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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关于撮合“昭远侯”(兼神秘画师公子宛)与将军府大公子一事,
南顺国陛下如是说:
朕这个皇帝当得容易么我!为了撮合这对冤家,先赐婚锁定,再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名目让两人经常出出任务,接着天天儿跟在屁股后面替他们赶跑各种蜂拥而至的桃花,然后还得见天儿的收拾什么抢婚啦什么刺杀啦、各种奇葩烂摊子!关键时刻老脸不要还得亲自冲锋上阵替他们挡子弹!朕才是当世月老好吗?史上最奢华赐婚套餐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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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继《天下第一萌夫》《寡人有疾》之后,花火总编最无法抗拒的黑金级VIP巨作!
【天下同萌】系列最高人气男主角华丽登场!
唉,有个病猫兄长真凄惨!
女扮男装替兄袭爵入京城,才发现京中的“贵二代”个个是“奇葩”!
睿王殿下萌囧呆傻超黏人,丞相家的老二外黑内蠢不忍直视,高太尉的文艺侄子动不动就刚烈!
唯一将军府的大公子顶天立地俊美无双,偏偏是处处与本侯作对的要命冤家!
本侯又不是故意调戏你的!尼玛你就把本侯当街扔出十米远!你还算是人吗?!
啥?!那那那那头洪水猛兽是本侯的未婚夫?!
啥?!皇帝陛下还给我们推出了超豪华赐婚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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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作者求之不得,晋江超人气实力写手,笔下生花,擅长轻松文,偶尔尝试纠结文,已完结作品《侯爷出没》《公子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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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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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疫
第二章 哑巴
第三章 送亲
第四章 入局
第五章 登对
第六章 往来
第七章 偷亲
第八章 阮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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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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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 疫
敬平十三年二月初,南顺京中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如酥小雨霏霏落了一夜,翌日微晴。江岸上的八街九陌,鳞次栉比,临水照影处美不胜收。
司宝楼内,阮婉折扇抵腮,眼帘半合,正静听众人议论。
曾经因画作名噪一时的公子宛,已然许久没有新画流出。外界猜测纷纷,都说这公子宛年少成名,底蕴不足,如今才情已经挥霍殆尽,只怕日后再难落笔。为此扼腕叹息之人不计其数。
近来又有传闻,说司宝楼内不久将有公子宛的新作惊艳亮相,一时间文人墨客都慕名前往,想一探究竟。其中还不乏他国远道而来的风雅之士。
譬如,邻桌高谈阔论的两人。
“素闻南顺京中,有一昭远侯出没。”
“什么猴?!”
“毛猴!人……”
阮婉方才还在垂眸静听,此刻不禁斜眸,淡淡瞥过。见此情景,立在她身后的侍卫江离险些笑崩。
“昭远侯专注侯门‘奇葩’事业多载,兢兢业业,一直无人能出其右。
“十件奇葩事,七件昭远侯。”
“昭远侯唇红齿白不近女色,专好断袖。”
“昭远侯言辞犀利,笑容猥琐,恶趣层出不穷。”
“珍爱性命,远离昭远侯。”
……
阮婉秀眉轻蹙,拎起折扇用不规律地节奏敲着桌面。
邻桌二人双双回头,只见这人五官清秀俊逸,唇若涂脂。明眸里衬着暖阳清辉,容颜犹如初夏的朝荷。这般相貌,饶是秀美女子也怕要被生生比下去。兼之头顶玉冠束发,身着锦袍宽袖,一袭风华翩然出尘。
“公子如何称呼?”一人问。
阮婉慵懒抬眸,捏起折扇,恹恹道:“昭远侯。”
此语一出,两人呆若木鸡,僵在原处。不消片刻,只觉一股寒意迅速从脚底蹿起,经由四肢百骸直抵喉间,顿时尖叫声并起:“救命!”“有昭远侯!” 声音未落,就见两人仓皇起身,但因脚软而跌坐在地,但很快又竞相蹬腿爬起径直逃窜,消失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本侯可有对他们做了什么?”阮婉甚是无语,明明被人当面非议的是自己才对,他们这是什么反应!随后,边说,她边她愣愣地回头瞥向身后的另一人。
赵荣承腰板挺直,一只手按刀,脸上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阮婉嫌弃。
“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是该知道的?!”
赵荣承微顿,义正词严:“不知道。”
听完他们二人拌嘴,江离强忍让嘴角不要抽搐,说:“侯爷,闹开了,去楼上吧。”
单单“救命有昭远侯”六字,简明扼要,旁人无须多问也可自行脑补,于是四围目光陆续投来,潜台词——快看昭远侯和他的狗腿子。
江离只恨自己耳聪目明,别人眼光难以忽视,兼之又身受皇恩,职责所在,也不能自刎以谢京中父老。
自从京城禁军半数划归昭远侯麾下,营中哀号声此起彼伏。他和赵荣承,堂堂的禁军左右前卫,更是凄凉地沦为世人眼中昭远侯的狗腿子,。其中的误会曲解,真让人百口莫辩。
阮婉对外界非议却不以为然,只起身轻叩折扇道:“想要低调一次都不行,真真不让本侯清净。”
昭远侯竟然来了司宝楼!一时间四下哗然,各路揣测可谓千奇百怪。
莫非昭远侯看上了公子宛?
昭远侯继染指王公贵族后,其魔爪竟又无耻地伸向了文人雅士圈内?!
我劝天公重开眼啊,难道我南顺的风流才子竟要毁于昭远侯手中乎?!
噫吁嚱,公子宛恐怕已遭昭远侯的毒手蹂躏,这等恶行当真令人发指!
更有知情人士大胆透露,之前的公子宛才尽画枯就是被昭远侯纠缠的缘故。如今他好不容易逃出魔掌,不过刚刚作画一幅,又要被擒回。今日所见,十有八九是公子宛的绝笔!
绝笔啊!
阮婉缓缓驻足,心中犹如有万千神兽奔腾,嘴角却噙着猥琐笑意,只是用犀利眼神一一剜过堂中众人。
堂中顿时再无琐言碎语,鸦雀无声。
阮婉这才满意回眸。
等司宝楼掌柜安顿好昭远侯后,第一轮拍卖开始。
公子宛的画作是此次拍卖的压轴,要出来得晚些。趁这空隙,阮婉端起茶盏润喉,刚漫不经心地轻呷一口,楼梯处就传来阵阵熟悉而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明显在拐角脚步微顿,继而飞奔起来,而后很快阮婉便见一袭人影欢快地冲入房内,热情洋溢地朝她扑了过来:“少卿少卿!”
阮婉微微拢眉,语气中皆是平常淡然意味:“别过来。”
跑来的宋颐之照旧不听。
临到近处,阮婉悠悠伸脚绊他,连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
只闻轰的一声巨响,宋颐之摔得人仰马翻,竟也不喊痛。只见他兴高采烈地爬起,还带着一脸讨好的笑意,嘴角翘起嘟囔道:“少卿你又绊我!”分明乐在其中。
“说了不准朝我扑过来。”阮婉每日一念,“也不准抱我。”
宋颐之照例听话地点头。
阮婉放下茶盏:“小傻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离哭笑不得,心想那可是睿王啊!睿王自幼聪颖过人,虽然从马上意外摔下摔成了傻子,但也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睿王啊。怎么能小傻子小傻子的这么叫,成何体统!
