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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暗恋到双向奔赴的酸甜小爱情
毕业册上,她藏着喜欢,祝他前程似锦;
七年后重逢,他落魄出现,求助于街边小诊所……
十年时光,她依旧在他的目光中自惭形秽。
当你得见河清海晏,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
也许你会知道,我比爱自己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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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十七岁那年,我向名为青春的洞窟中抛下一颗石子。我双手合十,祈祷说,“请倾听我”。
然而石子下沉,下落,却始终没有回音。
所有人都说,洞窟太深,声音传不到这头。
只有我不相信。
于是一颗接一颗。
我在等待着,把年岁打磨又打磨。
直到某个平凡普通的一天,忽然清楚地,听见了“咚”的一声从洞窟下传来。
然后是“咚、咚、咚”。
无数个咚,无数次比心跳还要更响亮的声音。
我才知道。
最好的。
他在最后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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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林格啾。
晋江签约作者,偶尔发刀,口头禅:“我每本都是甜文的啦放心看。”
代表作:《一盏春光》《冬夜回信》等
微博@一只林格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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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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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 1 章 同学录
第2章 再见初恋
第3章 真相
第4章 过线
第5章 永不过期的约定
第6章 青春回音
第7章 送你回家
第8章 归队
第9章 爱你的方式
番外:人生海海,尘埃落定
第10章 惊变
第11章 自私的慈悲
第12章 想见你
第13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
第14章 我们结婚
第15章 叶西岭
第16章 冬夜回信
番外1:千秋雪(上)
番外2:千秋雪(下)
番外3:平行世界:如果冬夜不回信
番外4:岁月迟暮,共你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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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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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同学录
[1]
迟雪一直都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
究其原因,或许在于许多亲戚朋友都曾说过她人如其名——是个说话做事都总迟人一步、性子比雪坚冷的孩子。
早在本该少女怀春的浪漫年纪,她就曾因说话温吞被人叫作蜗牛。
后来又因母亲病逝休学一年,导致本就发蒙稍晚于同龄人的她,念高三时已经十九。
在新的班级里,友谊尚未培养起来,已经面临毕业难题。
最后导致的结果即是整个高三,除了山高的试卷和做不完的习题,她几乎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
那段沉默而忙碌的青春,许多年后算起账来,和中国的其他万千学子一样,依旧是一段辛苦而不愿回想的经历。
她已许久不曾也不愿提起。
直至某个难得的休假日,突发奇想陪父亲整理旧橱柜,从角落里翻出来两三张泛黄的旧照片。边角都发了霉,父亲仍不舍得丢、拿在手里稀奇地直叹气——她这才凑过去看,发现照片上原来是读书时的自己:
穿着旧校服的她,那时头发还很多,足够扎起两只乌黑发亮的三股辫,垂在两颊边。近视眼还没做手术,所以仍戴着厚重的瓶盖眼镜,眼神十分平静地看向镜头,嘴唇紧抿着。
防备而又有些无措的样子。
模样已是久违。
“是我那时候补校徽拍的照片。”
她却只看了一眼,便无甚兴致地别过脸去,继续在飞灰中收拾着橱柜里堆满的老物件,低声道:“又不好看。我还以为早丢了,怎么还收着。”
父亲闻言笑笑,只道都是纪念品。
——不想,越往下找,这所谓的纪念品竟越找越多了。
老头儿前脚刚把照片收进饼干盒,宝贝得不行。
后脚,迟雪又在一堆课外书和老掉牙的辅导材料里,找出一本同学录来:
别说,这同学录倒也看得出有点“年纪”,封壳都褪色。只是翻开看,一页页过去,却概都是空白的。从没人填过。
“怎么不叫你同学填几个?”
父亲凑过头来。
见状,又忍不住颇遗憾地感慨:“小时候的同学情谊多不容易。进了社会,难再有那么单纯的时候了。”
迟雪点点头。
不说话,却只把同学录往父亲手里一塞,示意他丢进旁边垃圾篓。
“这就扔了啊?”
然而父亲接到手里,左看右看了半天,“这纸摸起来质量还蛮好啊,又大半都没写动。不如拿来给我当记账本得了。”
“又没有行距,不方便的。”
“没事、没事,给我吧?”
