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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新锐作家八月于夏荣宠无双古言力作,新增出版番外《浅喜光阴》。
睚眦必报独宠一人的首辅大人 霍珏×阳光烂漫情意绵绵的酒肆老板 姜黎。情有独钟 甜宠双标 古代权谋。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霍珏不仅要为自己的家族洗清冤屈,还要爱她、护她,许她盛世安稳、荣宠无双。
随书附赠:云何不乐海报 昭明有融信笺 Q萌祈福卡 电子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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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梦中,他是权倾朝野的权宦,为了报仇,放弃所有。
世人都说他是来自阴间的魔,阴暗、冰冷。
唯有一柄乌黑拂尘,他爱如珍宝。
世人揣测,用来制作那拂尘的是他心爱之人的头发。
梦中,他大仇得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却望着一具冰棺,喃喃低语地唤着“阿黎”。
幸好大梦醒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不仅要为自己的家族洗清冤屈,
还要爱她、护她,许她盛世安稳、荣宠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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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八月于夏
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人气作家。
希望每一个故事都能给读者带来温暖。
作品有《岁时有昭》《她真的很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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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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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第Y章 恍然惊梦
第二章 觉梦惜今
第三章 秘信寻亲
第四章 信物定情
第五章 再遇故知
第六章 待伊及笄
第七章 拜堂成亲
第八章 作别桐安
第九章 初入盛京
第十章 冤家路窄
第十一章 除夕团圆
第十二章 宣毅守姝
第十三章 临安地动
第十四章 无问应娶
第十五章 尚书软肋
第十六章 宣罪己诏
第十七章 大相国寺
第十八章 紫微帝星
第十九章 杏榜头名
第二十章 御街夸官
第二十一章 督察御史
第二十二章 隐秘书信
下册
第二十三章 入药王谷
第二十四章 寿诞宫宴
第二十五章 灵牌泣血
第二十六章 我心悦你
第二十七章 怒斥凌叡
第二十八章 故技重施
第二十九章 死局残棋
第三十章 各怀鬼胎
第三十一章 多事之秋
第三十二章 莫忘初心
第三十三章 尚书送信
第三十四章 奉还三箭
第三十五章 青州天晴
第三十六章 何为帝王
第三十七章 尚书认罪
第三十八章 众叛亲离
第三十九章 薛晋抵京
第四十章 箴言现世
第四十一章 鼓响天和
番 外 浅喜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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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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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Y章 恍然惊梦
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桐安城处处可见的桃树、杏树一夜间便开了花,娇嫩的花蕊颤颤巍巍伫立在枝头,如雪霰纷纷。
一辆华贵马车驰骋在喧闹的朱福大街,掠过街东的李记瓠羹店、街西的陈二娘布庄,一路疾行到街尾的苏家药铺,嘚嘚的马蹄声方才歇下。
已过晌午,街市里的门面均早早开了门,唯独苏家药铺大门紧闭。
一名身着松花绿缎面小袄、四十岁出头的妇人从马车下来,轻轻叩响了药铺掉了漆的老木门。
陈二娘从药铺隔壁的酒肆出来,精明的目光在马车与妇人间来回梭巡。
片刻后,她又回了酒肆,从桌上抓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水,道:“这镇平侯府不愧是京里的勋贵豪门,随便一辆马车都镶金嵌宝的,好不华贵!真没想到苏瑶那丫头竟然有此造化!”
这几日,桐安城最大的谈资莫过于苏掌柜的养女,摇身一变成了盛京侯府的千金。
茶余饭后间,不知被人讨论了多少次。
柜台后的姜黎转眸看向街边的马车,眉心微蹙:苏瑶不是前日便被侯府的人接走了吗?怎的今日又来了?
正思忖着,旁边的药铺忽然传来开门声,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何事?”