再说,他身为禁军左前卫,睿王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睿王被侯爷如此呼来唤去?
江离恨不得拔剑自刎以谢军中。
阮婉和宋颐之显然都没有这般觉悟。
宋颐之一脸诚恳道:“听说少卿来这里买画,我买了送给少卿可好?”
江离知晓,睿王是真心实意待侯爷好。
大凡睿王得了宝贝都会先往侯府送,侯爷若是不收,他便又哭又闹。侯爷只得收了压在仓库里,等年关的时候再命人一车一车地拖回去,美其名曰送给睿王的年货。
睿王也欢欢喜喜收下,四下叫嚷,说是“少卿送我的礼物”!旁人瞠目结舌。
“我是来看卖字画的,不买。”阮婉解释清楚。宋颐之听了憨厚地笑了笑:“那我也不买,我也来陪少卿看。”
领他在一旁坐下,阮婉端了几碟点心放于他跟前,因为他素来爱吃甜食。
宋颐之没有伸手,只是眉间微皱,饶是认真地道:“少卿少卿,他们说你看上了公子宛,日后便不同我亲近了。少卿,我不忌妒公子宛,我同你们二人都好,好不好?”
江离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阮婉额头顿时出现三道黑线:“小傻子,别听他们胡说。”
宋颐之闻后粲然一笑:“少卿只同我一人好就更好了!”
言罢欢欢喜喜地抓起桂花栗子糕胡乱啃了两口,再启齿时有些腼腆:“少卿少卿,你何时吃我?他们都说我常常到你府中,是因为你要吃我。”
听到这些,阮婉饮在喉间的茶水悉数喷出,咳嗽不已,委实呛得不轻,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赵荣承都泛起一丝同情。
“小傻子,你不好吃的。”阮婉耐心哄道。
宋颐之有些委屈:“你都没吃,怎么就说我不好吃!”
“因为,吃了傻子会变笨啊,小傻子,你也想让我同你一道变傻子吗?”阮婉应得煞有其事。
“不好吗?”宋颐之撇嘴,眼中噙满期许,“少卿,我们一起当傻子。”
阮婉脸色微沉:“两个傻子,好一同被人欺负?”
宋颐之稍稍思忖,似是觉得有理,眉头就此舒开,伸手就去抓点心:“那少卿你还是别吃我了,少卿还是聪明些好。”
江离汗颜,侯爷和睿王自有相处方式,侯爷待睿王更是少有的耐心。
“这才乖。”阮婉将茶盏递于他跟前,怕他狼吞虎咽噎着。
宋颐之接过,捧着大口灌下。
“慢些喝。”阮婉轻声叮嘱,宋颐之听闻,便朝她憨笑,这让阮婉想起了初见宋颐之的时候。
那是敬平九年,她背着娘亲偷偷从长风跑来南顺看爹爹。
她过往从未单独出过远门,行至慈州时钱袋被人偷走。哭也哭过了,饿了整整一日,两眼冒金星,实在耐不住腹中饥肠辘辘,便偷拿了街边卖的馒头,被人当成乞丐追打。
慌乱逃窜时,一头撞进了宋颐之的怀里。
未见其人,只觉他袖间的阵阵白玉兰幽香甚是好闻。抬头看他,只见他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依稀透着暖意,好似三月里柔和的嫩芽新绿。
他给她一个馒头,一吊钱。拿着这些她甚是窘迫,问:“我日后如何还你?”她又不是真乞丐。
他缓缓俯身,薄唇轻抿出一抹如水笑意:“要还吗?那记得,我叫宋颐之。”
……
后来再见宋颐之竟是两年之后。
她替阮少卿来京中做起了昭远侯,见到宋颐之这副模样时分外震惊。
听闻年前睿王从马上摔下来,摔成了傻子,言行举止堪比六七岁孩童。旁人是明着尊敬,实则暗地里欺负。
初至京城,阮婉一直谨言慎行,多在一旁察言观色。
“轻人者人必轻之!”一日,阮婉终是忍不住开口呵斥欺侮他的人。
宋颐之眼睛一亮,从此便紧紧跟在她身后,终日少卿少卿唤个不停。
阮婉总念着那个馒头,于是因为一个馒头摊上一个傻子。
敛了思绪,宋颐之还在冲她笑:“少卿少卿,你对我最好了。”
阮婉递过手帕给他擦嘴,说:“你若不是傻子,我便不对你好了。”
“那我就是傻子!”宋颐之笑眯眯地嘟嘴,又吃了满口糕点屑。阮婉索性放弃纠正,由得他去。
正在这个当口,公子宛的画作也已开始拍卖。名字是平淡无奇的《早春图》,一时间四下哗然。即便如此,起拍价还是纹银三千两,不过须臾,竞价就突破一万。
宋颐之凑过头来:“少卿,我们去东亭湖郊游见过这幅图。”
他的意思是,郊游的时候见过这道风景。宋颐之从前不仅聪颖过人,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旁人不曾留意的场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阮婉莞尔:“东亭湖各处景致看来都差不离。兴许公子宛也恰好去过东亭湖,想起许久没有动过笔,就随手画了一幅糊弄事。”
宋颐之点头:“少卿说得是。”
江离心下鄙夷,睿王傻便罢了,侯爷有何资格对公子宛评头论足?!
最后,《早春图》由左相家二公子陆子涵拍得,花了整整九万两纹银。周遭纷纷道贺,陆子涵不免得意,拿了《早春图》便到阮婉面前挑衅:“公子宛的真迹怎可落入不三不四之人手中,岂不糟践了?”
旁人闻言便笑。
阮婉也不生气,缓步上前,用别有意味的眼光打量了他一番。只看得陆子涵心中瘆得慌,只好故作大义凛然模样,甩袖昂首替自己打气。
阮婉幽幽叹道:“日前公子宛对我说,他近来随手作了一幅练手图。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何人会附庸风雅,不想竟是陆二公子。”
“胡说!”陆子涵顿时一怒,“公子宛这幅《早春图》,大家有目共睹,分明是工笔与写意共存,乃水墨丹青的大成之作。只怕有人有眼无珠,来此充当笑柄。”
众人纷纷附议。
陆子涵自诩公子宛的头号知音,哪能容忍旁人这般质疑!
阮婉佯装恍然大悟,秀眉挑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嘴角微微勾起,招牌式的猥琐笑容跃然脸上:“陆公子所言极是,不如,来昭远侯府,你我一同探讨探讨?”
