。
“轮到我了?”
“是。”千家同样回答,她也要让他尝尝被噎的滋味。
“柏千凉去找你了?”
什么?千家抬起头意外地看向陆楚桥,他怎么知道?
“威胁要拿回书局?”
这也能知道?千家不置信地瞪大眼睛,心里升起一股敬佩,难怪他费用这么高,她没张口他都已经知道了。如果陆楚桥律师不做了,哪天去做算命先生,也一定前途光明。
陆楚桥忍不住摇头。她真是他碰到过的最好的客户,都不用她开口,他已经知道所有答案了。
“你想知道有什么办法阻止她?”
千家讷讷地点头。
“很简单。”陆楚桥微微一笑,“证明你自己。证明你是柏林之的女儿,证明你们有血缘关系,就够了。”
“可是……”千家想问,却顿住。他们现在算是律师和客户的关系了吗?计费已经开始了吗?
“出生证明,独生子女证明,任何有父亲栏的证明,只要有柏林之的名字就可以。或者你母亲的日记,第三人的口述,在场医生、护士,或者其他知情亲友。”
“谢谢。”千家低下头,并没有因为得到答案轻松多少。
“通常新客户,我会提供一小时的免费咨询。”陆楚桥的声音响在头顶,“累积的。”
“真的?”千家抬起头。
陆楚桥点头,端起水杯,掩住嘴角的笑意。“所以,奉劝你不要浪费在其他无聊问题上。比如食物,我的职业选择,或者,质疑我说话的真实性。”
千家看着对面这个眼神冰冷的男人,也许他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其实你人蛮好的。”千家笑着说,“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是心地还算善良。”
陆楚桥抬眼看看千家,眼底闪过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还算善良?”陆楚桥淡淡地回味这几个字。
“很善良。”千家急忙改口,“是非常善良。”
陆楚桥淡淡地笑笑,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陆楚桥在心里对自己轻轻指责了一句,然后招手唤侍应结账。
“我来我来。”千家急忙抢过账单,死死揽进怀里,生怕被人抢走一样。
陆楚桥看着千家,这女孩怎么一时一变,她刚刚不是很怕花钱的吗?陆楚桥摇头,拒绝浪费脑细胞在这个女孩的行为上。一个躲债躲进玩具屋里的女人,能有什么逻辑性。
“那就多谢了。”陆楚桥微笑。
007.
那一刻,还不知道,照耀我的星光,终于来了。
——尉迟千家
车在路上飞驰,千家看着窗外的灯火。她从未注意过,原来夜晚是这么繁华。
“天上没星星。”千家仰着头,霓虹灯打亮了天空,诡异的暗红色。
“这里是看不到的。”陆楚桥专心开车,直视前方,淡淡地回答。
“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星星,其实很多已经不存在了。”千家依旧看着车窗外,自顾自地说,“因为地球上能看到的星光,有的离地球很远,有几千甚至几百万光年的距离。所以,当它的光芒奔向地球的时候,也许它本身已经不存在了。”
“其实,作者就很像星星,他的作品就是他的光芒。即使作者死亡了,他的作品却好像星光一样,穿越几十年、几百年,出现在你的面前,照耀你。”千家突然转头看陆楚桥,双眼闪烁,“你有没有一次,突然读到一段话,就觉得那么熟悉,好像在说你的心里话一样,甚至说的比你想的还好,还贴切?”
车缓缓停下,陆楚桥转头。
千家一双眼睛好像潋潋星光一样,等着陆楚桥的回答。
“你到家了。”陆楚桥开口。
什么?这是哪本书?千家看向窗外,的确是她住的小区了。“呃,谢谢。”千家低下头,解安全带。要快点和这个男人保持距离,不然有一天一定会心梗而死。
陆楚桥很绅士地走下车,给她打开车门。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千家忍不住心跳。
“晚安。”陆楚桥礼貌地点头。
“今天,谢谢你。”
“是我应该做的。”
“晚安。”千家点点头,错身而过,朝家门走去。刚走了两步,整个人顿住!
“有什么问题——”陆楚桥看到千家站住,走过来询问。
楼栋门口的地上,七七八八地散落着几个纸箱子、两只皮箱,还有一堆书本一摞一摞地垒在一处。千家傻傻地站在原地,她被房东赶出来了?千家猛地惊醒,几天前房东来过电话的,一个星期再交不出房租就要离开。已经一个星期了吗?她完全忘记了。
陆楚桥侧头看向千家,千家僵直地站在原地,泪水在眼眶中晶莹闪烁,紧抿的双唇微微颤抖。
“先上车。”陆楚桥开口,走上前想去提箱子,没想到,却被千家一只手扯住衣袖。
“请你离开。”千家依旧低着头,语气却奇异的平静。
陆楚桥转头看千家,阴影中看不到表情。
“呵。”头顶传来笑声,千家含着泪抬头看对面的男人,这男人竟然笑了。嘴角浅浅的笑意,眼里闪着柔柔的光,竟然还笑得这么好看!
他冷了一天,冰块一样,现在竟然笑了?
她被房东扫地出门,赶出房外,他竟然笑了?
她今晚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他竟然笑了?