“……”
迟雪终究是拗不过他。
无声地抗议了几分钟,最后,也只得点点头,闷声闷气说行,你要就拿去吧。
“反正也没什么用了。”她说。
长到二十六岁半,小半辈子都在和手术刀、解剖室为伴的迟医生,的确已成功把自己活成了个喜怒不形于色、回忆也难叨扰的稳重人。
日子常是这样过,也没什么稀奇,她恍惚便忘了自己伤疤被揭开过,又或是早不当那伤疤还流血了。
唯有偶尔看到微信里某个免打扰群的信息——告知一众同学某某结婚、某某生小孩,她的心却仍会莫名其妙动一下。
点开看。
视线却是从下往上看的,要做许久的心理建设,才能试探性地看一眼诸多喜事的主角。
“……”
不是他。
还是不是他。
确认再三,卡住喉咙那口不上不下的气终于松下去。
然而,等她抬起头——带着不自知的、莫名所以的笑容看向对面,那位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却已不知道盯了她多久,满脸写着疑惑。
她尴尬之余,唯有向对方回以一个不咸不淡的笑。
“刚才说到哪了?”
一直等到回家路上,公交车上,她才有空点开群成员:那个人的头像果然一直没变,还是那只脏兮兮却张牙舞爪的白猫——高中时,这只猫常混迹在教学楼讨食,高一到高三讨了个遍,大家都“诶诶”或“咪咪”的叫。这图看起来正是白猫最初流浪到学校时的样子。
那一年,它从夏天一直待到了冬天。
直到有位匿名者悄悄把教学楼进了猫的事捅到保卫处。
听说解凛为找猫而翘了课,几乎把整个学校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找到最后却才发现:那猫原已被学校保安毒死,且按照其中某位保安的“家乡习俗”,剥了皮吊在树上。
他当场和那几个保安厮打在一起。
事情传出来,亦无意外地被年级领导记了处分,勒令在家停学一周。
只不过等到他处分解除回到学校时,倒又好像丝毫没受影响——总之依旧是那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
唯有头像,是再没改过了。
迟雪想到这,又靠着车窗,盯着那头像发呆:
他没有朋友圈。没有近况。
她似乎也没有理由加他叙旧。
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算下来,亦只有许多年来,她偶尔旁观他在同学群里出现,又消失。如果没记错,最近一次的发言甚至还是在去年三月。
一个和她一样几乎从没在群里说过话的男同学,问了一句有没有人在本市,方便帮他回学校开个团员证明、读博入/党要用。但存在感太低,过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人回。直到晚上八点多,解凛却突然出现,回了一个“好”。
那时迟雪刚陪同导师忙完最后一台手术,换下白大褂出来。
打开手机,正好看到他又补充了一句:“加我发下地址”。
男同学瞬间秒回,感激地回了好几个表情包,又说家里人都已经搬家去邻市、还好老同学给力云云,发了一大堆。解凛却再没回复了。
转眼到了秋天,一年多来,也再没有别的消息。
有时迟雪会想起他、翻出群来看看;但更多时候,其实也会忍不住想,或许,如果,如果自己在群里发一个类似求助的话,解凛也会表态吗?会出现吗?但想归想,却最终没有付诸实践。
毕竟,她和他之间,这样的距离似乎刚刚好。
不至于美梦破灭,更不至于打扰。
这一天,上班加相亲折腾下来,等迟雪回到自家的小诊所,墙上时针已指向晚上九点。
虽说比起她平时值班的日子,时间其实不算太晚,但沿街走来,大多铺面却都已关了门,只诊所的灯还亮堂着、格外显眼——其实也好理解。
过去新城区没开发时,这地方还算有点人气。如今人气都奔着新城区去,这里成了半个“贫民区”,鱼龙混杂的,倒叫人不敢半夜开门。
再说回迟雪家那小诊所。
其实房子也已然有了年头,看着破破旧旧。
加上迟父,拢共就两个医生能坐班,一共也才两个床位。走进门,便看到一整排药柜。帘子隔开,旁边便是同样一把年纪的红木诊桌。一楼用来给人看病,二楼便留着自己住了。
迟雪回到家,父亲照旧一个人在值夜班,这会儿正坐在进门处刷着手机等她。
生意不好,手机声音索性也开了外放,嘈杂的背景音、听着像是什么科普视频。
她人才刚走进门,父亲却又马上关了,抬头看她,随即和颜悦色地问道:“回来了?小伙子怎么样?还满意吗?”
