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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伪币制造者》在纪德全部作品中占据一个非常特殊的地位:以篇幅论,这是纪德作品中最长的译本;以类型论,这是至今纪德笔下唯一的一本长篇小说;以写作时代论,这是纪德最成熟时期的产物。在日记中,纪德称他用毕生积累而写成这部作品,是他最重要的使命,写成以后,死而无憾。因此,可以说它代表了作为思想家与艺术家的纪德的最高、最总和性的表现。该书内容宏大,描绘了较为广泛的社会现实面。它既是一部成长小说、伦理小说,也是一部心理小说,甚至还是一部表现如何提炼生活、进行艺术创作的“元小说”,在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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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裴纳尔偶然间发现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而离家出走,又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作家爱德华的秘书,而爱德华又正是他最好的朋友俄理维所爱恋着的叔叔……小说真实地记录下了年轻人的困惑、疑问与反抗,记录下他们如何在道德沉沦价值失落的社会里不断摸索,又不断迷失。“伪币”寓意丰富;追查伪币,也即揭露用话语及行为编织的各种谎言、伪装和虚假表象。小说《伪币制造者》中所构建的世界由家庭、宗教、文学三大部分组成,“伪币”是它们的共同特点,他们一起构成了一个十分荒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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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安德烈。纪德(1869-1951)是法国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法国乃至整个现代西方文学史、思想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因其“内容广博和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对真理的大无畏的热爱,以锐敏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而荣获1947年度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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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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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本序
终极目标与“纹心”术
纪德:《伪币制造者》
柳鸣九
纪德于1921年开始写这部小说,四年之后完成,1926年 出版,此时,他眼见奔六十岁了。
在此之前,他实际上已完成了他毕生文学创作中的主要业 绩:《地粮》(1897)、《背德者》(1902)、《浪子归来》(1907)、 《窄门》(1909)、《伊萨贝尔》(1911)、《梵蒂冈的地窖》(1914)、 《田园交响乐》(1919),这些作品已经奠定了他在当代文学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还要给自己添加一点什么?
