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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在欧美,关于幽灵的传说历来有之,但作为一种文学类型的灵异小说(Ghost Story)却要晚至十九世纪初才正式出现,其原因可能与小说这一体裁固有的世俗性有关。本书共收录欧美经典灵异小说十三篇,其中:《卢卡诺的乞妇》(1810)是欧洲*早的两篇灵异小说之一,《流浪汉威利的故事》(1824)是英国*早的灵异小说,《黑桃皇后》(1834)是俄国*早的灵异小说作品之一,《厄榭府邸的倒塌》(1839)是爱伦坡*为知名的两篇灵异小说之一,《螺丝在拧紧》(1898)是亨利詹姆斯*重要的中篇小说,同时也是灵异小说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
本书同名短篇灵异小说《幽魂岛》由英国小说家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创作,发表于18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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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域外聊斋书系是一套经典欧美哥特式小说丛书,旨在对一百多年来欧美哥特式小说史上的重要长短篇创作进行集中整理和译介,所收作品上迄十九世纪初,下至二十世纪中叶,既有谢里丹勒法努、威廉霍奇森、雪莉杰克逊等人的重要中长篇创作,也有浮龙李、M.R.詹姆斯、盖斯凯尔、H.P.洛夫克拉夫特、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等人的经典短篇集,其中多数作品早已成为文学经典,被收入企鹅经典、美国文库等著名经典文学丛书,部分作品系国内首次完整翻译出版。为呈现欧美哥特式小说的创作全貌,除上述哥特式小说殿堂级作家的重要作品外,本书系还特别收入两部由国内专家精心编选的名家短篇选集(《幽魂岛》《入土不安》),网罗左拉、莫泊桑、亨利詹姆斯、海明威等经典文学大家的惊悚灵异小说创作,这部分作品历来少有人知,此次译介足以让读者大开眼界。
本书系的选题准备工作历时三年, 最终入选书目均经过通俗文学史家黄禄善先生的详细论证,翻译工作由上海海事大学吴建国教授统筹主持,译者均为复旦大学、上海交大、上海师范大学等高校从事外国文学研究的专家学者,翻译品质值得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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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编选者|刘文荣
上海师范大学教授、上海翻译家协会理事,主要著作有《十九世纪英国小说史》《人类文明遗产》《英国文学论集》《欧美情色文学史》和《当代英国小说史》等;主要译作有《毛姆读书随笔》《伍尔夫读书随笔》《文学中的色情动机》《人类动物园》和《裸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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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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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生与死之间:欧美灵异小说简论(代序)刘文荣 1
卢卡诺的乞妇[德]亨利希冯克莱斯特 1
黑桃皇后[俄]亚历山大普希金 4
流浪汉威利的故事[英]瓦尔特司各特 27
老保姆的故事[英]伊丽莎白盖斯凯尔 43
废墟空门[英]玛格丽特奥利文特 62
幽魂岛[英]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 95
伊姆莱还魂记[英]鲁吉亚德吉卜林 107
