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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悲伤的年轻人,都要挥别一段不堪的前世
《离别的记忆》出版于1987年,是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的处女作长篇小说。作品以简洁、生动的语言,采用第一人称叙事,讲述了一个东非斯瓦希里少年的成长历程和精神重生。这部曾被认为“不够非洲”的作品,却跨越了时空与民族的隔阂,道出了“小镇青年”们共同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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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故事的主人公哈桑?奥马尔出生在海滨小镇肯格一个贫困潦倒的阿拉伯裔穆斯林家庭。父亲奥马尔放荡不羁、酗酒成性、残忍暴虐;母亲懦弱隐忍,近乎宿命地接受了丈夫的残酷虐待;哥哥赛义德性情顽劣、桀骜不驯,六岁时意外死于火灾,为此哈桑多年来背负骂名;妹妹扎基雅大胆叛逆,最终沦落风尘。国家的独立带来了社会动荡和对自由承诺的背叛。新政府担心人才外流,迟迟不公布高中毕业考试结果。由于得不到奖学金,哈桑来到内罗毕投奔富有的艾哈迈德舅舅,期望要回母亲应得的家族遗产。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但很快揭开了田园诗般生活的面纱,看到了充斥于这座现代非洲城市的腐败和虚伪。与表妹萨尔玛的朦胧爱情燃起了哈桑对生活的希望,但丑陋的现实很快就将伴随一个令人不堪的家族秘密一道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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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坦桑尼亚裔英国作家,2021年因“他对殖民主义文学的影响,以及对身处于不同文化夹缝中难民处境毫不妥协且富有同情心的洞察”而获诺贝尔文学奖。古尔纳1948年出生于东非海岸的桑给巴尔岛,20世纪60年代移居英国并求学,最终在肯特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留校任教至今。他的主要学术兴趣是后殖民主义写作和与殖民主义有关的论述,特别是与非洲、加勒比和印度有关的论述。曾担任凯恩非洲文学奖和布克奖评审,2006年入选皇家文学学会。
古尔纳的作品围绕难民主题,主要描述殖民地人民的生存状况,聚焦于身份认同、种族冲突及历史书写等,他展现的后殖民时代生存现状被认为具有重要的社会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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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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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后记
《离别的记忆》是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的小说处女作,是他于1973年在英国肯特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完成的。古尔纳向海涅曼出版社的“非洲作家系列丛书”(Heinemann African Writers Series)投稿,一开始出版方表示愿意出版,但需要一份来自内罗毕的鉴定报告。那份报告最终拒绝了古尔纳,认为他的作品“不够非洲”,因为他没有以人们预设的非洲作家的方式去写作。多年碰壁之后,这部小说才最终于1987年由乔纳森?凯普出版社(Jonathan Cape)出版。
