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年战争爆发的第一刻起,英格兰人的弓箭便在会战中发挥了主导作用。双方的第一次交战发生在1337年圣马丁节前夜(St. Martin’s Eve)。德比伯爵在率军于佛兰德斯上岸时,不得不强行登陆。英格兰人凭借着箭雨驱散了排列在加德赞港(Cadzand Haven)码头上的佛兰德斯弩手。英格兰人在弓箭手掩护下成功登陆之后,与对方在海滩上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德比伯爵将弓箭手部署在了两翼,其位置比中央的甲士更加突前一些。佛兰德斯人的指挥官,即佛兰德斯的私生子(The Bastard of Flanders)趁英格兰人正在排列战线时对其展开了冲锋,却被英格兰人彻底击溃,其主要追随者大多被俘,佛兰德斯的私生子本人也成了俘虏。在战斗中,英格兰弓箭手从侧翼射出了令敌军难以招架的弓箭火力,而这也是英格兰人能够获得胜利的主要原因。
英王爱德华于1339年亲自渡海抵达佛兰德斯,随即便开始召唤接受了资助的日耳曼王公前来支援,其中包括勃兰登堡侯爵(Margrave of Brandenburg),布拉邦、格德司(Gueldres)、于利希的公爵以及其他一些王公。爱德华集结起了一支历代英王从未在欧洲大陆上拥有过的庞大军队。据说,其中仅甲士便多达12000人,此外还有大批佛兰德斯和布拉邦步兵。在旁人看来,手中拥有如此强大的军队,爱德华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强迫对方与自己进行会战,哪怕法王腓力手中的兵力比自己还要多也在所不惜。但事实上,爱德华打算进行一场防御战,并在战斗中使用曾在哈利顿山会战中为他赢得了胜利的战术。爱德华在弗拉芒格里镇(La Flamengerie)前方将军队列成了三条战线。第一线完全由英格兰人组成,分为较大的中央分队和两个规模较小的侧翼分队(爱德华本人在描述1339年战役时将其称为“梯队”)。各分队甲士全体下马列队,弓箭手则被部署在甲士两翼。勃兰登堡侯爵及其他日耳曼王公组成了第二条战线,第三线则由布拉邦公爵的部队组成。位于第二线和第三线的骑士们,似乎依然按照欧洲大陆的习惯,骑在马背上战斗。我们之所以能够得出这一结论的原因在于:根据史料记载,勃兰登堡侯爵和布拉邦公爵曾骑马上前查看英王的战斗序列,并在看到爱德华的阵形后大为惊讶,不过,二人在仔细观察之后,还是得出了结论——英格兰人的战线部署极为出色。
如果法王腓力从比龙福斯(Buironfosse)方向对联军发动进攻,双方便会爆发一场与7年后的克雷西会战形势完全相同,只是规模要更大许多的战斗。不过英格兰人这一次并没有获得用实战检验其战术的机会,法王谨慎地将部队部署在了一段距离之外,拒绝接近敌军,并在自己的阵地上布设了大量鹿砦。与爱德华一样,腓力也希望对方首先发动进攻。结果双方没有进行任何大规模的交战,英格兰人和法国人在耗尽了周边地区的给养之后,退回了各自的行动基地。在接下来的7年里,双方没有爆发过任何在战术层面令人感兴趣的决定性会战。法国人和英格兰人虽然在佛兰德斯、布列塔尼、阿基坦等地争战不休,却没有进行任何第一等的重要战斗。战争演变成了一系列突袭和围攻,双方虽然进行了一些极富骑士精神的小规模战斗,但这些战斗的战术根本没有任何科学性可言,因此也没有带来任何战略性结果。这一时期最重要的战斗是发生于海上的斯鲁伊斯海战(Battle of Sluys)。双方的陆战则主要是由奇袭、伏击和夜袭组成的。举例而言,德比伯爵曾于1345年10月11日凭借高超的指挥技巧奇袭了奥贝罗什(Auberoche)的加斯科涅人,沃尔特·曼尼爵士也于1342年6月在坎佩莱(Quimperlé)赢得了一场类似的胜利。相比之下,双方于1342年9月29日在莫尔莱(Morlaix)进行的战斗,要更接近一场正规会战。当时,北安普顿伯爵威廉·博亨(William Bohun,Earl of Northampton)与阿图瓦的罗伯特在一片树林中占据了一块防御阵地。他们沿着阵地正面挖掘了大批陷阱,并将下马甲士部署在了这道障碍后方。布卢瓦的查理(Charles of Blois)麾下的骑兵落入了陷阱,损失惨重。不过,史料中并没有提及英格兰一方的弓箭手曾在战斗中发挥过什么作用。