陆子涵顿时大骇,假意道了句“不必”,便狼狈甩袖离去,唯恐避之不及。
阮婉笑不可抑。
翌日就有传闻,左相家二公子陆子涵被昭远侯当众调戏,用语淫秽,不堪入耳。
阮婉闻后,愤愤不平:“什么审美!别人也就罢了,长成陆子涵那样的,活脱脱让人‘存天理灭人欲’!送予本侯,本侯都嫌入不得眼。这般以讹传讹,诬蔑本侯品位!”言罢,长憋一口气埋入水中,两腮鼓鼓。
叶心又好气又好笑。
再浮出水面时,柔软的青丝沾染了花瓣,阮婉伸手去捏,先前的不悦荡然无存,只剩双眸间水光流盼,眉眼晏晏。
叶心无奈摇头,语重心长:“侯爷,您悠着点,要不迟早要出事的。”
《早春图》在司宝楼拍卖得九万两纹银,除去零散的费用,到手是七万余两。
按照从前的约定,这些钱由司宝楼悉数兑换成银票存于南顺京中的老字号钱庄,因为已是常态,所以银票到手仅用了三日。其间阮婉未曾露面,只让叶心私下走了一趟。花销虽是高了些,身份却掩饰得极为稳妥。因为阮婉便是名噪一时的公子宛,也是大名鼎鼎的昭远侯阮少卿。
事情办妥她大致过目后,便将银票和支取信物一并收在锦囊之中,交代叶莲:“送去富阳给秋娘,就说连同去年冬日那份一起补上。”
去年冬日她意外拉伤手腕,大夫再三叮嘱要好生调养,直至今年二月初才勉强可以用笔。
结果外界盛传公子宛才尽云云,惋惜者甚众,更有甚者,痛哭流涕说公子宛怕是英年早逝了。最匪夷所思的莫过于公子宛遭昭远侯软禁,《早春图》就是证据,《早春图》就是绝笔!
去你令堂的绝笔!
每每思及此处,阮婉就恨得咬牙切齿。都是那头“洪水猛兽”害的!大凡与邵文槿沾边的就没有过一件好事。
初次见面,她就被他一只手拎起衣领,堂而皇之地扔出,摔出去好远,摔成狗吃屎,后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月。
再者就是敬帝组织京中蹴鞠。像她这种斯文人硬着头皮参加这群野蛮男子的活动,自然只是懒懒散散走走形式应付,不想偏偏抽签抽中同邵文槿搭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结果她被邵文槿的合理冲撞搞得眼冒金星,顺带崴了脚在侯府中又趴了一个月。
……
其间多如牛毛的小事,都不值得她提。
直至去年十一月里,阮婉忐忑不安了好几日,终于鼓起勇气向暗恋已久的苏复表白。结果在这个自诩十六年来最为悸动紧张的关头,发现竟匪夷所思地表错了对象。
都是因为慈州顽童审美高度不够!让他把信交给对面酒楼里最风姿倜傥的公子,谁知来的人竟是邵文槿!
彼时闻得身后脚步声渐起,阮婉深吸一口气,低头局促地看着手指,脸上浮起一抹绯红,也不敢回头。眉眼盈盈处梨涡浅笑,轻声细语里带着几分女子特有的羞涩。
“嗯……苏复……就是……我们认识有些时候了……嗯……”千回百转,良久憋不出关键一句,她渐渐恼了,将心一横,轻咬下唇道,“我喜欢你。”
待得转身,见到对方,两人都徒然僵住。
阮婉只觉一个念头瞬间涌上心头——问候你令堂的风姿倜傥!
某侯恼羞成怒,下场却是不慎意外踩滑,险些掉进寒冬江里。亏得邵文槿伸手拉住,只见他眼眸一沉,猛然使力……就此,有人的手腕就调养至二月初。梁子彻底结下。
也就因此番闹剧,阮婉心中的阴影挥之不去,再未启齿向苏复表过白,更恨邵文槿入骨。
……
“是,二小姐。”叶莲应声开口,才将阮婉从愤愤思绪中拉回。
少卿和她是龙凤胎,少卿早她些许出世,便一直占着哥哥的名头。叶莲和叶心自幼服侍他们兄妹,也随着阮婉一路从长风到了南顺京中照顾。叶莲从小唤她二小姐,私底下就常常忘记改口,阮婉听了,扬手敲了敲她头顶。
叶莲愣愣一笑:“知晓了,侯爷。”遂而健步如飞溜出侯府。
见到叶莲狼狈跑开,阮婉咯咯笑出声来。
叶心一面替她收画卷,一面苦口婆心劝道:“侯爷手腕刚好,何必亲自作画,要银子还怕侯府库中没有?”
旁的不说,光是睿王所送的奇珍异宝,库里都快堆不下了,哪一样拿出去不是价值千金?
阮婉低眉启颜,心下想苏复可以行走江湖仗义相助,她也有一支画笔力所能及,侯府私藏再多,又岂可相提并论?是以年初岁尾都会作画一幅,拍卖所得尽数送至秋娘处。
而这秋娘则是富阳有名的医女,医术高明,悬壶济世。她开在富阳的医馆行善施药,救治穷人分毫不取,正是由阮婉资助的。
除此之外,每年十一月阮婉还会到慈州为慈云寺作画,义卖所得皆为布施。既是善举又可见到苏复,阮婉乐在其中,于是慈云寺一行对她来说便是一年里心情最好的几日。
苏复应了今年九月她生辰时来京中看她的,日子好似突然有了盼头。
二月初春,正是疏柳新绿新塘渐开的时节。南顺京中暖日晴风,草新绿漫,庭前随处可见三两绕指轻舞杏花。
陈皇后每年这个时候,都在宫中操办迎春会,广邀京中王侯亲胄和达官贵族子弟入宫走动。换言之,这本是宫中变相的选妃活动,也给诸多贵胄豪门借此联姻提供了大好机会。
敬帝和陈皇后年少夫妻相伴,一直未再纳过妃嫔,迎春会便成了南顺国中盛大的豪门相亲会。
想起初临迎春会的窘迫模样,阮婉迄今心有余悸。
她女扮男装,面容姣好,兼之彬彬有礼,不时被各路名门千金围追堵截。她是痛定思痛才做出断袖的义勇之举,若非断袖,就怕哪一日敬帝经不住陈皇后的耳鬓厮磨,突然指婚,她的欺君之罪就昭然若揭了。
昭远侯断袖,京中震惊!
后来,肯昧着良心将爱女往她这里送的少之又少,仅有的那么几个急功近利之徒也都被睿王一场哭闹吓得魂飞魄散。
“少卿说娶妻便不同我好了!父皇母后,我不依!”
他哭得声嘶力竭,旁人看了只觉惨绝人寰。目瞪口呆之余,从小傻子的一席话也听出了别的意味。
睿王和昭远侯“好”,敬帝和陈皇后又是出了名地心疼这个傻儿子,谁敢再将女儿往火坑里送?