“好笑吗?”千家一手擦掉眼泪,胸口被怒意填充。
“这要看你从什么角度来看。”陆楚桥据实回答,一点都没被千家的愤怒吓到。
“不如就从你的角度来看吧,你笑得这么开心。”千家眼里闪着凶光靠近,“说出来分享下。”
“我的角度并不好笑。”陆楚桥摇头。
“那你笑什么?”千家一天的好脾气售罄,上去一把扯住陆楚桥的领带,仰着头,直视陆楚桥的眼。
陆楚桥挑挑眉,低头看看千家,又看看千家手里被抓变形的领带,竟然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我是从星星的角度来看的。”
星星?千家困惑地皱起眉头。
“飞奔了几百光年的距离,到达这一刻的地球。别的星光或早或晚,看到幸福,看到快乐,而它却看到了倒霉的你。”
“真不知,该同情你们谁。”陆楚桥伸手,抽回自己的领带,潇洒转身,“再见。”
千家愣在原地,紧皱着眉头,各种情绪在胸口上下翻腾。愤怒,委屈,绝望,混乱。她要怎么办?她要去哪里?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露宿街头的一天。
千家走过去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书本,瞬间好像体会到了古代落魄书生的穷苦无依。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的鸣笛声。
千家一怔,转头,陆楚桥靠着车门,双臂交叉在胸前,一派悠闲,头微微地向旁边一撇。千家随着陆楚桥示意的方向看去,车后备箱的盖子大开着。
如果,你以为眼泪可以让人同情你,如果,你认为别人的同情对你会有帮助,你就大错特错了。
突然,明白了。她没有自怜自哀的时间吧。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怎么有时间做掉眼泪这种费心费力的事?
千家伸手提起箱子,朝陆楚桥走去。
今晚已经跌进谷底,从现在开始的任何一步,都是向上攀爬!
008.
当你不再挣扎,诚实面对自己的处境,你会发现,一切,不过如此。
——尉迟千家
千家醒来,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不得不承认,陆楚桥的客房比她原本的主卧房舒服太多。
翻身下床洗漱,在一堆箱子里捡起一件衣服换上后,千家打开门。
陆楚桥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了,桌前一杯咖啡,墙上的电视开着,正播报财经新闻。
“早。”千家看着陆楚桥,觉得有些怪异。不穿西装的陆楚桥感觉大变,竟然能从冰冷里透出几分平静闲适。
“早。”陆楚桥随口回答,目光自始至终未离开报纸。
千家站在原地,不知要做什么。
“我去书局了。”千家实在不知做什么,总不能再躲回房间里吧。
“再见。”报纸翻页。陆楚桥皱眉,锦书三期的新闻竟然这么早就播报了?简锦不是说还在选址吗?
“我会尽快找地方搬家的。”千家心虚地保证,她要是有钱搬家,也不会被人家扔出来了。
“你有钱搬家?”陆楚桥淡淡地问。
果然被发现了!千家泄气地低头。千家深吸一口气,走到沙发后面,慢慢蹲下,小狗一样攀着沙发背。
“陆楚桥,我能和你商量件事情吗?”千家轻轻开口。
陆楚桥忍不住想皱眉,这丫头竟然连名带姓的喊他。放下报纸转头一看,千家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地看他,还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
陆楚桥上下打量了几秒,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意。这么明目张胆打他的主意的人,她还是第一个。
“说说看。”
“我欠你的钱,还欠你律师费,现在你又好心收留我。”千家说着说着低下头,“而且,你说得对,我也的确一时找不到住处。”
“然后呢?”陆楚桥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
“我给你打工还债吧!”千家抬起头,双眼闪亮,“我按最普通的标准计价,所有的家务我都会做。”
“不需要。”陆楚桥应声打断,目光转回报纸。
“真的,所有家务。”千家抓着沙发椅背,面容诚恳。
“我自己可以。”
“你时间那么宝贵,多浪费。”千家皱眉,“我会做饭。”
“我日日应酬,极少回家吃饭。”陆楚桥继续拒绝。
“早餐呢?只喝咖啡很不健康的。”千家继续攻克道,“我还能洗衣服。”
“我的衣服要干洗。”
“内衣也要?”千家刚说完,就看到陆楚桥啪的一声合上报纸,蹭地站起来。
“我难得善心一次,不要让我后悔自己的好意。”陆楚桥双目冰冷,看着千家。
“我也是为了报答你啊!”千家站起身解释,她总不能心安理得地赖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吧。
“如果你是为了报答我,为什么还要找我收费,抵扣你的债务?”陆楚桥淡淡地说,歪着头等千家解释。
对哦,千家一愣。“我只是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总不能真的就在这里蹭吃蹭喝吧,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她是真的想出力的!
“所以你为了让你自己在这里住得更心安理得,而逼迫我改变我的生活方式,来满足你?”陆楚桥挑眉,眼底闪着猛兽面对猎物时,才会显现的兴奋的光芒。
困惑的表情再现,千家歉疚地低着头,她原本真的是好意啊!怎么一下子变了呢?
“对不起。”千家语气里满是不解,到底从哪里开始错的?
“没关系。”陆楚桥转身回房,关上房门。
千家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眉头越结越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到底是哪里呢?
“所以,这个男人让你白吃白住,还不让你干一点活?”安辛坐在书局柜台后的高脚椅上,撑着头看千家。
千家想了想,点头。
“做你的律师,还不找你收费?”
千家点头。
“第一次约你出去就是去听遗嘱,还顺便认了老爸?”
“那不叫约,好吧?”千家终于看到了安辛眼里的坏笑,转身离开。
“进藏手机没信号就错过这么多。”安辛转过头笑,“所以,现在书局是你的了?”
擦拭书柜的动作停顿,千家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柏家人不承认。”
“可你有证据。”
千家看看安辛,深吸了一口气,摇头说:“我没有。”
“没有?”安心顿时睁大双眼,“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爹?”
