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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似风吻玫瑰全2册

書城自編碼: 3816838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岑姜
國際書號(ISBN): 9787572609862
出版社: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12-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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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晋江新人作家岑姜,都市言情,救赎文,9万 收藏,6亿积分。
2、真·高傲张扬公子哥 VS 假·温顺乖巧大小姐,论野火何以焚尽阴翳,玫瑰如何驯服烈马。
3、精美随书赠品:(1)似风吻玫瑰海报X1 (2)黑白线稿填色卡×2 (3)池宴晚晚的衣橱换装贴纸X2 (4)玫瑰异形书签×1
內容簡介:
林稚晚、池宴,这两人在众人眼里,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毕竟,林稚晚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小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得很,跟多情又桀骜的池宴比起来,一个柔成水、仙成烟,一个烈似火、刚似铁;一个是高中毕业远赴国外的服装设计师,一个是高中被媒体称为天才赛车少年,毕业后却不得不继承公司的年轻总裁,两个人没有半点交集。
但是,无人知晓,他们的故事其实早在年少时就已经开始了。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已然是玫瑰驯服了烈马,野火焚尽了阴翳。
關於作者:
岑姜
晋江签约作者,生于严寒的城市,想写炽热的故事,情话满分选手。
完结作品有:《似风吻玫瑰》《深度迷恋》《赐吻》
內容試閱
六月,临江市,梅雨时节。细雨阴沉沉地落了整整半月,天际一片晦暗惨淡,空气里有着令人不舒服的窒息感。
位于江边的一座私人豪宅院内,早在下午六点钟的光景就已亮起璀璨的灯火,院外豪车排列,院内衣香鬓影,脂粉气横流。
今夜,宅子的女主人将在这里举办一场小型慈善拍卖晚宴。受邀嘉宾皆是家族里对慈善有过贡献的世家名媛和在各自领域内取得不错成就的业界名流。
这种场合,在圈外人看来是上流社会的名利场,圈内人只觉得互相攀比吹嘘,无聊且累。
不过今天还是有件新鲜事令大家打起精神——林稚晚回来了。
前些日子,林稚晚回国的消息不胫而走,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但毕竟没有谁亲眼见过,可信度有限,直到今晚的宾客名单里“林稚晚”赫然在列,才实实在在地令人震惊了一下。
“她真的没死?”
“那她这些年去哪里了?”
“当年林先生立了遗嘱,个人财产和新盛集团都留给了她哥哥,她现在岂不是丧家之犬身无分文?”话音一落,空气里安静了两秒,不知道是谁轻嗤了一声:“这回我们倒是要好好看看林公主还能多华丽多清高。”
这群名门闺秀,平日里都互相看不惯,倒是在林稚晚的问题上统一战线——统一地不盼望林稚晚好。
两年前,临江市发生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大货车司机酒驾逆行,撞毁了一辆奥迪Q7,犯罪嫌疑人逃逸,而受害者正是林稚晚和父亲林文和。当时林稚晚陷入昏迷,躺在医院里没人管,而林文和骤然离世,新盛集团内部混乱许久。众人皆在观望到底谁能接手国内“第一运动品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林稚晚消失了。
说是消失,那就是不知死活、不知踪迹,也不知道现在正过着怎样的生活。整整两年后她又如同上次消失那般,神秘地出现了。

“下来吧。”
宴会上众人讨论激烈,而当事人林稚晚卧在自家豪宅里,收到好友发来的消息,不疾不徐地下楼。
“晚晚!”陆方霓开心地从车里冲出来,给了林稚晚一个大大的拥抱,“宝贝原谅我,剧组不准请假,不然我早就飞奔过来见你了。”林稚晚被她勒得有些紧,但瓷白的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没事,前两天我也在倒时差。”
闻言,陆方霓打量了她一下:“脸色还不错。”又往下扫了眼,一怔,“你今天就穿这个?”林稚晚也低头看了眼:“不好看吗?”
淡粉色的无袖V领针织裙配裸色厚底穆勒鞋,头上戴一顶深灰色羊毛针织帽,耳上戴着金色不对称耳环,手腕和颈部也有相应的搭配,从单品上看都很平平无奇,可是林稚晚早就过了喜欢高定配高珠那种华丽但束缚的年纪,开始追求整体的和谐与舒适感。
她肤色本就白,跟淋了一层牛奶似的细腻光滑,再配上一双平和的眼睛,气质婉约,不像是小说里写的那种回来打众人脸的女主角,倒像是看破红尘、清心寡欲的出家人。
“好看是好看,”见林稚晚浑不在意,陆方霓替她着急,“可你这么穿,那群小姐还以为你落魄了。”
林稚晚沉吟道:“可这是事实来着。”她说得平静,无端让陆方霓心疼起来。
林稚晚之前被林文和保护得太好了,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小公主。林文和也清楚林钦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兄妹之情,所以早早就开始替她谋划。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变故来得太突然。
“唉。”陆方霓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拉着她上车,唏嘘道,“晚晚,我觉得你还是找个人照顾你吧。”林稚晚:“人心隔肚皮,都是靠不住的。”
陆方霓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道:“那当初帮你那人呢?还有联系吗?”林稚晚低头玩着手指,没吱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

保姆车一路行驶到慈善拍卖晚宴地,两人下车。
今天这场宴会筹划人是孟兰,三金影后,金融巨鳄沈从连之妻,同时也是陆方霓的表演老师,一进门,就有人引着陆方霓去见孟兰。
陆方霓有些放心不下林稚晚,嘱咐道:“你先在院子里待一会儿,等我回来陪你一起进去。”林稚晚无所谓地笑笑,脸上露出一点酒窝:“没事,你放心。”就这群千金小姐的伎俩,她从小到大见识多了,早就不放在眼里。
傍晚这会儿,细雨初停,但天气并没有凉爽分毫,空气里带着潮湿的热气。两年未踏足这片土地,对气候微微有些不适应,更何况林稚晚这种搞时尚的,穿衣总是不分季节,这会儿头上顶着一顶羊绒帽,热空气环绕下,她头昏脑涨。
