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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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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情路两徘徊,不慎跌落临川水,谁来救我?
她是好色死的,堂堂相国千金竟然因为贪看骑马游街的新科状元郎,从酒楼上跌落,惊了马遭乱蹄践踏而死。
都说颜控的妹子运气不会太差,为什么她人生就是一个杯具
严白:不许对着我的脸发呆
冉沐:为什么
严白:那会让我以为你爱上的是我不朽的容颜
冉沐:不然你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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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相国之女冉沐,因为好色而死,成为专职打理青莲的小鬼。得星君相救后,便痴迷地爱上了他……星君待人如沐春风,温柔可亲,冉沐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可惜妾有情郎无意,表白一直遭拒。
若只是情场失意也就罢了,偏偏她那顶头上司——容色过人,个性却恶劣的白帝还总爱找她的麻烦。他对她百般挑剔、处处设计,恨不得丢她下十八层地狱,却又一再阻挠她追求星君,甚至强迫她做自己的侍妾。
对她百般照顾的,拒她的感情于千里之外。
讨厌她折腾她的,却要强将她锁在身边。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看不清楚他们,但等更多的真相摊开在阳光之下,她才发现,连同自己在内,她从未看清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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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洛书,1987年生,晋江签约作者,《桃之夭夭》超人气大神作者,已出版《染指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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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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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第二章 长见识不容易
第三章 重回凡间走一遭
第四章 无辜成肉票
第五章 阎君鬼上身
第六章 冒出来的便宜师父
第七章 逃离地府
第八章 酒后吐浑言
第九章 他想学着坦白一点
第十章 她会做他希望的
第十一章 坍塌的世界
第十二章 心事无迹
第十三章 谁比谁看不清
第十四章 他便成全她一次
第十五章 成魔之路
第十六章 东海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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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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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临川水幽幽,由怨气凝结成的青莲漂了满河。冉沐被昆仑密境的引路人带着,一路过了三生桥,顺着临川朝白帝殿去。
越近白帝殿,那引路人越是紧张,不住提点着冉沐:“再往前就是白帝殿,待会儿你见了白帝殿下,说话可要仔细些,他脾气不大好。”
冉沐自然是将头点得如鸡啄米,一副乖巧模样,可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
人都有一死,她死得比较独特。
她是好色死的。
堂堂相国千金,竟然因为贪看骑马游街的新科状元郎,与太尉家的小姐发生抓扯,不慎从酒楼上跌落,惊了马遭乱蹄践踏而死。
这样的死法,堪称旷古烁今。只亏得冉沐她爹冉老丞相爱女心切,即便丢尽了老脸,仍然将她的身后事办得风风光光,别的不说,光烧的纸钱就能眼馋死一堆魂。
冉沐别的本事没有,睁眼说瞎话骗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却不含糊,加诸她那一张脸生得讨喜,一路上讨好耍赖,又用诸多纸钱打点,最后竟让她买通了引路人,将她送到这昆仑密境中来。
冉沐原来的打算挺直白简单。
在她看过的那些话本小说里,死而复生的桥段实在不少,她大好年华,佳婿未觅,同太尉小姐看不对盘折腾了十多年的大仇未报,老年丧女的丞相爹哭得又实在凄惨,而听引路人说,这昆仑密境的主人乃是天界上神——白帝,这位殿下法力通天,行事也不依常理,她若能求得对方点头帮忙,未尝不可重回人世间?
只可惜冉沐算盘敲得好,但等她真站上了白帝殿,看着面前气质冷如冰霜容色压过春光的白帝时,她发现,自己那该死的好色毛病又犯了。
原本打算好的说辞整个从脑子里飞走,完全忘了个干净。她就这么站在殿中央,直愣愣地盯着白帝,那眼神如狼似虎,简直像要将殿上的白帝生吞活剥。以至于白帝身边那三角眼的掌书文官生生打了个突,上前一步半挡住冉沐视线,朝带她进来的引路人狠狠瞪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
“为何将这女子带来?快带出去,带出去!”
这引路人收了冉沐不少钱,路上同冉沐也聊得极投缘,险些就要兄妹相称了。他本打算帮这小姑娘说说好话,这会儿给掌书文官一瞪,再瞧殿上白帝神色冷然,完全瞧不出喜怒,心里不由得忐忑。他死硬着头皮吱唔道:“大人,这小姑娘死得有些蹊跷……瞧她的面相,应该是福泽深厚的人,不该如此短命,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而她听闻殿下慈悲,千求万求要见殿下一面,小的一时心软,便斗胆带她来给殿下瞧瞧。”
万物有命,世间万物的生死轮回,都记载在生死簿上,理应不会出差错。可冉沐的面相,也的的确确不该短命。
听引路人这么一说,掌书文官将冉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越打量越是狐疑,突然,他眉头猛地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说话,一个声音适时响起。
“文官,去引路人那走一趟,将生死簿带来。”
一直端坐殿中的白帝终于开了口。已经不知几万岁的白帝生了一副好皮相,此刻只不过将眼帘一掀,淡淡说一句话,就让冉沐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再也移不开视线。而等掌书文官将生死簿带来,白帝看完生死簿上内容,转而将目光投向她时,她瞧着那双凤眼里的胜雪清光,三魂七魄都掉了一半。
“冉沐,按照生死簿上记载,你阳寿未尽,不应早亡,是引路人那方出了差错。现在本应让你复生,可你命盘已改,加诸……”
白帝的音色略低,语调沉缓,极为动听。但他到底说了什么,已色迷心窍的冉沐根本没听进去。旁边的引路人急得干瞪眼,使劲咳嗽了两声将她唤回神,她也只来得及抓住白帝最后一句话的尾巴。
“……你身体已毁,无法复生,只能以婴孩之身重入尘世……”
冉沐猛地醒悟过来,一下子将头磕到了地上,语出惊人:“我不愿重入尘世,恳求殿下准许我留在昆仑密境。”
本就清净的白帝殿上霎时变得更加静默,四周连个大声喘气的都没有。满殿的仙婢仙童们见过的人也不少,可还没见过谁跟冉沐一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而且,这昆仑密境虽是仙境,但境中冷清,规矩又多,哪比得上人间那花花世界的热闹?
白帝大概也有些意外,好一阵才开了口问道:“你留在昆仑密境做什么?”
冉沐脑子里的算盘敲得啪啪响。她是从高楼摔下,又遭乱马践踏,身体定然惨不忍睹。如今不能还原,与其从头开始,还不如想办法留在白帝殿。说起来,她做了十多年相府小姐,还没见过谁的相貌能胜过这殿上的白帝,怎么舍得就此离去?
“殿下天人之姿,气度非凡,我一见之下折服不已,愿生生世世留在昆仑密境,侍奉左右。”
“生生世世,侍奉左右?有趣,我许多年没见过像你这么有趣的人了……”
不知是否错觉,冉沐觉得,白帝嘴上说着有趣,可那口吻却隐约有点令人胆寒的森冷。她心头一跳,正要接着磨嘴皮,却听白帝道:“好,我准许你留在昆仑密境,可侍奉我就不必了。近些年临川里青莲开得不错,但缺人打理,你就负责打理它们吧。”
说话间,白帝嘴角微挑,给了冉沐见到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笑容太过耀眼,几乎将殿中的清冷摒去一半,冉沐看直了眼,完全忽略了白帝随后缓缓道出来的期限——
“八百年。”
白帝一锤定音。
冉沐成了昆仑密境的一名婢女,专职打理临川里满河的青莲。
上任前,掌书文官领着引路人给了她一碗汤。
第一印象定生死,掌书文官对冉沐的印象非常不好,看向她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鄙视:“喝了这碗汤,好好当差,等八百年期满,白帝可能发个善心,让你去三生桥上给云娘搭把手。”
冉沐来时走过三生桥,那有个女子,终日端着汤碗守在桥头,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掌书文官丢下句话就走,冉沐端着汤碗,望着碗里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将一口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其实视线里刚没了白帝那张脸,她就醒过神来了。
八百年啊!她上一辈子才活了十六岁,在没有美色欣赏的时候都觉得时光漫长无比,这八百年若让她对着色压春光的白帝还好,让她对着这满河的莲花,这不是逼她上绝路吗?