作品以简洁、生动的语言,采用第一人称叙事,讲述了一个东非斯瓦希里少年的成长历程和精神重生。主人公哈桑?奥马尔出生在海滨小镇肯格一个贫困潦倒的阿拉伯裔穆斯林家庭。父亲奥马尔放荡不羁、酗酒成性、残忍暴虐;母亲懦弱隐忍,近乎宿命地接受了丈夫的残酷虐待;哥哥赛义德性情顽劣、桀骜不驯,六岁时意外死于火灾,为此哈桑多年来背负骂名;妹妹扎基雅大胆叛逆,最终沦落风尘。国家的独立带来了社会动荡和对自由承诺的背叛。新政府担心人才外流,迟迟不公布高中毕业考试结果。由于得不到奖学金,哈桑来到内罗毕投奔富有的艾哈迈德舅舅,期望要回母亲应得的家族遗产。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但很快揭开了田园诗般生活的面纱,看到了充斥于这座现代非洲城市的腐败和虚伪。与表妹萨尔玛的朦胧爱情燃起了哈桑对生活的希望,但这种浪漫的越界之举激怒了舅舅,致使他把哈桑逐出家门,一个令人不堪的家族秘密也随之浮出水面。走投无路的哈桑最终选择离开家乡,坐船出海,到远方去寻找未来。
《离别的记忆》的故事部分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的东非海滨小镇肯格,部分发生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小说采用碎片化叙事手法,陆续揭示了哈桑生活中的关键事件。为了更好地理解这部作品,我们不妨以哈桑的三次离别为线索,把小说大致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发生在肯格,讲述了哈桑家族的变迁。哈桑童年的中心事件是目睹哥哥赛义德的意外死亡。火灾来得太突然,五岁的哈桑茫然无措,未能为哥哥提供帮助,为此全家人都迁怒于他。这个创伤性事件使哈桑负疚多年,也造成了他与父母之间关系的疏远。家庭的衰败与哈桑的成长相伴而行:父亲酗酒、嫖娼成性,母亲把自己封闭在痛苦的沉默中,妹妹扎基雅自暴自弃。镇上的码头是哈桑唯一的避难所,在那里,他移居国外的梦想开始成形。出国留学的前景和逃离压抑环境的想法,给哈桑提供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让他努力追求学业卓越。哈桑的成年与国家从英国殖民统治下获得独立是同步发生的。由于哈桑的阿拉伯裔背景,作为曾经的压迫者的后代,他无法获得新政府提供的奖学金。为此,母亲说服他去拜访内罗毕的舅舅,希望借此机会要回家族遗产。父亲早年因被控性侵儿童而入狱的经历致使哈桑无法获得护照,最后在扎基雅的暗中帮助下,他才拿到护照。毕业考试前夜,父子在雨中踉跄而行的一幕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二者的和解,而后来父亲在火车站送别哈桑的场面则有几分神似朱自清的《背影》,读来让人感触颇深。
第二部分聚焦于哈桑的内罗毕之旅。哈桑带着使命踏上了从滨海小镇到东非大都市的旅程。在火车上结识的青年摩西?姆维尼,激情澎湃,言之凿凿,呼吁通过铁血式领袖领导革命来实现国家富强和民族振兴,而此后发生的一切揭穿了他的谎言,是对所谓民族主义者的莫大讽刺。作为独立后新兴资产阶级的代表,艾哈迈德虽然生活条件优渥,但唯利是图,无意帮助哈桑,只想让他为自己打工。他还试图把女儿嫁给富商之子,以换取丰厚的彩礼。与艾哈迈德舅舅的短暂交往让哈桑意识到,从他那里获得留学资助只是无望的期许。城乡生活的巨大反差和寄人篱下的感觉强化了哈桑的疏离感和思乡情怀,与萨尔玛之间逐渐萌生的爱情是他获得的唯一安慰。但好景不长,艾哈迈德舅舅觉察到两人苗头不对,大雨中把哈桑逐出家门。他从萨尔玛闺蜜玛丽亚姆那里得知了萨尔玛母亲的丑闻和服毒自杀的悲剧,进而理解了舅舅过激反应的成因。哈桑带着委屈和愤怒离开了舅舅家,离开了内罗毕这个短暂停留的大都市,是为第二次离别。
第三部分主要讲述了哈桑回到家乡后发生的事情及第三次离别。祖母去世、扎基雅沦为妓女、父亲稍有收敛但旧习难改、留下来前途渺茫,这一切使哈桑陷入困闷与迷茫。在母亲和扎基雅的劝说和鼓励下,哈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小说的结尾是哈桑在一艘从东非驶往新加坡的轮船上写给萨尔玛的一封长信。哈桑在信中表达了自己既希望留下又希望离开的矛盾心态,对家人的愧疚和对萨尔玛的思念。小说的开放式结局为古尔纳之后的作品,也给读者的想象,留下了空间。