昂什丽娜,或闹鬼的屋子[法]埃米尔左拉 117
霍拉[法]居伊德莫泊桑 127
厄榭府邸的倒塌[美]艾德加爱伦坡 149
螺丝在拧紧[美]亨利詹姆斯 165
月光下的小路[美]安布罗斯比尔斯 259
后来[美]伊迪丝华顿 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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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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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人接受基督教之前,人们一直相信在自然秩序之外还存在着一个超自然的世界,而且相信这个超自然世界是现实生活的延续。基督教固然反对异教的鬼神崇拜,但其自身也保留着原始的超自然信仰。譬如,《圣经》里就有许多有关幽灵显现的记载。此外,即便是耶稣基督本人也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出名的幽灵,因为据《圣经》记载,耶稣蒙难后曾不止一次向他的门徒显灵。不过,虽然关于幽灵的传说历来就有,但作为一种文学类型的灵异小说,在欧美却要晚至十九世纪初才正式出现。其原因可能与小说这一体裁固有的世俗性有关,所以直到十九世纪初,由于受浪漫主义思潮的强烈影响,幽灵才被引入小说。
尽管如此,灵异小说也不是突如其来的。追溯其渊源,我们甚至可以在古罗马的文献中找到它的雏形,而且历代都有其先行形式。下面,我们来简单回顾一下欧美灵异小说产生前后的情况,并对其美学意义作一简要探讨。
一、欧美灵异小说的历史渊源
在十九世纪之前,欧洲有关幽灵的记载都属异闻奇事。譬如,在古罗马作家小普林尼(Pliny the Younger ,约61114 )的《书信集》里,就较详细地记述了一些幽灵显现的传闻。其中有一个传闻说,有人在非洲的一所古宅里遇见一个自称是非洲精灵的女人鬼魂,这鬼魂还给他算命,说他将来会如何如何。那人起先不相信,但过了几十年后,那鬼魂预言的事情竟然都一一应验了。
和小普林尼记述的故事大不相同的,是古老的北欧传说中有关英雄格雷特驱鬼的故事。故事说,索赫尔庄园有个牧羊人的阴魂作祟,于是就请来英雄格雷特。格雷特英勇善战,跟鬼魂展开一场恶战之后,用宝剑砍下了鬼魂的头颅。
这样的传说流传于中世纪初期。到中世纪后期,有关幽灵的传说则与此不同。譬如,在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里就有这样两个鬼魂托梦的故事。第一个故事说,有两个人结伴外出,到了一个小镇上,因客栈已住满,他们一个睡在客栈的牛棚里,一个住在别处;到了夜里,那个住在别处的人在睡梦中被他伙伴的鬼魂唤醒,说他已被人谋害;那鬼魂还把他带到镇外的荒野里,让他的伙伴看自己的尸体。后来,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查明凶手是谋财害命的客栈老板。第二个故事是说,两人计划出海,在出发前一天夜里,一人在梦中听到有鬼魂在他床边低语,告诫他不要出海,否则将大祸临头。这人于是便不出海了,可他的伙伴不相信什么鬼魂,独自出海去,结果船沉身亡。
以上四则是欧洲早期文献中具有代表性的幽灵故事,代表四种最基本的幽灵故事类型,即:预言型、作恶型、申冤型和警示型。可以说,这四种类型的幽灵传说已为十九世纪的灵异小说定下了故事的基本框架,尽管灵异小说的内涵要比这些传说丰富得多,也深刻得多。
文艺复兴时期,随着基督教势力的减弱,民间对各种超自然事物的兴趣开始复苏,学术界也有不少人,甚至包括像罗杰培根这样的大学者,都致力于研究所谓的心灵学。受此影响,当时的戏剧界也出现了幽灵热,有众多剧作家将幽灵当作某种角色写入剧本,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莎士比亚的某些剧本,如《哈姆雷特》《麦克白》等。
如果说,文艺复兴期间戏剧中的幽灵对后来的欧美灵异小说带来的仅仅是一种间接影响的话,那么,对十九世纪灵异小说的产生具有直接影响的,则是十八世纪在全欧流行的所谓哥特式传奇故事。