那白帝长了一副好皮相,心地却太狠了!完全的表里不一,蛇蝎美人!不过,他要是以为这样就能打发她冉沐,那他完全就想错了!她冉沐要是不想办法混到他身边去,就把冉字倒过来写!
冉沐低着头,眼里两簇小火焰熊熊燃烧,心里那叫一个豪气干云,可她一抬头,再望向面前的引路人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作忐忑无措。
“大哥,我……”
引路人那纸糊一样的脸抖了抖,愧疚和责备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他叹口气道:“哎!你这丫头,叫你重回人世你怎么就不肯呢!就算换个身体,也比在这里守着这满河的怨气好。要知道,这满河的青莲全是怨气所化,积怨越重,莲花开得越艳,你新入密境毫无修为,若被这怨气冲了,轻则迷失神智,重则魂飞魄散……”
冉沐眼里瞬间浮了水汽:“不知怎的,我一见白帝殿下,就觉得熟悉万分,连心都乱了……”
她面相生得讨喜,一双圆溜溜的眼黑白分明,装起可怜起来容易更让人心生不忍。照例说引路人在昆仑密境中几千年,心肠一向挺硬,可一对着这丫头,莫名把丢了几辈子的好心都捡回来了,责备的话都变了安慰。
“事到如今,你也别太担心,先把这碗定魂汤了,定住三魂七魄,改日等掌书文官和白帝殿下心情好了,我替你说说情,好歹先替你换个差事再说。”
冉沐含着泪不住点头,同引路人千恩万谢,喝完汤把汤碗递过去的时候,还顺带在碗底塞了厚厚一沓银钞。
“大哥,我以后就全靠你照顾了。另外,如果白帝殿下心情好了,你就替我瞧瞧,他身边有没有贴身伺候的差事……”
“……”
引路人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能捏着钱飘着走了。
等他一走,冉沐往河边一蹲,捡起河边的石片打起水漂来。
引路人没说的话她很清楚,她的确是色胆包天。
可这人在世上走,谁没点怪癖?
有人好财,有人好名,而她是好色。
照她爹说的,她这辈子打一出生起,只要见到长得好看的,就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
小时候别的孩子都怕被人拐着跑,而她,只要给找个漂亮的乳娘,连爹都抱不走。
等再大些,这好色的毛病就更厉害。当今圣上的九皇子长得俊,却不受宠,她只因见不得人家受欺负,在御花园里就挽了袖子,把圣上最宠爱的七皇子八公主揍了个七荤八素,还逼着他们给九皇子道歉。若非她爹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拉着她硬生生在御花园外跪了两天两夜,她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她好色的声名响彻大梁朝,谁都说冉老丞相英明了一辈子,偏生摊上她这么个混账女儿,简直是前世修的孽!她要能嫁出去,大梁朝没准都亡了!
别人说什么她浑不在意,天下美人之多,她怎会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就算到今日因好色枉死,她遗憾的,也不过是那替她操了一辈子心的老爹会伤心,还有就是那新科状元着实生得俏,虽不及白帝的皮相惊人,可也算芝兰玉树风采过人,而她只是在酒楼上惊鸿一瞥,未能近距离仔细端详,实在可惜。
心中遗憾,冉沐打水漂的手劲便大了些,手中石片激起一串涟漪后,直接砸碎了一朵青莲。
但那青莲仿佛有灵性,瞬间又重聚成形,还猛然腾空,朝她扑了过来。
阴寒怨气带着湿冷水汽扑面而来,莲花背后,青面獠牙的怨魂十指如钩。冉沐一个激灵,起身想逃,却觉脚腕上一紧,临川中突然伸上来两条枯藤,拽着她就往河里拽。
“救命啊!”
在昆仑密境的第一天就遇见这种事,冉沐实在没什么应对经验,只能扯着嗓子求救。可临川边连个鬼影都没有,她垂死挣扎一阵,却全然无效,缠在她脚踝上的枯藤越收越紧,眨眼间,她的小腿就全泡进了森冷的临川水,那青面的白骨爪也抓到了面前。
拼了!无可奈何之下,冉沐将心一横,两手一把掐住那青面的脖子,伸头朝着对方的爪子就是一口!奈何那青面并非实体,冉沐一口咬过去全是空无,反倒是自己脸上火辣辣一疼,整个身体又往临川里陷了一尺。
天要亡我!感觉身体里的力量一点点被抽走,临川水一步步漫过大腿、腰腹、直至胸口,没顶的恐慌袭来,冉沐心头大乱,更加大声地呼救。
正当冉沐以为自己没救的时候,两道白光交错闪过,面前的青面突然间烟消云散,脚上的束缚也松开了,有人提着她的衣领,将她带上岸。
“你没事吧?”
“没、没事才怪!”
劫后余生,冉沐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等缓过劲,才抬起头来看看她的救命恩人。
这一看,她顿时哑了。
她在人间十六年,自诩见过不少好颜色,谁知道死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孤陋寡闻。
眼前救了她的这位恩人,论相貌其实只算中上,比不得白帝容色逼人,可胜在一身气度出尘,他不过一袭白衣一柄佩剑往那儿一站,便让人觉得三千繁华打眼前过,也不及他引人注目。
“你可有受伤,能不能站起来?来,我扶你起身。”
许是天生脾气好,即使冉沐的眼光热切得过了头,恩人也没有半点不耐,反倒是朝她一笑,将手伸了过去。
看着眼前骨节匀称线条修长的手,冉沐毫不犹豫地抓住,手底触感温暖,全不似她死后感受到的无尽冰凉。
“你是这昆仑密境中人?”
“不是。”对方牵冉沐起身,又挥袖在她身上一扫,将她满身的水渍挥去,“我是仙界的汀风仙君。”
冉沐一双眼黏在对方身上,嘴里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汀风仙君笑笑看她,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瞧你是面孔比较生,不像这儿的人,怎么来了昆仑密境,还待在这临川边?刚才我要是晚了半步,你就会被这怨气吞噬。”
“呃,这个……”
冉沐吱唔了下,在汀风仙君面前,她总不能老实承认,自己是色迷心窍,为了留在白帝身边,才硬要留在昆仑密境吧?好在对方也只是随口一问,见她犹豫,便不再刨根问底,而是笑着摇摇头,将一串紫色手串塞到她手中。
“你我也算有缘,这串定魂珠你且带在身边,它可以替你定住三魂七魄,增进你的修为,让你免受这临川中的怨气侵扰。”
临川水缓缓向东流,水面上雾气朦胧,朵朵青莲若隐若现,别外清幽。
一切平静而幽美,刚才的惊魂一瞬仿佛不存在。
这种带着诡谬的平静令冉沐心有余悸,她也顾不得客气,忙道了谢将手串收下。之后想想,又觉得自己似乎太不客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仙君,无功不受禄,你救了我又送我东西,我却没什么能报答你的。这样,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哪怕是无聊找我聊天都好,我一定随叫随到。”
汀风仙君闻言似觉好笑,正要说话,腰间的佩剑却陡然发出一声轻啸,猛从剑鞘中飞出,直飞向冉沐。
冉沐惊奇地发现,汀风仙君的佩剑竟然是一柄断剑。剑身从中间碎成了两段,断口处平整,似乎也是被神兵利刃所断。更奇怪的是,那两截断剑一直悬浮在她的身边转动,却又没有半点伤害她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冉沐好奇地伸出手去,那两截断剑似有感应,咻地飞入她手,一层淡淡白光从她手心漫出,缓缓包裹住剑身。两截断剑发出一身清响,从断口处重新拼凑在一起。
“这!”