姜黎一听便知是谁在说话,扔下手上的账本便跑了出去。
何嬷嬷看见从药铺里走出来的少年,整个人怔住了。
她是侯夫人的陪嫁,在侯府待了将近二十年,见过不知多少钟灵毓秀之人,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眉眼冷漠的小郎君是她见过的人里最为出众的一个。想来,他就是小姐嘴里的霍公子了。
何嬷嬷略一思忖,笑着道:“霍公子,我是在侯夫人身边伺候的何嬷嬷,承蒙苏掌柜这些年对我家小姐的照顾。今天特遵小姐之命,来给苏掌柜送些谢礼。”
“不必。”霍珏冷声拒绝。
他话音刚落,几步外的马车门忽然被推开。苏瑶坐在软凳上,睨着霍珏,居高临下地道:“霍珏,我给你们准备的谢礼,够你们吃喝嚼用好几年了。你别不知好歹!”
霍珏冷冷地看了苏瑶一眼,半句话都懒得敷衍,转身向屋里走去。
苏瑶见他依旧是一副不把自己放进眼里的模样,气得怒目圆睁,她最讨厌的就是霍珏这样一张嘴脸!
她现在可是侯府千金,哪里轮得上他瞧不起!
这时,一个精致古朴的木匣子从马车里被飞快地掷出,啪的一声落在了霍珏脚边。
“这里有银票珠宝若干,一并拿去吧!有了这些东西,你明年上京赶考的盘缠就不用愁了。”苏瑶盯着霍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收下这些财物,我跟你,还有苏掌柜便再无半点关系。以后你们可别跑到侯府来打秋风!”
苏瑶这话说得又冲又响亮,还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
何嬷嬷暗道不好,到底不是夫人膝下养大的,鲁莽冲动而不自知,把她先前教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她侯府大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何嬷嬷正要开口打圆场,却见少年忽然捡起地上的木匣子,紧接着,木匣子闪电似的擦过苏瑶的鬓发,撞入马车内壁,哐的一声落在了软凳上。
“带上你的东西滚出桐安城,”霍珏的嗓音低沉冷漠,“别再出现在我们眼前。”
此时,药铺外头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一人还是她打小就厌恶的姜黎。
苏瑶面子上挂不住,便指着姜黎狠狠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姜黎原不想同她吵,可想到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便忍不住道:“苏瑶,就算你是镇平侯府的大小姐,但你也是苏老爹含辛茹苦养大的。如今,苏老爹抱恙在床,你又何必把话说得这样伤人!”
姜黎此话一出,四周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出声附和:“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亏得苏掌柜对她那么好,起早贪黑的,又当爹又当娘养了她十四年。”
“呸!镇平侯府就这样眼睁睁地纵容苏瑶羞辱恩人,欺压百姓,估计家风也好不到哪里去。”
何嬷嬷老脸一红,自问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却没有一刻觉得像现在这般丢人。
随后,马车像阵风似的驶离朱福大街,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去。
姜黎站在药铺门口,望着紧紧关闭的木门,目露担忧。
苏老爹自从去年采药从山上摔下后,身体便一日比一日差。
前两日,侯府的人寻来时,苏瑶又说了那样一番戳心窝子的话,把苏老爹气得差点一命呜呼。
霍珏也被苏瑶当众弃之如敝屣。姜黎想,他再如何坚强,大抵也是伤了心的。
方才,苏瑶又给朱福大街的乡亲们添了不少谈资。侯府的马车一走,酒肆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甚至比往日还要热闹些。
姜黎一进酒肆,便见自家娘亲站在柜台后,冷冰冰地瞅着自己。
她头皮一麻,忙笑弯了眉眼,殷勤地讨好道:“娘,我来算账便好,您去歇一会儿。”
杨蕙娘哼了一声,将手上的算盘摔到台面上,睨着姜黎道:“你随我来!”
姜黎知道她娘正在气头上,只好苦着一张脸,跟着杨蕙娘进了后屋。
朱福大街的店铺皆是前店后居的格局,姜黎家的酒肆也是如此。店面在前,隔着一道帘子便是后厨,后厨后面是天井,天井再往后便是杨蕙娘母子三人住的屋子。
杨蕙娘一进花厅,便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姜黎的额头:“我说没说过,让你别去招惹苏瑶!你倒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娘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耳边风了?!”