哥特式传奇故事起源于英、德两国,由中世纪传奇演化而来,绝大多数以中世纪城堡为背景,讲述一个神秘而恐怖的故事,其间往往有幽灵时隐时现。如英国哥特式传奇的始作俑者华尔浦尔(Walpole,17171799 )的《奥特朗托堡》一书,问世后影响甚大,带出了一大批哥特式传奇作家。德国的哥特式传奇也称作恐怖故事,且带有感伤情调,一度在欧洲大为流行。法国虽没有正式的哥特式传奇,但英、德两国的哥特式传奇对法国作家的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譬如,在巴尔扎克、梅里美、戈蒂耶和莫泊桑的某些作品中,就分明带有哥特式传奇的痕迹。最后,哥特式传奇还远远地传到美国。在那儿,作家米切尔(Michell,17581811 )因创作哥特式传奇而享有声誉,被认为是美国第一位学者的查尔斯布朗(Charles Brown,17711810),也写有好几部哥特式传奇,而且被认为对后来的美国作家如霍桑和爱伦坡等影响很大。
总之,哥特式传奇直接为灵异小说的出现铺平了道路。因为,哥特式传奇在十八世纪后半叶的四五十年间在欧美各国培养了这样一大批读者:他们已习惯于看到在叙述故事时有超自然事物出现,而且也已经学会如何从故事的恐怖气氛中寻求阅读的乐趣。
此外,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欧洲社会气氛也有利于灵异小说的出现。当时在各个文化领域都盛行求变、求新和求异的风气,而这种风气在文学界尤盛,因为统治欧洲文坛两百年之久的古典主义此时已穷途末路,新思潮正在崛起。这新的思潮就是浪漫主义。
浪漫主义除了自身就具有追求怪异的倾向外,还唤起了人们对民间文学的兴趣,而民间文学中是充满着神怪事物的,其中就包括对幽灵的津津乐道。
二、欧美灵异小说的产生与发展
现代意义上的欧美灵异小说最初出现在德国。一般认为,十八世纪末的两位浪漫派作家,即克莱斯特(Kleist,1777 ─ 1811 )和霍夫曼(E.T.A.Hoffmann,17761822),是欧美灵异小说的创始人。他们俩在十九世纪初分别发表的两篇短篇小说,即《卢卡诺的乞妇》(1810 )和《祖传旧宅》(1817),是欧洲最早的灵异小说。但是,尽管最初写出灵异小说的是德国作家,他们成就卓著的后继者却是英国作家。在现存的欧美灵异小说总量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英、美作家的作品,其中又有百分之九十是英国作家创作的;可见,在这方面英国作家一枝独秀。
一般认为,浪漫主义小说家瓦尔特司各特是最早创作灵异小说的英国作家。在司各特于一八二四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雷德贡特雷特》里,有一个相对独立的鬼故事,即流浪汉威利的故事。这个故事可以看作是一篇独立的短篇小说,其中是用幽灵来解决人物矛盾的。在司各特于一八二七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纪念品》里,也包括两个可以独立成篇的幽灵故事,即《有挂毯的房间》和《我的婶婶玛格丽特的镜子》。上述三个鬼故事,后来都作为短篇小说独立发表。
继司各特之后,对灵异小说做出卓越贡献的英国作家是狄更斯。狄更斯和其他作家有一个明显的不同之处,那就是他喜欢把自己的灵异小说和圣诞节联系在一起。其实,在圣诞夜讲鬼故事是英国民间的一种古老习俗,狄更斯只不过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这一习俗而已。
《圣诞故事集》和《圣诞小说集》是狄更斯的两部重要的中、短篇小说集,其中包括大量的灵异小说,如《圣诞故事集》收有五个中篇小说,其中至少有三个是灵异小说,即《圣诞欢歌》《古教堂的钟声》和《炉边蟋蟀》。
狄更斯除自己写作灵异小说外,还在他主编的杂志《家常话》和《一年四季》里设专栏,征集圣诞小说,即用鬼故事写的短篇小说。当时有诸多作家的灵异小说,最初就是发表在狄更斯主编的杂志上的,如科林斯(Collins,1824 ─ 1889 )和盖斯凯尔夫人等。科林斯是狄更斯的好友,也是个擅长写灵异小说的多产作家,出版过三部灵异小说集,即《天黑以后及其他》《红桃皇后》和《小长篇集》;盖斯凯尔夫人最出色的灵异小说则是《老保姆的故事》。