这下不仅冉沐好奇,连汀风仙君也动了容。
从她掌心发出的白光越来越强烈,两截断剑拼合处的裂缝仿佛在缩小。冉沐心中好奇不已,正想再努力试试,却觉身后一阵冰寒之意袭来,令她如芒在背。她心头一跳,手心白光瞬间散去,两柄断剑哐当坠地。她回过头去一看,白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那容色仍比春色还艳,可气质似乎比白帝殿上初见那一瞬还冰冷。
白帝的视线在她身上冷冷一掠,然后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汀风仙君。
“汀风,你来了为何不告诉我,我等你很久了。”
汀风仙君手指一弹,将地上的两截断剑重新召回剑鞘,又朝冉沐笑笑,道了声等会儿再见,才看向白帝。
“等我?今日如果我不来,你其实准备一直瞒着我吧,哪会希望我来?”
汀风仙君的语气中有些不悦,冉沐嗅出味道不对,一下子竖起了耳朵,正准备再多听两句,却被白帝冷冷一眼扫了过来。他的眼神太过凌厉,冉沐被看得缩了缩脖子,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过头,蹑手蹑脚小心走开。
待离了丈余远后,她小心翼翼回转头,汀风仙君和白帝都已没了踪影。她拍拍胸口,准备去找引路人,突然身边又是一阵冷意袭来,明明已经消失的白帝莫名出现,一见她便伸出了手。
“刚才汀风给你的东西呢?给我。”
“啊?!给你?”冉沐整个一愣,“殿下,您堂堂昆仑密境之主,怎么还缺这个?”
“……”白帝脸色猛地变得很难看。“拿出来。”
冉沐心中虽然百般不舍,可看白帝生起气来仍然迷得人七荤八素的脸,握着定魂珠的手就不争气地递了过去。
接着,她只觉身边冷风一掠而过,定魂珠同白帝都消失了,再瞧瞧空空如也的手心,只觉憋屈万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这脸长得太好,性格就是有缺陷!”
连惊带吓地折腾了半日,饶是冉沐这样精神好的,也觉得有些累了。
定魂珠被拿走,汀风仙君和白帝这两个可以养眼的都没了影,她瞅瞅旁边看似安静实则暗藏杀机的临川,赶紧往里拐了几步,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赶。
昆仑密境的女眷不多,除了三生桥上的云娘,就剩下新来的冉沐了。
因为有引路人的打点照顾,冉沐被安排在云娘所住的偏院里。她回去的时候,恰巧遇上引路人和云娘从住处出来。引路人一看见她,赶紧招呼住她,压低声音略带些神秘地道:“小丫头,你回来得正好,我和云娘带你去个好地方玩玩。”
冉沐一脑门雾水,这昆仑密境除了白帝长得俊,能有什么好玩的?
难道是去修行?她对那些东西可没兴趣。
不过她心中虽犯嘀咕,面上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摸样,眼睛亮闪闪的好奇万分:“什么好玩的地方?”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跟我们去了就知道。”
这云娘的名字听来温柔,脾气却不然,她也不等引路人解释清楚,上前来排住冉沐肩膀,手再一挥,冉沐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过,眼前景致陡然就变了。
刚才还在住所前的他们,一下子出现在了一间极热闹的大堂里。堂中是各形各色的仙人,有的两两成双在一块喝酒,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块赌钱,还有的居然在唱小曲。
若不是对自己的眼睛有信心,冉沐几乎以为,自己这是回到了凡间的市井间。
“昆仑密境居然有这种地方?”瞧白帝那冷冰冰的气质,以及三角眼掌书文官一本正经的模样,难道没有要求整个昆仑密境都跟着他们修身养性?
“废话。”云娘看冉沐的眼神像在看白痴,“做人不过百十年,还有那么多人觉得无聊,我们在这一呆就是上千年,不找点乐子谁受得了。”说完,她随手从旁边桌子抓了坛酒,袖子一挽,就挤到一张赌桌去。
稍讲些义气的引路人虽还留在原地,但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远远瞅着赌桌上的战况,边对冉沐道:“这里可以喝酒、赌钱,往里面走还有弹唱说书的,小沐你瞧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我带你去?”
冉沐体贴地摇了摇头:“大哥你自己去玩,不用管我,我先四处看看。”
她的乖巧换来引路人一个略带愧疚的眼神,以及之后毫不留恋奔向赌桌的身影。
冉沐四处打量了一阵,见满屋子的人没几个长得好看的,觉得无趣,便随口问了下路,朝引路人口中弹唱说书的地方去。待走过一条过道,撩起门口的珠帘,她脚刚迈进屋,就听里面有人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三界六道的稀奇事,大家只怕都听得差不多了。今天老头子高兴,就给你们说一段咱们昆仑密境鲜有人知的故事,是关乎咱们殿下的。”
事实证明,不管人还是仙,好奇心都是少不了的。
说书那长胡子老头这话一出,满堂的仙人耳朵都竖了起来,冉沐也赶紧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地等着听白帝的秘辛。
只听那老头道:“大家都知道,若论长相,咱们殿下在三界六道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可这皮相长得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咱们殿下那脾气。话说很多年前,咱们殿下曾受过一次重创,幸得仙界汀风仙君所救,被留在汀风仙君的府邸养伤,谁知却引出了一段孽缘。那汀风仙君有个极宠爱的女弟子,对咱们殿下一眼钟情,连续几百年来,日日都往昆仑密境跑,不管咱们殿下如何冷言相对,她都不折不挠,那份情意可比金石、可感天地,奈何……感动不了咱们殿下。”
有仙童咋呼起来:“一定是那女仙长得丑!”
老头摇摇头:“据说那女仙的相貌,可半点不比咱殿下差。”
咋呼的仙童们统统安静了,冉沐嘴角抽搐了下,脑子里闪过白帝冷冷看人的模样。得,就他那样的,估计审美也有些奇特,长得美不一定能入他的法眼。
静了一阵,又有仙童想到了问题:“不对呀!我来昆仑密境也两百年了,怎么从未见过那女仙?老头你编故事骗咱们的吧。”
老头嗤之以鼻:“你知道什么!那女仙因为缠殿下缠得太过,被殿下告到了天帝跟前,天帝将她除了仙籍贬下凡间。汀风仙君就因为这事和殿下结下了梁子,殿下也因为这事厌恶透了死缠烂打的女人。不然你以为咱们昆仑密境的女眷为什么这么少?”
“殿下真狠心啊……”
“哎,难怪咱们这里除了云娘,就没个女眷!”
“云娘能算女的?”
“不对,最近殿下不是留了个新来的小姑娘在昆仑密境吗?这难道有啥隐情?”
屋里议论纷纷,老头对这样的效果颇为满意,轻咳一声,正要再吹嘘一番,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越来越不懂规矩,居然敢在私底下妄议殿下,是不是想被锁进量刑司!”