千家停下手里的动作,慢慢走向安辛,双眼里被压抑的秘密呼之欲出。千家冰凉的双手忽地一下握紧安辛的手,她一秒钟都压抑不住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爸爸。”千家终于说出口,握着安辛的手忍不住发抖。
“那你还敢签字?”安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千家,你冒充柏林之的女儿,柏家兄妹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千家紧皱着眉头,脸色苍白不安。
“你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安辛看着千家如此,也跟着着急。
“没有。妈妈走了以后,所有的旧物我都拿出来整理了一遍,除了一些老照片和书信,什么都没有了。”千家挫败地摇头,她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也不会做出这种发疯的事来。
“陆楚桥呢?他会有些证据吧?”安辛接着问,“他总要有些证据,才能确定你是柏林之的女儿,找到你签字啊。”
千家沉默,让她去问陆楚桥吗?她不敢呢。其一,陆楚桥并不是她的律师,没道理会帮她。其二,若是陆楚桥反问她为何要这么问,她要怎么说呢?承认自己没有任何证据,那不就等于将书局双手送了出去吗?
不行,千家摇头,她必须自己想到办法。
“千家,”安辛看着千家,犹豫着开口,“你自己信不信那个人是你爸爸?”
“谁?”千家一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柏林之。”
千家沉默,“我相信妈妈和他之间一定有段故事。但是,故事里有没有我,我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书局关门了,阿姨不会怪你的。”安辛笑着安慰千家,“她只想你过得开心幸福就好。”
“我知道,可我不能原谅自己。”千家低下头,眼眶微热。这间小小的书局记载了所有她和母亲的时光,她的童年,母亲最后的日子。二十多年的日子都在这里,如果就这样没了,她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
“柏亦南可不是简单的角色。”安辛突然想到,关于这个男人的经济头脑和手腕,这个城市里流传了太多传奇。
律师行的匆匆一瞥映入千家的脑海,千家点点头。柏千凉相对简单很多,不高兴了直接冲上门来闹,立场简单明了。而柏亦南除了那天在律师行匆匆问好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签遗嘱那天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很简单就接受了她这个凭空出现的妹妹。相比之下,她能懂得柏千凉的反应,却完全对柏弈南在想什么没有任何概念。
而且,到现在唯一还没有任何动作的人,就是他了。
挂在门上的风铃,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
千家和安辛,同时一惊,抬头向门口望去。看到来人,千家整个人怔住。
“冒昧打扰。”来人身形高大,顿时缩小了书局的空间。
千家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如擂鼓,忍不住心虚。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欢迎光临。”安辛察觉到千家的异样,上前一步挡在千家的前面,微笑地问,“您要找什么书?”
“我找尉迟小姐。”柏亦南浅浅微笑,走近。
“律师?”安辛好奇地眯起眼睛。
来人挑挑眉,唇边挂起一个迷人的笑容,“柏亦南。”
009.
《孙子?九地》语: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陆楚桥
咖啡馆的露天位置,柏亦南穿着一件手工裁剪的黑色西装,坐在千家对面。瞬间,千家就感觉到无数视线,不容忽视地聚拢过来。千家忍不住左右打量,几乎所有女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甚至还包括男人的。
被注视的感觉真的难受,千家坐在柏亦南对面,亦成为被打量的目标。原本就是因为柏亦南在书店太扎眼,才请他出来的,没想到,真的是金子在哪里都闪光啊。
柏亦南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看着千家微笑。
“上次的事,很抱歉。”柏亦南微笑着表示歉意,“千凉,孩子心性,并不是坏人。”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原来有哥哥的感觉是这样的。千家坐在对面,心莫名低落,除了母亲,再也没有别人爱过她了。没人为她设想过,没人为她撑腰说话,也没有人为了她做错的事去向别人低声道歉。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是孤单的。
准确的说,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孤单的,只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孤单代表着什么。
“千家,请别放在心上。”柏亦南依旧绅士般的,淡淡的笑容,眼神温和。
“不会的。”千家急忙摇摇头,莫名在这个男人面前变得乖巧,像个小女孩。
“那就好。”柏亦南点点头,“给千凉一些时间,她一定会接受你的。”
千家牵起嘴角笑笑,会吗?她都不确定自己会接受这个新的身份,遑论别人。
“你不相信我的话。”柏亦南看出了千家的犹豫,笑了起来。
“你似乎,没有用很多时间就相信了。”千家笑着开口,明显地看到柏亦南一怔,但是很快又被微笑覆盖。
“呵呵,说实话,我却有些意外。”柏亦南点头承认,“我意外那天出现的,竟然只有你一个。”
千家一怔,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难道柏林之是传说中的那种男人吗?不念及夫妻情分,到处拈花惹草的男人?千家心里一沉,难道母亲也是其中的一个?千家忍不住觉得脸上有火烧,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羞愧。
“请别介意我的直接。”柏亦南看到千家不自然的脸色,微笑着缓解气氛,“家父的婚姻并不幸福,这是众所皆知的秘密,他并没有特意隐藏过,”柏亦南端起水杯,浅酌一口,“至少对我没有。”
千家看着柏亦南,竟然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一丝落寞。怎么可能?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他的孤傲和冷绝,从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往外迸发,虽然千家知道他努力在她面前收敛,可是她还是看到了影子。