《离别的记忆》是一部成长小说,通过描写哈桑在原生家庭中遭遇的不幸和创伤,勾勒出一个肩负历史包袱的敏感少年如何一步步走向觉醒的发展轨迹。诚然,作品中不乏对东非家庭和社会生活的负面描写,但与此同时,透过哈桑的坚韧执着、萨尔玛的善良友善、玛丽亚姆的从容自信,我们也不难看出作品所蕴含的积极向上的力量。
正如古尔纳所言,“来自一个地方,却生活在另一个地方的状况”是其多年来的创作主题。“离别”与“记忆”在很大程度上是理解和把握古尔纳作品的两个关键词。他笔下的人物常常在家乡的幽闭恐惧和流亡的孤独困闷之间不断穿梭。作为其作品谱系的起点,《离别的记忆》通过讲述哈桑的三次离别,将对童年、故乡,甚至祖辈的记忆贯穿始终。在情节发展与人物塑造方面,《离别的记忆》与古尔纳之后的作品相比稍显稚嫩了一点,尽管如此,这部作品在很多方面已显示出一位文学大师的禀赋。
虽然我早在2008年左右参编《当代外国文学纪事:1980—2000》(英国卷)时就开始关注古尔纳,后来在《外国文学动态》(2012年第3期)发表过评介古尔纳的文章,但翻译他的作品还是具有挑战性的。作品中的斯瓦希里语、阿拉伯语及其他非英语词句,与东非历史、政治、社会文化、宗教相关的知识都构成了一定程度的翻译困难。感谢上海译文出版社宋玲老师的信任以及责任编辑宋佥老师对译文的修改和润色。限于个人水平,译文难免存在不足之处,恳请专家学者和广大读者批评指正,在此谨致谢忱。
张峰
2022年12月
母亲在后院生火。我过去找她前,断断续续地听到她念诵的祷文。我看到她把头凑近火盆,轻轻地吹着,好让木炭烧起来。她的脚边放着一锅水。当她环顾四周时,我看到烟火熏黑了她的脸庞,呛得她满眼泪水。我问她要买面包的钱,她皱起了眉头,好像不愿有人打扰她照看炉火似的。她把手伸进连衣裙的胸衣里,掏出那条打着结的手帕,里面放着她的钱。放在我手里的硬币带着她的体温,摸起来柔软圆润,没有棱角。
“快去快回。”她说,然后继续生火,没有抬眼看我的脸。我没跟她打招呼就出了家门,但一转身就感到愧疚。
她那时三十出头,但看上去要老一些。她的头发已经灰白,岁月毁了她的脸,在上面刻满了痛苦。她的目光常常带有责备的意味,你稍有不慎就会让她怒目而视。有时,她露出笑容,焕发了生机,但笑得缓慢而不情愿。我对她感到内疚,但我想她也许会微笑着迎接我长大成人。
我穿过房子旁边那条阴暗的小巷。浓重的露水让空气中的灰尘安定了下来,也使路旁棚屋的铁皮屋顶变得光亮了起来。这条路虽然坑坑洼洼,但似乎比两旁的土屋更加平坦和坚固。这里就是肯格,这里是劳苦者和失败者生活的地方,这里是干瘪的妓女及涂脂抹粉的同性恋接客的地方,这里是酒鬼们喝得烂醉如泥的地方,这里是无名的声音在夜晚的街道上痛苦地嚎叫的地方。一辆空荡荡的巴士呼啸而过,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着。车身绿白相间,车灯在晨曦中发出暗淡的黄光。
天色尚早,李子树周围的空地上一个人也没有。绿色的清真寺里传出祷告的嗡嗡声,虔诚的信徒们聚在一起。远处,一只公鸡啼鸣报晓。广场上参差不齐的岩石尖刺穿了地面,不留神踩到很危险。到了雨季,这里就会变成一片芳草地,但现在正值旱季中期。
肯格离海很近。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海的味道。天气闷热的时候,鼻孔和耳朵上会附上一层盐渍。在风和日丽的早晨,一阵海风吹来,让人在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感到心旷神怡。在过去的岁月里,奴隶贩子们曾经走过这些街道。他们的脚趾被露水弄得冰凉,他们的心因恶毒而变得阴暗,他们带着一队队壮实的奴隶来到这里,像对待牲口一样把他们的战利品赶到海边。
也门店主一句话也没说就把面包递给了我。接过钱之前,他在衬衫上擦了擦手,表现出行乞者般的恭敬。他脸上挂着谄媚的微笑,但嘴里低声咕哝了一声咒骂。
我回到家时,父亲正在祷告。他盘腿蹲坐在后院的地上,眼睛闭着,头低垂在胸前。他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右手食指指向地面。
我切了面包,然后去叫妹妹们起床。她们睡在祖母的房间里,墙壁上总是弥漫着狐臭和汗味。她干瘪的身体蜷缩在床上,一只胳膊耷拉在床边。大妹扎基雅躺在她身边,已经醒了。小妹赛伊达更难叫醒。我晃了晃她,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嘟囔着表示不满。我开始生气了,最后抓住她的肩膀摇了起来。
“嗳!你干吗呢?”祖母被赛伊达的呜咽声惊醒了,厉声说道,“轻点,你是想把我们都杀了吗?轻点!你听不见吗?”