迟雪摇摇头,简单说了下今天见面的经过,又说可能不会见第二次。
父亲听完,脸瞬间便耷拉下来,但依旧强忍着。看她心情像是不好,脸上也没个笑容的,又赶忙摆摆手,招呼她上楼去休息。
迟雪遂很快收拾好,冲了个热水澡。换好睡衣,在二楼客厅四处找吹风机时,却发现自己那本同学录正大喇喇敞开在茶几上,不由皱了下眉。迟疑半天,最终还是走过去,随手翻了两页:
想来父亲应该是真把它当作废物利用的账本,密密麻麻,在上头写满了每日的支出和进账。才一两个月,已写了有小半本。
她一页页往后翻,翻到最后,发现母亲当年生病欠下的巨款如今只剩下零头,终于才有了一点笑容。正要把这“账本”放回原位,突然,却皱了眉。
指腹蹭了蹭下一页,又蹭前几页。
最后索性翻到后面去确认。
……可还是不对。
这一页为什么格外厚一些?
她把同学录捧在手里、上看下看琢磨了半天,猜测也许这是放在橱柜受潮而导致的纸页黏连,于是努力摩挲着、试图将两张纸分开——可大概是经年维持着这黏合的状态,仅靠手指已经无法奏效。
想着本也不影响写字,她正打算放弃,父亲却正好上楼。
看到她抱着自己的新账本满脸为难,过来问了下情况。听完始末,直接将那纸沿着装订线整齐撕下。
“这样不就好了吗?”他说。又把手里漏出缝隙的两张纸小心翼翼撕开。
“不过说真的,也就你们女孩子家手巧,”老迟忍不住感慨道,“手上是没茧子,所以这都能摸出来——不然我写了好多天了,愣是没注意哪页厚。”
而迟雪接过来纸,当下看到其中一张正面背面全是空白,便随手放到茶几上。
又看另一张——
她的表情仍如往日波澜不惊,甚至连眼睫也不曾惊动颤抖,唯手指摩挲着向上,落定在姓名那行。嘴唇翕动了下,没说话。
父亲却太了解她,久久沉默之下,意识到气氛不对,忙凑过头来问她怎么了,怎么表情这么难看。她却只是摇摇头。
不知要如何告诉他。
在这张多年不曾见天日的同学录上。
姓名为解凛的这一页,纸面很空,什么星座兴趣之类都没有写,甚至没有写背面的赠言。
他唯独填了联系电话那一行。
而简短的留言,小小的另起一行,也就写在那串数字旁:
他写:“有事call我”。
又写。
“不要失约”。
那一刻,记忆仿佛又回到遥远的盛夏。
彼时的老城尚未拆迁成风,每到周末便人山人海。
学校一个月才放一天假,她收拾好书包从学校跑出来,爬山虎已绿了满墙。肩膀沉重,心却轻快,甘愿跟着“大部队”,排着长长的队伍买豆粉糍粑。
买到了,便端着装糍粑的塑料盒,边吃边走回家。
回家的路很长。
那时节,桂花还没开,玉兰花却已从学校围墙窜出枝头来,掉了一朵在她肩上。
“哎——”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
树上,抱着猫的少年也低头看她:然而那模样比起他平时,却实在不算游刃有余。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困窘。那样好看的脸,眉心却皱成川字,满头是汗。
猫挣扎、挠他的脖子。
他避让,头发被汗浸湿,脸色僵硬地紧绷着。
“让开一下,”但他还是说,“猫偷溜上来了,结果不敢下去,我得抱着它。”
说罢,等她让开,那少年遂眼也不眨,撑着树干一跃而下。
第一下落在学校围墙上,之后右手撑着墙垛借力,又稳稳落地。如电光火石间,便从云端入了人间。
她呆站着,端着糍粑。只知傻眼看他,却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而少年亦没有多余的话,拎着猫与她擦身而过。
不说话,仅带走了玉兰扑鼻而至的馨香。
——也许他永远不会再回忆起这意外的三分钟吧。
后来迟雪想。
但,直至许多年后,当她想起他,依然会想起潮湿的夏日,浸润了玉兰香的校服白衬衫。而他垂下眼睛,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到别的地方。
她忽然转过身去看他。
“哎——”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叫住他的。
她心里酝酿了那样久的没话找话,想说你的脖子被抓伤了,一定要消毒,要涂碘伏。又想说需不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