“千凉小的时候很可爱,长得精致漂亮,像个洋娃娃,而且很聪明,女孩子嘴总是很甜的。”柏亦南明显沉浸在回忆中,双眼闪出温柔的光泽,“千凉的到来的确曾经一度改变了他们的关系,不可否认,某段时间里,柏家曾经快乐过。夫妻间相濡以沫,妻贤子孝,女儿冰雪聪明。这种情景,格外光鲜,很容易让人迷惑,觉得这就应该是幸福的样子了,不会再有别的追求了。”
“可家父……”柏亦南说着顿了顿,眼里布上一层冷色,“始终清醒。”
真的,有的时候,还是不要知道真相的好。千家低着头,眼眶忍不住发热。
柏亦南口中的父亲,与她曾经日夜幻想过的男人,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妈妈卧病在床时,时不时地会突然提起那个男人,他的沉默,他的寡言,他不善表达却总是在暗地里笨拙的努力着。妈妈说她刚生下千家的时候,他激动兴奋地拿着一件粉色的公主裙跑来,要给千家穿。可是却没想到千家那么小,尺寸根本不合适。妈妈把裙子留下,一直等到千家一岁半的时候才给千家穿,穿上去仍然肥肥的,但是却真的漂亮。裙子是他从美国迪士尼乐园带回来的,那是她唯一一件公主裙,之后她再也没穿过那么粉嫩的颜色。
在她心里,爸爸是把她当做小公主的人,是宽厚温和的。而柏亦南口中的男人,自我冰冷,甚至不知道在婚姻中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受伤害。
“感情的事,很难说对错。”柏亦南看着千家满脸的哀愁,忍不住开口劝解,“我并不想说这一切是谁的错,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或迟或早,不是令堂,也会有别人。”
千家一怔,抬头看柏亦南。“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你应该多知道一点他的事。”柏亦南说着掏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十分陈旧,黑白的照片,周边泛黄,一个男人,很帅的男人。男人一身西装,坐在椅子上,略低着头。双眼如鹰一般的锐利,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浑身上下遮不住的骄傲和霸气。眼睛里冷冷的,不可一世,透着不愿被迷惑的清醒。
这男人注定是清醒和痛苦的,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你们的眼睛很像。”千家低头看着照片,她能找出柏亦南的影子,能找出柏千凉的影子,却找不出自己的任何痕迹。
陌生,陌生,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她突然好怀念自己梦里的那个爸爸,那个不存在的幻想,与她,似乎更温暖些。
“呵呵。”柏亦南淡淡地笑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听陆楚桥说,书局似乎面临困境。”
千家一愣,点头。这没什么好隐藏的,他想查一定也查得到。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些忙。”柏亦南开口。
“不用,不用。”千家急忙阻止,“我有办法的。”
“你不用觉得有压力,一家人本应互相帮助。”柏亦南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一家人,”千家忍不住重复,“你确定?”
“千家,我怎么想不重要,千凉怎么想也不重要。”柏亦南笑着将信封推过去,“家父如此想,就足够了。”
“你就这么简单接受了?”千家始终觉得意外,换作是她,有个陌生人突然闯出来要分遗产,她多半会和柏千凉一样充满怀疑。
“柏林建设是家父一手建成的,每一分一毫都是家父的辛劳。”柏亦南表情郑重,毫不遮掩的骄傲,“家父愿意把钱给谁,完全是他的自由。哪怕是随便一个路人甲,那是他的钱,我没有立场置喙。”
010.
战争,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挑起的,可是你却要迎上去,且还要赢到最后。
——尉迟千家
安辛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听千家说完了和柏亦南见面的全部经过。她从一开始就在摇头,一直摇到最后。
“我不相信这个男人。”安辛的脑袋坚定地左右摆动,不肯停下,“我不相信有人能这么大方,那可不是一笔小钱,两百三百的,不要就不要了。”
千家也跟着点头,柏亦南的说辞真的让她有点难以接受。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说的那种态度,他也未免太……太傻了点。
“我今晚能睡这里吗?”千家突然开口。
“睡我这里?”安辛忍不住意外地问,“陆楚桥家好好的床不睡,你要睡我家地板?”
“我……”千家低头咬吸管,有口难言的样子,“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不说不就行了。”
“怎么可能?”千家抬头,“你没见过他,那人超级恐怖的。他都不用问,只要瞪我一眼,我就肯定什么都说了,保证比见了上帝还诚实。”
安辛听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为啥这么心虚啊?”
千家浑然不觉安辛的暗示,已经沉浸在这几天和陆楚桥的回忆里。“住人家的吃人家的,什么事都不做已经很过分了,要是再有事瞒着他,也太说不过去了。可是,每天看他回来都很晚了,累得不行的样子,我实在不想再麻烦他了。”千家想到陆楚桥每晚回来一脸疲惫的样子,就忍不住觉得内疚,虽然也知道不是和自己相关的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觉得自己添了麻烦。
“洗漱用品在哪里你也都知道,”安辛理解地点点头,“不回去要不要打个电话啊?”
“嗯。”千家点点头,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
千家握着手机,眉头皱得能夹住一张纸。这电话要怎么打呢?说自己今晚不回去了?这话怎么说都觉得怪,总是忍不住会想到某种男女关系。
啊!千家摇摇头,不让自己想得太多了。她借住陆楚桥家里,陆楚桥就是房东。她今晚不回去,跟房东说一声总是应该的。千家深吸一口气拨通电话,铃刚响了一声,电话已经接通。
“你好,我是陆楚桥。”陆楚桥斯文又透着冰冷的声音传来。
“我是千家,尉迟千家。”
“嗯,有事吗?”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其他一切安静极了。
“我,我今晚不回去了。”千家努力说得客气,说得要有公事公办的距离感,但是话出口,还是忍不住皱眉。
“好。”陆楚桥只有利落的一个字,电话就收了线。
千家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一种熟悉的心梗的感觉又出现了。千家皱着眉头,用手揉着胸口,很多时候不怨别人,真的只能怪自己想太多了。
011.