“哪是我招惹她的?分明是她把气撒在我身上。”姜黎摸了下额头,委屈地道,“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呢,况且我还不是泥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不过是因为苏瑶骂了霍珏,才故意给她难堪!”知女莫若母。
姜黎倒也不否认:“我这不是路见不平出声相助嘛!娘,您别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
杨蕙娘睇她一眼:“苏瑶打小便看你不顺眼,不是想着毁了你的脸,就是想着毁了你的名声。从前,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娘自然不惧她。但现在她是侯门贵女,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你万劫不复的官宦千金。以后,你见着她有多远就躲多远,莫再像方才一样逞能了!”
“娘,苏瑶今日就回盛京了。您别担心,桐安城离盛京十万八千里,她就算想报复也报复不到我身上。”姜黎摇着杨蕙娘的手臂撒娇,大大的一双眼睛跟小鹿似的,湿漉漉的看得人心都软了。
杨蕙娘脸色总算好了些,下一瞬不知想到什么,眉心又拧了起来:“还有一点你要记住!霍珏早晚会离开桐安城。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阿黎,他不是你的良配,你切莫做那飞蛾扑火的傻事。”杨蕙娘同姜黎说完话便回了酒肆。
姜黎乖乖回了厢房。她今年六月便要及笄了,可女红差得一塌糊涂。杨蕙娘怕她日后被婆家嫌弃,最近总爱将她拘在家里练针黹。
姜黎想着杨蕙娘说的话,神思飘忽,指尖瞬时便多了几个针眼儿。
她吮去指尖的血珠子,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拎上一小笼今晨做好的山药糕,便从天井侧门偷偷溜了出去。
霍珏今日没去书院,这会儿定是留在屋里照顾苏老爹。
姜黎绕到药铺的侧门,轻轻敲了下门,问道:“霍珏,你在吗?”
等了没一会儿,门便从里打开了。
身量高大挺拔的少年站在门内,神色寡淡,漆色的眼眸里是常年化不开的冰冷。
“何事?”
姜黎抬起眼,目光落在霍珏白玉无瑕般的脸上,心怦怦直跳。
霍珏是十岁那年来的朱福大街,苏老爹在山里救下他时,他满身是血,命悬一线。
得亏苏老爹是个大夫,花了三天三夜才从阎罗王手里抢回了他的命。
当时,霍珏的脸被粗枝碎石划出很多细长的口子,瞧着分外可怖。
苏老爹平日时常出门采药、问诊,他走后,屋里便只有苏瑶在,可苏瑶嫌霍珏丑,不肯照顾他。
于是,照顾霍珏的任务便落在了姜黎身上。
霍珏昏迷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姜黎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丑八怪,蜕变成一块世所罕见的美玉。
从此,姜黎偷偷喜欢上了一个名唤霍珏的小郎君。
戏折子这样唱:“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所以,在阿黎看来,他们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谁知霍珏醒来的第二日,苏瑶便叉着腰,幸灾乐祸地对姜黎道:“霍珏答应等我及笄便与我定亲,你日后离他远一些!”
姜黎平生第一回喜欢一个人,就这样折戟沉沙、无疾而终。
春日的风犹带寒意,但同霍珏的神色相比,这风已经暖得不能再暖了。
姜黎眉眼含笑:“我娘做了枸杞山药糕,让我给苏老爹送一些过来。”
霍珏闻言侧过身,让姜黎进来:“苏伯刚醒。”
苏世青是半刻钟前才醒的,因此,并不知道苏瑶来过。
姜黎猜霍珏定然不会同苏老爹说苏瑶的事,她便也不提,只说些在酒肆里听到的奇闻逸事,逗得苏世青人都精神了。
“阿黎,你跟阿令得空了就过来苏老爹这儿陪我说说话。瑶儿走了,这屋子一下子便冷清了不少。”苏世青年纪大了,又在鬼门关里走过一趟,就怕家里冷清没人气,偏生霍珏是个话少的。
姜黎笑盈盈道:“好呀,苏老爹,以后我常来,您可别嫌我烦。”
从苏老爹房里出来,姜黎在天井找到霍珏时,少年正蹲在地上晒药材。
姜黎在霍珏旁边蹲下,陪他一起把药材摆入竹簸箕里。
霍珏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从前,他们的往来不多,大多是杨蕙娘差她过来给苏老爹送吃食的时候,才能见他一面。
姜黎小心地觑着霍珏,这还是他们第一回一起做事。
姜黎想到这儿,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一回生两回熟,她多来几回,霍珏很快便会与她熟络了吧。
察觉到姜黎灼灼的目光,霍珏手上的动作一顿:“药材长我脸上了?”