从一八五四年起,英国的灵异小说创作不仅数量增多,小说结构也越来越精巧,譬如萨克雷的《玛丽安瑟尔》和奥利芬特夫人(Mrs. Oliphant,1828 ─ 1897 )的《废墟空门》便是构思巧妙、情节生动的灵异小说杰作。当然,这一时期最出名的、被人誉为第一流灵异小说家的是谢里丹勒法努(Sheridan Le Fanu,1814 ─ 1873)。
勒法努可以说是欧美后期灵异小说的开创者,因为在他之前,灵异小说总离不开道德规劝这一总的主题,而他却使灵异小说带上了心理分析的色彩。他笔下的幽灵往往是主人公内心恐惧的外部象征,而他的主人公则往往是宗教和法律的代表,并且往往被以幽灵为象征的内心罪恶和恐惧所毁灭。在勒法努为数众多的灵异小说中,最出名的是《法官哈勃特先生》、《绿茶》、《熟人》、《酒鬼的梦》以及《卡米拉》等,其中又以《绿茶》最具代表性。在这篇小说中,有关无意识心理的描写可以说在弗洛伊德尚未提出无意识理论之前,就提出了无意识心理的具体例证。
继勒法努之后,心理灵异小说便开始大量出现,其中有不少是著名作家,如吉卜林、史蒂文森和亨利詹姆斯等人的作品。当然,这方面成就最大的是亨利詹姆斯。
亨利詹姆斯有许多脍炙人口的灵异小说,如《欧文温格雷夫》《艾德蒙先生》《快活角》和《螺丝在拧紧》等,无不具有深邃的心理学含义。在他的作品中,幽灵似有似无,阴森而神秘,与其说是一种超自然事物,不如说是人物异常心理状态的一种投射物。此外,亨利詹姆斯还有意识地让作品蒙上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使读者感受到生活内在的神秘性和混沌感。
也许,就内容与形式的和谐而言,亨利詹姆斯的作品可以说是心理灵异小说这一领域中的最高成就,与他同时代的英国作家中无人能跟他相比。但是,作为亨利詹姆斯的文学先驱的美国作家中,却有一位同样擅长心理灵异小说的大师。那就是艾德加爱伦坡。
爱伦坡对欧洲作家的影响直到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才开始,但影响却很大。在爱伦坡写的灵异小说中,最好的、也是最出名的两篇是收在他的短篇集《述异集》里的《丽姬娅》和《厄榭府邸的倒塌》。尤其是后者,已被列为世界最杰出的短篇小说之一。
爱伦坡的小说以阴森恐怖见称。他喜欢写死亡,但又写得别出心裁。他着笔最多的就是生与死之间的那个神秘地带,而且往往是写人与鬼之间的那种有点类似于乱伦的关系,如《丽姬娅》里丽姬娅与她丈夫、《厄榭府邸的倒塌》里罗德里克和他的孪生妹妹玛德琳,还有《椭
圆画像》里画家和他妻子等,都是一生一死,但两者之间却仍然有某种沟通。这是因为,爱伦坡常把美女之死看作最富有诗意的小说题材。他认为美是生命的最高表现,写美女之死,也就是写生与死之间最惊心动魄的搏斗。所以,他在小说中常常写到死者阴魂不散,而且会从棺材里爬出来与生者发生一种强烈的、然而是绝望的关系。正是这种美女阴魂的绝望挣扎,使爱伦坡的小说让人读来心惊胆战,然而又为之神往。
在美国作家中,除爱伦坡外,还有比尔斯、欧亨利和华顿夫人等也为灵异小说做出过贡献。尤其是华顿夫人,她曾出版过两部灵异小说集,即《人与鬼的故事》和《幽灵集》。在风格上,华顿夫人深受亨利詹姆斯的影响:作品中出现的幽灵往往是被当作主人公精神迷乱时的一种外部投射物处理的。
我们在前面说过,灵异小说绝大多数是由英、美作家创作的,欧洲大陆作家很少写这类作品。尽管如此,欧洲大陆作家并非绝对不写灵异小说,有些大作家还是偶尔会涉足于此的。譬如,一般认为十九世纪俄罗斯作家是不写灵异小说的,但我们还是能找到像普希金的《黑桃皇后》这样的作品。《黑桃皇后》完全可以看作是灵异小说,因为小说中老伯爵夫人的幽灵在推进小说情节时起着关键作用。在法国也一样,我们可以在十九世纪大作家的作品中找到很精彩的灵异小说,尽管数量不多。譬如,莫泊桑就至少写过四篇灵异小说,即《霍拉》《这是个梦?》《一次显灵》和《谁知道?》;还有左拉,也写过一篇意义非常深刻的灵异小说,即《昂什琳娜,或闹鬼的屋子》。
二十世纪初,灵异小说创作在英国仍然很繁荣,最重要的灵异小说家是蒙塔古詹姆斯(M.R.James,1862 ─ 1936),他的系列灵异小说集《古文物专家的鬼故事》和《古文物专家的鬼故事续集》不仅拥有大量读者,而且对后来的小说创作也影响深远;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灵异小说即便在英国也显示出衰败的迹象,因为战时残酷的现实已使公众万分惊恐,又有谁还愿意去沉溺于小说虚构的恐怖之中呢?