三角眼的掌书文官不知为何出现在屋里,吹胡子瞪眼地骂人。
屋里的仙童见势不妙,光遁的光遁,隐形的隐形,一下子作鸟兽散,最后就剩下一个毫无修为的冉沐,逃不掉躲不了,孤零零暴露在掌书文官风雪一样的目光里。
“你!跟我来,殿下要见你!”才骂完人的掌书文官口气极为不善,手指都快点上冉沐额头。“不思进取!才到昆仑密境多久,不知道提升下自己的修为,只知道在这些地方瞎混!殿下留你在昆仑密境就是个错误!”
好在冉沐这辈子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脸皮厚忍得苦,被掌书文官骂得狗血喷头,也只是老老实实地点个头:“大人教训的是。我初到昆仑密境,不懂规矩,以后还请大人多提点。”
得了面子的掌书文官从鼻孔里喷了个音节给她,却也没再骂她,而是抓了她的肩膀,再次带她体验了下神行千里的感觉,瞬间移动到了白帝跟前。
汀风仙君大概已经离开了,白帝独自一人坐在榻上,手中把玩着那串定魂珠。
他见冉沐到来后,一个眼神支走了掌书文官,之后便默默盯着冉沐看,那视线如刀般锐利,似要将冉沐整个剖开来,瞧得冉沐心底发毛,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居然劳烦白帝殿下亲自审她?
屋中寂静无声。
冉沐同白帝大眼对小眼了半天,本以为自己会先顶不住,谁知对视了没多久,她这思维就跑偏了。
啧啧,白帝的相貌果真没得说。
瞧那双眼,深邃得能将人陷溺。瞧那鼻梁,线条流畅如神笔绘就。瞧那唇瓣,不知道按下去是温软的,还是跟它主人的气质一样偏冷?
冉沐眼神越发迷离,思绪越发飘忽,脑子里更开始不自觉地把白帝同过往见过的所有美人做全方位大对比,结果发现……白帝果然艳压群芳无敌手。
“冉沐,你的手在做什么?”
让她找回理智的,是白帝重重扣上她手腕的力道,以及他极度不善的声音。
冉沐陡然发现,自己竟然色胆包天,将手指按到了白帝唇上。
刚才听来的八卦瞬间跳出脑海,冉沐没骨气地后怕了,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谁能告诉她,这已经死了一次的该怎么办?
冉沐赶紧解释:“我、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了!殿下明鉴,小的对你是单纯的仰慕之情,绝无轻薄觊觎之心啊……”
“……”
白帝一脸鄙夷,仿佛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力甩开她的手腕。
找回一条小命的冉沐赶紧退开几步远,以防自己再度做出找死的行为。
啪!一串手串跟着摔在她脚边。
“拿去,你既然自告奋勇要替本殿看管临川八百年,别还没尽责就灰飞烟灭了。”
冉沐将手串捡起,那是串莹白的手串,每粒珠子中都有一泓白光在缓缓流动,她只是将它拿在手中,就觉得一股暖流注入身体,在她丹田内流转。只是这东西看起来虽然很好,但并不是白帝刚才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串定魂珠,他给她做什么?
“这是什么?汀风仙君给我的定魂珠呢?”
话一出口,冉沐就发现,白帝的脸上除了明显的鄙夷,还添了一分冷色:“没有定魂珠。不要就放下,掌书文官,你带她回去!”
掌书文官应声出现,冉沐几乎是反射性地将手串套上手腕:“要,我要!”
好吧!虽说士可杀不可辱,不食嗟来之食,可这样的古训从来不是她的生存准则。
白帝和掌书文官看着她,脸上的不屑之意如出一辙。冉沐暗暗咬咬牙,眼珠子一转,望着他们时却是甜甜一笑,平素黑白分明的大眼弯成了月牙:“谢殿下赏赐。”
白帝眉头一跳,半个字没说,直接手一挥,冉沐眼前一花,人已经被扫出白帝殿,跌坐到一张床前。
床上被褥花色有些眼熟,床对面的桌边坐了一个女人,正端着酒碗大口喝酒。她听到声响后回过头来,瞧见是冉沐,不由得奇道:“你跑我屋里来做什么?”
冉沐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感谢白帝殿下,直接把她送回住处了,只是位置偏了点,送到了云娘房里。
在经历过刚开始的折腾后,冉沐终于开始适应她的新生活。
托白帝殿下给的手串的福,她看守临川的日子虽然无聊,但总算没了灰飞烟灭的危险。她也渐渐有了一些修为,虽然仍被云娘鄙视,可好歹能瞬间移行,也能教训教训临川里捣乱的魂灵怨气了。
唯一让她不满的,是满昆仑密境的仙人她虽然都混了个脸熟,但再没发现一个有白帝殿下或汀风仙君般出众的。而她既不能经常见着白帝的面,汀风仙君也再没有出现过,简直叫她望眼欲穿。
这一日,冉沐长吁短叹地从临川回来,却发现云娘坐在屋里,居然也在长吁短叹。
在冉沐来之前,云娘作为昆仑密境里唯一的女性,完全是一个男人婆。她平日嗜酒好赌,个性也来得爽利,冉沐就算是看见她揍掌书文官,也不会比看见她长吁短叹来得惊奇。
“你怎么了,没去赌一把?”
云娘又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眉宇间满是忧色:“我把汤碗摔碎了。”
“……”
云娘侧过身,冉沐的视线越过她的身体看过去,只见桌面上堆着一堆碎片,瞧那颜色质地,不是云娘的宝贝汤碗是什么?
云娘以手撑额:“这会还有人等在三生桥上,没有这汤碗,可怎么办啊?”
冉沐在昆仑密境呆了一段时间,对密境中的事情也大致有了些了解。
昆仑密境位于仙界、人界和冥界三界的交界处。寻常人死后,会去往冥界轮回转世,但如修仙者、下凡历劫的仙人等有仙缘的人,无论是功德圆满得道成仙,还是需继续入尘世历劫,都会来到昆仑密境,经过三生桥,喝一碗云娘熬的忘尘汤,忘掉前尘旧事,重头开始。
这忘尘汤的功效,完全出自她的汤碗。如今汤碗居然碎了,难怪她会愁成这样。
“这汤碗还有多的吗?或者有没有法子修补?”
云娘摇头:“这是上古传下来的法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修补得好。这事闹大了,殿下准得把我丢进密境量刑司锁一辈子。我倒是不怕那些酷刑,就是离了酒没了赌,日子还不如不过了。”
冉沐深有同感,要让她一辈子远离美色,那她也不如不过了。
同情地望着云娘,冉沐在桌边坐下,用手小心地拨弄了下汤碗的碎片。那碗也不知怎么摔的,一小片一下片就差没成渣了,恐怕把人间技艺最好的修补师傅找来,也没法攒个囫囵形出来。
可说也奇怪,就在冉沐拨弄碎片的时候,一个奇怪的景象发生了。冉沐手心再度出现了白光,正如那次她触碰汀风仙君的断剑时一样,桌上的汤碗碎片居然在白光的作用下缓缓浮空,然后自己重新拼凑在一起,凑成了汤碗原本的形状。
云娘见状顿时怔住了,看向冉沐的目光里全是震惊。冉沐自己也是一肚子的疑问,完全搞不懂状况,只是凭着一股直觉,利用自己微弱的修为,操纵着手心的光芒。渐渐地,那些碎片间的纹路开始消失,汤碗在一点一点还原,而冉沐也开始感到吃力,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头滑落,砸在桌面上。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云娘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冉沐和汤碗。也不知过了多久,冉沐手心的白光散去,而汤碗上的裂缝也全部消失了。云娘跟得了宝似的一把抱住汤碗,边问冉沐:“这怎么回事,你究竟是谁?”