林稚晚快走两步,进了宴会大厅,随意往人群里瞟了眼,很多隐隐熟悉的面孔,但她记不得名字了。离开两年,这群名媛看见了她,不免会问东问西,林稚晚觉得和她们的关系没有到可以交代前尘往事的程度,也没有要满足她们窥探欲的闲趣,决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着。
她刚走到角落,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林稚晚!”话音一落,陆陆续续有人投来目光。
还是被发现了。林稚晚无奈地回头,嘴角扯出冷淡的弧度。隔着长桌鲜花和灯光,那些人好奇地打量她,又面面相觑。
“你没死?”被众人簇拥着的娄黛趾高气昂地朝她走来,“我们林小姐不是专门买了一套房放高定吗,怎么现在出门还穿杂牌子?”要说临江市的名媛圈子里,有谁最看不惯林稚晚,那绝对得是娄黛。
在娄黛刚涉足时尚圈时,林稚晚已经有了成熟的个人时尚风格,满世界收藏高定礼服。那会儿林文和还在,林稚晚有老爹宠着,买栋房子放高定高珠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娄黛一边看不上她的“暴发户”做法,一方面又心生嫉妒,如今林家没落,恨不得千百倍讨回来。
她这一出声,立马就有很多人附和。人群围着,一时间温度上升了不少,她们七嘴八舌,林稚晚只觉得吵。
她认真看了两眼娄黛,声音平缓道:“礼服是好看的,大师的潘通黄色也够有视觉感,但是本来礼服上半身就够繁琐,头发再披下来,太过繁杂。”想了想,又坦诚地补充一句,“其实……潘通黄色并不适合黑黄皮。”
娄黛:“……”
旁边又有人要出声,林稚晚先人一步:“你这礼服,假的。”
“你什么意思?”女生抬高音量。
林稚晚耸了耸肩,随性中多了一丝俏皮:“因为,真的在我的衣柜里。”
精心准备的造型被批评得一无是处,这群世家小姐陷入了自我怀疑,根本记不得继续刁难她。林稚晚转身,决定重新找个位置。
忽然间,空气里多了一丝躁动,就连那群千金都被吸引了注意,林稚晚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
宴会厅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室外的热气扑了进来,工作人员鱼贯而入,中央簇拥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男人。
那人穿着挺括的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解开了两粒纽扣,影影绰绰的光线里,仍能分辨清他的宽肩窄腰,以及锁骨相连处那个深深的“V”字,旁边有人在跟他讲话,他微微低了点头,礼貌间带点例行公事的漫不经心。
那群小姐扔下矜持,压着嗓子说:“是池宴——”
林稚晚终于抬起眼,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那是一张骨相皮相都满分的脸。面部轮廓分明,双目深邃,鼻梁高挺,好看的眸子沾点琥珀色,即便在浓密的睫毛遮挡下,仍透露出几分淡漠,就连端正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都在矜贵里露出一丝恣意张扬来。令人想到一片花园里,春风劲吹的野草。
“真的是池少爷啊?”
“也不知道有没有订婚呢。”
“那你去试一试呗。”
“算了吧,”女人的声音微微落寞,“这种男人是不受女人约束的。”
声音纷纷落进耳朵里,林稚晚微微有些失神,恍惚间,她感觉似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身上,探究,又有玩味。

“晚晚,那些小公主没有为难你吧?”直到宴会开始陆方霓才回来,关切地问她,林稚晚摇了摇头。
在这场慈善晚宴的拍卖会上,待拍的都是豪门太太的珠宝服饰,价格未必很高,更多是图个人情往来。陆方霓高价拍下了老师心爱的羊脂玉手镯,林稚晚遇到喜欢的也就叫叫价。
后面有一件拍品是云锦旗袍。林稚晚从事时尚行业,对复杂工艺有着天生的热爱,频频举牌,跟着叫价那人大抵是要用这旗袍巴结人,硬是把价格喊到了百万往上。没必要花百万买个旗袍,林稚晚不再举牌。
“二百一十万一次——
“二百一十万两次——”
“你真的不加价了?”陆方霓问,语气里有点没有替最爱的小孩儿抢到糖果一般的失落。林稚晚从来都是不愿意争抢的性子,含糊道:“嗯。”
“二百一十万——”主持人故意将语调拉长。紧张的氛围达到顶峰,前排懒懒地传来一道男声:“五百万。”那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儿游戏人间的惫懒。
五百万对于在座的嘉宾来讲并不是一个大数目,可用来拍一件旗袍,终归还是太奢侈,人群里爆发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池宴缓缓举起手里的牌子,扯了一下嘴角,重复道:“五百万。”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林稚晚离他有些远,只清楚地看到他的一截手臂,皮肤冷白,手指修长,带着一丝冷感。
晚上十点,拍卖会结束,外头浮着一点星光,空气中的闷热丝毫未减,宾客散尽的豪宅院外,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寥落氛围。
林稚晚和陆方霓给拍卖品结完账离开的时候,外面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影。陆方霓兴致不浅,跟她八卦:“哎,你说池宴拍旗袍干什么,千金博美人一笑?”
林稚晚:“可能吧。”
“池少还有要讨好的人?”陆方霓提高音量,“他这是栽在哪个姑娘……”
话说一半,陆方霓顿住脚步,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林稚晚纳罕,也顺着看过去。
在陆方霓的车子旁边,停着一辆超跑,明黄色,造型夸张。
无月的夜晚,天幕上星子沉浮,地面的积水泛着光亮,树上蝉鸣起伏。
出了宴会,池宴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想维持,懒散地倚着跑车,有种说不出的恣意。
白色衬衫的袖子往上卷了两折,露出一截小臂;指尖掐着烟,在夜色里烫出一点猩红的窟窿,垂眼看着手机,意识到有人看过来,惫懒地抬了眼。隔着闷湿的热气,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两人中间扫了一圈,最后目光淡淡地放在林稚晚身上,看不太清情绪,但寡淡居多。
时间凝成琥珀,令人难以挣扎分毫,林稚晚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羊绒帽。
不知过了多久,池宴轻笑了一声,细碎的声音在胸腔里振荡。还没等林稚晚和陆方霓反应过来,开门,上车,点火,挂挡,踩油门,明黄色的车身在夜色里划出招摇的弧线。
直到看着那抹黄色在车流里消失不见,陆方霓才出了口气:“刚才说的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他怎么一直在看你,你们认识?”