结合以上这些事实,我们便能发现克雷西会战的惊人之处及其重要性,而这也是英格兰战术体系第一次在大规模会战中得到应用。直到这场会战结束之后,欧洲大陆才终于意识到战争艺术已经有了多么重大的发展。
如前所述,爱德华三世并不是一位出色的战略家。如果说克雷西会战是其将道过人之处的绝佳证明,他在通向这场会战的战役过程中的表现,便是其将道不足之处的绝好例证。在仰赖日耳曼军队和布列塔尼辅助部队支援的数次入侵行动全部失败后,恼羞成怒的爱德华于1346年7月5日率领一支完全由英格兰本土士兵组成的部队,从朴次茅斯启程渡海。
这支军队中的骑兵完全是依照爱德华一世所建立的体系征召而来的。男爵和方旗骑士们会自行征召志愿兵,率领他们为国王效力,并依照惯例领取军饷。为征集足够的骑兵,爱德华对全国所有收入达到一定水平的土地所有者施压,迫使他们要么自行选择在一位领主麾下亲自服役,要么支付一笔与兵役免除税相当的金钱。议会也在1345年通过提案,要求每一位拥有或租用土地价值超过5英镑的人,都要提供1名弓箭手,土地价值超过10磅的人应提供1名骑马步兵(即拥有马匹的长枪兵),土地价值在10磅至20磅之间的人提供2名骑马步兵,土地价值在25英镑以上者则要提供1名甲士,更加富有的人要“依据土地的规模”成比例地提供相应数量的士兵。郡督和征兵委员负责编制地主名册,确定他们每人所需负担的义务,之后还要将足额的士兵送往军队集结地(1346年的集结地为朴次茅斯)。无法亲自服役的地主可以从孩子或兄弟中选择一人作为替代,另外他们还可以雇佣其他能够作战的人来填补自己所要负担的骑兵数量。既没有亲自报到,也没有派人顶替的地主则要缴纳一大笔罚金。在受命出征的人员中,似乎绝大部分人非常积极地投靠到了某位男爵或方旗骑士的麾下。上至需提供2至3名骑兵的骑士,下至仅有5英镑土地、只需提供1名弓箭手的小地主均是如此。在1346年至1347年间,英王发布了大量命令,要求郡督不要去骚扰那些已经亲自参战或派出了合适的顶替者的人。不幸的是,这支军队在1346年6月刚刚编组完成时的序列表未能留存至今,反而只留下了效力于各部队的许多骑士(并非全部骑士)的姓名。因此我们也无法对参加了这次远征的骑兵人数进行准确的估算。幸运的是,第二年在爱德华麾下围攻加来的军队序列完整地保留到了今天。从这份序列表中,我们可以看到诸位伯爵、男爵和方旗骑士麾下的各兵种比例。依据其记载,平均每位骑士身边伴随着3至4名骑兵(侍从、甲士或卫兵)和数量更多的弓箭手。在一支组织良好的部队中,绝大部分弓箭手都拥有马匹。不同部队之间的骑士、甲士和弓箭手比例差别很大。举例而言,塔尔博特勋爵理查(Richard,Lord Talbot)拥有14名骑士、60名侍从和82名弓箭手,牛津伯爵威尔的约翰(John de Vere)则拥有23名骑士、44名侍从和63名弓箭手。据此我们可以认为,若克雷西会战中英格兰一方的骑兵总数为2400人,则其中应包含500名骑士和1900名甲士,骑士们的随从中还应包括大约2500名弓箭手。
除以上述方式招募的部队以外,爱德华还从各郡和城镇征召了一批不从属于任何伯爵、男爵或方旗骑士的征召步兵。对我们而言幸运的是,英王下达给各郡郡督、征兵委员以及城市市长和城堡总管的命令至今依然保存于世。特伦特河以南各郡都收到了征召弓箭手的命令,只不过各地所需提供的人数不多,总计仅有3780人。爱德华最初计划从城镇招募大约1700名士兵,除伦敦必须提供100名甲士以外,其余则均为“武装侍从”,也就是骑马步兵,而非弓箭手。到了当年3月,为预防法国人可能的突袭,很多海岸城镇将自己的征召兵留在了本地。另外还有很多城镇可能在同样的原因影响下,也减少了自己派出的士兵人数。最终抵达朴次茅斯的军队仅有最初计划人数的三分之二甚至一半。在爱德华免除了很多地区的兵役之后,实际随这位国王一同出发的城镇“武装侍从”数量应在1000人以下。兵役减免最多的,通常也正是如诺里奇、布里斯托、林恩(Lynn)等本应派出最多士兵的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