“啊,不……不是。”姜黎被逮了个正着,瞬间烧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难过。”
“难过?”
“就……就是……今日苏瑶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心上。”姜黎真想咬自己舌头一下,每次在霍珏面前,总是连话都说不利索,忒没出息了。
霍珏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听着平静是平静,但姜黎想,他毕竟准备日后与苏瑶定亲的,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苏瑶抛弃了,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霍珏。”
“嗯。”
“你别伤心,苏瑶不要你,我要。” 姜黎紧紧捏着一块药材,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点紧张。
姜黎见霍珏不说话,以为他不喜自己。
于是,咬了咬唇,忍痛又补了句:“除了我,打铁铺的徐二娘子,头面铺的张大娘子,花果铺的林姑娘,还有东阳书肆的刘姑娘,她们都很是欢喜你。张大娘子还说,若能与你有婚约,他日她必给你筑个金屋。”
霍珏:“……”
“除了朱福大街这几位娘子,南院大街和西柳大街的 —— ”姜黎软着声,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大有说个三天三日的架势。
“停。”霍珏站起身,冷冷淡淡地盯着姜黎看了好一会儿,薄唇轻启,“谁说我要与人定亲了?”
姜黎:“可……你之前……不是同意……和苏瑶定亲的吗?”
不多时,姜黎便被霍珏“请”出了苏家药铺,紧接着门咔嗒一声,将委屈巴巴的姜黎关在了门外。
霍珏刚关上门,便听到苏世青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
他眉心微蹙,快步走进屋中。
苏世青咳得满脸赤红,霍珏上前给他拍背,等他缓过来后扶他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
温热的茶水缓解了胸肺间的痛楚,苏世青拍了拍霍珏的手背,哑声道:“阿珏,我没事,你别担心。”
霍珏反握住苏世青瘦骨嶙峋的手掌,温声道:“山长已去信中州,再过一段时日便能寻到方神医。苏伯,您的病会好的。”
方神医医术出神入化,连太医院的御医都甘拜下风。只是这人行踪不定,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苏世青心下一叹,他虽医术平平,却知道自己离大限之日不远了。
他年近花甲,早已看淡了生死。但他不想霍珏忧心,这孩子看着难以亲近,实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
“好,好,苏伯会撑着一口气等方神医来的。”苏世青豁然笑道,“再过数月你便要下场考试,你且专心备考。我的事你莫要操心,苏伯等着你中个举子进士回来。”
霍珏眸光微动,轻轻点了下头。
姜黎垂头丧气地走出巷子,为何霍珏知道有这么多人想要与他定亲,他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莫不是他心里放不下苏瑶?
想到方才霍珏将她丢出门外时的冷漠,姜黎委屈地腹诽:霍珏也太不解风情了……
小姑娘想得认真,也没注意身后缀了个尾巴。
“姜黎!”
姜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见是弟弟姜令,忍不住皱眉道:“没大没小!我是姐姐,你怎能直呼我的名字!小心回到书院,被先生罚抄书。”
姜令撇了撇嘴,道:“咱俩是龙凤胎,你也就比我早出生一刻钟,咱俩走出去,你看谁会相信你是我姐姐?”
“早一刻钟,我也是姐姐!”姜黎鼓了鼓腮帮子,“以后再叫我名字,你看我应不应你。”
“行啦行啦,姐 —— ”姜令懒得同她争,偏头看了看方才姜黎走出来的小巷,斜眼睨她,“你刚去哪儿了?今日霍珏哥没来书院,你是不是偷偷跑去见他了?”