你想知道真相?你想了解事实?那请你现在就做好被伤害的准备。
——陆楚桥
“好。”陆楚桥利落收线,目光却停留在手里的手机上,没有第一秒回到桌前的文件上。
“有事?”简锦自文件里抬头,好奇地看着陆楚桥若有所思的样子。
陆楚桥沉默地看着手机,完全没有听到简锦的问话。陆楚桥皱眉,自己怎么会升出一种莫名又陌生的情绪?这种好像寻常夫妻间的对话,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陆楚桥挑挑眉,抛弃自己一时的乱想,目光回到文件上。
“有事?”简锦又问,眼里的好奇更重了。
“没事。”陆楚桥第一时间回答,“我们继续,刚刚你说有人想合作开发锦书三期?”
“香港过来的一个投资公司,好像手里攥着很多钱没处花的样子。”简锦浅笑,“现在经济状况不好,所有人都在找有保障又能有收益的项目。”
“既然如此,你确定现在是扩展锦书三期的时机吗?”
“我在犹豫,同意的确压力很大;可是如果不同意,等一切条件都明朗了,人家也飞到别的枝头上了。”
“锦书很需要别人的投资吗?”
“塞到怀里的钱,难道往外推吗?”简锦合上文件,“不急着回去吗?据说你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了。”
“据说?”陆楚桥自文件中挑眉。
“有人说,你某晚带了某女士回家,而且,第二天晚上,相同的某女士,竟然又来了。然后再过了一天,又来了。一天一天一天,又来了又来了又——”简锦笑着挑挑眉,自从她搬回老宅后,就把自己同陆楚桥相邻的公寓房转租给了秦子章。
“只是临时借住而已。”陆楚桥开口打断简锦念经一样的发言,一句话解释清楚。
简锦看看陆楚桥,目光一沉,随即低下头也跟着翻起文件来。
没有听到下文,陆楚桥略显意外地抬头,没道理这么爆炸的新闻,简锦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的。“你没话要说?”陆楚桥忍不住追问。
简锦抬头,双眼里掩不住的机灵精透,她眨眨眼,摇头。“没有。”
陆楚桥看着简锦这么明显的口是心非,忍不住皱眉。不过,他就是不问,看她说不说。
简锦看陆楚桥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又自己开口:“我——”第一个字还没说完,电话声又响起。
陆楚桥拿着电话看着简锦浅浅一笑,“机会就是这么稍纵即逝。”
“喂,我是陆楚桥。”陆楚桥在简锦鄙夷的眼神中接通电话。
“楚桥,我是晋杉。”电话对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第十大街206号,现在是你的案子吧?”
千家的书局?
“是。”陆楚桥回答。
“现在有人在捣乱。”
“捣乱?”陆楚桥一边问,一边站起身,拿起车钥匙往门外走去。
“快过来吧,我要做事了。”对方一句话说完,利落地挂断电话。
陆楚桥出门上车,还好夜已经深了,路上没什么车。一路顺畅,大约十分钟后,陆楚桥就到了千家的书局,可是陆楚桥却没有停,径直开了过去。
陆楚桥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用力,眉头皱起,脸上不悦的表情更是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车拐角停在一个街心公园出口处,陆楚桥走下车。没一会儿,一个人自昏暗的花园里走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支香烟。
“都看到了?”来人吸着香烟,站到陆楚桥对面。
“警察来了?”陆楚桥点头,刚才开车路过的瞬间,陆楚桥已经看到了,书局的店门打开着,一旁的橱窗玻璃被砸碎了。
“她店里没有警报装备,警察还不知道呢。”男人摇头,“要等明天一早有人看到了。”
“那些人什么样子?”陆楚桥的眉头没有丝毫的松缓,眼底有浓浓的烦躁。
“自己看吧。”男人递过一张相机的记忆卡。
陆楚桥伸手接过,“辛苦你了,晋杉。”
“小意思。”晋杉笑着摇摇头,他做陆楚桥的私家侦探已经十几年了,比这再大的风浪都经过,“怎么跟东家说?”
陆楚桥看着手里的记忆卡,怎么跟千家说呢?他很清楚书局在千家心里的地位,而做出这件事的人,也同他一样清楚。“一动不如一静。”
第三章
并没有想要保护谁的高尚情操,只是觉得不能忍受,想到她的泪。
——陆楚桥
012.
就算被伤害,我依然选择相信人性的善良,这是很傻的事吗?
——尉迟千家
一早的电话铃把千家叫醒,千家接通还没听两句话,就慌手慌脚地跑出门去。她一路迷迷糊糊,还在楼梯上跌了一跤,跑到一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往回跑,正好和跟着跑出来的安辛撞个满怀。
“一大早,你是见了鬼了?”安辛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响声,正想出来看个究竟,就看到千家一脸惨白地冲了过来,刹车不及,低头走路的千家刚好撞到安辛的鼻子。
“安辛,安辛,”千家拽着安辛的衣领摇晃,“刚刚警局来电话,书局昨晚被偷了。”
什么?安辛一愣,书局被偷了?“你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安辛转身跑回屋子换衣服,拉着千家简单地洗漱一下,两人就冲出门去。
到了第十大街一转弯,就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书局的门口。千家的心顿时一紧,赶紧跑了过去。
“我是尉迟千家。”千家抓住第一个看到的警察,说出自己的身份。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千家,“这书局是你的?”
“是。”千家急忙点头。
“嗯。”警察点点头,“为什么不装监控设备?”
“什么?”千家一时没反应过来,“监控设备?我的书局——”
“书局的事,我们已经都检查过了,也和你的律师说过了。”警察伸手往身后一指,陆楚桥正站在不远处和另一个警察交谈,表情依旧是公事公办的严肃认真。千家看着远处的陆楚桥,莫名的,原本惊慌错乱的心绪竟然安静了下来。
“你们来了。”陆楚桥看到千家,结束谈话走了过来。千家简单点点头,算是招呼。警察还在训话:“我们上门挨家挨户说了多少次,店主要提高防范意识,最简单的监控设备总要有吧?就算是书店,平时也要注意小偷小摸吧?”