打着宋颐之“相好”这个幌子,阮婉高枕无忧,此事才算不了了之。
“少卿少卿,我演得好不好?”邀功的时候他分外卖力,“有奖励没有?”嗓子都哭哑了,真真是全力演出。
阮婉笑逐颜开:“明晚来府中,我们煮火锅。”
宋颐之最喜欢吃火锅,可这火锅平常却入不得达官贵人的眼。他爱吃的火锅有独有的地道滋味,昭远侯府的厨子会做,而且做得极好。
阮婉陪他吃了整整两日,小傻子一点事都没有,而阮婉却在三月天里冒了一额头的痘痘,苦不堪言。之后她连用了一个月的清淡饮食,又喝了大半个月的去火方子,痘痘才消退下去。
一说到这儿,叶心总是掩袖而笑,心道自家的小姐还是爱美的。
……
到如今,这迎春会无须阮婉多担心。喝茶赏花,听曲看戏,就当春日里的小憩。
年年都会有新人进京,女子见了昭远侯总不免叹息,觉得可惜了这等风流俊朗人物。男子见了昭远侯则绕道远之,偶尔几个慕名前往的“同类”,也都被其犀利的眼神和猥琐的笑意吓退。
今日,阮婉来得稍晚,人人见了她都目含笑意,却又缄口不言,好似在看笑话,背后议论和指手画脚的人也不在少数。
阮婉冷眸一瞥,今日宫中肯定有幺蛾子!
她轻叩折扇,环顾四围,果然见到前方花坛处围了大群人,人群中不时有喧哗和轻笑声传来。
阮婉见了,低声吩咐赵荣承去前方看看。片刻后,赵荣承折回,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他低眉看了阮婉一眼,也不开口,阮婉彻底无语,问:“又不知道?”
赵荣承挺直腰板,应了声知道。
阮婉好气又好笑,骂道:“知道了还不说?禁军右前卫还比不上一个傻子?”
言及此处,小傻子兴高采烈地跑来:“少卿少卿!”
阮婉微微敛眸:“别过来。”宋颐之照旧不停,直至被她伸脚绊倒才又欢喜起身:“少卿你又绊我!”
“说了不准朝我扑过来,也不准抱我。”
宋颐之笑嘻嘻地点头:“少卿少卿,你快同我去看,陆子涵带了一只小猴到宫中。你给它喂吃的,它就跟你学动作,还会做鬼脸和跳舞。你若凶它,它就龇牙咧嘴,还会挠人的!我便险些被它挠了。”
是吗?阮婉眼色一沉。
南顺国中侯爵本就少。如今在京中的侯位,只有她昭远侯一个,此时有人带“猴”入宫,只怕是在指桑骂槐。
小傻子继续:“那小猴还有名字,姓赵名远,你唤它名字,它还会点头哈腰,抱拳打拱。”
赵远猴?阮婉戏谑一笑,还点头哈腰抱拳打拱?原来连指桑骂槐都不算,说得再直白些,就是在宫中耍猴!
赵荣承心中明白,不肯开口,实则是难以启齿。
阮婉轻哼一声,大步上前,围观人群便突然闻得一声感叹:“哟,陆二,听闻今日带你的同胞兄弟进宫赏花来了?”
四围的笑声戛然而止,众人见到阮婉,都有些胆怯,眼中的笑意却又忍得辛苦。
陆子涵轻咳两声,高声壮胆:“这哪是我兄弟,分明是赵远猴。”一语既出,那“赵远猴”果真点头鞠躬作揖,周围传出稀稀落落的笑声。
阮婉竟也不气,大方上前打量了“赵远猴”几眼,又拢眉瞥过陆子涵,啧啧两声佯装疑惑:“真不是你陆二的同胞兄弟?这歪嘴嘬腮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
旁人也陆续望向陆子涵,皆心中暗道,还真有几分挂相!笑声竟比刚才多了许多。见此情景,陆子涵恼羞成怒:“你胡说!”
阮婉也不着急,款款笑道:“是不是你兄弟,问问它不就知道了?来,赵远猴我问你,陆子涵是不是你兄弟?”一听“赵远猴”三字,小猴立刻点头哈腰抱拳打拱,应景得很。
阮婉一脸恍然大悟,一旁的众人也再也憋不住,皆捧腹,笑得前仰后合,更有甚者,直接笑喷。
陆子涵恼得脸色煞白,煞白之后又染成铁青,再由铁青化为深紫,脸上就似开起了颜料铺子。唇齿间气得颤抖,咬紧下唇便拂袖而去,连“赵远猴”都丢在那里没有再管。
“陆二,你兄弟!”好事之徒落井下石。
“你兄弟!”
阮婉敛了笑意,竖眉瞪目,直吓得周遭的人飞快退散。
一场闹剧落幕,以陆子涵伤敌八百自损三千告终。
所谓的伤敌八百,便是小傻子非要捡了“赵远猴”回去养。阮婉几番轻哼表示不满,他竟都不听,直到同他置气,意欲不再理他时,小傻子才委屈开口:“它同少卿一样的名字,不能让它无家可归。平日里都是少卿照顾我,我想照顾这个‘赵远猴’。”
阮婉语塞,心底微软:“养着便养着吧,别带出来就是了。”
小傻子破涕为笑:“少卿最好了,‘赵远猴’跟我回王府去。”
阮婉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唏嘘之时,随意转眸瞥到一袭身影,顿时心下一凛,这人化成灰她都认识。去年岁尾边关告急,这邵文槿明明随他父亲带兵去了前线,何时又回了京中?