姜黎脸蛋儿一下子红了个透:“才……才不是,我是去给苏老爹送山药糕的。”
姜令打在娘胎里便跟姜黎待在一块,还能不知道她?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他说对了。
“姐,霍珏哥……秋天便要下场参加乡试了。按先生的说法,霍珏哥有状元之才,明年开春肯定要到京城参加会试。他那样的人,只要去了盛京,肯定就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别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姜黎一时有些怔忡。
她知道霍珏学问做得好,也知道霍珏早晚有一日会离开桐安城。可若不试试,她怕日后会后悔。她喜欢他六年了,她还有多少个六年能这样单纯又执着地去喜欢一个人?
毕竟,世间只有一个霍珏。
姜黎一路沉默着,姜令见她不说话,也舍不得继续说她。
夜里,姜黎沐泽后,又想起姜令说的话。
明年,霍珏若是上京赶考,说不得连盘缠都没有。苏老爹自去年摔伤后,花了不少钱治病,家里早已一穷二白。
如今,霍珏既要兼顾药铺,又要为秋天的乡试做准备,还要照顾生病的苏老爹,担子委实重了些。
思及此,姜黎赶忙从床榻下来,把藏在床榻下的一个方匣子取了出来。
里头装着的是她这两年为自己攒的嫁妆,姜黎把碎银子全都取了出来,装进钱袋里。
她抱着钱袋嘀咕:“希望明日霍珏别再把我丢出门了,怪丢人的。”
翌日一早,姜黎吃过早膳便急急出了门。
到了药铺,才知道霍珏去了书院。
姜黎只好回酒肆,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有人喊她。
“阿黎。”
姜黎循声望去,只见杏树下站着两位娇俏的少女,正笑意盈然地望着她。
穿青色百褶裙的少女名唤刘嫣,是东阳书肆东家的大娘子,方才便是她在叫姜黎。
她旁边穿藕荷色百褶裙的是头面铺的二娘子张莺莺。
“你们怎的过来了?”姜黎问。
张莺莺左右瞧了眼,待得姜黎走近了,才小声道:“我们是来给霍珏送东西的。”
姜黎这才注意到两人手里分别拿着东西。张莺莺手里攥着一个精致的荷包,里头放着一块成色晶莹剔透的白玉佩。刘嫣手上的则是一个沉香木盒,一个墨香四溢的墨锭静静地躺在靛蓝色的绒布里。
怀揣着一袋碎银的姜黎觉得是她俗气了。
姜黎不由得问:“霍珏可是拒绝了你们送的东西?”
“是呢,他说无功不受禄,不肯收下我和嫣儿的东西。”张莺莺嘟起樱桃小嘴,不满道,“要我说,霍珏也太过迂腐了。”
“这不叫迂腐。”刘嫣柔声纠正张莺莺,“霍公子此乃守礼之举,是君子所为。”
“守什么礼呢!”张莺莺道,“咱们送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何须守礼?分明是不解风情!”
大周民风开化,女子送礼物给心仪的男子是常有之事。霍珏囊中羞涩,上好的玉佩和墨锭都不要,可不是不解风情吗?
刘嫣温婉一笑,倒也不跟张莺莺辩驳什么。
张莺莺的父亲是朱福大街最富裕的商户,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今日在霍珏这碰了软钉子,心里自是不痛快。
刘嫣看向沉默了许久的姜黎,笑着问:“阿黎,你方才是准备去找霍公子?”
“嗯,但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你起得这样晚,当然见不着他了。”张莺莺笑着掐了下姜黎纤细的腰,“阿黎,你也是去送东西的吧?送的什么?”
姜黎从腰封里抽出一个钱袋。
张莺莺看了一眼便笑了出来:“阿黎,你送银子也未免太俗了。霍珏是读书人,定然不会要你的钱袋,得亏你方才没碰上他。若不然,脸要丢大了!”
