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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少年常清静×平凡少女宁桃——那是刀光剑影的杀伐中,他唯一温柔的旧梦。
★“她像是宇宙中的一颗星星,骤然降落在他污淖般的人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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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喜欢小青椒,想嫁给小青椒做新娘子。
平凡少女宁桃一朝入梦,误入浮华,拼尽全力才能在刀光剑影的陌生世界活下去;蜀山少年常清静下山历练,顺手救了她一回,情缘就此结下。
少年的感情,都是真挚而热烈的,因为喜欢,所以她才能够坦然无惧,一路随行,并且小心翼翼地幻想着,总有一天,常清静能回头看到她。
数年后,故人四散,常清静只能在回忆里思念当初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宁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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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黍宁
新锐高人气作家,笔下多是救赎和成长的故事,深受年轻读者喜爱。
代表作:《穿成白月光替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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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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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凤陵仙家·百年
贰 阆邱城
叁 入蜀山
肆 洞庭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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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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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凤陵仙家·百年
第1章
跑着跑着,宁桃终于跑不动了,开始走,一边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一边还在淌眼泪,脑门儿一抽一抽地疼,又气得七窍生烟。
这算什么啊?
她不只气吴芳咏和苏甜甜,更气自己——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宁桃瞪着通红的兔子眼,气得直打转。
和苏甜甜相比,她现在可算是孤家寡人了。
早在他们到凤陵没多久,玉真和玉琼就请辞离开凤陵,回了蜀山。他们和常清静不一样,常清静这回下山,张浩清就是存着让常清静历练的心思。
他这个小徒弟被架得太高,总要在尘世里走一遭,受过伤,将来才能得证大道。
孟玉琼和孟玉真辈分太低,还轮不到历练的机会,楚昊苍这事儿一了结,便回转蜀山交任务。
何其亦然,回到了阆邱。
只有宁桃他们四个没什么束缚,干脆在凤陵仙家暂住下来。
凤陵仙家所在的江栾城,奇花异草多,常清静本就有请求谢迢之帮忙在城内找离恨天解药之意。
总而言之,宁桃如今,算是萧萧瑟瑟,凄凄惨惨戚戚。
夜风吹来,宁桃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抽了抽鼻子,从来就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想回家。
她必须回家,爸妈就生了她一个女儿,还等着她给他们养老呢。她又像无头苍蝇似的走了几圈,直到一声熟悉的冷哼骤然炸响。
“哼!没用的东西!”
宁桃睁大了眼,脸上还滑稽地挂着点儿泪,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屋檐上的那道伟岸的身影。
这道声音是——老头儿!
在月光的照耀下,银色的鬈发微扬,斑驳的光影间露出那威严又轻狂的眉眼。
老头儿来凤陵干什么?!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是这么看待宁桃的。
常清静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苏甜甜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被常清静这浑身戾气吓得一个哆嗦,眼泪夺眶而出,下意识地想上前解释:“小牛鼻子,我……”
“滚开。”
“我……”苏甜甜不肯放弃,又往前走了一步。
“滚开!”常清静厉声道!
就在苏甜甜脚步一动,上前的刹那,剑光破空一亮,“嗖”的一声,飞旋着抽在了她手臂上,血花飞溅!
苏甜甜跌坐在地,难以置信地捂着胳膊看着他,鲜血沿着她白皙的肌肤,透过指缝滑落下来,一时间,她疼得好像连哭都忘记了。
看到这一幕,苏妙吓得倒吸了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
柳易烟柳眉倒竖,斥道:“常清静,你在干什么?!”
常清静微不可察地僵直了身形,眼神落在苏甜甜身上,顿了顿,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他在干什么?
常清静薄唇紧抿,夜风吹乱了这缎子一般乌黑的长发——怪不得,怪不得宁桃不要和他一起了,怪不得她说影响不好。他走得很快,下颌的线条越发冷硬,脸上却露出了点儿青涩的迷惘和痛苦,或是为了宁桃,或是为了爱上了苏甜甜的自己。
走着走着,常清静停住了脚步,极力压抑了一会儿,幽黑的眼看向夜色中的凤陵仙家。
“楚、楚前辈!”宁桃差点儿蹦起来。
楚昊苍不满地看着她,怒喝如雷:“没用的东西!哭能解决问题吗?”