到了迎春会尾声,阮婉在晚宴中听人提起,邵文槿此番奉诏回京,是因为敬帝要亲自为他主持加冠礼。
男子二十加冠,视为成年。
成年礼一般由父亲主持,在家祀宗庙中进行,并邀国中德高望重的权贵亲授冠带。
恰逢去年年关边疆告急,邵将军父子奉旨在外应付战事,邵将军本准备将邵文槿的加冠礼推后,不想敬帝直接下诏,召邵文槿回京行礼。如此刻意,足见敬帝对邵家的厚泽和有心。
邵家一门忠勇,邵将军征战沙场数十载,为南顺立下赫赫战功,邵文槿又是邵家长子,敬帝要亲自为他操办加冠无可厚非。
换作别的权贵,阮婉觉得并无不妥。但一想这人是邵文槿,她心中就颇有微词。她眼神不悦地扫过殿堂,未见邵文槿其人。该是从边关折回仓促,前日进宫向陈皇后请安,今日还要忙于应对礼部筹备加冠礼的琐事。
阮婉嘴角轻蔑勾起,有何了不起的。
成年了,究其本质还是“洪水猛兽”一头。
小傻子却在一旁笑得欢喜:“等少卿满二十,父皇也会给少卿主持加冠礼的,父皇和母后都很喜欢少卿。”
突然闻得“二十”这样的字眼,阮婉难免怔忪。
但宋颐之所言的确不假,爹爹过世得早,她一人在京中无亲无故,敬帝和陈皇后待她甚为亲厚。
爹爹生前是敬帝的左膀右臂,在朝中故交又多,眼见敬帝对她尚且纵容,这些世伯待她就更为宽厚。是以,她在京中胡作非为,即便闹得沸沸扬扬也无人问及。
刚回神,正逢陈皇后望向此处,只见她缓缓掩袖端起酒杯致意,举手投足温婉贤淑又不失端庄得体。
阮婉会意起身,恭敬执杯陪饮。
南顺禁中的佳酿素来有名,听闻悉数出自富阳许府酒庄,他们特制的皇室专供更是千金难求,一年不过产几壶。果然只消清浅一口,酒香醇厚便顺着喉道沁入四肢百骸中。
落座时,阮婉的思绪又飘然回到去年。
男子二十加冠,即为成年,女子十五及笄,也是大礼。
阮婉便是去年九月及笄的。那时她专程赶回成州,同娘亲和少卿一处,由娘亲亲手给她束发佩簪。
当时她略施粉黛胭脂,因平日里习惯了男子打扮,难得换回女装,她竟对着镜子看了许久,有些恍惚。
“越大越臭美。”少卿俯身映入镜中,人和话都煞风景得很。阮婉幽幽抬眸,狠狠一记眼刀剜过。少卿与她是孪生兄妹,若非熟悉之人根本难以看出端倪。
阮母则是温和一笑,纤纤柔荑拂过她额间青丝,娓娓叹道:“我家婉儿大了。”言外之意,是到出嫁的年纪了。
少卿缓缓敛了笑意,双眸微沉,叹道:“是我误了婉婉。”
少卿自幼体弱多病,身子一直不大好,大夫嘱咐要多调养。南顺京城临水,气候闷热潮湿,他到了便呼吸不畅,咳嗽不止。后来爹爹突然过世,要有子嗣送终,阮婉才扮作他,去了南顺,替他袭了昭远侯爵位。
一晃几年,她这个半吊子的昭远侯做得“游刃有余”。
出了宫中,阮婉还隐隐有些醉意。
她倚在马车角落里,帘外,街道两端的繁华夜景处处绮丽,水乡特有的柔和又与清风晚照融为一体。南顺京中的富庶确实是长风无法比拟,但南顺再好也不及成州,成州有哥哥和娘亲。
放下车帘,阮婉细语呢喃:“阿心,我想家了,也不知娘亲的咳嗽好些了没。”去年就听到娘亲在夜间咳醒。
叶心莞尔,轻声宽慰:“小姐不是才收到夫人的家信吗?夫人和公子都好,再说,还有忠伯在成州照顾,小姐无须担心。”
忠伯是阮家的老仆,自阮婉记事起就在家中服侍。
娘亲一直未同爹爹住在南顺京中,阮婉和少卿两兄妹也随娘亲生活在成州。家中的仆从不多,除却叶心叶莲两姐妹,多是忠伯在操劳。
阮婉记得爹爹在时,每隔半年才会从南顺回来看他们母子三人。爹爹和娘亲感情很好,从不吵嘴。爹爹在家总会耐心地教少卿读书写字,因为少卿长大是要是继承爹爹侯位的。
相比起少卿,爹爹更宠她一些。她不喜女红,爹爹就允许她不用规规矩矩学女红。她没有旁的爱好,从小喜欢画画,爹爹就四处搜罗名家典藏给她。她看得多,临摹得多,画得便也多。后来遇上长风丹青名家纪子,对她甚是喜爱,又觉得她颇有天分,竟破例收了她做女徒弟,就此她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作画上。
原本就有天赋,又师承纪子,博取众家之长,还勤于练习,短短几年,她的画艺突飞猛进。敬平九年,她以公子宛名号所作的一幅《风蓝图》流出,从此声名鹊起。
阮婉也是在那年遇见的宋颐之和苏复。
那年爹爹应了九月生日回成州看她,结果有事耽搁,无暇抽身。她想爹爹,就背着娘亲和少卿,悄悄一人跑去了南顺。
少不更事,又不曾远行过,抵达慈州时落魄不已,幸而遇见了宋颐之。所以四年来,她一直记得宋颐之的好。
可慈州离京中尚有几日路程,宋颐之给的一吊钱在路上很快就用完,行至富阳时已所剩无几。恰好见到街市里有一墨馆,大批文人雅士在此云集品鉴墨宝,其中不乏书画交易。
阮婉自小耳濡目染,熟悉各家画艺,一看便知真假优劣。旁人瞧她不过清秀小童一个,臧否书画时却一番头头是道的模样,纷纷拿出收藏出题考她,不想她应得甚是爽快。
她发言评鉴行云流水,对诸位名家画风技艺的熟悉可见端倪,兴致到了,还提笔蘸墨点了点,功底可窥一斑。
墨馆馆主眼前一亮,不由得叹息稚子年岁尚小,否则馆中倒是该收藏佳作一幅。
阮婉灵机一动,声称先前所言悉数自自家公子处听来,用笔也是公子教的,不知馆主可愿看看公子画作?
墨馆馆主笑着称好,暗暗猜测不知是何人遣了小童前来试探。
阮婉借取画之名离开,意欲一展所长。可当时两手空空,连副纸笔都没有,窘迫之时只好行至医馆门前,恭敬请托:“姑娘,可否借您医馆中的笔墨一用?”
馆中的医女正忙于把脉,冷眸扫了一眼,随口应付,让她随意。阮婉感激不尽,自此认识了医女秋娘。
那时她小小个头还不及书案高,只好将宣纸铺于地上,安静跪坐,嘴角咬着笔头低眉沉思。
号脉间隙,秋娘不时侧目瞥她,阮婉浑然不觉。
研墨时她忆起初至慈州,黄昏江上烟波四起,阳光透过云层投出波光粼粼,远处的落霞好似慵懒般流转在初秋光景里。清晖斜映下,船篙击水旁,连绵山体碧绿如蓝,就连带着岸边的风也好似湛蓝一般。
思及此,顿时胸中有成竹,一落笔便一气呵成。
水墨画最是讲求写意神韵,墨馆馆主看了又看,啧啧赞叹:“这般画风绝非朝夕之功,你家公子是?”
阮婉微微扬起下巴,明眸青睐:“公子宛。”
这《风蓝图》就是公子宛的成名作,而后风靡一时。一时之间,文人雅士皆在谈论未曾露面的公子宛是何方隐士,而且乐此不疲,话题也经久不息。
阮婉留足了路费,折回医馆同秋娘道谢辞别,将路费之外的剩余银两偷偷放在书案上。只因先前就在堂中听闻秋娘对穷苦之人赠医施药,她也想稍尽绵薄之力。
而后途经入水,她又遇到了苏复。
当时,她女扮男装替人出头理论,口中振振有词,正在高谈阔论,却不知月事初至,沾到衣上。
到发现时,四围哄笑声骤起,阮婉只觉尴尬至极,羞得脸色通红。窘迫难堪之际,有人轻解外袍,锦缎罗织上的暖意就顺着肌肤丝丝泅开在她心里。
苏复素来寡言少语,也不介意周遭的目光,自顾自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就此离开熙攘人群。
想到此处,阮婉情思微滞,心中泛起未有过的涟漪。
想那时,她良久之后才敢偷偷抬眸打量,只见一袭清秀俊逸的剪影便悠然映入眼帘,气度不凡,翩若谪仙。
未及多思,马车已缓缓行至昭远侯府。
叶心扶她下马车,门口小厮迎上来:“侯爷,叶莲姑娘回府了。”
叶莲从富阳回来了?
阮婉眉间微蹙,平日里秋娘都会留叶莲在富阳医馆中帮衬几日,这次怎会这么快就回来?