浑身汗淋淋的冉沐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抬起眼皮看了云娘一眼,刚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第二章 长见识不容易
冉沐醒来的时候,云娘正守在她的床头。
见她睁眼,云娘眼神一亮,颇为关切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我没什么,就是觉得头疼,浑身没有力气。”
“你修为不高,刚才耗损过度,现在当然会浑身无力。来,我扶你起来坐会儿,缓口气会好些。”
冉沐在云娘的搀扶下坐起身,在床头靠了一会儿,她手腕上的手串微微发着热,令她的头疼渐渐缓解。昏迷前的记忆跟着一点一点复苏,她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心头咯噔一下,猛地扭头看向右边。
右边的桌上,云娘的宝贝汤碗果然完完整整地待在那里。
她又揉揉眼,发现不是眼花:“那真是我修好的?”
“当然!”云娘看她的目光很是赞赏,“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我就说,以咱们殿下的个性,怎么可能留个毫无用处的女人在昆仑密境。”
“……”
从“毫无用处的女人”荣升为“有用处的女人”,冉沐实在没法从内心感谢云娘的夸奖。
她的脑子有点忙。
从这次的情形来看,上次她碰到汀风仙君的佩剑时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巧合,她似乎具有修复仙家宝物的能力。
做了十多年的平凡人,这死了之后,突然从天上掉下这么个大馅饼盖头,她得好好消化消化,然后再好好地想一想……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能给她带来的好处。
对了,她得先替汀风仙君帮佩剑修好,报答人家上次的救命恩情。然后,她得拜托汀风仙君替她看看,还有没有哪些长得俊的神仙需要帮忙,她好趁机一饱眼福。就是不知道那怪脾气的白帝有没有要修的宝贝,她再也不想守那条该死的临川了!
冉沐心里算盘正打得劈里啪啦响,突然被云娘重重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她抬起头,正对上云娘严肃的脸。
“冉沐,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今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云娘的郑重其事让冉沐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高风亮节一下,表示自己帮忙并不求回报。可她想了想,觉得跟云娘不能玩她对引路人那一套。于是,她伸手去握住了云娘的双手,眼神真挚而诚恳:“姐,我别的都不缺,就只有一点,你能不想个办法,把我换到白帝殿下身边当差去?不用啥贴身伺候的差事,只要能常看见殿下就好。”
云娘是个爽快人,冉沐的直白正好对了她的胃口。听了冉沐的要求,她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丫头真有趣!好吧,既然你都叫了我姐,我便认了你这个妹子。换差事这事我没办法先答应你,但我可以让你先去殿下身边偷偷待几天。”
云娘打的主意,是偷梁换柱暗渡陈仓。
白帝殿里有个当差的小仙童,与云娘的关系很好。
他负责的差事也很轻松,无非是替白帝递递折子,整理下桌案,平日无事就在白帝殿一角候着,听候差遣。
这样的差事完全满足冉沐的要求,既能让她见到白帝,又不容易被识破。
“我这有张易形的符咒,是以前同仙界一位女仙打赌赢来的。它可以将你幻化成想要的模样,即便时白帝殿下也分辨不出。不过管用的时效不长,只有三天。”
冉沐坦率地表示:“我不贪心,先有个三天就不错了。”
就这样,待云娘同那小仙童约定好,又将她易了形之后,冉沐就到了白帝殿当差。
殿中无明火,嵌在墙壁上和柱子间的明珠发出清冷光芒,将大殿照得通明。白帝平素不苟言笑,办起公事来更是一丝不苟。偏偏他专注起来,别有一番摄人风采。冉沐待在殿角,望着他在光影中益发惑人的轮廓线条,满足得嘴角不住上翘。
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我也!
却说白帝本来目不斜视地批着手中折子,突然间却皱起了眉头,扭头看向冉沐的方向。
冉沐神经一紧,以为云娘的符咒失了效,被白帝瞧出了端倪,谁知对方只是皱眉看她一眼,又继续埋头于公务之中。
虚惊一场,冉沐稍稍收敛心神,开始老实当差。
今天白帝的事情似乎特别多,从早到晚都在案头忙碌,连喝口水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冉沐就陪着站在那,从一开始的心花怒放心满意足,站到腿酸脚软,再到后面,甚至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她一想偷偷活动下筋骨,白帝狐疑的目光就会投过来,害得她只能继续站得笔直。
等白帝终于批完最后一张折子,站起身的时候,冉沐简直庆幸到想要欢呼。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白帝捏着手中的折子,不偏不倚朝她砸了过来。
啪!飞来横祸,冉沐额头中招,疼得她眼角绽出了泪花。她捂着额头,可怜兮兮望着殿下神色阴晴不定的白帝:“殿下,您有何吩咐?”
白帝惜字如金:“捡回来。”
“……”
冉沐捡了折子毕恭毕敬送过去,边默默同情起同她调换差事的小仙童来,就白帝殿下这糟心的性子,真对不住他的长相。
谁知白帝接过折子,再度将它丢了出去,然后在冉沐莫名其妙的眼光里,继续发号施令:“再捡回来。”
“……”
如此往复三次后,冉沐深深觉得,自己成了她爹曾经养过的一只爱犬,每日的必备功课,就是替她爹捡扔出去的折子!
终于,在冉沐又一次捡回折子呈上去的时候,白帝没有继续重复那三个字。
但他下一刻说出来的话,令冉沐险些抓狂。
“冉沐,下次再要易形,最好把你看我的眼神改改。”
“……”
敢情这大爷早就发现了,刚才是在拼命折腾她玩!
冉沐偷偷握紧了拳头,很想往那张俊脸上挥上一拳。可她瞧着白帝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仍然好看得紧的模样,再加上人在屋檐下的事实,却无论如何也挥不出去那拳。只能深深吸了两口气,道:“冉沐见识浅薄,从未见过谁如殿下这般风采逼人,这才失了形态让殿下见笑。如果殿下肯冉沐在身边伺候着,让冉沐多长些见识,以后定不会如此失态。”
“是这样?”白帝将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道,“那好,这几日你暂且不用去临川,我带你长长见识。”
不知为何,冉沐觉得大殿里刮过了一阵阴风,寒沁沁的,令人不安。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冉沐就没了继续假装的必要。
让云娘替她除了身上的符咒后,第二日一早,她便跟着白帝殿下出去“长见识”了。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白帝带她见识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昆仑密境的量刑司。
但凡昆仑密境中犯错之人,都会送到量刑司来量刑处罚。这地方阴气森森,此刻似乎正有人受罚,那惨叫声在阴暗的空间里回荡,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令四周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白帝带着冉沐穿梭其中,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眉梢微挑,眼角也带着点细微的笑意。他的相貌本就生得极好,只是平素笑得少,如今有这一点笑意点缀,容色更为出尘,让人瞧来只觉如沐春光,连这量刑司里的阴森气氛都淡去许多。
冉沐只顾盯着他看,没有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这时候,一向没什么人性的白帝殿下居然伸手扶住了她。
“多谢殿下。”
冉沐受宠若惊,险些感激涕零。
不过白帝很快就打碎了她的感激之心。
“不必谢,你摔在这丢我的脸。”说着,他边将一双偏凉的手按在冉沐的脸颊两侧,把她的头转向旁边正在行刑的一角,一个已看不清本来面貌的中年男子舌头被铁钳狠狠夹住,痛得不住惨呼。白帝低声道:“别光顾着看我。这是量刑司的罚谎堂,专为那些油嘴滑舌、巧言令色、满口谎话的人而设,你可有什么想法?”
冉沐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听得出,白帝殿下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可她有点不明白,他对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暗示她太过油嘴滑舌,该到这来受罚?