然而,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后,灵异小说在欧美又重新复苏,这可以从英国作家金斯利艾米斯(K.Amis,1922 ─ 1995 )的长篇灵异小说《绿人》的大获成功中得到佐证。实际上,《绿人》只是对蒙塔古詹姆斯的灵异小说的一种巧妙的模仿。此外,二十世纪中期的灵异小说还具有与十九世纪灵异小说不同的特点,那就是更具现代意味。譬如,英国作家A.S. 拜厄特(A.S.Byatt,1936 ─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发表的灵异小说《七月幽灵》,就很有代表性。小说中写幽灵,但不像过去众多的灵异小说那样写幽灵如何骚扰活人,而是写活人如何渴望能见到已故亲人的幽灵。遗憾的是,就如小说中的那位母亲一样,现代人不信幽灵,所以即便真有亲人的幽灵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愿相信会是真的。
三、 欧美灵异小说的美学意义
从总体上说,欧美灵异小说从产生之时起就有两种不同的倾向:一种倾向于道德规劝;一种倾向于心理探索。如果说,像狄更斯、奥利芬特夫人和蒙塔古詹姆斯等人的作品是第一种倾向的代表的话,那么,像勒法努、爱伦坡和亨利詹姆斯等人的作品则是第二种倾向的代表。如果说,第一种倾向是对十八世纪启蒙小说的一种继承的话,那么,第二种倾向则是十九世纪心理小说的一种特殊表现(像亨利詹姆斯,他本以心理小说家著称)。
心理小说后来盛行于二十世纪,还出现了超现实主义和意识流小说等流派,但二十世纪心理小说和十九世纪心理小说的关键性区别是:二十世纪的心理小说更注重人物无意识心理的发掘。这种对无意识领域的兴趣,固然与二十世纪的现实生活以及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影响有关,但我认为,它与十九世纪的灵异小说尤其是心理灵异小说是有直接联系的。
灵异小说中的心理内容毫无疑问是与无意识有关的,也就是说,灵异小说常常是把幽灵当作一种小说道具,用它来表现特殊心理状态下的人物内心世界。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因为不论是十九世纪还是二十世纪,凡出自严肃认真的作家之手的灵异小说,实际上都是以幽灵作为表现形式的心理小说。那么,灵异小说和一般心理小说的区别是什么呢?那就是,灵异小说从本质上说首先要唤起读者的恐惧感,借助于这种恐惧感,它才能达到心理探索或者道德规劝的目的。那么,灵异小说唤起的又是怎样的恐惧感呢?为什么从恐惧感这样否定性的情感中又会产生艺术美感呢?换句话也就是说,灵异小说的美学含义何在?
从心理学上说,有两种不同的恐惧感:一种是亲身体验到的,是自然的恐惧,直接与生活有关,并造成痛苦的经验;另一种是非亲身体验到的,而是通过其他途径如阅读等感受到的,是人为的恐惧。后者只会使人受到惊吓,却不会造成痛苦的经验。灵异小说唤起的恐惧感,显然属于后者。
但是,像幽灵这样一种超自然事物,我们现代人从理智上说可能并不相信它的存在,那又怎么会在阅读中产生恐惧感的呢? 对此,弗洛伊德曾做过专题研究,他在《论恐惧》一文中这样写道:死者还魂我们,或者我们的原始祖先,曾经相信这类事情可能发生;或者深信,这类事真的发生过。现在,我们不再相信这些事了。我们超越了这种思维方式,但是我们还不能确信我们的新信念。老观点仍然存在于我们心中,随时准备抓住一切机会来证明自己正确。
为什么原始人类普遍信仰的万物有灵论观念,依然会留存在现代人内心深处呢?按弗洛伊德的看法,我们每个人在幼年时代都有一个类似于原始人类的万物有灵阶段,而且后者就是前者的基础。这就是说,儿童思维方式与原始思维方式是密切相关的,只是到了后来,成熟的理性思维方式抑制了原始思维方式,使其成为潜伏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情结。但是,当这种受到抑制的幼时情结在某些印象的作用下恢复活力时,或者当我们自以为已经放弃了的原始经验似乎再次得到证实时,我们便产生了恐惧感。
灵异小说就是利用这种心理机制来制造效果的。因此,对于灵异小说作家来说,关键的一点就是要使自己的作品具有真实性,即调动种种艺术手法来制造真实的幻觉。一旦读者放松了理性的监视,他就会对小说中的一切都信以为真。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就如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柯勒律治所说,当我们内心深处的意念被形象地表现出来时,不管从理智上说有多么荒诞,我们都会自愿地暂时中断怀疑,而就是这种自愿地暂时中断怀疑,构成了艺术真实性的基础。自愿地暂时中断怀疑即表明,灵异小说只能当作艺术品欣赏,而不可能改变我们的基本观念。换言之,灵异小说不存在是否宣扬迷信之类的问题。
最后,阅读灵异小说而产生的恐惧感又何以会带来美感呢?