在他过去的作品中,除了《梵蒂冈的地窖》接近长篇小说 外,其余的作品均属中篇的规模,这部《伪币制造者》可说是 纪德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此后,他再也没有写过长篇,甚至再 也没有写出重要的小说,因此,《伪币制造者》要算是纪德书目中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了。如果说,他年过半百、业已功成名 就之时还要为自己添加一点什么的话,那就是要进入长篇小说创作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文学竞技场,来显示自己的力量。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这时的法国长篇小说领地中, 已经出现了《寻找失去的时间》这样划时代的奇书,且不说早 已有雨果、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左拉这些比肩而立的巨人了。
从长篇小说日益昌盛的时代以来,我们可以看到,往往那些最有气度的小说家都致力于在长篇创作中,追求这样一个终极目标:使自己的作品成为整个一个时代,整个一个社会的一 面镜子,使自己成为整个一个时代社会的书记。不止一个这种 作家都曾在有关的文学中宣告过自己这种宏伟的创作纲领。像 《人间喜剧》与《卢贡-马卡尔家族》这样巨大的小说群体,固 然是凝现了这种终极目标最典型的成就,即使是在不少单独成 书的小说里,作家往往也要努力在一定程度上达到这样的目 标。司汤达把“1830年纪事”当作小说《红与黑》的副标题, 而该书1831年第一版的封面上则干脆标有“十九世纪编年史” 的字样;雨果的《悲惨世界》虽然写的是一个人的命运,表达的是一种人道主义的激情,但其中填进了从滑铁卢战役一直到 1832年巴黎起义等一系列重大的历史事件,而且每个历史事件 都是以浓墨重彩的充足篇章描绘出来的,使整个小说真正具有 了一个时代宏伟史诗的规模。
纪德进入《伪币制造者》的写作,看来也怀有这样的目标,不过,他的年龄已经不允许他进行巴尔扎克、左拉那样旷日持久的宏伟工程,他只可能以对自己来说是有可行性的方式 来进行,以一种自己的独特的方式来达到虽然不能与《人间喜剧》匹对、但却也能以小见大、在一定程度造就类似的效果与 境地。如果说,巴尔扎克是在几十部作品中采取人物再现的办 法、左拉是在廿部长篇中通过人物的家族血缘关系,来实现自 己写时代社会全景的目的的话,纪德则是在单独一部小说通过 多线头、多线索的纠合来展现社会全景的。
在《伪币制造者》中,重要的线头与线索为数不下十个, 例如:小裴奈尔发现自己是私生子而离家出走,在外闯荡奋 斗;法官普罗费当经办一批出身中上层家庭的青少年所犯流氓 罪与贩卖伪币罪的案件;浮台尔一家艰辛困顿地在巴黎开办寄 宿学校T卑鄙文人巴萨房以办刊物为诱饵拉青少年下水,俄理 维受骗失足后而悔恨回头;萝拉与杜维哀结婚后不久就失身于 文桑,怀孕后惨遭抛弃,最后又被丈夫原谅接纳;格里菲斯夫 人饱经患难之后,放浪形骸,生活迭荡;拉贝鲁斯老夫妇晩景 潦倒阴暗,寄希望于寻觅远在异国的唯一的孙儿;小波利命运 多艰,精神抑郁,痛失女友勃洛霞之后,又被一群恶少捉弄以 致死于非命;在教唆犯斯托洛维鲁的支持下,少年恶棍日里大 尼索、乔治等人在校内恶作剧,在校外抛售)钱币;作家爱德华为拉贝鲁斯到波兰寻觅小孙子;他在所有这些故事进行的期 间,正在写一部名为《伪币制造者》的小说,等等,等等……
这么多的线索在一部作品里进行,对小说创作而言,是颇 为壮观的,为以往文学史中的长篇巨制所罕见。而且,每条线 索都带出了若干个人物,总共有数十人之多。这么多的线索与人物被作者用有时自然得不着痕迹、有时又巧合得令人拍案惊 奇的手法组合纠绕在一起,构成了广阔的巴黎生活的场景,它 包括了好几个生活层面与社会范畴: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青少年生存状态与精神状态,文坛活动,教育状况、法院内外等 等,集中起来则可以说是巴黎文化教育领域里知识阶层的生活 现实。应该说,这是二十世纪上半叶法国文学中社会视野最广阔,社会生活内容最充实、最丰厚的长篇小说之一,在一定程度上,它可以说是一部微型《人间喜剧》式的作品。
如果纪德像放风筝那样舒展他的线索,那么他的每一根线 索都足以引申出一个个有始有终、徐缓道来的故事,不难铺陈为一部部单独的枝条繁复、丛叶丰满的作品。巴尔扎克与左拉就是这样做的,纪德却没有这样做,也不可能在一部小说里这 样做。他致力于放短线的艺术。他把自己的每一个线索都截得 短短的,任何一个线索几乎都不超出一两章的篇幅,这样,他 总算在四十多章的篇幅里容纳下了十多个线索,而每一个线索 正是一幅幅现实图景、一种种社会生活的凝现。不难想象,对 于作者来说,用这样分散的短线头,短线索,编织一幅完整的 社会生活画面,要比用长线来进行编织来得更为困难,更需要 技艺灵巧,就像要用零星线头编织出一件衣裳那样殊非易事。 《伪币制造者》成功地做到这点。它可以说首先就体现了一种线 索编织的艺术,它不仅靠短线头编织出图景,编织出事件,而 且有时还达到了类似套色印刷的效果,如文桑与有夫之妇萝拉 的私情故事就是一例:
文桑与萝拉的关系第一次是通过一对少年朋友俄理维与裴 奈尔就寝之前的闲聊透露出来的,第二次是通过罗培尔与莉莉 安之间的打情骂俏由莉莉安转述出来的,这两场叙述在小说中 都可谓故事中的故事,都同时表现了双重事实的过程。俄理维 是文桑之弟,他的这场叙述既表现了他与少年朋友谈话的情境 与意趣,又第一次露出了文桑猎艳的蛛丝马迹;莉莉安是文桑 的新欢,她在与罗培尔打情骂俏时的一场叙述,则既是巴黎青 年放荡生活的一个典型场景,又对文桑欺骗与玩弄女性一事的 全部真情起了 “竹筒倒豆子”的作用,而在这两场叙述之后, 又有萝拉给作家爱德华写信求援的情节与萝拉得到这位作家 救助以及丈夫杜维哀出场等的后话,于是一个典型的巴黎私 情故事、一个完整的事件过程,就通过零星的断续的片段中完 全呈现出来了。同一事件的始末,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背 景、不同的人际交往、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叙述中多次闪现, 就如同经过几次套色印刷,轮廓更明朗,细节更清晰,色彩更 鲜明,而且叙述或参与了这个事件的那一群人物的面目、性 格、人品也都活脱脱而出,这不能不说是纪德高水平的叙述学 艺术。
编织,需要有穿针引线的手艺,尤其是短线头的编织,由 此,你就不难理解《伪币制造者》中作者的匠心与机巧。在这 里,我们可以看到作者那种得心应手、娴熟自如、出神入化的 穿针引线术,在这里,线索与线索更多的时候是交织得自然而 然,不着人工牵引的痕迹,像都德式的散文化小说的淡化情 节。偶尔,线索纠合扭结得出自高度的偶然性,颇像雨果准浪 漫小说的巧合情节,第一部中丢失提箱的情节就是典型的一 例,爱德华在巴黎街道上丢失了寄存提箱的行李单,恰巧被他 外甥的好友裴奈尔拾到,小裴因私自从家庭出走后生活无着, 冒领了这个提箱,除得了一些钱外,还得到了提箱里的一本日 记,其中又恰好记有乔治偷书一事,而乔治碰巧是爱德华的又 一个外甥,因而也是小裴的好友的小弟,于是这个行李就把好 几个分散的人物连成一片。更巧的是,萝拉写给爱德华的求援 信也在箱里,小裴(到后,就萌生救助这个他早已听说过的女 子的善心冲动,他来到萝拉面前,直陈自己的善意与身世,恰 好又被在门外的爱德华听到,这种直接的巧合与间接的巧合, 层层相套,其故事的奇情性简直有点像冉阿让经历中那些“无 巧不成书”的情节。
在线索的编织中,没有起维系交织作用的机杼是不行的。 《伪币制造者》中的机杼,显然就是那位作家爱德华。他是纪德 特意安排的一个人物,其作用仅仅归结为机杼似乎还远远不 够,他是各个生活领域之间的一个“中间地带”,既是这个家 庭的亲戚,又是那个家庭的故),既是文艺界的一员,又与教 育界有渊源,与法律界也发生了关系,不论是哪个领域里发生 的什么事,都要传感到他这里,加以他热心善良,乐于助人, 于是,他就成为了各个领域之间的“交通员”,成为了各个生 活层面之间的穿针引线者,没有他,也就没有了《伪币制造 者》中的完整故事。他的作用还不止如此,他还起了类似希腊 史诗中合唱队那样的作用,他那份特殊的日记,既叙述、补充 与说明各个事件与人物,也对它们进行分析与评判。而且,小 说家纪德还把自己的某些特征,甚至自己的同性恋癖好也赋予 这个人物,使他成为了自己的化身,成为作家在小说里的直接 代理人,作家本人与人物黏合得如此贴紧,如此没有任何间 隙,这在小说史上是不多见的。这个人物在各个生活层面之间 的来往穿梭,他日记中的断简残篇对人对事的叙述与议论,无 不体现了作家本人的艺术匠心,这使得这部小说带有了明显的 技巧化的色彩。
更带有技巧化与艺术匠心的安排是,小说里爱德华这个人 物也在写一部小说,而小说的题名正是《伪币制造者》,他日 记中所记叙述的种种事情是他为小说所搜集的素材,而日记中 所写的关于文学制作的札记,则是他要在小说中贯彻的理论与 意图。纪德把这称之为“纹心”术,即如同在一个纹章的中心 设置一个与纹章的形状、图像、花色完全相同的微型纹章。这 种手法其实就是文学创作中的“戏中戏”、“画中画”,日常生 活中的“镜中镜”,它新颖独特,极具匠心,然而并非绝无先 例。《哈姆雷特》第三幕中就有一场类似的“戏中戏”,在丹麦 王子的指使下,戏班子在杀兄娶嫂的国王面前搬演了讲述同样 一桩罪行的戏。在《红楼梦》里,贾宝玉游太虚幻境所翻阅的