“呃,”千家犯难地欲言又止,“妈妈说,偷书不算偷。”千家忍不住还是说了,刚说完就看到警察一脸被噎了鸡蛋一样的表情看着她。陆楚桥听到这话,也不敢置信地挑了一下眉毛。
“对不起,我们马上改进。”安辛在一旁觉得一头黑线,立即拉着千家道歉。千家站在一边鞠躬一边皱眉,这是谁被偷了啊?
“警察先生,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安辛继续问。
“去吧,该查的我们都查好了。”警察点头。
“谢谢。”千家点点头,急忙冲了过去。
千家推开书局的门,整个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书局一边狼藉,书籍散落满地,凌乱一片。书页被撕了下来,整个书局好像下了雪一样的白茫茫一片。千家觉得嗓子被人勒住了一样,喘不上气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千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她的书局,妈妈留下的书局,怎么会一瞬间变成这个样子?
“千家。”安辛在一旁看到千家痛苦的皱着眉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难受,“没事的,一定会抓到坏人的。”
“让我一个人呆下。”千家轻轻开口。
“好。”安辛点头,转身往外走,刚好看到陆楚桥要走进来,警察已经都离开了,“让她静下。”安辛伸手拦住陆楚桥,随手关上书局的门。
陆楚桥转头看着安辛,眼底有一丝困惑,他不明白女生间的友谊,通常这种时候不正好是需要朋友陪伴的时候吗?
“千家不会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绪,特别是负面的情绪。”安辛感觉到陆楚桥困惑的目光,解释道,“上次她让我离开,还是阿姨走的时候。她不习惯在人前哭,只喜欢对着每个人笑。”眼泪,并不是博取同情和安慰的表演道具。
“偷书不算偷?”陆楚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但是又十分相信这话千家能说得出来。
“呵呵,”安辛也忍不住笑,“稀有物种,对吧?”
“稀有的下一步,就是灭绝。”
013.
为什么有的人有翻云覆雨的本领,而我却只有被人翻覆的命运?
——尉迟千家
千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片雪白中,书局里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千家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从心里感觉到疲惫。千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四周围绕着淡淡的书本的油墨味,有让她放松的力量。
夜幕已至,第十大街突然变得更加炫亮。霓虹闪烁着,各个店铺美女选秀似的,争奇斗艳。
轿车伴着人潮在书局门外川流,千家躺在书局的地板上,看着行人剪影一样透过门上的玻璃,映在屋顶上,好像无声动画片。她从不知道书局晚上是这样的,通常这个时间段,书局已经打烊了。
一个黑影走到书局门口站住,整个身影遮住了灯光,屋顶上映出一个人的剪影。好像天上有人在看她,千家看着忍不住想,下一秒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幼稚,牵起嘴角笑自己。
“咚咚咚!”脚底的方向响起敲门声。千家坐起身,看到一个漆黑的,高大的轮廓站在门外。千家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陆楚桥站在门外。
“警察说会尽力查,可是没有监控录像,难度很大。”陆楚桥站在门外开口,眼睛扫过千家的脸,微红的眼眶尽收眼底。陆楚桥眼底一沉,选择不去追问。“不知道什么人,不知道何时,不知道来的方向,也无从知道偷盗后去了哪里。”
“呵呵,”千家笑着撇开头,“偷盗?你确定?”
“什么意思?”陆楚桥走进书局,借着门外的灯光打量书局。
“你真不知道?”千家转身看陆楚桥,“整条第十大街,随便一家店,不,随便一家店的橱窗都比我整个书局值钱,那个贼是要多白痴,才会来偷书局?”
陆楚桥转回身看千家,眼底有一丝欣赏,这女孩不傻嘛。“那你的猜测是?”
“我不知道。”千家弯腰拾起地上的书本,擦拭干净,摆到书架上。
“真不知道?”陆楚桥走到千家身边,单膝点在地上,拾起书本递给千家。
千家一愣,伸手接过。“律师不是讲证据的吗?可以容我信口开河?”
“圈定关系人,利害关系是第一步。”陆楚桥不以为意地回答,手始终没停止拾书的动作,“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发生,这世上没有偶然。”
千家默默地接过一本书,摆到书柜上。其实她只怀疑一个人,就是柏千凉。要不要说呢?陆楚桥可是柏家的律师啊。正在纠结,陆楚桥的电话响起。
“喂,我是陆楚桥。”陆楚桥站起身。“柏小姐,有事吗?”
柏小姐?柏千凉!千家心中一紧。
陆楚桥转身走进书局里面的一间狭小隔间内,千家低着头,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会不会和她的书局有关?柏千凉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方法抢她的书局了?千家不由自主用力握住手里的书,好像怕被人随时抢走一样。不管和什么人有关,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书局!这是母亲第一次见到父亲的地方!
绝对不能被抢走!
不管是谁,不管是柏千凉,还是柏亦南,或者其他什么人!谁都不可以!
“尉迟。”陆楚桥走出来开口喊千家,却看到千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尉迟。”陆楚桥试着高声些,人走近,看到千家面容紧张地立在书柜前面,死死地抓着一本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浑身都在微微地抖着。
“尉迟?”陆楚桥放缓语调,伸手去拿千家手中的那本书,却发现被千家抓得死死地。陆楚桥皱眉,一定和刚刚的电话有关,或者,准确些说,是和柏千凉有关。
千家几乎成惊弓之鸟,稍微与书局有关的风吹草动,就紧张得要命。这样如何思考变局?