可她自认自己还没那么大胆子,有骗到白帝头上。而且他堂堂一个昆仑密境之主,如果专门带她跑一趟量刑司,就是为了敲打敲打她,那是不是太无聊了?
“怎么不说话?你平素可没这么安静。”
压在脸侧的手移开,冉沐终于得以转回头,然后,她很郁闷地发现,在白帝那双墨色双瞳中,闪烁着的分明是恶意的光芒。或许,她刚才那荒唐的猜想,真的就是这位白帝殿下此行的目的。
冉沐突然特别特别无语,她第一次为自己今后将要度过的八百年,感到了一丝不安和担忧。
因为眼前这位昆仑密境之主的个性,实在是非同一般的扭曲。
这般想着,冉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平日一笑就两个小酒窝的圆脸也板了起来:“殿下以为,我该有什么想法?”
见惯了冉沐没脸没皮的模样,突然见她板了脸,白帝的眼神略略一闪,嘴角带着的笑意也慢慢消散。偏偏这时候,冉沐还提了裙摆朝他施了个礼,望着他一本正经道:“殿下带我来,可是要警告我,莫要油嘴滑舌满嘴谎言?但在殿下面前,除了夸赞殿下天人之姿之外,我绝对没有说过其它的谎话,还请殿下明鉴。”
“……”
白帝表情明显一僵,怔了片刻后猛地转身,拂袖而去。
冉沐望着他的背影,朝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转身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
哼!就算长得再好,这臭脾气也不能总惯着,要不然剩下八百年,自己不被他折腾死才怪!
这人的运气很不好说,有时候惊喜和惊吓是相伴而行的。
冉沐大着胆子顶撞了白帝,同对方闹了个不欢而散后,居然在回去的途中,遇见了一个她极想见到的人。
——汀风仙君。
冉沐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站在三生桥上,云娘好像在与他说话,他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以一笑,那笑容很是浅淡,瞧起来竟有些如水雾中的青莲,让人看不清真正模样。
冉沐的脚步不觉停住,汀风仙君却在这时候看了过来。
他看见了她,脸上立刻绽开了笑,那笑仿佛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映得他整张脸都明亮起来。冉沐心头突的一声响,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微微的疼,可疼过后又有种难以描绘的甜,像是喜悦、惊奇、忐忑糅合起来的味道。
她从未尝过这样的感觉,既欢喜又害怕,既期待又不安。
她的脚步突然再迈不出去,最后反倒是汀风仙君同云娘道了别,主动朝她这边过来。走到她面前,汀风仙君笑着望着她,道:“许多日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被临川里的怨气袭击?”
冉沐脸微微有点热,她不想被对方看出来,便低头脚尖蹬着脚尖,琢磨着自己该说点什么,好冷却冷却脸上的温度。沉默一阵后,她又深深觉得自己这反应太别扭,于是抬了头,朝对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道:“我最近没什么,除了某位殿下的脾气不好,阴阳怪气难伺候以外,一切都挺好的。不过,我这两天一直很想见你。”
冉沐的坦率让汀风仙君愣了下,片刻后他微微笑了起来,眼神温暖:“为什么想见我?”
冉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边朝他伸出手道:“先不告诉你,把你的佩剑给我。”
汀风仙君奇怪了:“你这是卖什么关子?”
冉沐自然不肯说,汀风仙君虽然不解,仍是解了佩剑递给冉沐。然后便见冉沐盘腿往地上一坐,小心除了剑鞘,将两截断剑放在地上,拼凑到了一起。接着,她将手放在了断剑的上方。
柔和的白光缓缓从她手心流出,将断剑包裹住,断剑间的裂缝在白光的作用下缓缓变细、变小,一小点一小点地慢慢消失。
汀风仙君的眼中浮出了惊异之色,死死盯着冉沐。
冉沐这会儿正心无旁骛地利用自己微弱的修为努力修复断剑,汀风仙君这柄佩剑虽没有云娘的汤碗损坏得厉害,可她修补起来却觉得比上次更加吃力,体内流动的能量越来越微弱,额头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汀风仙君瞧出她的异样,忙道:“你修为不足,别勉强。”
“没什么,很快就能好。”
此时断剑只剩下最后一点裂纹,冉沐不想前功尽弃,便不顾汀风仙君劝阻,继续强行催动白光。
终于,在有一阵努力后,那道裂纹彻底消失。白光散去,躺在地上的佩剑完好无损。
冉沐心头很是满足,眨眨眼朝汀风仙君一笑:“怎么样,我说可以就可以吧?你上次救了我,我若连把剑都替你修不好,那不是太没用了?”说着话,她边要站起身,可刚一动,便觉一阵头晕目眩,手上也是针扎一样的疼,眼前更是一黑,整个人直直地往下栽去。
“小心!”
汀风仙君忙伸手要扶她,但有人快了一步。
恍惚中,冉沐感觉谁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重重带进了怀里。接着,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音色冷冽,语带不悦——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即便脑袋发晕,冉沐也识得出,那是白帝的声音。
“汀风,她一个新入昆仑密境的小仙婢,修为浅薄,你竟然放任她冒险,让她替你修复佩剑。你倒不怕她灵力耗尽飞灰湮灭?”
不知从何冒出来的白帝态度有些奇怪。
他揽住她腰的手臂力气挺大,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这过于亲密的姿势,以及他同汀风仙君兴师问罪般口吻,令冉沐颇为不解。
什么时候这臭脾气的白帝殿下居然转了性,关心起她的死活来?他不是刚刚才被她气走?
而且替汀风仙君修补佩剑一事,完全是她的主意,她想为汀风仙君做点事而已,哪有白帝说的那么严重,又哪能怪汀风仙君?
不愿让汀风仙君背黑锅,待脑子里最初的一阵晕眩过去后,冉沐就赶紧开口解释:“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仙君有劝过我,是我不听,怪不得他。”
她边说话,边伸手去推白帝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想要自己站稳。
只是她刚一动,意图就被对方察觉,白帝的手臂猛地一收,将她紧紧勒在怀中。对面汀风仙君的眉头一皱,也伸了手过来,却被白帝不着痕迹错身避过。
他道:“这么说来,是我教管不严,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不自量力。汀风,刚才是我失言,抱歉。但眼下我要料理一下昆仑密境的家务事,你若无事,我便失陪了。”
白帝嘴上的话说得客气,可语气着实不好,而且他说完话后,也不管汀风仙君是何反应,带着冉沐一个旋身便遁形离开了。
冉沐只遥遥听得汀风仙君在背后唤了一声,似乎在道:“严如,你不能总是这样……”之后的话语便被掩在了耳侧的风声里。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能够修复仙家法宝的?”
整个白帝殿阴沉寂静,白帝坐在殿上,冷冷朝冉沐发问。他眼角眉梢都吊着一份冷意,再衬上他眼中如雪清光,令大殿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冉沐刚才耗损过度,浑身微微发冷,只有手腕上的莹白手串缓缓向她身体里渡入热量。脑子发着晕,她也没有顾上瞧对方的脸色,一张口便是答非所问。
“殿下,原来你的名字叫严如啊?不错不错,这名字虽然简单,可挺衬你的气质……”
白帝微抿嘴唇,视线一扫,冉沐跟前的椅子蓦地化成了粉末,唬得她一愣,赶紧住了口。
“是我在问话。”
“……”
“什么时候发现的?”
面对明显动了怒的白帝,冉沐不敢再捻虎须,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就在前几日。”
“怎么发现的?”
云娘摔碎汤碗的事,白帝并不知情,冉沐不想捅出来,便编了个谎:“我弄坏了你给我的手串。”
白帝连眼皮也没抬,只道:“我只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
冉沐看着面前化了灰的椅子,犹豫了片刻后支支吾吾道:“前几日……云娘摔碎了汤碗……我误打误撞替她补好。”
“除了云娘,这事可有别人知晓?”