金陵十二钗名册,实际上是《红楼梦》中几乎所有那些著名女 性人物的命运的缩影,可谓整个大图景中的微型画幅,如果这 还不够典型的话,那末,整个《红楼梦》的构思,可以说完全 是一个故事中的故事,一个故事是小说所构设的顽石“到那昌 明隆盛之邦,花柳华地、温柔富贵乡去走一遭”之后“编述历 历”的奇幻之事,一个故事是石头上所记述的大观园里的悲欢 离合。这两个故事与小说互相套合,其效果更像是“镜中镜”,颇有“先有鸡蛋还是先有鸡”的难解之妙。
匠心与手法尽管相似,效应与目的却各不相同,各不相同 的关键在于戏中之戏,画中之画,也就是那个“纹心”的所占 的地位与所起的作用。在《哈姆雷特》中,作为“纹心”的那 场戏中戏,在整个“纹章”、也就是在“戏”中的比重并不大, 但完全是对“戏”本身的模仿与影射,也就是对丹麦宫廷中那 桩骇人听闻的杀兄篡位娶嫂罪行的模仿与影射,“纹心”中人物 的关系与格局与“纹章”中的完全相同,只是改了姓名而已, “纹心”中的事件与“纹章”中的也几乎一模一样,而“纹心” 的安排与设置,则是人为性的,完全出自“纹章”中的人物之 手,是“纹章”中丹麦王子为了那场为父报仇、反对暴君的斗 争的需要而故意安排的。在《红楼梦》里,“纹章”与“纹心” 的比例则是另一种模式。在这里,“纹心”几乎占了整个的“纹 章”,以至顽石到温柔富贵乡走了一遭的“纹章”,只不过是作 为“纹心”的整个石头记的一个装饰性的框架,作者之所以设 置这样一个框架,则是为了 “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说此 《石头记》一书也”,特别是为了达到将自己“半生潦倒之罪, 用假语村言,敷演出来”,“以告天下”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 要赋予大观园中的兴衰故事以色空哲理的色彩。
纪德的纹心构设,虽为后来,但决非承继与模仿,而属不 约而同、殊途同归,自有其匠心与巧思,即使不是独创性的, 至少也是别致新颖的。
如果说“纹心”总要有加以浓缩、加以映照的对象的话, 那末,纪德《伪币制造者》中的“纹心”可以说有两重意义上 的浓缩与映照。第一重意义是,这本小说中的“纹心”,是小 说中所发生的事件与情节的浓缩与映照,但我们仅仅只能在一 定程度上可以这样说,因为,纪德只告诉我们,小说中的小说 家爱德华也正在写一部名为《伪币制造者》的小说,但对小说 的整个内容以及故事情节、人物格局都并未明言,甚至故意隐 而不露,只是隐约让读者感觉到,爱德华把他所见所闻记述在 日记本里,这些内容也许可能成为他的小说的片断或组成部 分,这样的话,纪德的《伪币制造者》的某一部分现实内容就 会成为爱德华的《伪币制造者》的现实内容,因此,这个“纹 心”对这个“纹章”的映照只是在一定程度上而言的。第二重 意义是,爱德华的《伪币制造者》这一 “纹心”,不完全是纪德 的《伪币制造者》小说内容的映照,而更多的是纪德本人写作 《伪币制造者》这一事实与全部艺术实践的浓缩与映照,于 是,这部小说的“纹心”本身的特点,就使得“纹章”并非一 部小说,而成为了一部小说的创作实践,成为了纪德写《伪币 制造者》这一事实。我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纪德在他小说 的“纹心”中,虽然并未明确写出爱德华的《伪币制造者》的 生活内容、故事情节与人物关系,但是非常明确、非常详尽、 非常具体地写出了爱德华创作《伪币制造者》所要遵循的艺术 原则,所要运用的艺术方法与艺术经验以及爱德华对所有这一 切的思考。很显然,纪德这部小说的“纹章”,是一个外延扩 大了的“纹章”,其扩大的外延在文学史上可说是绝无仅有 的,这是纪德的《伪币制造者》的纹章纹心术的特征,也是它的价值。
毋庸置疑,纪德的《伪币制造者》中爱德华对于小说创作 艺术的一系列思考与议论,是特别值得读者关注、重视的 部分。