“你说呢?”林稚晚反问。
“也是,”陆方霓沉吟了一会儿,“还是不要靠近这种男人。”
林稚晚细声应道:“嗯。”
话音刚落,手机“叮”地响了,里面躺着一条消息:“吾悦江澜1007号。”

“怎么了?”见林稚晚盯着手机,陆方霓腾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都要给手机盯出一个洞了。”林稚晚摁灭手机,嘴角抿了抿:“没什么。”
“今天回哪儿住?还是江庭?”陆方霓问。
虽然她被林钦算计,没有拿到林文和的一分遗产,但做了二十几年林家大小姐,自然也有些资产,包括几套房和一个山庄,以及一丁点儿股份。只不过这些跟新盛集团的市值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那条短信上的地址,才是她今晚过夜的地方。林稚晚不想说明白,又不擅长撒谎,含糊道:“先送我回那儿也可以。”
还沉浸在池宴豪掷千金的震惊里,陆方霓没注意到她话里的歧义,反倒又把话题扯到了池宴上:“你猜猜,池宴买旗袍是给谁的?”她接着八卦,“女朋友?老婆?”
两个称呼甩出来,像是小石头砸在了林稚晚的身上,令她有点精神紧绷:“其实……也可以换个思路。”
“嗯?”陆方霓看她。林稚晚顶着她一副“你是不是知道内幕快说出来”的表情,面不改色地接着说:“也许没那么复杂,万一……万一就是他想穿女装呢?”
陆方霓明显是被雷到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回过头瞪她:“算我求求你,让我对男人还有一点儿幻想吧。”
那你也不能幻想他呀,这不合适。林稚晚腹诽,但嘴上却没说。倒是陆方霓还在感慨:“当池宴女朋友,还不得做梦都笑醒。”

高中那会儿,临江师大附中无人不识池宴。那个年纪,豪门家世、外貌英俊、成绩优秀或者个性十足,但凡沾一样都能在校园里小有名气,而池宴全占了。
在多数男生还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满脸青春痘时,池宴就已经长出一张棱角分明、五官立体的脸,随便套一件干净的白T恤,凭借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男生堆里就是鹤立鸡群。最重要的是,当时的他玩赛车已经小有名气。
高二时,他轻松拿下全国卡丁车锦标赛冠军,成了媒体眼里的赛车天才。
也是因为媒体的报道,池父才知道他还在玩赛车的事,联合班主任一起打击他,理由很简单——逃课去参加训练,耽误了学业。
结果下次月考,他拿了全校第一名。
池父联系校领导,惩罚池宴在下周一升国旗时读检讨书,池宴站在国旗台上,宽大而古板的校服未将他恣意难驯的气质消减半分。他从口袋里掏出“检讨书”,微微躬了腰,对着话筒出了声:“大家好,我是池宴。”
一点儿没有要反思的意思,像是在冷风里招摇的一棵树,倔强,又有一股韧劲。他浅棕色的眸子随意扫了一下人群,下一秒,将检讨书揉成一团扔在脚下,拔下话筒搁在唇际,声音有些低:“我没错。”
人群沸腾了起来。
“赛车我能拿第一,学习我也可以拿第一,”风鼓起他的校服下摆,少年化成一道自由自在的风,声音傲慢又无可阻挡,“只要我池宴想做,没什么办不到。”
台下所有同学的困倦和无聊散去,枯燥的课间因为他生出一抹活跃。陆方霓蹭到林稚晚身边,问她:“瞧,帅吧。”
林稚晚把白皙的手掌抬到额头前面,挡住夏日灼目的阳光,微微踮起脚,往国旗台上看了看。她鼻尖出了些汗,奶白色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点红,过了好久,才说:“是挺好看的。”
就因为这一句评价,以后的很多年里,她都能从陆方霓嘴里陆陆续续听到池宴的消息,真真假假无法分辨。陆方霓混娱乐圈,爱社交,池宴又从不低调,跟他组过局的狐朋狗友跟病毒裂变那般多,八卦也没边。
陆方霓说,跟池宴,相识不必欣喜,爱过稳赚不赔。若是交往,那就得拿得起,放得下,看得开;十分真心用一分,一分演得十分像。
当初林稚晚不以为意。

回到江庭,林稚晚坐在飘窗前面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从衣帽间拖出来一个行李箱,把过夜需要的东西都装了进去,一丁点儿玩意儿,在旅行箱里晃晃荡荡的。
车库里的车子已经有两年没开过,她离开之后也没人帮她定时养护,想了想,林稚晚还是决定坐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是本地人,车内电台放着小曲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江庭这一块儿啊,和风集团的嘞。和风少东家可不得了哟,叫什么池宴,当初大家都搞房地产,他硬气得很,硬是不让和风继续做了。”
“当时挨了好多骂,现在想想,”趁着红灯,师傅右手松开方向盘,比了个大拇指,“有远见,厉害得很。”说完,还回头问林稚晚,“是伐?”
池老爷子一生戎马,性子严苛又火暴,池宴父亲池朝闻也是严谨的人,从军从商,都是正路。结果到了池宴这儿,他眼里只有赛车,为人又太过恣意妄为,不循礼法,好些人都暗讽池家要败在他手上,根本想不到他能将池家的商业版图拓展至海外。
师傅看上去太过渴望得到回答,林稚晚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嗯。”
“就不像那个林钦,”师傅话锋一转,语气狠狠的,“欠了老百姓几千万的工程款还不上。”又惋惜,“要是林先生在,哪能让他干这事。”
新盛集团本来做体育用品起家,林文和去世后,林钦想赚快钱,大幅缩减体育用品生产规模,将资金转移到房地产。好景不长,国家相关限制政策一出,房地产行业遭受重创,新盛地产杠杆过高,更是首当其冲。
林钦是个废物,林稚晚还和他“兄友妹恭”的时候就清楚这个事实。她嘴角不甚明显地勾了一下:“会还的。”
“他拿什么还?”