我们管祖母叫比姆库布瓦。她看上去柔弱和善,实则冷酷无情。我转身离开时,还听到她在我身后嘟囔。
“什么也不说。也不跟人打招呼。快给我回来!”——她突然大叫——“你这个小混蛋!把我当什么了?给我回来!”
我站在后门外面,准备向她的尖叫屈服。我听到她哭喊我父亲,嗓门越来越大,像是在遭受痛苦。父亲还蹲在院子里,在我面前祷告。母亲瞥了他一眼,但他对周围的尖叫声充耳不闻。她对着我摇了摇头。又来了。她快步进屋给我拿书,暂时留下我和父亲两个人。她给了我一片面包,外加一便士买杯茶喝。那是我十五岁生日的早晨。
我五岁起开始上古兰经学校,在那里,我得知男孩满十五岁时就要对真主负责。女孩则是九岁。与分泌有关。这是真主的谕旨。
“等你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这将会是真主和你之间的事。你犯的每一宗罪都会被他的天使记录在册。到了审判日,你所行的善恶将被衡量。如果你遵从真主的教诲,就会升入天堂。如果你犯了罪,就会在地狱中被烧死。你会被烧到只剩下骨头,然后你的肉身会重新长好,再烧一遍,无休无止。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真主使者。我们须每日礼拜五次,斋月期间禁食,每年施天课,如果真主赐予我们机会,一生中至少要去麦加朝觐一次。真主把地狱分成七层。最深的那层是留给说谎者和伪君子的,他们心存疑惑却假装虔诚。
“每天,你都要感谢真主,感激自己生下来不是卡菲尔或野蛮人,有父母教导你神的荣耀和智慧。你是神的忠实信徒,是神的造物。再过几年,你就十五岁了,你将成为一个男子汉。现在就学着遵从他吧,否则你将永远在地狱之火中燃烧。”
十五岁生日的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坐着那辆巴士去上学。车上都是熟悉的面孔,女生们坐在一起,与男生分开,她们在我们面前变得忸怩不安。我在其中寻找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她的头发披在肩上,僵直地坐着,使我的欲望变得毫无意义。她旁边的那个女孩看起来更温柔。她们就坐在我前排,我甚至不敢问她们的名字。我想起了那些令我血脉偾张的梦想之夜……早上,我变成了一个男人。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走进粉刷一新的清真寺。里面光线暗淡,地板上铺着花花绿绿的席子,供教众坐在上面。我走进他们中间,在全能的真主那里开立了我的账户。
行人的脚步扬起一团团尘土。树木执拗地怒视着正午的太阳。海水在高温的折磨下翻滚、翻腾、消散、蒸发,化为雾气,凝结在太阳落山后的寒意中。
走近海滨时,我闻到了鱼市的味道。有些渔夫还在那里。他们多数夜里干活,在午祷的召唤声响起时回家睡觉。每天晚上,他们把小船推进水里,然后消失不见。有些人一去就是好几天,然后带着在战斗中击败的一条鲨鱼或剑鱼归来。小时候,我曾经以为那是一种迷人而自由的生活,一种男人的生活。
咸咸的海风吹过我的全身。绕过弯弯曲曲的防波堤,传来了码头的气味,夹杂着蹄子的隆隆声。人们正在把岛上的牛装船,准备运往其他岛屿。由于采采蝇的叮咬,岛上的牲畜状况不佳。所以,每个月,当地的商人都会把染病的老博兰牛装上独桅帆船,带它们出海。