但他却没有听见。
又或是听见了依然没有回头,走进人海中。
梦里花落。
只有她没变,依然站在那个永远回不去的夏天里,玉兰树下。目送他穿过人群,没有回头地往前走。
[2]
那时母亲还好好的,迟雪正在煎熬并快乐地念着高二,要高过解凛一级。
只不过,在校规严苛又层级分明的一中,作风一向乖巧的她,似乎横看竖看、也不会和解凛这种出了名的问题少年有什么交集。更没人会把她和解凛联想到一起。
除了她自己。
——她对解凛的关注起于那阴差阳错的三分钟,从此如温水煮青蛙般潜移默化地持续下去。
有时甚至闲着无聊点进贴吧,第一反应也是搜索解凛。
回车键一按下。
数不清的关联贴便争先恐后蹦了出来。
“求问之前新生运动会上高一那个个头好高的、站第一排的举旗手是谁啊?好帅,感觉之前都没看过,确定新生还是学生会调过来的啊?”
“解凛你都不认识?”
“是高一(七)的解凛吧……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了,脾气有点炸。”
“我怎么听说他挺高冷的?”
“老大呗,都这样。你不惹他就没事。”
“谁没事往老虎屁股上拔毛哈哈!”
“但他长得真的好帅。”
“而且个子好高诶,感觉跟他站在一起一定很有安全感。”
“好像他爸也很高吧,之前看过他爸来接他,听说是北城人。”
“北城人干嘛跑咱们这来上学?体验生活?”
……
类似的帖子一多。
从此,几乎每个课间,解凛所在的高一(七)班门口,总是络绎不绝“路过”着来看他的女孩——连迟雪偶尔也会去——只不过她一直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高二与高一之间隔了两层,她总要找到十足借口才敢下楼。借着问老师问题或找同学的理由,装作不经意地路过他窗前,往里看一眼:
偶尔在逗猫的解凛。
被一群人围着的解凛。
写检讨写得烦躁的解凛。
甚至侧过头来、刚好与她四目相对的解凛。
“……!”
她做贼心虚,瞬间撇开视线,加快步子小跑离开。
这样匆忙的过程,她一直以为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直到有一天。
坐前桌的男生突然回过头来,手肘撞了一下她桌面。
“喂,迟雪。”
“嗯?”
她吓了一跳。
眼神悚然地瞪着对方,又忙扯过课本、遮住自己草稿纸上无意识描画下来的侧脸。
他却像是早有预料,眼神故意从那半遮面的纸页上滑过。
“画谁呢?”
又问她:“搞暗恋啊?干嘛每天往楼下跑,还每天换——”说着努努嘴,示意她两条辫子上不同颜色的花朵发圈,“给谁看啊?”
“随便画的,也没想给谁看。”
“真的?”
“真的。”
“……”
那男生分明把她慌张的样子尽收眼底。
却不戳穿,只说哦,那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是我会错意了。
然而话虽如此,头仍不扭过去。
反而一眨不眨看向她,半晌,又微微一笑:“我差点还以为你也和那些女生一样,喜欢楼下那个……什么凛的了。不是就好。”
迟雪一愣。
但或许也正因为这次短而诡异的对话。
时过境迁,许多年后,她几乎都忘光了最初那班级里的人,却依旧牢牢记得这个叫叶南生的男孩。记得那天他说话时漫不经心的笑容。
巧的是,当她因母亲重病休学、时隔一年再回到校园时,曾经的同班同学大多已顺利升学、去往遥远而少有动荡的城市生活。记忆中,也唯有叶南生——他在高考中发挥失常,又回到一中来念复读班。
复读班价格昂贵,气氛也尤其特殊,学校为此格外划出一栋旧教学楼供其使用。整五楼的建筑,只有二楼才有点“人气”,其他教室都空着。她来得也少。
只一两次,因两班共用一位化学老师,那老师随手指派她过去送一下随堂测的试卷。
她不好久留,放下试卷便离开。
不料前脚刚下楼,忽却听得楼上有人在喊她。
她循声抬头看。
也是看了对方半天,才反应过来站在那的原来那是叶南生——许久不见的叶南生。
懒散支着下巴,如旧时爱笑的少年,在二楼冲她招招手。
“迟雪,”他说,“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读哪一班?”