姜黎愁眉苦脸地回了酒肆。
朱福大街喜欢霍珏的小娘子可不少,苏瑶一走,谁都想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唉!说是强敌环伺也不为过。
不说别的,就说姜黎的手帕交刘嫣,便生得清秀可人,又有个秀才爹,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张莺莺娇俏活泼,家境殷实,又是独女,万贯家财日后都是留给她的。
和她们一比,姜黎也就这张脸能拿得出手。
姜黎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将银子送去给霍珏。
虽说银子的确没有玉佩和墨锭高雅,但霍珏这会儿缺的正是银子。大不了就说是借他的,他现在囊中羞涩,只说是借,他应当会收下吧。
正德书院偌大的学堂里整整齐齐摆着二十张书案,几个少年正坐在后头的木椅上,压低嗓音嬉笑着说话。
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少年绘声绘色道:“方才,霍珏被一群小娘子围着差点出不来!我看他脸臭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夸张?那些小娘子都围着他作甚?”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接过话。
“还能作甚?自然是送东西诉衷情呗!”蓝衣少年道,“咱们桐安城的小娘子,谁不喜欢霍珏?”
“不过是看中霍珏那张脸罢了,这些小娘子也太肤浅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个没完,半是玩笑,半是讥讽。
姜令越听心里越堵,也不晓得阿黎方才是不是也跑去送东西了。
“怎的?你们这是羡慕妒忌了?一大早嚷嚷个没完。”姜令放下手里的书,嘲讽道,“放心,只要你们学问做得比霍珏哥好,就算长得不堪入目,也会有小娘子看上你们。问题是,你们能吗?”
几人被姜令说得面红耳赤,正要反唇相讥,眼尾却瞥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众人齐齐噤声。
霍珏身量高,比一众少年都要高出半个头。身姿挺拔如松竹,明明年岁相仿,可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势就是比旁人压人。
方才还在夸夸而谈的少年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
书院里,没人敢惹霍珏。
方才见霍珏被山长叫走,几个少年才敢在他背后偷摸着说几句。现下正主回来了,哪里还敢吱声。
霍珏也没看他们,眉眼低垂,面无波澜,径直在他的书案前坐下,拿出一本《春秋抄读》慢慢翻阅。
几个少年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姜令鄙夷地撇撇嘴,扭头看向霍珏,问道:“霍珏哥,你方才过来书院时,有遇到阿黎吗?”
霍珏垂下的眼睫一动不动:“没有。”
姜令舒了口气,看来昨日的话还是有点用,他那傻姐姐没被美色冲昏头,傻乎乎地跑去招惹霍珏哥。
不多时,鼓声骤响,年逾古稀的先生夹着戒尺书册,晃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入学堂。
今日的课,主讲《春秋》,霍珏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
这本书他六岁便能倒背如流,不只《春秋》,本家藏书阁里的书,他大半都看过,且都烂熟于心。
可那又如何?那个博闻强识、惊才绝艳的卫二公子早就“死了”。如今的霍珏,不过是一个为复仇的“孤魂野鬼”。
霍珏垂下眼帘,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划过书页上的一句话 —— 子不复仇,非子也。
正德书院卯时击鼓上课,申时下学。
霍珏心里记挂着苏世青,正午过后,同山长告了假便离开了书院。
回到药铺,雇来照顾苏世青的婆子曹婆婆刚从苏世青房间出来,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放着一个空碗。
曹婆婆见霍珏下了学,忙道:“苏大夫已经睡下了。厨房里还热着饭,阿珏快去吃吧。”
霍珏应了声,用过饭后,在苏世青房门外看了眼才回了屋。
这几日他总是头疼,一日比一日疼。
霍珏一贯能忍受疼痛,可此刻却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霍珏刚想起身,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直直砸向暖炕。
日光透过薄薄的砂纸,从陈旧的桌案慢慢游移至墙边的暖炕。
暖炕上一动不动的少年突然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他豁然睁眼,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狠戾,周身的气势凌厉逼人,与半个时辰前的他仿佛判若两人。
少年从炕上下来,环视四周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出来!”
窗外和煦的风擦着楹窗,发出轻微的震动,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声响。
霍珏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刺客露面,他唇角一抿,细细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数息前,他分明在金銮殿被刺客围杀,又怎会出现在了这里?