我看见老巴卡里沿着泥泞的海滩朝台阶走去。小时候,巴卡里经常给我讲大海和渔夫的故事。他一直对我很好,有时会给我一块烤木薯或一些鱼,让我带回家。他说大海让他感到害怕,说人们并不真正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大海像一个怪物,他说。海水很深,非常深,深到难以置信。海底有山脉和平原,还有许多人类遗骸。还有吃人的鲨鱼。有一天……传来了水鸟凄厉的尖叫声。死亡之坑。他的身体就像一团受伤、变形的肌肉。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咧嘴笑了。
“你好啊,”他说,“你父母都好吧?”
“你好啊,巴卡里老爹!他们都好。”
“学上得怎么样?功课不错吧?将来你会成为医生的。”他笑着说。
“都挺好的。”
他点头表示赞许。
“感谢真主。快说感谢真主,感谢他赐予我们的这些仁慈。”他说,等着我也感谢真主,“哦,好了,我得回去睡觉了。代我向你父母问好。”他挥了挥手,然后走了。他老了,背驼得像弓一样。
有时巴卡里会发起疯来,打他的老婆和孩子。有一次他放火烧他老婆。他在一个女儿身上摔坏了一把椅子,以至于她现在还在忍受着晕厥的折磨,而且几乎无法正常说话。后来他懊悔不已,把自己关起来,祈求真主的宽恕,恳求真主杀了他,乞求家人原谅他。他担心被送进精神病院,那个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他们殴打病人,看看他们是真的疯了,还是只是想找个栖身之所的大麻烟民。
巴卡里过去常说,真主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如果他想给他一个有缺陷的头脑,那是他的事。我们只能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做我们认为真主想要的事情。
海边的空气有助于缓解我的胸痛。潮水正在退去,渔民们的木船侧身躺在泥里,舷外支架上挂满了水草。阳光照在绿油油、黏糊糊的海滩上,散发出一股恶臭。防波堤外,一艘港警汽艇向港口飞驰而去。一艘轮船驶进来了。
我知道必须得回家了,因为我属于他们。如果我不回去,他们该来找我了。然后他们会打我,疼我,提醒我真主的话。他们会前屋后院地追着打我。谁的话都不听,他以我们为耻,以他的名字为耻。看看这个小骗子。我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
“他从来都不听话。”祖母会这样说,这让父亲大为光火。
“难道他受的罪还少吗?”我母亲会抗议说,像母鸟担心受伤的雏鸟一样,在边上盘旋。最后,她会一脸严肃地退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待在脏兮兮的海边,远离混乱和屈辱。
远处,那艘轮船驶近了,满载着希腊水手和泰国大米。
他们经常跟我说,我出生时是多么虚弱。哥哥赛义德比我大十八个月。他是以我祖父的名字命名的。祖父有点像个骗子。赛义德出生那天,父亲喝得烂醉,被人发现倒在电影院的停车场。祖母为这个新生儿念祷文,祈求真主保佑他免受他人嫉妒的伤害。
我出生时让母亲遭了不少罪。祖母说应该叫人给我念《古兰经》,祈求真主让我活下来。他们用渗渗泉的圣水给我洗澡,用印有经文的布包着我。他们说服真主让我活了下来。三年后,扎基雅出生了。赛义德和我都没太在意。妹妹有什么好的?赛义德经常揍我,他是哥哥,说那是为了让我更坚强。赛义德有很多朋友,他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跟别的男孩鬼混了。他教我追逐流浪猫,用扭曲的金属电缆打它们。我们闯进有围墙的花园偷水果,诱骗乞丐和疯子。他逼我和其他男孩打架,想让我更强壮。他常常沮丧地把我推到一边,结束一场我眼看就要输掉的战斗。当我伤痕累累地回家时,他就会挨打。下次你要是再惹麻烦,我就揍死你,你这个小混蛋,听见了吗?父亲一边打他,一边说。过了一会儿,祖母就会介入。母亲会把我带到院子里。赛义德则在祖母的房间哭得撕心裂肺。很多个夜晚,父亲都不在家里睡觉。