那教学楼寂静得脚步声都显突兀,复读班的学生,每一个都片刻不敢停地埋在山般试卷中,唯他是个异类。轻佻、戏谑、更不走心。
迟雪一直说不清楚那种奇怪的感觉。
即便叶南生在许多人眼中,始终都是个帅气、开朗、大方的话题人物。甚至自有些小聪明。哪怕不那么用功读书,也总能考到不错的成绩。听说包括老师在内的许多人,都曾为他的高考失利而叹惋。
但在她为数不多和对方的接触里——她却始终觉得,他是甘于享受那些叹息和目光的。正如他十分享受观察她的无措和窘迫那样。
“高三七班。”
她于是只小声地回复对方,说完,却没有追问他的近况,只是轻声补充了句马上要上课,便指了指高三教学楼的方向,踏着上课铃声匆忙跑开了。
不巧的是,这节课却正好是连着两节的数学大课。
矮而精瘦的数学老师名叫老严,今年已经五十出头:出了名的年纪大、压力大、脾气更大。
他的课上,向来都有一条明文规定,那就是绝不允许迟到请假早退,也不允许一切诸如上课举手上厕所等所有打断他的行为。
毕竟——
“为你一个人喊报道喊请假耽误一分钟,五十六个人就是五十六分钟。下课就知道到处跑到处跑,课都不上了?早干嘛去了?”
“高三了还不想着读书,你不读书你想玩你上什么学校?你在大马路上玩去,谁管你?!”
整个班被训得鸦雀无声。
迟雪就站在班门口,进不是退不是,看老严唾沫横飞,手里的三角板把讲台拍得粉尘四溅。最终不出意外地被罚站在教室外听课。
没成想这节课的“插曲”却远不止一件。
教室里,气氛才刚认真没几分钟,老严却忽停下嘴,脸黑得像锅底。又狠瞪向教室角落倒数第二排、那只幽幽高举的右手——
“老师,我要上厕所。”
那只右手的主人如是说,听声音像是刚睡醒的。
这时已入了秋,大部分人都换上秋冬校服,深蓝色的臃肿长袖,但他却仍穿着夏天里那套白衬衫。洗得近褪色的白,白得过分的手,在一群灰头土脸的高三生中尤其醒目。
老严骂他是故意找茬。气不过,当下扔着粉笔头把他赶了出去。
结果等一出了教室,他却压根没有要往厕所走的意思。
相反,捞了本数学书在手里,索性就在迟雪旁边两步远站定,也在教室外头“上课”了。
“你倒是自觉。”
老严见状气得发笑:“怎么又不上厕所了?就非得罚站你才舒服是吧解凛?”
说罢,又是一颗粉笔头扔来。
不想头先总扔不中的粉笔头,这次竟然正中目标脸颊,甚至留下一道滑稽的白印。
靠窗的同学一声惊呼。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皆向窗外聚焦。
就连老严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躲不开,露出微妙又尴尬的表情。
“……干嘛看着我,不是上课吗。”
解凛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
话音微顿,又淡淡道:“别又耽误五十四分钟了。”
全班明明有五十六个人。
在他这里,却好像忽就被分成了五十四比二的天然阵营。
迟雪那时就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看课堂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又不得不继续,看他无所谓地扭过脸来,似乎丝毫不觉得被罚站是件羞耻或需要同情的事。心里莫名一动。
想低头,解凛却在这时忽然看向她。
“干嘛不跟他解释你是去送卷子了?”