暖炕边的桌案上放着一本《春秋》,他拿起书翻了翻,眉心骤然一缩 —— 这是他的字迹。
这是他年少时在书院读书时用的书,可当初他入宫前分明将这些书都一把火烧了。
霍珏放下书,目光忽然落在手腕处那洗得发白的青布袖口上。
他是大权在握、独断朝纲的掌印督公,这样的粗布衣裳,就连给他御马的仆从都不会穿。
思忖间,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回荡在耳中 ——
“你放心,苏瑶不要你,我要。”
不对!这是……阿黎昨日对他说的话。
他是朱福大街药铺掌柜的养子,怎么会净身成为一名内侍?且还在金銮殿遭遇刺客?
念头一出,他脑中骤然一阵剧痛。
霍珏强忍头痛,再次看向书案上的书,没错,这是他今日从书院里带回来的书。
他哐的一声拉开房门,大步迈了出去。
门外天井的竹簸箕里晒着桔梗、桑白皮等数十种药材,空气里隐隐浮动着药香。
霍珏低身摸着这些半干的药材,眸色复杂。
这是麻杏石甘汤和小青龙汤的药材,是他明天准备煎给苏伯治病的。
霍珏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这里的一草一木,贴在腿侧紧攥成拳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他抿着唇,呼吸一点一点放慢。
原来是梦啊!他没有入宫,也不是那恶名昭著的霍督公,而阿黎……也没死。
阿黎……
想起梦中躺在他怀中那浑身冰冷的少女,霍珏呼吸倏地一窒。
恰在此时,一道微弱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下一瞬,霍珏听到了在梦里纠缠了他许多年的声音。
“霍……霍珏,你在吗?”
霍珏僵在原地。
门外温软的嗓音他再熟悉不过,昨儿还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为何此时听见阿黎的声音,他的心会如此痛?
难道是方才的梦在作祟?
不过一个梦而已,他又不是不曾做过梦。
青州的过往一直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可从没像今日这般让他如此痛苦。
许是等待的时间比往常久了些,姜黎的声音再次响起:“霍珏,你在吗?”
霍珏如梦初醒,疾步走到侧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板快速划开空气,轻轻撩起了他的衣摆。
门外,色若海棠的小姑娘怯怯地望着他,圆圆的小鹿眼似是润了一层水雾,潋滟又娇憨。
霍珏呼吸一顿,心口像是被热血烫过似的,一阵阵地疼。
他静静望着她,深深沉沉的目光似是跨过了漫长的时光,落在她鲜活的脸上。
他喃喃地开口:“阿黎……”
姜黎总觉得今日的霍珏有些奇怪,可又琢磨不出哪里奇怪。
脸还是那张脸,眼睛还是那双眼睛。
但素来冰冷的眸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是夜里的深海,瞧着平静,却暗藏汹涌。
被霍珏一瞬不错地盯着,小姑娘很快便抛开了纷杂的思绪,红着脸别开了目光:“我,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姜黎咬了咬舌尖,强行压住兵荒马乱的心跳,从腰封里摸出个绣着竹纹的钱袋。
这是个湖绿色的绸布钱袋,袋子正面的几株青竹还留着几根细小的线头。
这几株竹子,还是姜黎过来之前花了好几个时辰绣上去的,只为了让钱袋看起来文雅些。
可惜她的绣活不好,竹子绣得歪歪扭扭,似竹非竹,似叶非叶,瞧着有些不伦不类。
姜黎羞赧地低下了眼。
垂下的视线里,很快出现了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并没有接过钱袋,反而轻轻捏住了姜黎的一根手指。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指尖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这动作委实太过亲昵,饶是姜黎心悦霍珏已久,也不免觉得无措又怔然。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可霍珏却不肯松手,明明没觉得他用多大劲儿,但她的手就是无法动弹半分。
“阿黎的手怎的受伤了?”
姜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绣钱袋时留下的,你知道的,我的女红一贯做得不好。”
话音一落,眼前的小郎君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这个钱袋,伸手一勾,钱袋便落入他掌心。
霍珏缓缓摩挲着那几株歪歪扭扭的草,低声道:“怎会不好?这几株兰草我瞧着十分生动别致。”
姜黎:“……”
霍珏说完,心神忽地一凛。
梦里,阿黎也曾在他参加乡试前,送过他一个钱袋,却被他无情地拒之门外。
若是往常,他的确不会接受阿黎的钱袋。
大概因为他知晓,身负血海深仇的自己,压根儿没有资格去喜欢一个人。
因此,梦里的他满心只想复仇,却也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阿黎的心,而不自知。
想起梦中种种,霍珏竟是不忍拒绝小姑娘递来的钱袋。
霍珏晃了下手里的钱袋,问道:“这是阿黎攒下的银子?”