果不其然,见到叶莲时她面有忧色,只急急上前将锦囊原数交还,说:“二小姐,曲庄爆发春疫,短短数日就扩散到临近三县。秋娘说疫情远不止如此,已连夜动身赶往曲庄。因富阳附近药材稀缺,药商又囤积居奇,秋娘托我将银子带回,请侯爷设法筹些药材送往曲庄救命。”
富阳附近爆发春疫?
阮婉记起小时候,长风成州附近的洪村爆发过一次秋疫。
起初只是洪村有人染病,留意的大夫不多,也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之后零星死了三两人,也没什么人多留心。再有消息时,疫情已经来势汹汹,短短两个月之内迅速蔓延开来,附近村落也未能幸免,弄得人心惶惶。
疫情开始之时,没有得到控制,之后疏于应对,任其发展。兼之有无良药商投机倒把哄抬药价,等到高发阶段便死了不少人。而后,事态越演越烈,大批人外逃,疫情扩散,为除隐患,朝廷不得不派军队隔离疫区。
自此疫区内哀声一片,死伤之人不计其数。
彼时她和娘亲、少卿都在成州,爹爹在外辗转,晋华在内周旋。最后还是晋华顶风作案,冒险将他们私下接出才幸免于难,晋华还险些因此被罢黜爵位。
成州瘟疫到了腊月开始缓解,第二年开春才销声匿迹。
瘟疫之祸,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自知事态严重,叶莲也不敢多言,只将秋娘的嘱咐交代清楚。
阮婉垂眸思忖,手指轻敲桌面,修长的羽睫低覆,看不出半分情绪,昏黄灯火便在屋内映出一脉清秀剪影。
成州秋疫,初现端倪两个月后才开始有药商囤积居奇,而这曲庄仅仅春疫伊始,尚无多少人知晓,就有人这般动作?
这个时候就药材紧缺,只怕此疫情来势要比成州更凶猛!
敲击声赫然停止,阮婉缓缓睁眼:“让江离和赵荣承连夜来趟侯府见我。”
既然是救命药材,一定要备,不仅要凑足秋娘要的数量,还要备好双倍送往附近!只要富阳有人哄抬药价,不消多久,临近的州县也定会跟风。
拖不得!
“三天之内,务必按方子上的数量将药材给本侯筹好。商家有捣乱不卖的,就带上你手下的禁军去吓唬!吓唬不来的,你懂如何做!”
江离缓缓接过信笺,强忍着嘴角的抽搐。带着禁军明抢,简直无法理喻,这奇葩在天子脚下怎么也这么有恃无恐?这又是要闹哪出?
阮婉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噙着一丝瘆人的笑意,用折扇轻敲他胸前的盔甲,逐字逐句道:“江大人悠着些,若让本侯听到半句风言风语,使本侯丢了面子,本侯也定不会让你好过,非要令你无颜再留军中,唯有来这府中给本侯做专职侍卫。”
江离心中陡然一凛,片刻,肃然而立,端起少有的军姿道:“侯爷放心,一定办妥,不会有消息走漏。”
阮婉满意摆手。
出府之时,正好迎头撞上前来的赵荣承,阮婉吩咐:“连夜去趟富阳,查查富阳城中是何人在囤积药材。另外,再看看富阳附近的州县,还有谁在哄抬药价。切勿走漏风声。”
赵荣承没有多问半句,一口应下,转身就走。
打探这样的事最适宜“不知道”去做,口口声声说不知道的人,心中最清楚无比。
阮婉弯眸一笑。
不多日,听闻有地痞流氓骚扰西街药铺,京兆尹想管又不敢管,只得跑到睿王府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
听到他说地痞流氓,阮婉噗地呛喷出一口茶水,心想,还真是难为了江离。
小傻子不明就里,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宋颐之素来喜欢吃甜食,眼下,最爱的栗子糕都已用了三盘之多。见他还要,阮婉正欲开口制止,小傻子却问:“少卿少卿,你后日可要去南郊看热闹?”吃得满嘴糕点碎屑,犹若孩童一般嘀咕,“如果少卿去,我也去。”
后日南郊?
因宋颐之打断,阮婉才想起来。煜王同邵文槿是发小,此番邵文槿回京加冠,煜王就出面在南郊安排了骑射比试,广邀京中王侯贵胄前往。
邵文槿常年随父亲混迹军中,京中子弟哪里有几人是对手?所谓的南郊骑射比试,不过是煜王借机送人情给邵文槿罢了。
“不去!”阮婉应得简练,无故去看邵文槿出风头吗?岂不是给自己添堵?反正她是不去的!
“那少卿不去,我也不去,嘻嘻!”
小傻子继续低头啃糕点,阮婉伸手抢过他手中的盘子,振振有词:“吃这么多栗子糕会坏肚子的,上次便是,这次还不长记性?”
小傻子兴致正高,眼睁睁地望着糕点被拿走,便不依了:“少卿,我是傻子嘛,记不得了!少卿快还我!”
“不还。”
“少卿还我!”恼得站起身来。
阮婉不以为然,随手把点心递给身后的叶心。叶心会意,端出房门。
眼看多吃甜点的机会要被彻底断绝,小傻子急得哭出声来:“少卿,你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了?”
小傻子嘴一撇,这次也不让她哄,气嘟嘟地冲出房门。
叶莲有些担忧:“侯爷……”
“都是为他好,他有何好气的?还能时时由着他胡来?还不是怕他吃坏肚子……”言及此处,阮婉心中豁然开朗,眼里更似掠过一抹流光溢彩。吃坏肚子,她从前怎么没想到?
见她这副模样,叶莲心下涌起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叶莲还未来得及撤出房间,便闻某人悠悠开口:“阿莲,有一事要你去办。”
叶莲叫苦不迭,心不甘情不愿地附耳上前,听了两句就皮笑肉不笑:“侯爷,这样不好吧?”
阮婉斜眸瞪过,眼里似乎在说,本侯又没有让你吃!
叶莲无奈,只得将苦水往肚里吞。
想象着邵文槿那副吃瘪的模样,阮婉顺手挑起一缕发梢,边想边笑。
你这洪水猛兽,既是加冠大礼,本侯也送你些心意好了。
巴豆如何?
翌日清早,侯府看门小厮小九匆匆来报,睿王殿下来了府外,已照侯爷吩咐将人拦在门外了。
“做得好,他要哭要喊要死要活,你们都不必管,只管撑过半个时辰,他闹够便回去了。完事之后你们去找阿心领赏。”
小九感恩戴德。
睿王同侯爷置气是昨日之事,只过了一晚上睿王便撑不过了,眼巴巴来了府外。睿王不会真同侯爷计较,见得多了,小厮们自然也是不怕的。
小九折回大门,正好见到睿王一脸委屈,遂又上前好言相劝:“殿下,侯爷尚在气头上,不如您明日再来?侯爷的脾气您也知晓,兴许明日就好了呢。”
小傻子蹙了蹙眉,笑颜尽展:“那你同少卿说我明日再来,让他别生我的气,我不吃栗子糕就是了。”
小九哭笑不得,宋颐之人已跑开。
第二日上头,宋颐之照旧被拦在门外。眼中隐隐泛着雾气,眉头拢在一处,竟然吩咐人砸门。
小九大骇,连忙上前相哄:“殿下,侯爷尚在和您置气,您若是把侯府的大门砸了,侯爷只怕会更气的,更气就更不会见您!殿下忘了去年的事儿?”