“破产重组也会有别人接手,不要担心。”
新闻上好像也这么说,师傅又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林钦也真不是个东西,当初跟林先生一起出车祸的还有他妹妹,他给人放在医院里不管不问,那姑娘至今生死未卜——”
“师傅。”林稚晚骤然出声打断他,声音有些冷。师傅有些诧异地回头。
林稚晚重新挂上标准的微笑,面容清淡温和:“我到了。”
师傅停车:“哦……啊……”
吾悦江澜是今年新建的江景别墅群,临江而建,风景秀美。倒映着流光的江面泛起一阵柔柔的波涛,像是一条流光溢彩的绸带,环抱着这座古老的城。
旅行箱在柏油马路上发出聒噪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令人有些心悸。
走到1007栋前面,林稚晚的情绪放松下来,旋即又发现一件事——她根本没有密码。
她发消息询问:“密码是多少?”整整十分钟,电话那头都没消息。
林稚晚不想主动联系他,但更不想在闷热且蚊子还能吃人的夜里等人,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男人带着磁性的声音传来,音调有些上挑,有些漫不经心。接电话倒是快,林稚晚问:“密码是什么?”
“嗯?”
“我不知道密码。”
“什么密码?”男人声音里带点笑意。林稚晚明白了他的捉弄,可这破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别墅区,这个点估计连出租车都没了,现在想回都回不去。
她咬了咬嘴唇,就当自己听不出来,硬着头皮说:“你家房门密码。”
那头环境一直不安静,她话音落得又太巧,刚好赶上那群人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声,欢呼声,像是偏航的导弹,明明预设的方向和她无关,却精准地打击到了她。她的脸颊在潮湿闷热的夏夜里一瞬间涨红。
过了一会儿,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关门声,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远离喧嚣的人群。
“080823。”夜晚无风,头顶酒吧灯牌洒下一片光,池宴一手插兜,一手举着手机,站在光斑的中央,声音极轻极淡。
“哦,”林稚晚嘟囔了句,“那你早说不就完了。”
“怎么,”隔着电话池宴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微微偏头,问她,“你不好意思?”
被戳中心思,林稚晚不自觉将声音扬高:“怎么可能。”
池宴冷嗤一声。
“林稚晚,”他又换上了漫不经心的调子,在夏夜里令人心痒,“你都有胆子跟我了,还别扭个什么劲儿。”
她站在厚重的黑色大门外沉默了两秒,脑海里不断回响这句话——还别扭个什么劲儿。
说得就跟她故意在他面前害羞要他照顾似的,她好想把池宴扔进清淮江里清醒清醒,让他明白社交恐惧症和别扭不是一回事。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手机就因为电量过低而自动关机。一股气憋在胸腔里,林稚晚缓缓合上眼睛,准备好一肚子怼回去的漂亮话,又跺了跺脚,输入密码。
080823,林稚晚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密码,看着像一个日期,2008年8月23日。
2008年的林稚晚才十五岁,中考之后的暑假每天都在舞蹈室练习或者在家里的阳光房画画,这一年对她来说只有两件大事,一件是北京奥运会,另一件是汶川大地震。
至于池宴,十六七岁时张狂得没边,人生维度比她广阔多了。
反正2008年8月的某一天池宴经历了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对于如今的林稚晚来说都无足轻重,她叹了口气,走进庭院。
这处房产占地面积很大,三层楼房,前带庭院,后有码头。入眼处是个小花园,池宴不是愿意侍弄花草的人,现在都理成草坪,整齐干净。整栋楼很有设计感,外观不甚规整,有着类似于峡谷般嶙峋纵深的视觉效果,外头的灯火照在二楼的落地窗上,反射出的光线令整栋楼都带上了光辉。
室内也承接了外观的一致风格,屋顶有不规则的切割设计,大面积的弧形线条流畅地贯穿整个室内。是典型的现代主义风格,但是做了取舍,颜色浓艳的图案间用饱和度低的邻近色或互补色色块对撞,拿捏得恰到好处。张扬恣意里,多了一份沉默内敛。
林稚晚把卧室挨个儿看了一遍。这儿应该只是池宴众多房产的一处,生活用品简洁到贫瘠,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气息,除了二楼的两个房间明显是客房外,她实在分不清哪间是池宴住过的,哪间是留给她的。
林稚晚挑了主卧对面的一间,室内装修都是暖调浅绿色,助眠。自从林文和去世之后,她就患上了失眠的毛病。窝在布艺沙发上放空了一会儿,她才提起点儿精神,从旅行箱里拿出用品,去洗澡。
等她洗好,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池宴还没有回来。
林稚晚当然不会以为池宴只是让她换个地方睡觉的,她害怕万一自己真的睡着了,半夜还被不是人的东西折腾醒。想了一会儿,林稚晚还是决定给他发了短信:“什么时候回来?”
潜台词是:如果回来得晚,那干脆就别回来了。
然而这短短的几个字,显示在池宴的手机屏幕上,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味儿。他回复:“怎么,等不及了?”
林稚晚:“……谁等你了!”