我们已经知道,由阅读产生的恐惧感并不造成痛苦的经验。现在,我们进一步说,它不仅不会带来痛苦,反而会带来愉悦。为什么呢?因为当你沉溺于一篇灵异小说时,你固然是由于自愿地暂时中断怀疑而产生了恐惧感,但是当你读完小说而回复到日常心境时,你等于是做了一次小小的探险旅行,或者说,你有了一次返回幼时心态的经验,从而使你产生一种得意的感觉。这种得意感也就是灵异小说带给你的美感。从另一方面讲,灵异小说虽然没有普通意义上的美的意味,甚至可以说是丑的,但是正因为它是丑的,它仍然属于美学的范畴。
美学中的两大范畴是美与崇高。所谓崇高,就是指能引起我们敬畏感的东西,一种对我们构成精神压力、因而我们意欲摆脱的东西。丑就是其中之一;恐惧也是其中之一。可以说,崇高感往往是由恐惧感引起的。这一点,柏克在其著名论文《论崇高与美》里做过精辟的论述,而继柏克之后,康德又进一步论证了恐惧感是如何经由崇高感而转化为快感的。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一书里写道:对于一个叫人认真感到恐怖的东西,是不可能发生快感的。所以,从一个重压里解放出来的轻松会是一种愉悦。灵异小说,因为仅仅是小说,不可能属于叫人认真感到恐怖的东西。它固然暂时给人造成了某种重压这也要以读者自愿中断怀疑为条件但却很容易从中得到解放,因而也就会给人以一种愉悦。
当然,以上所述仅仅是灵异小说的美学意义,并不包括每一篇灵异小说特有的道德含义或者心理含义。但是,作为小说,具有上述美学意义是一种最起码的条件,否则它就会沦为纯粹的道德说教或者心理学个案了。
刘文荣
二〇〇七年四月于上海
圣诞节前夜,在一座古旧的庄园里,我们几个围坐在炉火旁的人听完故事后,一个个都毛骨悚然,紧张得透不过气儿来。记得当时有人说,这故事真是太可怕了。对此,显然人人都有同感。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人接过话题,说还是第一次听说孩子遇到鬼魂。顺便提一下,那个鬼故事就发生在类似我们聚会所在的这种庄园里。一个狰狞可怕的鬼魂出现在一个正睡着的男孩面前,男孩吓坏了,连忙把身边的母亲叫醒,但他叫醒母亲不是让母亲安慰他,使他再度入睡,而是要她也来看看那鬼魂,结果把她吓呆了。正是这样,我注意到了道格拉斯的反应(不是在当时,而是在后来)。接着,有人讲了一个不怎么精彩的故事,我发现道格拉斯并没有注意听。这说明他心里也有故事,很想讲给我们听。但他没有马上就讲。事实上,直到两天后的晚上,当我们打算离开时,他才开始说话。
我完全同意,格里芬说的那个鬼魂,或者什么东西,竟然出现在年龄那么小的男孩面前,这才使得故事特别精彩。不过,孩子遇到鬼魂之类的东西,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一个孩子遇到鬼魂就拧紧了你们心里的螺丝,那么要是有两个孩子呢,你们会觉得怎样?