宋颐之果然一愣。去年那次,少卿确实同他置了场大气,足足有一个月没见过他。那时恰逢少卿生辰,京中之人虽然避昭远侯如蛇蝎,但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足的。
热热闹闹的庆生宴上,他领了浩浩荡荡十余个小倌粉墨登场:“我特意寻来送少卿的。”
众目睽睽之下,阮婉气得险些吐血。
此事一度成为南顺百姓茶前饭后的第一笑谈。
后来他日日来侯府门口喊少卿,少卿都不搭理。最后还是小九私下里告诉他侯府西边角有处狗洞,他便是钻狗洞进府的。
狗洞!
小傻子徒然开窍,找人打赏了小九一个元宝就匆匆跑开了。
大门进不去,还有狗洞呀!
上次少卿就是知道他钻了狗洞,叹息了一声,又同他和好了。那他再钻次狗洞就是了。
怨不得别人都说他傻,他怎么事前没想到呢?!
小九倒也落得心安理得,侯爷只说了拦着睿王,不让睿王进门,可是那狗洞又不属于他管辖的范围。最重要的是,侯爷又不会真同睿王气很久,方才江大人来了府中,侯爷是无暇顾及睿王的。
江离的确是一大早就来了侯府,所需药材悉数筹得就匆匆赶来复命,唯恐侯爷不信守承诺。
阮婉不禁感叹:“江大人果真是前所未有的尽心啊!”
江离恶寒,阮婉却狡诈一笑,心想对他最好的鞭策便是拿自己做威胁。
但一转念,真不知晓该喜还是该忧。
“侯爷侯爷!”叶心气喘吁吁地跑回厅中。
怎么了?阮婉眼角一挑,分外上心。
“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侯爷要先听哪件?”
“自然是先听好的。”阮婉睥睨。
“邵公子骑射输了,愿赌服输,忍痛将他的爱剑送给了高太尉的侄子。”
这般大快人心,阮婉心底乐开了花,口中还是轻咳两声,故作深沉道:“那坏事呢?”
“坏事就是,叶莲去给邵公子的马喂巴豆时被逮住了,扣在将军府中。邵公子怒气冲冲地往侯府这边来了,怕是眼下就该到了。”
阮婉的脸色瞬间黑下来,说:“你讲话都不分轻重缓急的吗?”
叶心委屈:“侯爷,不是您让我先说好事的吗?”
江离无语至极,不作死就不会死,分明都是自找的,能有一回不作死?
苑中有低喝声传来:“阮少卿!”
“洪水猛兽”来了。
阮婉一个激灵,暗暗思忖来了便来了,没什么可怕的,她何时惧怕过邵文槿?有些龌龊,只是邵文槿素来傲慢,她对他亦有偏见而已。
爹爹在世时,敬帝做主钦点了阮绍两家的婚约,阮家若有女儿是要嫁到邵家的。邵文槿又是邵家长子,换言之,她与邵文槿是有婚约的。
每每思及此处,阮婉都愤恨不已。
幸而爹爹过往便同邵将军貌合神离,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予邵家。因此,即便后来国中都晓得有昭远侯阮少卿,却不晓得还有阮婉此人,她一直是南顺的头号黑户。所以迄今为止,这桩婚事并未有人提及。
起初,她扮作阮少卿回到南顺京中做昭远侯,因生得眉清目秀,言行举止文质彬彬,分外入得京中达官贵人双眼。搞得日日有人上门说亲,送来的名门千金画像堆积如山,走在大街上都有人堂而皇之地目送秋波,更有甚者围追堵截,自动倒追,让她甚觉惶恐。
这期间她实在走投无路,便随手在街边勾搭了一个路人甲。
众目睽睽之下,她双眸清波流盼,折扇轻点那人侧脸,风流轻佻道:“公子生得好生俊朗,不如从了本侯如何?”言罢,不忘眼露妩媚,兼之妖娆轻眨,而那路人甲见此顿时脸色铁青。
围观者纷纷错愕,昭远侯……竟然好男色……还这般有辱斯文?
当时阮婉心中只道侥幸,以为可得清净。却不想好景不长,还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便觉折扇被人抓住,愣愣回头时,衣领也被路人甲一只手拎起,整个人被不留情面地直接扔出去了,凌空摔出好几米。落地后,哀号声发自肺腑,她身受重伤,在府内躺了足足两个月。
后来才知,路人甲就是将军府的大公子,彼时方从军中返京。她竟然当街调戏了传闻中的邵文槿!
邵文槿也不分青红皂白,傲慢“回礼”,自始至终面容冷淡,一言未发。
再往后的蹴鞠、设宴、出巡,处处都能与邵文槿遭遇,狭路相逢且回回刀光剑影。用阿莲的话说,用脚指头想想都知侯爷与邵公子命中相克,八字不合。
阮婉最恼的便是邵文槿自觉长她四岁,那副视她为屁孩儿的嘴脸。看似不同她一般见识,但回回都暗中给她见识的臭模样最是烦人。
是以,她越看邵文槿越讨厌,偏见就此越积越深。
临到去年冬日,慈州一场含情脉脉的表错情,更让阮婉怒不可遏。也因为边关告急邵文槿随父出征,尴尬才得以暂时缓解,不至于鱼死网破。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与邵文槿之间,迟早要倒下一个才能罢休。
从此以后,侯府苑中便多了一个人形沙包,上面用朱红大字批着“洪水猛兽”,旁人不知晓说的是谁。只是大凡阮婉出入经过,都会伸腿踢它两脚,踢完还需侧身闪过以免伤及自身。真真同邵文槿属性相当。
眼下,邵文槿行至苑中,正好一眼瞥到沙包,不禁脚步踟蹰。
套在沙包外的衣裳旁人不认得,他却记得清楚。
三年前随敬帝出巡扎营,他偶然经过阮少卿帐前,这人故意遣人泼了他一身洗脚水,然后佯装不知,睁大眼睛戏谑:“谁这么不小心,竟拿了本侯的洗脚水去泼邵公子?”
洗脚水……
周围的禁军纷纷愕然,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邵文槿却只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脱下外袍,一扔,转身便走,不予计较。邵文槿素来在军中声名就好,如此修养举动,阮婉相形见绌。京中禁军当即掩面,懊悔从前怎么就鬼迷心窍投了禁军?
这件就是他当日扔掉的外袍。
“洪水猛兽?”他双眸一紧,侧身低喝,“阮少卿!”
片刻,屋内传来阮婉懒洋洋的声音:“本侯早让你命人将狗洞堵上,为何大白日的还会有疯狗跑入府中咆哮?去找人问一声。”
叶心忧心忡忡地跑出屋,阮婉也摇着折扇出来,见到他,好似惊讶般掀了掀眼皮,愣愣道:“邵公子何时来的?方才可有见到本侯苑中喧哗的疯狗?”