赛义德从来没有消停过,总是吵架、欺负人、挨打。当母亲泪流满面地试图唤起他善良的天性时,他却哈哈大笑。父亲揍他的时候,他总是哭,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痛苦地尖叫,在以为父亲看不到时,对我挤眉弄眼。赛义德块头很大。当别人看到我们俩在一起时,他们说等我父亲一死,赛义德就会把我扫地出门。当赛义德得到买糖果的钱时,他会付钱给小男孩们,叫他们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脱掉短裤。他试图说服我加入他。有时他会带个男孩来找我,说那家伙想让我操他。他会急切地哼哼起来……我试着像他那样去感受,但我让他失望了。我用我的钱买糖果,总是分一半给他。
有一次,我们俩因为打了附近的一个男孩而被捕。赛义德把他绑到树上,用藤条抽他。男孩的父亲报了警,警官把我们带到警察局。我喜欢那个警官,因为他让我们去警察局玩手铐。要是他抓到小偷,他准许我们到办公室来看他给总部打电话。他把我们带到警察局后,拿出了一个大本子。
“这上面记了很多名字。”他说,一边用指节敲着本子,“都是些坏人。一旦你的名字出现在这里,你就得上法院。你知道他们在法院里怎样对待小孩子吗?会把他们关进森林里的监狱。”
他指了指我,叫我回家。我毫不犹豫地跑掉了,警官见状笑了起来。赛义德回到家时,只告诉我警官给了我们一个警告。最后,警官所做的只是通知了父亲。赛义德挨了一顿打。我藏到了床底下。
有一天,我在一个垃圾桶里翻东西,找到了一张五先令的钞票。我问赛义德该不该把它交还给垃圾桶的主人。
“别傻了,”他说,“是你找到的。”
“但这样做是不对的,”我说,“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谁说的?”他问。
“父亲说的。”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感觉像是偷来的。”我坚持说。
“你真蠢。”他冷冷地说,语气很伤人。他走开了。我紧抓着那张五先令的钞票追在他后面。我们每人买了两个冰淇淋,还有豆糕、红薯饼干和巧克力。我们坐在公园里(当时叫朱比利公园),在一棵枝繁叶茂、绿荫如盖的大树下野餐。我们买了个塑料足球,回到公园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玩。回家时,我胳膊下夹着足球,赛义德口袋里装着两块巧克力。赛义德说我们可以把球藏在麻袋下面,一两天后再假装发现。拐进后院时,我们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赛义德从我手里接过球,跑向空袋子。
“你们在干什么?”父亲站在门口喊道。
他走到麻袋旁,把球拿了出来。他们确信我们去街头乞讨了,甚至更糟。我说钱是我们捡到的,这惹恼了父亲,说我在侮辱他的智商,当他没脑子。赛义德瞪着我,警告我什么也不要说,乖乖挨揍。我告诉他们钱是我们在一个垃圾桶里捡到的。赛义德抬起了眉头。突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说的话如此惊人。
“啊!”父亲说着转向赛义德,“你是在垃圾桶里捡到了钱!”
我看到父亲越来越生气,眼睛瞪得大大的。赛义德开始抽泣。
“什么垃圾桶?”母亲问道,走到赛义德和父亲之间,“你当时在干吗?幸亏没染上什么病。翻垃圾桶找什么呀?”