那还用说,螺丝就拧得更紧了!有人大声说,我们倒很想听听这样的故事。
我还清楚地记得道格拉斯站在炉火前的样子。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背朝炉火,低头看着和他说话的那个人,说:迄今为止,除了我,还没有人听说过这样的故事。真是太可怕了!这自然引起了好几个人的兴趣,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既然这样,那故事就更值得听了。但是,我们这位朋友却不动声色,蛮有把握地用眼光扫视了一下,接着说:这个故事非同寻常。据我所知,还没有别的故事能和它相提并论。
仅仅就可怕程度而言?我记得有人问。
他似乎想说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但又不知怎么说才能把话说清楚,便用手擦了擦前额,做了个很痛苦的表情,说: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啊,那该多有趣!一个女人大声说。
他没有搭理她,只是看着我,但他看的似乎又不是我,而是他要讲的什么东西。就其令人不可思议的丑恶、恐怖和痛苦而论,这个故事无与伦比。
好啊,我说,那就坐下来,开始讲吧。
他转身过去对着炉火,朝一块木柴踢了一脚,注视片刻后,朝着我们说:我没法开始,我得先写信给城里,叫他们把稿子送来。听他这样说,大家都异口同声地抱怨起来。等大家责备够了,他才若有所思地解释道:故事已经写好。手稿放在锁着的抽屉里,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取出来了。我可以写信给我的仆人,并在信中附上钥匙。他只要找到那包稿件,就会给我寄来。这番话似乎是特意对我讲的,仿佛是为了求援,以便使他不再踌躇。他欲言又止,其他人都颇不满意,然而令我着迷的却正是这种迟疑不决的态度。我请求他赶在第一班邮车出发前写信,好让我们能早些听到那故事。随后我又问他这是不是他的亲身经历,对此他立即作了回答:哦,感谢上帝,不是!
那份记录是不是你写的?是你把事情记下来的吗?
我记下的只是印象,我把它藏在这里了,他拍了拍胸口说,我从来就没有忘记它。
那么你那份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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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为这故事太吓人了?
他依然盯着我,再次说:你不难做出判断,肯定会的。
我也盯着他,说:我明白了,她是在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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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上午你就能收到那包手稿了?我问。
也许要等到第二班邮车。
那好,晚饭以后
你们都到这儿来见我?他又环视了一下所有人。都不走了吗?
他的语调就像是充满了希望。
所有的人都不走!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那些本来打算走的女士们大声喊着。格里芬太太想要弄得更明白些:她爱上的是谁?
故事中自然会有所交代。我自告奋勇地回答说。
哦,我可没有耐心等到听完故事!
故事中不会直接交代,道格拉斯说,不会用语言或者其他简单的方式讲出来。
那样的话,就更令人感到遗憾了。因为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才能明白。
你到底愿不愿意讲啊,道格拉斯?有人问。
他再次一跃而起。当然愿意讲,不过是在明天。现在我得去睡觉了。晚安!他连忙端起一个烛台走了,我们多少有些迷惑不解地坐在那里,听着褐色的大厅的另一端传来他上楼的脚步声。格里芬太太说:得啦,如果说我不知道她爱上了谁,那么我可知道他是谁。
她要比他大十岁。她的丈夫说。
在他那个岁数,更容易有这样的事!不过他这么久没有把它讲出来,也实属不易。
四十年了!格里芬插嘴说。
可是沉默终于要被打破了。
这将使得星期四那天晚上变得极其精彩,我回答说。所有人都同意我的看法,大家都很兴奋,把其他事情都抛在一边了。尽管刚才讲的故事并不完整,仅仅像一个连载小说的开头,可是至少已经讲过了。于是大家握手道别,各人端着烛台,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去了。我知道,第二天,一封装有钥匙的信将随第一班邮车寄往道格拉斯在伦敦的寓所。大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正因为如此,我们一直没有打搅他,直到吃过晚饭,因为只有此时的气氛才和我们所期待的刺激相一致。令我们感到满意的是,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并且他让我们明白,他这样是有充分理由的。像前一天晚上一样,我们又坐在大厅的壁炉前,怀着好奇的心情听他讲故事。我在这里要说明一下:我后来把道格拉斯的故事仔细地抄写了一份,而且本想根据我的手抄本把故事讲给你们听。然而,当可怜的道格拉斯眼见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就把原稿交给了我那是他在那次聚会后第三天收到的。在第四天晚上,在同一地点,他面对着一小群大气不敢出一口的人,开始讲述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他们围坐在壁炉旁,都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吸引住了。他在开始时作了一些说明,其中之一是:这份手稿所记录的只是故事的一段,整个故事实际上在此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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