他说。
是问句。
说话的声音却很平静,没有惊扰到教室里的人。
她心跳得极快,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右眼眼皮靠眼尾处、有一点浅褐色的小痣,掩映于长睫,垂目时尤其明显。正是这画龙点睛般的一笔,让他原本苍白冷厉的面庞,莫名却带了一丝菩提垂目般的慈悲意味。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却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我只是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思考片刻,她只能也尽量真诚地、小声地回答:“本来‘杀鸡儆猴’被杀的那只鸡,应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才对。”
说多错多,索性不说——这是她经历过生死大事之后重新树立的人生准则。
“但是、还是,谢谢你。”
迟雪说:“你本来不用……”
话音未落。
教室里讲课的声音忽几倍放大、盖过她的。她被老严的声音吓到,莫名抖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所想说的话,却亦因面前人已转过身去,又沉默地咽回肚子里。
在发现同学录秘密的当晚,迟雪在辗转了小半夜后,尝试着加上了解凛的微信。
——但或许用“加上”这个词也并不准确。
因为此时的她也仅仅是发送了好友申请,等待着对面通过而已。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发送申请的时间有些晚,对方没有看到。但一觉睡醒,甚至下了两次手术台过后,依旧没有收到通过好友申请的消息。她终于也忍不住后知后觉怀疑:是否有些话说出口,总有过时不候的隐藏条件?
何况是过时了快七年。
她为此心神恍惚。
自以为遮掩得很好,一向关心且颇看重她的导师,却仍一眼看出爱徒的心不在焉。
出了会诊室,忽又在楼道处拉住她,提醒她私人的情绪问题绝对不可以带到工作环境里来。
“你才二十七岁,就一个医生的职业生涯而言,还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
女人满脸严肃,话也说得毫不留情:“我知道规培生的待遇一般,这两年你日子过得紧巴,可能生活上也有烦恼。但越是这样,自己心里更要有掂量。毕竟你也是读了那么多年书出来的,这中间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我相信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做医生,尤其是刚出茅庐的医生,其实容错率是相当低的。
更别提在硕士学位已成为基本标准、内卷极其严重的医疗行业,哪怕顺利毕业,也动辄七八年乃至十年,才能够真正独当一面。像她这样因勤勉出众获得教授青眼,能够就近放在身边用心培养的规培生,已是少之又少。
说完这些。
保险起见,导师甚至又提前放了她下班,让她自己处理私事、调整心情。
迟雪遂在这天下午带着满腹的心虚和怅然走出医院:
平时她常主动值夜班,从晚八点待到至少早八点,出来看到的,不是清晨朦胧的白雾,便是早餐摊上袅袅升起的热气。如今深秋时节,行人匆匆。快到饭点,却只能闻到医院外头大马路上车挤着车蔓延的尾气。
——似乎出了什么意外,催促的喇叭声不停。
她从旁边路过,打眼一看,才发现原是一起不大不小的剐蹭事故导致道路堵塞。
“肇事”的是一辆出租摩托,被撞的则是一辆银白色的宝马X7,右侧车门留下了明显的一道划痕。双方车主下车交涉,直接堵住了路口。
一方背脊佝偻,怀里抱着个满面潮红的小男孩,不住向对面鞠躬;
一方西装革履,满脸写着不耐烦,又频繁向车里张望、汇报进度。
不需观察便能明了的差距横亘其间,已注定了这不会是一场公平的谈判。
一直到交警赶来调停,双方避让到道路一旁,道路终于才疏通。
此时迟雪已站在围观人群中许久。
见那肇事的老伯满面愁容,怀里孩子脸更像快要熟透、喘气都艰难无比。一时心软,竟又鬼使神差地挤上前,探了探孩子的额头。
温度几近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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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头微皱,当下向旁边满脸疑惑的交警小声提议:“你看,那个,可不可以协调一下,先让他带孩子上医院挂个水?孩子烧到这种程度,不及时治疗,怕会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
半分钟后。
迟雪目送原本还气势汹汹要说法的年轻司机掉头往车那头走,看样子,是要去咨询真正的车主。
“那就是你说的爱管闲事女医生?”而车后座,正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的男人亦闻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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