她揪着赛义德的衣领,准备把他拉走。父亲走上前去,把她推到一边。赛义德急忙退后,母亲轻轻地呜咽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来告诉你他在垃圾桶里找什么。”父亲说着,朝赛义德走去,“家里找不到的东西,他就去垃圾桶里翻,要是垃圾桶里也找不到,他就去人家的床上找,让人家操他的屁眼。小王八蛋!”
我想说钱是我找到的,不是赛义德……但我太害怕了。赛义德已经停止了抽泣,全神贯注地看着父亲,随时准备逃跑。母亲现在哭出声来了,身体微微抖动,像是在祷告。
“我警告过你。”父亲说着,摆好架势,“我警告过你。你要敢干这事,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赛义德转身就跑,父亲一拳打在他的右肩上,把他打倒在地,声音听起来像斧头砍进肉里。赛义德膝盖弯曲,嘴巴张得大大的,挣扎着呼吸。父亲走上前,在离他大儿子起伏的身体不到几英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踢他的肚子,当他试图站起来时,又踹了他一脚。他用拳头打他,用头撞他,咬他的手腕,把他打到失禁。
“放开他!”母亲尖叫着,扑向父亲。“你会打死他的!”
他一下把她撞倒了,开始打她,像野兽一样咆哮着。他愤怒地挥动着手臂,母亲倒在了地上。他又转向赛义德,朝他大喊大叫。他带着强烈的怒火和恨意打他,汗水从他的胳膊上流了下来,顺着腿往下流。王八蛋。最后,他叉开脚站在赛义德身边,喊道:你挨够了吗?他站在自己的长子身边,喊道:你挨够了吗?
母亲怪我,我知道她怪我。赛义德像个小动物一样哭哭啼啼,瑟瑟发抖。母亲给他洗了澡,为他哭泣,给他唱歌,安抚着哄他入睡。当天晚上,是我发现了他。母亲在他的床边留了一支蜡烛。我进去的时候,他的衬衫着火了,旁边的地板上,一堆衣服和报纸在燃烧。他躺在床上,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力地捶打着胸口。我喊他的名字,他看向我,眼中充满了恐惧。
“扑灭它!扑灭它!”他喊道。
他拼命尖叫,惊慌失措,使劲拍打着床单,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没有成功。我跑上前去,又哭又叫,想把火扑灭,却把手烧伤了。
“快点啊!快点!”他尖叫道。
我恳求他把火扑灭。我站在那里看着他被烧着了。他眼睛闭着,倒在地上,表情扭曲而愤怒。我绕着他跑,又跳又叫,傻傻地哭着。他翻了个身,踢到了床,床架便倒在他身上。他烧着了,双腿就像两个火把,从大腿处燃烧起来。他的脸看上去很陌生,有些地方发白。火焰蔓延到他的大腿根部,胸膛也烧了起来。
母亲是第一个赶来的。她在门口停了下来,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尖叫声穿透了她的手指,仿佛从她的身体里挣脱了出来。她跑进来,开始用手扑火,用手边能找到的任何东西来灭火。有人提着一桶水跑了进来。我记不清了。赛义德被烧死了。我当时五岁。房间里挤满了人,呼喊着,祈祷着,哀号着。房间里到处都是水,水坑里漂浮着烧焦的报纸碎片。母亲倒在一个人的怀里歇斯底里地哭泣。她转过头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我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他们为什么怪我?我可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他们都打他。我才五岁。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哥哥。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哥哥。他们为什么怪我?
一个人在坟墓前读着什么,先是《古兰经》,然后是逝者在安息之所应如何行事的指示。他告诉赛义德,当天使来询问他时应如何回答。
“他若问你的名字,就说你是赛义德?本?奥马尔,真主的造物……”
因为赛义德做了那些错事,他将长期受苦。因为他操了那么多小屁股,天使们会把烧红的铁链从他的嘴巴穿到肛门。那是真主对他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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