她一向是个比较平和的人,特别是在林文和去世之后,更是鲜有喜怒,可池宴实在是太过分,几乎每句话都能踩着她的雷点蹦迪,时刻挑战她的心态。
林稚晚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也开始打鼓,她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四两拨千斤地回复:“对不起,发错人了。”发完,也不管他还说什么,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进卫生间吹干头发,又吃了一片安眠药,准备睡觉。
睡前,还自我安慰,池宴人帅钱多,撩撩不亏,撩撩不亏。

大抵是刚回到临江市,触景生情,就算是在药物的加持下,林稚晚依旧睡得不安稳,昏昏沉沉间,又做起了在生命里不断循环往复的噩梦。
妈妈躺在血泊里,让她快跑。
大货车高速逆行穿过防护栏,撞上林文和驾驶的奥迪Q7,事故来得太突然,她坐在副驾驶位吓到没有任何反应,瞬息之间,倒是林文和解开了安全带,将她护在了怀里。
黏稠的血液一点点从他的身体里渗出来,沾在她的眼皮上、手上,尖叫声、汽车鸣笛声、人声混作一团。再后来,她长久地昏迷,隐约能听到耳边间歇的人声。
“呵,她命还挺大。”
“老爷子护着的,就撞到了头。”
“老爷子还是宠她,也不知道分给她多少遗产。”
“爸肯定不会偏心。”
“只有她死了,他也死了,才能不偏心。”
那些声音犹在耳边,类似于某种魔咒,咒语发动将她抛进一个密不透风的塑料袋里,剥夺掉她的呼吸。林稚晚惊醒时,将近凌晨三点。窗帘拉得严实,外面透不进来一丁点儿光亮,她盯着漆黑到近乎虚无的夜,胸腔里愤恨丛生,宛若一把野火将她多年养成的平和付之一炬。
左右再也睡不着,她对着黑夜习以为常地眨了眨眼睛。噩梦费神,她有些口渴,拭掉额角的汗珠,起身下床,开门,想去厨房烧点儿热水。刚迈出房门,她就看到了立在窗边的人影。
也不知道池宴回来了多久,现在身上还穿着晚宴那件白色衬衫,身姿挺拔,月色被窗外的防护栏切割成规则的光斑,明暗交错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正思索着怎么开口说话,池宴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过头。
四目相对。
他的瞳色很淡,配上深陷的眼窝,显得整个人极为寡淡,但又锋利。被他看着会有畏惧被洞察心思的紧张。
“过来。”半晌,他懒懒地抬起手,招呼她过去。
林稚晚刚发了一身汗,又被冷气一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她朝他靠近两步,指了指窗户,“我没想跳。”
刚到美国那会儿,林稚晚总是坐在飘窗前面发呆,一坐就是一天。池宴见了也没说什么,就是找了装修师傅安了防护栏。那会儿她也跟池宴说,自己从来没想过跳楼,她只是感觉不到快乐而已。
池宴掀起眼皮往那头看了眼:“不是给你设计的。”
“哦。”
两人沉默下来,呼吸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有些吵,池宴微微弯身,从窗前矮脚圆桌上拾起一包烟,抽了一支出来。
“还是睡不好?”火苗舔上香烟,黑夜里有了一点儿光,池宴语气跟飘浮的青烟一般,随意且轻。林稚晚点了点头。
“以后少吃安眠药,对身体不好。”袅袅烟雾下,池宴耷拉着眼皮,有点像摄人心魄的男妖精。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皮囊,林稚晚被他蛊惑到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以后你就在这儿住。”池宴又说,没有商量,像是吩咐。
林稚晚不解地看着他:“嗯?”
池宴:“你那废物哥哥知道你回来了。”她手里还有林钦觊觎且忌惮的东西,那人不要脸,估计会找上门,她在临江的房产地址林钦都知道。
“可是,”林稚晚说,“我住不惯别人的房子。”她认床,换个环境更睡不好。
“矫情,”池宴轻而易举地把这段关系拉到利益面前,轻嗤了声,“这儿写在你的名下了。”
不,她说的根本不是房产归属权的问题,但如果他非往这方面想,那……好吧,不要白不要。“那,”林稚晚指了指门口,“池先生,你可以不要过来住吗?”她一说话,脸颊两侧攒起一点酒窝,眸光熠熠,又带着点儿挑衅。
很少见她出现如此灵动的表情,池宴抽烟的动作迟缓了一瞬,旋即哂笑了声:“晚晚,没良心啊你。”
夜色沉浮在他的眼角眉梢,笑起来,更加恣意放纵,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可林稚晚却察觉出危险,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刚刚胆子比天大,现在躲得跟鹌鹑似的。
池宴长腿一跨,往前迈了两步,直接给她堵在了墙角。两人身体贴近的一瞬间,林稚晚闻到了他身上厚重且苦涩的焚香气,隐约还有点烟草味。
若是大街上随便遇到一个身上有烟味的男人,她早就捂着鼻子绕着走了,可不知道怎么的,池宴身上两种味道混合得刚刚好,丝丝缕缕的气味将她团团包围住。
林稚晚不敢用力呼吸,憋足了气,又努力调整身体角度,贴向墙面。池宴不依不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我帮你,你还赶我走?”
林稚晚也不服气,顶着他的目光反驳:“当初可没说帮忙帮到床上。”
池宴被她这股矫情劲儿气笑了:“床上都帮了八百次了,你现在抗议不觉得晚了吗?”
当年池宴选择帮她是有目的的,可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帮着帮着,帮到了一张床上,饮食男女夜晚那点事,若非得说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那就显得玩不起。更何况,潜意识里,林稚晚也没这么算过账,只不过是看不惯池宴永远漫不经心的,却总能高高在上地掌控全局。
她想让他也失控一把。被他圈在怀里,林稚晚发挥空间有限,只好把两条纤细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用渴望的眼神看他。两人都不是纯情少男少女,早就对彼此的身体和套路一清二楚。
池宴又笑了声,意味不明,笑意未过,又低下头准确地吻住她的嘴唇。他的吻和人一般,永远带着疾风骤雨的姿态。林稚晚跟不上节奏,呼吸也乱了起来,隔着一层布料,互相传递着肌肤的温度。
“改天吧。”林稚晚眉毛一弯,小狐狸似的狡黠。
意识到什么,池宴呼吸尚粗重,眼睛微眯盯着她,表情有些危险。
林稚晚这会儿才不怕他,笑嘻嘻地说:“我今天来例假了。”

翌日,林稚晚下午两点才起床。
天气还是同往常,日复一日地阴着,天边像是被塞了一把破棉花,灰突突,惨淡淡的。
林稚晚上半身柔软地弓着,像是在梅雨天被吹下枝丫的凌霄花,没有半点生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重新拾起床头矮柜上的遥控器,拉上窗帘,再将室内灯全部打开。暖黄色灯光笼罩下,窒息感一点点消失,林稚晚才慢慢舒服起来。
昨天晚上本来是她稳操胜券的,但哪能想到池宴压根儿不做人,把她按在墙上,用合情合理的方式折腾着她。一番操作下来,池宴自身需求得到了满足,可她又不是雌性激素减退,心痒又无可纾解的情绪直接回馈到她身上,到最后还是自己失控多一些。
直到池宴放过她,林稚晚回到房间准备睡觉,那点儿抓心挠肝的欲望还在缠着她,精神好不容易困倦了,那点不对劲的感觉依旧不依不饶。
于是,她,林稚晚,一个二十五岁的女生,人生第一次,做了那、个、梦!