“尉迟千家!”耳边突然一声大喝,好像炸雷开在头顶。千家一震,回神,手中的书跌落。
下一秒,被陆楚桥稳稳接住。
千家转头,陆楚桥倚坐在书柜上,面对着她。一双冷冽的眼睛,实实在在映在千家眼里。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客户。”陆楚桥放下书本,“十岁孩童也知道保护自己的玩具,你除了害怕什么都不会。”
“我……”千家无语,人还在震惊中没有回神。
“让你找生父证明,找到了没?”
千家摇头。
“亲友可都询问过?”
千家摇头,母亲同她相依为命,何来亲友?
陆楚桥深吸一口气,这人如何虚长至今?为何还未被优胜劣汰掉?上帝果然是偏爱傻子的。
“你这几日到底做了什么?”陆楚桥站起身,弯腰拾起地上的帆布包,扔进千家怀里,抓起千家的手臂向外走,“若你能留下书局,你可日日打扫到天明;若被人夺走,你现在也不用替他人做嫁了。事有轻重、分缓急,不要本末倒置。”
哐当一声,书局大门关闭。千家已经置身繁华大街。
“没有证据之前,你大可不用来这里浪费时间。”陆楚桥大手拉着千家的手臂,大步匆匆,拉着千家穿越层层人群。
千家抱着包,看着一旁陆楚桥坚毅果决的侧脸,在他面前,这世界上好像没有难事,没有做不到,没有不可能。他像个神,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到。
014.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有的人可以轻易走近你的,而有些人的世界,你却终其一生找不到入口。
——尉迟千家
迷迷糊糊地到家,迷迷糊糊地睡去,迷迷糊糊地醒来。
千家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努力回想自己昨晚是怎么回到陆楚桥的住处的。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没有褪去,背包就扔在角落。肚子觉得空空的,她好像没吃饭,陆楚桥好像给了她一杯红酒,硬要她喝下,然后把她推进屋里,命令她马上睡觉。
千家摸着额头坐起来,还好,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她可是从来不喝酒的。
两人昨晚的对话慢慢回笼到脑海,书局回不去了。陆楚桥让她去找证据证明自己,千家想着又栽回到床上,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头绪。证明自己什么?证明自己是柏林之的私生女?证明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证明她曾经日日幻想的爸爸竟然是个对家庭没有半份责任心的人?
门外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千家看着眼前紧闭的门,也许,她应该问问陆楚桥。如果今天面对这一切的是陆楚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千家努力回想上次吃饭的情景,吃饭也不过才用了四十分钟,而且她也没有全程咨询问题,怎么算应该也还有三十分钟左右吧。不过后来书局被盗,他也有帮忙,算不算在三十分钟里呢?千家深吸一口气坐起来,不管了,还是问问看吧。
“早。”千家打开门走出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气十足。
“早。”沙发上的人回头。竟然……是个女人!
女人!千家顿时愣住,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沙发上的女人。
相反,沙发上的人倒是镇静很多,看着千家笑笑,转回头继续看电视,喝咖啡。
千家紧贴着墙壁,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撞到人家好事了?陆楚桥这家伙也太厉害了,把她灌醉,然后自己风流?嫌她碍事吗?那也不用灌醉她吧。
千家正在脑力风暴中,对面主卧房的房门适时打开,陆楚桥没有任何表现,依旧是一身休闲装,径自路过客厅,路过她身边,走进厨房。
而沙发上的女人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都未转头看陆楚桥一眼。
千家皱眉跟进厨房,她知道现在人们前卫开放,但是一早醒来互作不认识,连个招呼都没有,也未免太前卫了些。
“早。”千家探头走进厨房。
陆楚桥一手倒咖啡,一手翻阅流理台上的报纸,简单地点点头,算是招呼。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千家主动道谢。
陆楚桥还是简短地点头。
千家看着陆楚桥,等着下面的故事发展。可是陆楚桥却连头都没抬,报纸翻了一页一页,完全无视千家的存在。厨房里安静得只有报纸翻阅的声音。
千家转头看客厅里坐着的女人,女人一头黑发披散,洁白的面容,身上一套亚麻制的衬衫长裤,摇曳生姿。
“呃,你朋友在客厅,你不去陪吗?”千家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多事,假装伸手取杯子倒咖啡喝,语气尽量说得轻松。
“我朋友?”陆楚桥似乎没听懂,重复着。
千家浅酌了一口咖啡,随即皱眉,简直苦涩极了,还是豆浆好喝。
“沙发上啊,那个女人。”千家伸手指指客厅。
“你说什么?”陆楚桥抬头看千家,皱着眉头,“还没睡醒吗?”
“沙发上有个女人。”千家睁大眼睛,不相信那么一个大活人,陆楚桥竟然没有看到。
陆楚桥轻皱着眉头打量千家,似乎在判断什么,最后嘴角轻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看报。“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差。”
“我没在说醉话。”千家泄气地低头,“是真的。”千家转身走到门口,偷偷探头出去,女人端坐在沙发上,好像感觉到了千家的视线,转回头,对着千家笑了笑。
千家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冷,转头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她对我笑了。”
“好事啊,”陆楚桥不以为意,翻看报纸,“还有人愿意对你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千家皱眉。
“你觉得呢?”陆楚桥反问。
“真的有个人啊!就在沙发上,还在喝咖啡呢。”千家急得上去扯陆楚桥的衣袖,推着陆楚桥去看。
陆楚桥懒洋洋地走到客厅门口,站住,不肯多走一步。千家没想到陆楚桥竟然能突然停下来,刹车不及,一头撞上陆楚桥的后背。
“鼻子……鼻子……”千家用手捂着鼻子蹲下,酸酸的感觉让她眼眶直泛酸。
陆楚桥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异样似的淡淡回道:“哪里来的女人?没醒酒就接着去睡觉吧。”
什么?千家一愣,起身推开陆楚桥。
客厅安安静静,电视开着,可是沙发上却空无一人!