爱德华理想中的小说创作是这样的:“不离开现实,同时可 又不是现实;是特殊的,同时却又是普遍的;很近人情,实际 却是虚拟的。”这显然是一种追求真实与典型的现实主义小说 创作观。当然在他看来,这只是所要实现的一种境界与状态, 而不是一种法则,因为“在一切文学门类中,小说始终是最自 由的”,在这里无法规可言,即使是“巴尔扎克建立起了他的 作品,但他从不自称替小说立下了法典E ,对于小说家来说, 他自己就是“法典”,“试问我与户籍何关?户就是我自己,艺 术家”,这样,在给自己立了一个目标的时候,爱德华就授予 了自己“条条道路通罗马”的自由选择权。
那么,爱德华要把他的《伪币制造者》写成一本什么样的 小说? “一本相当奇特的书”,按他的设想,此书的写作不遵循 什么结构与纲要,没有预先的人工安排,一切顺乎自然,爱德 华这样说:“一本这样的书,根本就不可能有所谓的计划,如果 事前我先有任何决定的话,一切将显得非常做作。我等着按现 实给我的吩咐去做。”他说得好,“按现实的吩咐去做”!因 此,“我的小说没有主题” T小说也没有任何剪裁,“我要把一切 都放在这本小说里,决不在材料上任意加以剪裁”。在作家来 说,这显然是要追求浑然天成的效果,这倒与纪德那种崇尚自 然、崇尚天性的整个精神倾向很是一致。然而,“不加任何剪 裁”,恐怕只是自我标榜的假话,如果真的把所有一切都胡乱 往一个口袋里装,肯定难成一部有可读性的小说,因此,作者 的活计不能这么简单,不能这么不费劲,事实上,装哪些东 西、如何装,倒的确是一件非常复杂,非常费劲的事情,特别 是要装得像是不经心,像是无人工安排,像是浑然无序,那就 更复杂,更费劲,更需要艺术与匠心了。难怪爱德华最后道出 了其中的奥妙与艰辛:“这书的主题,如果你们一定要有一个主 题的话,那就是小说家如何把眼前的现实用作他小说中的资料 时所进行的一种挣扎。”
纪德的《伪币制造者》,就是正如爱德华所构想、所宣称 的那样写出来的,整个作品的风貌可以说是散任自由。它的线 索杂然纷呈,似乎并无主次之分,彼此之间亦无明显的焊接, 如果没有爱德华的作为“中间人”的来往穿梭,这些线索很可 能只构成一个个片断的故事,甚至只构成一个个零星的场景。 它的结构松散自由,似乎并无一个程控全局、制导各方的严谨 构思,没有出于统一构思的整体上的起伏跌宕与“开端一发 展一高潮”式的典型全程,更没有作者归结全书式的结局,它 的“结局”可以说是“开放性的”、“继续行进式的”,最后,是 爱德华以这样明显带有下文的一句话:“明晩我们还能见面,我 很好奇地想认识卡鲁E ,宣告着一个新人物的登场。它的情节 基本上都平淡无奇,似乎并无什么戏剧性,如果没有爱德华的 那只手提箱,那末整个作品连一丁点儿的偶合也都没有了,情 节的叙述并非为了营造动人的故事性,而仅仅是为了表现出日 常生活事件,为了表现日常生活图景所必有的起码的时间绵 延,而这种叙述又并非是有声有色,浓墨重彩,仅仅是以单线勾 勒而出。它的人物众多而分散,彼此并不构成小说中常有的那 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与纠合,更没有那种互为因果的人工的安 排,它的人物描绘绝对是素描式,无意于追求油画肖像或立体 塑像的效果,甚至连形)与衣着也简略而不写,只限于勾画人物基本的言行与精神面貌、人品层次,特别是人性的真实,如 像访问拉贝鲁斯夫妇的那两章素描式的场景,就把老年人晩景 的凄凉与老年的“精神蛻化”、“人格矮化”表现得很出色。所 有这些艺术特点使得《伪币制造者》有别于经典传统中常见的 色彩瑰丽、戏剧性强烈、有立体感的小说模式,而明显带有散 文化的倾向,使小说的现实生活图景像是一幅幅单线条的 素描。
传统小说中的吸引人的故事情节,浓烈的色彩、强烈集中 的戏剧性冲突,以及足以使读者大悲大喜的结局,固然需要有 高明的艺术技巧,而放弃了所有这一切手段的散文化的小说, 则更需要艺术气质与艺术氛围,以使读者认可、接受与入胜。 把作者眼前如此分散的现实现象,都塞进一个口袋里,不求助 于以上那些手段而构成一部作品,显然就需要作者付出艰苦的 劳动,甚至作出一番“挣扎”。纪德在他的《伪币制造者》的 “纹心”,点出了这个“题”。这样,他这部小说就具有了双重 的作用,它所表现的既是作者眼前的巴黎知识阶层的生活现 实,也是作者如何把他眼前的这一现实,以他目前这种浑然天 成、无序中有序的方法写出来的这样一个问题。
这就是纪德的《伪币制造者》的意义与独特性之所在,这 使得这部小说成为了二十世纪上半期法国最有新颖性的小说之 一,最具有“作家味”、最艺术化的小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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