最关键的是,梦里男主角没露脸,她也没办法判断是不是池宴。
林稚晚一辈子没干过的缺德事全在一场梦里干完了,她有些难以接受,双手攥成拳头,把被子当成池宴捶了又捶。
接下来几天,林稚晚也没再见到池宴。
他们本来就算不上亲密,平日鲜少联系,更何况池宴刚回国,和风那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倒是娄黛总是跟她没话找话,一边嘲讽她是丧家之犬,一边提醒她林钦正在找她,让她小心点儿。
娄黛虽然不喜欢她,但更讨厌林钦和林钦的老婆。
可当年做错事情的是林钦,又不是她林稚晚,她有勇气回来,自然也不怕见到他。在吾悦江澜里又闷了几天,林稚晚想着出门逛街。
池宴做出回国的决定,压根儿就没跟她商量过,不过是在云雨之后轻飘飘提了一句。
林稚晚并没感觉意外。
池宴去美国,是为和风控股旗下的和风购物开拓海外市场,两年的时间里,他在北美开了一百五十家和风门店,同时也上线了海外电商平台。
而作为和风控股的未来掌舵人,他的天地远远不止和风购物这一个版块,在外面历练了两年,带着堵住悠悠众口的成绩回来,是要在总部有一番作为的。
所以那会儿,林稚晚只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正脸看着他,问:“那我的东西怎么办?”她这些年爱收集高定的毛病没有变,在纽约的房子也有一半空间改成了衣帽间。
池宴似乎很喜欢她这种对待奢华如小燕子筑巢般的劲儿,扣着她的后脑勺亲了她一下,敷衍回答了声:“我来管。”
之后两人又一阵翻云覆雨,以至于林稚晚都忘了问:你要怎么管,能管好吗?在规定时间里能把漂亮的小裙子都送回来吗?
显然,他不能,或者说根本就不上心。
林稚晚回国只拉了个小小的旅行箱,日常衣服没带什么,而衣柜里前两年的衣服早就过时了,她人生第一次陷入不知道穿什么的尴尬境地当中。
外面依旧是阴天,等到五点钟天气没那么闷,林稚晚才出门。
CBD繁华依旧,甚至比她离开那会儿更甚,林稚晚在A座一楼点了一杯奶茶,然后坐扶梯上了三楼,目光所到之处,一溜儿都是奢侈品牌。
林稚晚直接朝左手边那家法国百年老店拐进去。
这家奢侈品牌,被时尚界誉为六大蓝血品牌之一(蓝血一词,源于西班牙王室,蓝色血液意味着血统纯正、高贵,延申至时尚界则代表奢侈品的精英地位),从创始人到上一届主理人,都致力于用服装将女性身上的优雅和可能性毫无保留地展现。
在出车祸之前,林稚晚是他家的设计师,参与了两年、四个季度的成衣设计,一些作品是欧美很多明星的“心头好”,在国内也很有市场。她在美国的第一年,不断地进行康复训练,休养,定期复检,第二年准备重回职场时,却传来了她的伯乐——品牌主理人溘然离世的噩耗。
秋冬系列是新主理人上任后的第一次作品,被时尚界密切关注过,林稚晚在巴黎的大秀上近距离看过一次,看得出很用力地想要延续之前的风格,可总是差了点劲儿,但这会儿,她还是想看看成衣被挂在橱窗里的效果。
然而,她一进门,站在最外面的柜姐用一种观察一坨猪肉卖相的眼神来来回回打量她,还冷笑一声。
她今天有这么土?林稚晚低头扫了眼今天的穿搭。
本来就是逛街买衣服,为了方便走路,林稚晚穿了双软底的凉鞋;身上一件烟粉色羊毛吊带连衣裙,掐着腰,裙摆偏大,是她的设计师朋友送她的自创品牌,不火也没logo;手上提了个帆布包,自己缝的,颜值一般,主要是容量大。
就因为这些,林稚晚被一个柜姐翻白眼了,她站在店门口愣了一会儿,不过一想到自己就是进来看看没人搭理更好,也扭转好心态,在柜姐不屑的眼神里走进去。
里面似乎还有大客户,旁边服务的柜姐嘴都合不拢了,林稚晚没细看,直接去看挂在墙壁上的衣服,风格和款式……能看出来是竭力要打造复古风但失败了。
百年品牌沦落至此,林稚晚不免叹了口气,然后——就听到了身后一声尖锐的呼唤:“林稚晚?”
声音很熟。林稚晚:“……”
娄黛踩着小高跟哒哒走过来,明眸皓齿的,也有骄纵小公主的趾高气昂劲儿:“你怎么来了?”林稚晚被她这副小孔雀咋咋呼呼的样子逗笑了,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娄黛一噎,又问:“你是不用原来的微信了?”
“用啊。”
“那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林稚晚嘴角咧开,露出一点儿明媚的笑意:“因为不想回。”
“你!”娄黛被气得直跺脚,“我好心关心你,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啊!还有,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就不怕你那狠心的哥哥见到了给你掳走杀了抛尸荒野?
娄黛话还没说完,刚刚上下打量林稚晚的导购从两人身边经过,飞快地撞了林稚晚的肩膀一下。
她最近两年很瘦,几乎都要皮包骨了,被这么一撞,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额角突突冒冷汗,捂着肩膀缓缓蹲了下去。
娄黛显然是被吓到了,“啊”了一声,急忙蹲下来关心林稚晚:“林稚晚你没事儿吧?就撞一下,你又不是豌豆公主。”
娄黛又不是傻子,明显看得出来,导购是看她们两个不对付,想要替她“惩罚”林稚晚讨她开心呢。她虽然讨厌林稚晚,但也不能让别人随便欺负她呀!
林稚晚没大事,缓了缓,捂着肩膀缓缓站起身,结果就看到娄黛炮仗似的朝那导购扑了过去。
娄黛:“你有病啊!”这姑娘很猛,猛里微微沾点虎,高中那会儿林稚晚就见识过她因为“闺蜜”三言两语的挑唆跟别人大打出手。今儿要是打起来,被有心之人发到网络上,那后果……
林稚晚也顾不得优雅,赶紧伸手过去拦她:“娄黛!”