“嗯,是我攒下的。”姜黎怕他不肯收,又添了句,“你放心,这些银子我很快便能挣回来。城东员外府的张老夫人特别爱吃我做的糕点,每回给她送糕点,都能得不少赏钱。”
钱袋里的银两约莫十两,张老夫人的赏钱再丰厚,没有个两三年,阿黎根本攒不下这么多银子。
霍珏攥紧钱袋,漆黑的瞳眸里映着姜黎的脸:“阿黎想要我收下这些银子?”
姜黎轻轻颔首:“这会儿,你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苏老爹生着病,苏瑶又离开了,如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你身上,你不必同我客气。”
“苏瑶?”霍珏蹙眉。
如今的苏瑶,已经被镇平侯府接走了,成了侯府大小姐徐书瑶。
霍珏对苏瑶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对她离开苏家这事儿也不大在乎。却不知为何,听到阿黎提起苏瑶时,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杀意。这股杀意来得太过莫名,以至于他不得不想起方才的那个梦。
梦里,他之所以科举无望,被逼得净身入宫,就是拜苏瑶所赐。
姜黎听见霍珏又念起苏瑶的名字,心里莫名一堵,不由得抿了抿嘴,细声道:“昨日,苏瑶就回盛京去了,她家里给她定了门亲事。你……你就别再牵挂她了。”
霍珏骤然一愣,很快眉心一松,抬眼看着她。
阿黎一直认为他日后是要与苏瑶定亲的,这才会同他说,她要他。
而,梦里的自己拒绝了她。也正是因着他的拒绝,阿黎至死都不曾知晓他对她的心意。
那个梦……那个让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却叫他痛苦万分,一提起阿黎的名字便心口钝疼的梦,是那样真实。
真实到……他不想再犯梦里的错误。
霍珏垂下眼静静地看着姜黎。良久,白皙的指尖轻轻勾住她肩上一绺乌发,柔声道:“阿黎那日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姜黎脑袋一蒙,印象中霍珏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举动,更不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
这……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霍珏吗?
姜黎脚步虚浮地走回酒肆,两耳嗡嗡直响。
方才霍珏问她那日的话可还算数,她期期艾艾地答了句:“算、算的。”
之后,他便笑着同她说:“好。”
所以,他这是答应了?
姜黎眨了眨眼,十分心虚地说服自己:“他不收旁人的东西,只收下我的钱袋,说……说明他对我也是有意的。”
“谁啊?谁对你有意啊?”姜令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目光在姜黎的脸上停了一瞬,“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红得都快滴血了?”
姜黎忙用手背贴了下脸颊,眼神有些游移:“就是热的,你不觉得热吗?”
热?这几日倒春寒,哪儿热了?
姜令狐疑地盯着姜黎:“你是不是又去找霍珏哥了?”
姜黎没好气地看了姜令一眼,有气无力地道:“你小些声,别让娘听到了。”
双胞胎姐弟就是这点不好,她但凡有点心事,姜令总能一猜一个准。
姜令顿觉心累:“姐 —— ”
姜黎见姜令摆出一副要同她促膝长谈的架势,连忙打住他的话匣子:“别,你先听我说。”
姜黎往酒肆后厨瞄了眼,将姜令扯进花厅,偷偷将方才霍珏说的话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所以,你方才给霍珏哥送钱袋,”姜令清了清嗓子,“霍珏哥不仅收了,还答应了日后和你定亲。对吧?”
姜黎用力点头。
花厅里静了一瞬。
姜令足足看了姜黎半盏茶的工夫,而后轻轻一叹,苦口婆心道:“阿黎,天虽已黑,但你做梦也做得太早了。我很了解霍珏哥,他怎么可能收下你的钱袋,还说出那样的话?你……还是少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姜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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