冉沐赶紧摇头,除了在汀风仙君面前露的这回脸,她还没来得及宣扬。
白帝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冷冷道:“我会让云娘慎言。从今往后,你会修复仙家法宝之事,不准在任何人面前提及。”
“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吗?”
冉沐急了,她难得遇见天上掉馅饼,还没享受到好处,怎么就给绑了手脚?
“你不愿意?”
白帝微微眯了眼,凤眼里冷光似雪,其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冉沐自己掂量了又掂量,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应道:“没有,殿下吩咐,小的哪敢不愿意。”
可瞧她那模样,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头发丝愿意。白帝轻哼一声,却没再计较,反倒从殿上走了下来,走到冉沐身边。
“把手给我。”
冉沐满心戒备望着他:“做什么?”
她都这么丧权辱国放弃权益了,还要被罚?
白帝没耐心与她多说,径自抓起了她的手。冉沐未及挣扎,便觉一股绵长气劲从白帝的手流入她的身体,那股暖流比手腕上那串手串带来的强烈多了,一会儿便将她体内的寒意驱散,那种过度消耗的虚空无力感也随之消失。
他是在替她补足因修复斩魂剑而耗损的灵力。
冉沐完全被白帝这打一棒子又给一颗糖的做法弄胡涂了,她抬头奇怪地望着白帝:“殿下,你突然这么体恤下属,是为什么?”
大概是对她的不识好歹不满,白帝冷冷扫她一眼,略带些嫌恶地丢开她的手:“从今日开始,你不用再去看守临川,也不许再去见汀风,就在我身边伺候着。”
“啊?”
白帝这话一出,冉沐更被震晕了,可对方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而是道:“明日你搬到我寝殿来,伺候人就得有点伺候人的样子。”
说完话,白帝就自己转身走了,冉沐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头重重一垂,极为无奈地叹道:“殿下,你这犯的什么病啊……”
新来的小丫头被白帝收到身边伺候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半天就在昆仑密境里传了个遍。
说书的老头更是厉害,一宿的工夫就编出了新话本,将冉沐捏造进白帝和汀风仙君那位女弟子的秘辛里,吹得玄乎其神。
就连一贯不爱听传言的云娘,也在冉沐回去收拾东西时截住了她。
“小沐,你和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来说给姐听听。”
那日在三生桥上,云娘虽离得远,但也隐约瞧见白帝与汀风仙君间的争执,更见白帝将冉沐抱在怀中带走。打她进昆仑密境起,还没见白帝同哪个女的有纠葛,这次自然免不了好奇。
而被昆仑密境的仙人们缠了一整天的冉沐已经头疼无比,她盯着云娘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我同白帝殿下一见钟情天雷勾动地火难分难舍,三日后他就会正式迎娶我。”
云娘听得手里的酒杯都差点吓掉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冉沐:“小沐,你不会说真的吧?”
冉沐有气无力地往床上一趴:“当然是假的!”
云娘瞧她那模样,不由得笑了:“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前几日拼死拼活要往殿下身边凑,现在他主动收你在身边伺候,你反而像不开心似的。”
冉沐将头往被子里一拱,将脸埋在被子里,嗡声嗡气道:“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很开心,也有点心神不宁。
就像云娘说的,她能到白帝身边伺候,整天见到白帝那张脸,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可她总想起那天在白帝不准她再见汀风仙君的话,以及那日在三生桥上,汀风仙君抬头朝她轻笑的一瞬。
她还从未有过那天的感觉,仿佛一道光照在身上,暖暖地让人心里发甜。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着了魔。
明明才见过面,可她又开始想念起对方来。
心里乱得慌,冉沐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顶着刚才拱得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拉住了云娘。
“姐,那天我瞧见你在三生桥上同汀风仙君说话,你们认识对吗?汀风仙君他是个怎样的神仙啊?”
冉沐突然将话题拐到汀风仙君身上,云娘先是一愣,继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小沐,你问起这个做什么?”
云娘的反应有些出乎冉沐的意料,她略略一怔,道:“我就是好奇。”
云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不过她仍是开了口。
“我和汀风仙君并不熟悉,只有过几面之缘。我熟悉的,是一个和他有关的人。”
“是什么人?”
“小沐你知道,我在三生桥上待的时间太久,终日来来往往的人见得多了,能记住的就很少。只有一个姑娘不同,她叫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她连续转生了七世,世世都不肯喝我的忘尘汤……”
从云娘口中道出来的,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有仙缘的人死后转生,都要喝下云娘熬的忘尘汤,忘掉前尘过往才能重新开始。
可有时候,有些执念过深的人不愿舍弃生前记忆,便得独自在临川中待上百年,待受尽怨气侵蚀之苦,挨过百年无边孤寂,若心志仍未改变,便可带着记忆往生。
然而昆仑密境冷寂,临川水阴寒,怨气侵蚀身体之苦远胜于钢刀刮骨,而且许多人就算耐得住皮肉苦痛,也耐不住独自在临川中煎熬的百年孤寂。于是,有许多人反了悔,舍弃前尘过往,喝下汤转世投生。惟有云娘口中这位姑娘忍了下来,而且一连七世,世世如此。
最后,就连云娘也禁不住好奇,她到底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记忆,才能支撑她渡过这漫长的七百年岁月。于是,在那位姑娘又一次历经怨气蚀体之苦,重新往生之时,云娘好奇问了她一句。
“你究竟为了什么,世世不肯喝忘尘汤?”
“为了什么?”那姑娘回过头来,朝云娘一笑,脸色雪白,笑容淡得几乎一碰就碎,那种脆弱与她表现出来的坚韧全然不符。她道:“我生生世世追随在他身后,只为有一日可与他比肩,若这一世忘了,那我以往的苦心,岂不是全白费了。”
“她说那话时的模样,我至今仍记得。她的笑容明明是苦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悔意,那样的执迷,左右便脱不了一个情字了。”
听云娘这么说,再联想到自己提起汀风仙君时云娘的态度,冉沐心里隐约猜到点什么,她问:“这个姑娘,莫非同汀风仙君有干系?”
云娘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后来忍不住,偷偷托了掌书文官,瞧过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她命中犯情劫,一介凡人,偏要恋上九重天上的仙君,为了同对方在一起,不惜斩断尘缘走上修仙之路。可凡人要修成正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看着她世世徒劳,却痴心不改,也不知该佩服她,还是该可怜她。”
“那她后来怎么样?”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一世她的际遇终于有了转机,天生仙骨,资质非凡,假以时日,必能修成正果。我本以为这一世的她定能得偿所愿,也暗暗替她高兴,可后来我拖仙界的朋友替我打听,才知道这几百年间,从未有过凡人飞升。我也想托掌书文官处再查查她的生平,但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已经全数消失了。刚才我瞧见汀风仙君,就是忍不住问他,可否知晓那位姑娘的下落。”
冉沐的心思提了起来,忙问:“他怎么说?”
云娘摇摇头,顾自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之后才牵动嘴角扯了个笑,那笑极为讥讽:“他道他不知情,他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独自追随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为了他在临川里受过七百年的煎熬。而且我同他说起这些时,我瞧他竟无半分动容,这位仙君的心肠,就算在天界诸仙中,恐怕也算硬的了。”
冉沐听云娘这般说起汀风仙君,隐约觉得刺耳得紧,不由得替他辩解道:“姐,我同他接触过几次,他分明是个和煦温柔的神仙,我想他并非铁石心肠,这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
云娘摇头失笑:“你才活了多少年?你哪里知道,有时候这面上越是温和理智的人,心肠越是冷酷。他们把所有的利弊好坏都看得清楚,把所有的界限都定得分明,做任何事都不肯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冲动心软的机会?”