邵文槿幽幽抬眸。
见邵文槿不接话,阮婉又装作一番正经:“本侯正好要去将军府寻邵公子,听闻本侯府上的丫鬟被将军府扣下了?”
“是。”他目不转睛地看她,眸色是军中多年特有的硬气。
“阿莲平素就笨得离奇,本侯的马也养在南郊,让她去给本侯的马匹喂巴豆,竟然都能喂错给邵公子。”
喂错了马?一旁三人全然僵住。
江离的嘴角抽了抽,睁眼说瞎话,鬼都不信!
谁会有病去给自己的马喂巴豆!
阮婉则是轻摇折扇,娓娓解释:“二月里冬春交替,京中近来寒暑不常。邪风尚余,淫威不减。稍不将息则易脾胃不调,又时有疲乏,心火上浮,四肢浮肿,晃晃若无力,又圈之无为,双目恹恹,观之甚为……”
“阮少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干燥。”
“……”
“……”
江离不免按紧腰上的佩刀,随时戒备,生怕邵文槿一时控制不住将侯爷掐死。
阮婉则明显强忍着笑意,尴尬开口:“害邵公子痛失了爱剑,本侯亦有责任,明日定会亲自拜访高太尉的侄子,让他将剑还给邵公子如何?”
“不必了。”邵文槿凛目一瞥,缓缓上前。
阮婉顿觉压迫感骤然自脚跟处席卷而来,但输人不能输气势,藏在袖间的双手死死攥紧,羽睫微颤,却硬着头皮没有动弹。
好在平日里不算靠谱的江离关键时候发挥了作用,先邵文槿一步置身于阮婉身前,拱手沉声:“邵公子,这里是侯府。”
邵文槿果真驻足,冷冷道:“阮少卿,过往我当你年幼顽劣,孤身在京中无人管束,才会听从父亲嘱咐,多番挑衅都不与你计较。今日言尽于此,日后但凡再有一次,我不介意替旁人管束你。”
他凭什么管束她?!阮婉心中也涌上一股恼意。
恰逢叶心领了小九前来,小九吓得腿一软:“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小的这就去堵上苑中狗洞,勿让疯狗再突然跑出惊扰了侯爷!”
邵文槿的脸色骤然阴沉,应景得很。
江离又忍不住嘴角抽搐,生怕惹怒了邵文槿,会暴起砍死侯爷,当下义正词严地喝道:“胡闹!侯府中怎么会有狗洞!”
“不是……”小九不明就里,话到一半,花坛处却隐约传来窸窣声。一袭锦衣华服的宋颐之摇头晃脑地爬起身来,从头顶到脚下沾满了草屑尘土,一边摇晃一边拂袖,狼狈得很。
他抬眸一看,见阮婉就在苑中。虽然身处狼狈,可他咧嘴便笑:“少卿少卿,我都从你家狗洞钻进来了,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邵文槿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
阮婉还未开口,宋颐之却见到了邵文槿,顿时委屈撇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少卿不见我,却在府里见文槿。少卿同文槿好就不同我好了。我不依!”
邵文槿脸都绿了。
江离只恨不得从狗洞里钻出去……
阮婉当即笑得前仰后合,邵文槿恼羞成怒,拂袖离去。
见到她笑,小傻子便也跟着笑起来,先前还是边哭边笑,笑着笑着,哭声就彻底隐去。
反正少卿不同他置气就比什么都好。
也因为有次龌龊,阮婉本着起码的仁义道德,没有前去给“洪水猛兽”的成年礼添堵。后来听闻他前日加冠,第二日便离了京城替敬帝办事,至于去了何处,她也没兴趣知晓。
但彼时他那副吃瘪的表情,阮婉却记忆犹新,只觉许久都没如此畅快过了。远非捉弄陆子涵等人可比,心中的欢愉呼之欲出。
所以今日的木桶澡也就泡得格外舒服,顺带还哼起了家乡成州的小调,阮婉用掌心撩起朵朵水花,那水哗哗地溅起在玉肌雪肤上甚是优美,兼之花瓣水波之下隐隐的诱人曲线,和着眉黛凝脂,恰好女子二八年华。
她仰面靠在桶沿,屋内的温热气息袅袅。
不久,叶心匆匆进屋,拿出手中的信笺递给她:“侯爷,出事了。赵大人来信,说皇上命驻军封锁了曲庄附近,严禁任何人等出入。阿莲送去富阳的药材,只怕进不去曲庄。”
阮婉披了浴巾起身,从她手中接过信笺快速阅过。
曲庄果真戒严了。
有长风成州作前车之鉴,敬帝这是要在事发前将疫区隔离,防患于未然。疫情变数太多,就算只好也要颇费周折,敬帝是怕曲庄之乱祸及周遭。
若是朝廷封锁,便是定了心思,在疫情缓解前不许旁人涉足。
“奉命驻守富阳的将领是谁?”
叶心尴尬一笑,轻咳两声:“邵……邵文槿……”
三月暖春,草长莺飞,马车出了京师一路西行,沿途景色宜人。行至富阳城附近,一派宁静闲适,全然没有疫情蔓延的迹象。
阮婉遣了叶心去城中打听,居民只道曲庄生了动乱,朝廷派兵平叛,还封锁了周边几处地界,严禁出入。一连半个月,除却驻守在当地的军队之外,未曾见到有旁人进出。
阮婉心下明白。春疫本就不好治,又极易传染给人,稍有不慎,动辄牵连周围郡县,成扩大之势,这么严密封锁是为了断绝传播途径。而且轻易公开疫情只会引得人心惶惶,富阳又临近京中,处理不妥容易滋生乱事,所以敬帝才会遣了邵文槿带兵前来,那敬帝的意图邵文槿该是清楚的。
“阿心,你去寻阿莲,问她那些药材放在何处,江离同我去找邵文槿。”阮婉简单吩咐,叶心应声,撩开帘子便屈膝下了马车。
等她站定回眸顾盼时,马蹄扬尘已往曲庄驶去,叶心眼角的眉梢隐隐有了隐忧。
侯爷素来与邵公子不合,前几日才给邵公子的马喂了巴豆,害得别人输了骑射,失了心头好。人家找上门来,又嘲笑人家钻狗洞,邵文槿当时就已经忍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侯爷还恰到好处地和睿王一同唱了场双簧(旁人都以为是双簧),直气得邵文槿拂袖而去。
此番,对方怕是少不了要戏谑回来的。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偏偏这人还是宿敌。叶心悠悠一叹,心底不禁捏了一把汗,侯爷此行,怕是免不了要吃亏。
吃亏?
阮婉连吃瘪的准备都做好了!
她简直可以想象邵文槿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遂而越想越气。
整个马车里的气氛凝重到江离这个没有存在感的人都觉得沉寂到待不下去之时,阮婉咬牙开口:“稍后你去营中找邵文槿,若是他不肯来见我,你就告诉他,我给他带了一车的巴豆。”
江离双眸微滞,缓缓抬眼,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
又作死!
但不作死,只怕邵文槿都懒得来见她!阮婉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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