娄黛一回头,那导购也跟中了邪似的,抻着脖子激她:“来呀,有本事你来呀。”
娄黛受不了这气,一把甩开林稚晚扑了过去,整个专柜里鸡飞狗跳。

半个小时后,林稚晚和娄黛一起坐在楼下的星巴克里,相对无言。
因为拉架,林稚晚胳膊上被撞青了一块。娄黛就更不好了,妆容全花,发型凌乱,眼里还在冒着火,像个小疯子。
半晌,林稚晚实在是忍不住,问了句:“遇事咱好好说话,别动手好吗?”
“好好说有用的话谁动手啊?”
“你都没说怎么没有用?”
“就是因为知道没用所以我才不说啊。”
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
见林稚晚闭嘴,娄黛又有脾气了:“我给你出气,你还这么对我?”
林稚晚:“……”拜托,搞搞清楚,是你单方面选择动手的好吗!
她懒得辩解,抿口冰咖啡压压惊:“我把那个导购举报到大中华区负责人那里了。”这家的大中华区负责人,和她是熟识,处理纠纷会快一些。更何况,一个专柜服务人员对顾客冷眼相待看人下菜碟,早就跟品牌理念和企业文化不符,换掉也是应该的。
娄黛傻乎乎地问:“怎么举报的?”
林稚晚指了指她胸前:“你俩撕扯的时候我记下了她的工号。”
娄黛:“……这也行?”
林稚晚难得说教:“所以不要总是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
两种方式一对比,娄黛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干脆大手一挥:“算了算了,咱们接着去买东西,不要被这种人影响心情。”
林稚晚:您不是最讨厌我了吗?还跟我“咱们”了?
她还没问出声,娄黛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冲出星巴克上了扶梯,速度宛若百米冲刺,还不忘了拎包。
本来是快乐购物的,可有娄黛在,林稚晚不得不在她的唠叨下替她看衣服。真正买齐需要的东西,已经七点多了,娄黛兴致盎然,还想送她回家。
华灯初上,路上车水马龙,灯火璀璨,林稚晚表面上答应娄黛,实际上早就站在路边准备打车。这会儿晚高峰,出租车很少,她叫了个网约车。司机离得很近,从地图上看距离只有一个路口,三百米,黑色的跑车。
林稚晚锁屏,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也就十来秒,眼前就停了辆黑色跑车。
现在网约车速度都这么快?林稚晚震惊了一下,但想着早点远离娄黛,主动去敲了敲车窗,司机没理人。
林稚晚又敲,再敲。司机不胜其烦,解了锁,还是副驾驶的门。林稚晚没办法,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轻声交代:“师傅,我就是手机尾号0806的那个,去吾悦江澜,麻烦您开快点儿。”
车里是白苔混着佛手柑的清冽气味,司机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出声,也不开车。
今天遇到的服务业从业者怎么专业素质都这么低呢?林稚晚无奈地抓了一下头发,转过头去看司机:“你……”
一瞬间,一口气儿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池宴偏头看她,浅色的眸子有点冷,半晌,冷笑一声:“林稚晚,跟我装偶遇?”
林稚晚震惊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这个不能接受的事实,难以置信地问:“你最近工作不忙吗?”见池宴疑惑,林稚晚又问,“怎么还开始当网约车司机了?”
话音落下,池宴懒懒地掀起眼皮,似是打量地看着她,一副“看这傻子还要干吗”的表情。
林稚晚:“……”这人好莫名其妙,大晚上的开豪车当网约车司机不就是为了认识漂亮妹妹吗?她看破不说破,他倒是觉得自己有理了。于是,她索性双腿乖巧并着,手臂自然地搭在腿上,眉毛一挑,用同样的表情看回去。
车里一阵沉默,甚至还有点暗流汹涌,很快,一阵手机铃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来。林稚晚低头接电话。
“喂,是手机尾号0806的林小姐吗?我怎么没见到你人?”
林稚晚小声回答:“嗯……嗯?”
她低头看了眼网约车软件,又抬头看了看池宴,瞬间愣住。现在打电话的这个才是网约车司机?她上错车了?看池宴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认错:“对不起,我上错车了。”
池宴嘴角勾着,笑得痞坏,没理人。
林稚晚:“那……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当成司机。”不提还好,提了池宴更懒得理她,直接问:“回家?”
林稚晚不想再面对他,下意识否认:“不!”
“嗯?”
又撒谎了,她硬着头皮说:“我突然想吃鸭血粉丝汤,就是延龄巷那家。”
“行。”
“你要一起?”林稚晚试探着问。
池宴反问:“不然呢?”他有什么必要专门送她一程。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暴露,林稚晚也不想和池宴一起吃晚饭。不过刚刚把池宴当成网约车司机了,自己道理上输了半截,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就是我觉得鸭血粉丝汤配不上你。”
池宴:“那找个配得上我的。”
见他没听出弦外之音,林稚晚绝望地说:“那还是那家吧。”话音刚落,池宴挂好挡,往窗外看了眼路况,猛地踩了一下油门,车子“噌”地蹿出去,惯性作用令林稚晚猛地贴紧座椅靠背。
这是在马路上,不是赛道!林稚晚抓着一侧扶手,用充满谴责的目光盯着池宴。
池宴这人对开车有一种天生的专注力,只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夜色沉浮在他的眼里,映得眼窝更加深邃,目光也更坚定。
像是锁定猎物的猎人,状态松弛,但专注。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鸭血粉丝汤店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巷子里。当年临江市搞拆迁,店附近的两片区域都划进了拆迁范围,只有这条巷子没有,这些年愈发破旧不堪,像是一道裂痕,钉在日新月异快速发展的临江。
巷子口过窄,两人只能步行进去,池宴找了个凑合的空地把车停好。
市中心,限速,就这样池宴还能把车子开得跟过山车似的。林稚晚现在只想逃,她飞快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一脚迈出去。
“轰——”天边响了一声闷雷,顷刻间,暴雨如注,周围都是抱头四散且不忘低声咒骂的行人,车窗玻璃片刻之间模糊成一片。林稚晚讪讪地收回脚:“下雨了……”
池宴的目光从外面挪到她脸上,未发一言。
行吧,他又不是瞎子,林稚晚内心嘀咕。
“我没伞,”她询问道,“你有吗?”