冉沐一时无法辩驳,咬住下唇想了一阵,又将头往床上一扎,闷声道:“我总觉得他不是。”
她不愿像云娘那样,把汀风仙君想得那么铁石心肠。他有着那么温暖明亮的笑容,对她一个刚认识的人也和煦温柔,怎么会冷酷无情呢?
可又如云娘所言,一个人追寻了他千百年的岁月,仍未能在他心上留下半分涟漪。自己对于他而言,不过昆仑密境里一个小婢女,恐怕更是渺小得厉害,哪能得他更多青眼?
冉沐活了十六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情绪,她只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把往日藏在心底的酸甜苦涩都压了出来,那滋味古怪得紧。
云娘瞧着她钻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不由得放下酒杯,伸手揭开她头上的被褥,同她正色道:“冉沐,你若是对这位仙君动了心思,我劝你最好收一收,我很喜欢你,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她。”
冉沐将云娘眼中的关怀看得分明,她垂了眼帘,怔怔出神。临川边汀风仙君牵她起身时手心的温度,三生桥上他望见她时的笑颜,她因他而动的别样心思,全都那么新奇而难忘,令人不舍。她想了想,突地一咬牙,抬起头来望向云娘:“姐,我若是不想收心,该怎么办?”
云娘皱眉担心地看着她。
冉沐明白云娘的意思,她咧嘴一笑,颊边两个梨涡闪现,可爱得紧:“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不是她!这世间的事,若没有试过,谁会知道结果!”
“……”
半晌后,云娘叹口气,往她头上拍了拍:“我虽不愿意你犯傻,可有时候,却觉得犯起傻的你更对我的脾气。”
冉沐没脸没皮地一仰头:“那当然!”
云娘朝她头上敲了一记,摇头笑了起来。
冉沐的个性,一旦认准了什么,便是只管往前。
她心里既然拿定了主意,便没了开始时的忐忑反复。眼见时辰不早,白帝令她搬过去伺候的时限也差不多到了,她一翻身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三两下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再带上行李,朝云娘挥挥手出了门。
“姐,我去殿下身边伺候了,有时间回来看你。”
“自己小心。”
云娘简单交代了一句,也不再管她,坐回桌边继续喝她的酒。
只是又喝了两口,她突然想起些事情,猛放下酒碗,一拍脑袋道:“我怎么光顾着和这丫头谈汀风仙君,忘了追问她和殿下的事情?”
她可是和引路人他们打了赌的,这事谁先弄清楚真相,谁输一年的好酒!
这下亏大了!
第三章 重回凡间走一遭
冉沐在白帝身边伺候的日子,整体而言还算风平浪静。
白帝并没有为难她,还会在闲暇时指点她修行。
冉沐的头脑灵活,凡事一点即通,加诸她手上的手串是个好东西,里面像是蕴藏了谁的千年修为似的,令她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就这样,没多少时间下来,冉沐的修为大有长进。
有时趁白帝不在,她会偷偷找些破损的法器尝试,结果发现,她修复法器的能力比之前精进许多,而且过后,她也没有过去那种耗损过度、力竭空乏的感觉。
冉沐对此非常欢喜。
她向来是个看见美色就挪不动脚的人,同样的,只要这相貌好的人对她有半分真真心心的好,她便能对人家掏出十分心来。因此,她伺候起白帝来可谓尽心尽责,对白帝那些大大小小的糟心毛病也咬咬牙只当不见。昆仑密境一干大小仙人们原本都在开盘豪赌,押冉沐到底几天会被白帝丢出来,发配量刑司,现下他们全都输得傻了眼。惟有云娘,一开始便霸气十足地赌冉沐能得白帝心意,最后赚了个钵满盆涨,高兴地在给人派汤时都多添两勺。
而渐渐的,冉沐也发现了个问题,这白帝除了脾气不好,还有两处逆鳞碰不得。
第一处,是不准冉沐在他面前提起汀风仙君。冉沐曾拐弯抹角想从白帝处打探点汀风仙君的消息,也想让他解了不准自己见汀风仙君的禁令,可每每一开口,便被打断。
这第二处,则是很厌恶冉沐对着他的脸发呆。有时候冉沐伺候他看书,在边上瞧着那张脸便忍不住出神,可只要被白帝发现,下场必定是被书砸得满头包。
这种种表现,让冉沐忍不住揣度,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言,白帝因为那张脸勾引了汀风仙君的爱徒,又害得那人家被贬下凡,导致和汀风仙君反目。
有次,她趁白帝心情好,故意提起这个八卦,想瞧瞧白帝的反应,谁知话才起了头,便见白帝眯了眼,一脸警告意味地盯着她。
“谁同你说的这些,云娘?”
“我做梦梦见的!”眼见拈了虎须,冉沐立刻缩了脖子直摇头,以免引火烧身,还殃及云娘。
可白帝如何肯信她这等胡话?二话不说丢了书,两个指头掂住她后衣领,提着她就朝书房外走:“去临川边待清醒了再回来。”
冉沐扁嘴:“又是临川,你还不如丢我回凡间玩一趟。”
她这句话本是玩笑话,没想最后却成了真。
原因挺简单,白帝刚把她提出门,还没来得及丢出去,就撞上了汀风仙君。
虽然搞不懂这位仙界的仙君怎么老往昆仑密境走,可冉沐看见他仍然是欢喜万分,连眼中的神采都亮了几分。
汀风仙君也瞧见了她和白帝的模样,先是一愣,片刻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严如,冉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笑容其实远不及白帝的夺目,但冉沐一见,便觉心头一股暖流淌过,连昆仑密境里吹过的风都是柔的,不禁也笑了起来,颊边梨涡里装的全是甜蜜。
相较冉沐的反应,白帝对汀风仙君的态度是明显不欢迎,他反手将冉沐丢回书房,然后就这么站在房门口,既不邀请对方进屋,也没有半句客套话,道:“汀风,你最近似乎很闲,总有时间往我这边跑。”
汀风仙君笑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白帝望着他:“你有话直说。”
汀风仙君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冉沐。冉沐也在这时候从白帝背后探出头来,两人目光刚好撞上,冉沐吐吐舌头,朝他一笑。汀风仙君的眼中有笑意闪过,转而将目光转向白帝,清声道:“严如,我要同你借冉沐一用。”
“做什么?”
冉沐和白帝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这句话,差别只在于前者惊讶欢喜,后者狐疑不悦。
汀风仙君没有忙着解释,他解下腰间佩剑,缓缓除去剑鞘,将剑呈给白帝看——冉沐曾替他修补好的剑身之间,再度出现了一道裂纹。
“我近日在凡间追查一只画魂,它靠吸人精气修行,杀孽深重,理应重惩。但我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刃,所以想麻烦冉沐随我走一趟灵山,取当日铸剑的玄铁及灵水,再次替我修补斩魂剑。”
白帝闻言嗤笑一声,不以为然:“汀风,区区一只画魂,何须斩魂剑出鞘?你未免太抬举它!”
汀风仙君摇头:“若这只画魂,是天帝当年亲手所绘呢?”
白帝没料到这点,不由得默然,可他想了一会儿,仍不肯松口:“就算是天帝昔日所绘又如何?斩魂剑断了近五百年,你汀风何曾一败?”
汀风仙君眉头微微皱起,冉沐见状心中不忍,在白帝背后小声冒了一句:“殿下,你就让我去吧,我想去。”
闻言,汀风仙君的眉头不觉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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