“啊!”千家捂住嘴抽气,转头看陆楚桥。
陆楚桥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转身往回走。“快去睡觉吧。”
“我……我……”千家无助的看着陆楚桥,真的自己眼花了吗?还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难道那女子有冤情,让身为律师的陆楚桥帮忙,然后陆楚桥阳气太重所以看不到,自己就看到了?小时候妈妈讲过包拯审乌盆案,就是这么来的!
六神无主之际,身旁有一个白影飘过,沙发上的女子,施施然走到厨房,拿起咖啡壶,添咖啡。动作自然流畅,一看便是轻车熟路。
“陆楚桥。”千家缓缓开口,声音颤抖得好像被狂风吹的小青草。
“到底怎样?”陆楚桥语气里透出不耐烦。
“陆楚桥。”千家的声音更微弱了,女人端着咖啡杯,一双眼睛直溜溜地在她和陆楚桥之间流转。
“大小姐!”陆楚桥终于爆发,一清早的好脾气都没了,报纸重重地拍到流理台上。她就快要晕过去了!
“呵呵。”女人突然笑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没错。”陆楚桥一脸烦躁地站起身,“你什么都不说。”
“不说也是错?”女人歪着头笑,眼里闪着精怪的光芒。
“你自然知道什么是错。”陆楚桥走出厨房,路过女人时还用手中的报纸,拍了女人的头一下。女人抗议地皱了下鼻子,转头又看向千家微笑。
“你好,我是简锦。”女人笑着开口。
“你好。”千家礼貌地点头,“尉迟千家,暂时借住在这里。”
“你这么好心?”简锦故作惊讶地转身看陆楚桥。“你从未收留我。”
“做人要讲良心。”陆楚桥转头看着简锦惊讶的样子皱眉,真会演戏啊。她分明早就知道了,今早特意过来不就是为了见到千家的真人吗?“没我你早饿死路边了。”
“我在Trouvere过得很好的。”简锦不以为意,“没你我现在不知多逍遥。”
陆楚桥看着简锦,一脸不屑地摇头:“胸无大志。”
“工作狂。”
千家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陆楚桥同这个女人呛来呛去,明明陆楚桥一张冰块脸,可是却明显看出陆楚桥的轻松惬意。眼里不再是冰冷噬血般的寒冷,而是透着清澈的凉爽,好像初春的微风。
陆楚桥竟然还拿报纸打她的头,这种亲密的举动,若不是亲眼看到,绝不相信陆大律师会做出来。
千家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她长得真美。长长的黑发,淡淡的笑容,虽然穿着简单,但是却让人觉得低调得高贵。真正的公主从来不需要昂贵名牌的衬托,真正的公主是骨子里的那种骄傲和平和,就好像罗马假日里的赫本。
相形之下,自己太过寒碜。相形之下,衣着耀眼的柏千凉都显得苍白。
千家突然了然,有这样的女子在陆楚桥身旁,所有的女人都消失了吧。无论是柏千凉,还是其他什么别的人。
陆楚桥已经换好西装,准备好出门。简锦转过头笑着同千家摆手再见。
“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千家突然开口。
陆楚桥明显一愣,转回头看千家。简锦也同样的意外,含笑看陆楚桥的反应。
“有事?”陆楚桥询问,语气完全没了刚刚同简锦说话的轻快。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我那免费的一小时律师咨询还没用完吧?”千家担心地皱眉,还是先问清楚好,她可没钱给律师费。
简锦听到,忍不住皱起眉,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七点。”陆楚桥简短回答完,转身打开门离开,简锦笑着紧随其后。
“再见。”千家轻轻开口,声音被关门声咚地一下淹没。
千家孤零零的一人站在空落落的房间里,看着紧闭的门,心慢慢地沉下去。
015.
并没有想要保护谁的高尚情操,只是觉得不能忍受,想到她的泪。
——陆楚桥
“免费一小时咨询时间?”坐在车上,简锦终于忍不住开口。
陆楚桥直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好像没听到简锦说话。
“现在追讨我的一小时,还来得及吗?有时效性吗?”简锦明显不想放过,对于别人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向公事公办到严苛的陆楚桥来说,这就是个很大的意外了。
“你很缺这一小时吗?”陆楚桥十分明白简锦的用意。
“我只是讲求公平,如果每位客户都有一小时免费咨询的话。”简锦微笑,“是每位客户都有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楚桥浅浅地瞟了简锦一眼,继续专心开车。
“还记得我那次追着你跑,跑了整整一条街吗?”简锦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飞驰。
“我走得并不快。”
“好似恶鬼在追。”简锦笑道。
“你也知道自己似恶鬼?”陆楚桥瞥了一眼简锦,淡淡的笑容浮现在眼底。
“我那般走投无路,也未被你收留于一室。”简锦笑着继续说,他们可是用了很多年才互相建立起信任的,这个女孩竟然不到一周已经登堂入室了。
“这话简书听到要伤心了。”陆楚桥云淡风轻地回道,“自己的女朋友嚷着要和别人共处一室。”
“别扯旁人,”简锦挥手,“你知道我想说谁。”
“我刚好看到她被房东赶出来,难道置之不理?”脑海里突然映出那晚千家的脸,红红的眼眶。前一秒还因为天上的星星而兴奋,下一秒却被现实打击得落泪。现在有多少女孩,还会因为星星、花朵、阳光这种信手拈来的东西感到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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