池宴收回视线:“没有。”
“那怎么办?”
池宴对这天气习以为常,指节轻轻叩着方向盘,轻飘飘吐出一个字:“等。”
林稚晚:“……”
她是道德感比较高的人,那天因为池宴的撩拨,梦里跟不确定是不是他的男人厮混,即便是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情感约束,但这种感觉宛若出轨。今天不仅上错了车还理直气壮,愈发显得是自己不对,因此现在两人相处,对于林稚晚来说,无异于钝刀割肉一般。
池宴发现了她的异常,特意放低座椅靠背,看着她,似乎笃定她会尴尬到原地爆炸。林稚晚更尴尬了,为了避免尴尬蔓延,只好没话找话。
“最近累吗?”她问,问完又觉得过分关心。
池宴微微扬了扬眉:“不累,还有时间开网约车。”
还挺记仇,林稚晚只好换个话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宴嘴唇紧抿,睨她。他都回来一周多了,现在关心也太不及时了。
林稚晚本来是想顺着这个问题打听打听她那些昂贵且保存条件都有限制的衣服现在都运到哪儿了,该不会还在太平洋上漂着吧?可话到了嘴边也发现不合适,换了个话题:“蛋挞呢?”
这下,池宴皱了一下眉。
想到池宴可能根本记不得蛋挞,她换了个直白的说法:“狗呢?”
话音一落,车里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池宴彻底将眉毛锁成一座小山,不悦显而易见。
好歹白拿了人家一套房,今天逛街出于习惯也是刷的人家的卡,如此纯洁的金钱关系面前,孤男寡女共处一车,聊一只狗多多少少有点煞风景。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稚晚解释,“我是说,你都回来了,那狗呢?” 
越描越黑。
半晌,池宴低头轻嗤了一声,像是对她这段没话找话的发言表示嘲讽。很低很哑,一点点敲得人心尖颤颤。林稚晚顺着这声安静下来。
池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想抽,但因为空间密闭,只夹在指间,没点燃。今天他大概是从公司出来,穿了略显庄重的黑色衬衫,但依旧没那么规矩,版型挺括,肩膀平直,袖口处别了个机械袖扣,像是个小型机械表,时针还在走。
林稚晚就盯着他的袖口打发时间。又过了一会儿,骤雨初歇。池宴将还没抽过的那支烟扔掉,朝林稚晚扬了扬下巴:“走吧。”

这家鸭血粉丝汤店很有年头了,老临江人都会来吃。刚到临江那会儿,林文和就带着林稚晚来这里。
她不吃鸭血,林文和就把她碗里的都挑出来,放到自己的碗里,还宠溺地笑话她:“阿珠娇气着呢。”
阿珠是她老家对小女孩儿的称呼,是宝贝的意思。
店很小,只有几张桌子,摆着最便宜的塑料凳,墙壁上挂着经年难以清洗的油渍,没有空调,只有一个电扇挂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转。林稚晚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池宴有洁癖,林稚晚还以为他会厌恶这里的环境,结果他倒是很自然地跟着坐下了。他腿长,伸出桌下一点儿,一排蓝蓝绿绿的塑料椅子中间,露出一截笔直修长的腿,格格不入又惹眼。林稚晚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池宴一本正经地提醒她:“林稚晚,公共场合,注意一点儿。”
林稚晚:“……”
老板娘是个微胖大娘,这么多年依旧爱穿花花的老年衫,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本子和一支笔帽早就不翼而飞的圆珠笔。
“吃点什么?”用地地道道的临江话问的。
“一碗鸭血粉丝汤,”林稚晚轻车熟路,“不要鸭血不要鸭肝多放些鸭肠。”
池宴一脸嫌弃,忍不住调侃她:“矫情啊你。”
“是啊。”
“还挺有自知之明。”
“都矫情了二十几年了。”
“那也挺不容易的。”
两人中间突然有了点火药味儿。
“谢谢夸奖。”林稚晚挑了挑眉,“麻烦您多担待。”两人的关系短时间内无法改变,林稚晚也不想改变自己,那就只能委屈池宴忍一忍。
池宴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眼底那点笑意缓缓消失,浮上一层薄薄的冷意,目光似是打探。
“林稚晚,”池宴鲜少如此正经地叫她大名,隔着一方小桌,他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嘴角露出一点儿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也没那么乖。”
别看她表面寡淡平和,无欲无求的,像个小尼姑,实际上,蔫巴坏。
“不然呢,”林稚晚手掌撑着下巴,照旧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他,“哪个乖乖女愿意跟你啊。”

这碗鸭血粉丝汤吃得还算平和,但两人之间的磁场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倒也不会影响什么,本来就是利益互换而已,只不过是过程中没把持住,有了点亲昵。
恋人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吵得昏天黑地,但他们不是,他们只要在一起够欢愉,永远都能“一夜泯恩仇”。
走出小店,巷子里路面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积水严重。池宴又走在前面挡住了光亮,林稚晚看不清路,踩了好几次水,混合着泥土的污水顺着薄薄的面料渗进鞋子,令她更郁闷了。
走到巷口,看见池宴的车子上贴了罚单,违停。池宴没当回事,撕下来扔进林稚晚怀里:“交了。”
林稚晚疑惑:“交什么?”
“罚款啊。”
“一百四,你得还我。”
池宴:“……”
林稚晚晃了一下手机:“支付宝还是微信?”
她倒是没真的想让他还这一百四十块钱,就是为了坐实自己的矫情属性,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轻松上来了。
车子开进吾悦江澜的宅子里停好,林稚晚刚准备下车,池宴就在那头落了锁。她蒙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已经在池宴的腿上了。暧昧的气氛在狭小的空间发酵,升腾。
林稚晚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一尾鱼,追寻她的海,她的船,还有池宴。
外面月色暗淡,月色下,是一场经久不息、难疏难堵的洪水。
林稚晚兴起,池宴却忽然暂停。报应要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林稚晚的指甲狠狠地嵌进他后背。
“今天先到这儿吧,”他忍着欲望,语气嘲弄,如同她那天戏弄他那般报复回去,“黄历上说,今天不宜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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