“哼哼,倘若哭能解决问题,那你就哭吧。”楚昊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哭,哭得再大声儿点,看看这事情可有任何改变!”
宁桃几乎被这一大段话砸蒙了。
碰上楚昊苍的喜悦战胜了之前的难过,宁桃擦擦眼泪,张大嘴:“楚前辈,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看看谢迢之死了没有。”楚昊苍的目光看向夜色下的凤陵仙家,冷笑,“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他,烧了这凤陵仙家。”
宁桃明智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发表任何意见的好。
楚昊苍又看向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当真那么喜欢那个蜀山的牛鼻子?”
宁桃面红耳赤。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这两条腿的男人不多的是?”楚昊苍鄙薄道,“倘若你足够强,这世上就有无数男人对你投怀送抱。看你,为一个男人哭成这样,有什么出息!男人这东西,普天之下还少吗?只要你够强,就算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养三千面首,看谁敢多嘴!”
宁桃立刻被震住了,只见他双眼炯炯有神,万万没想到楚昊苍竟然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老头儿说得对,宁桃伸出袖子擦干了眼泪,只要她足够有能力,完全可以找个“小鲜肉”!
目光落在宁桃那两只核桃眼上,楚昊苍沉声拂袖:“你跟我来。”
宁桃看着眼前的屋顶,犹豫了一下,一跃而上。楚昊苍头也不回,踩在琉璃瓦上,飞也似的出了凤陵仙家。宁桃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冲入拥挤的人潮,左拐右拐间,拐进了一条巷子里,最终在一处民居前停了下来。
楚昊苍直接推开门:“进来。”
宁桃好奇地跟着跨过了门槛,才发现原来这民居里面别有洞天:一进门,院门两侧是寺庙里的四大天王像——白色的东方持国天王,手持琵琶;青色的南方增长天王,手持宝剑;红色的西方广目天王,手缠赤龙;绿色的北方多闻天王,手持宝伞。再往前,院子正中摆了一座浑天仪。
屋里更是别有洞天,地面上铺设着圆形的地砖,是仿照的周易六十四卦。一抬头,屋顶上星斗璀璨,宛若天河倾漏,漫天星辰倒悬,玉衡参差。而在墙面四周竟然是几尊斑驳的巨大佛头,纱幔飘扬。
“这里原本是个寺庙,后来被改造成了这样。”
四周烛火明照,有不少或年轻或苍老的男人、女人,正用放大镜看着手里的东西,还有少男少女正垂着头,神情专注地伏案抄写着什么。
楚昊苍踢了一脚地上散乱的零件,带着宁桃看向屋里一个巨大的长筒状的东西。
“那是西边儿传来的望——”
宁桃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望远镜!”
那是望远镜!
她嗓门儿可能有点儿大,屋里的人纷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宁桃红了脸,忙躬身道歉:“不、不好意思!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昊苍环顾了一圈儿,果决沉声:“这是太初学会。”
“太初学会?”宁桃茫然地念了一遍。
就在这时,从内室里款款走来一个女人,女人年纪有点儿大了,满头银发整齐地束成发髻,用一支朴素的骨簪簪起来,穿着件松柏绿的裙裳,鼻梁上竟然也架了副眼镜。
老妇人一看到楚昊苍,便笑起来:“楚昊苍,你来这儿做什么?”
楚昊苍冷冷地说:“我带她来看一看。你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吗?这些不比男人有趣?!”
宁桃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回神,原来她在山洞里偷偷背书上的知识点的时候被老头儿听到了。
这些人好像她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那种明清时期的科学家,大多是由士大夫组成,聚在一起研究西方的天文地理知识。
宁桃忍不住问:“前辈,你们是在研究西方的天文地理吗?”
老妇人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温和地反问:“是。你知道这些?”
宁桃激动地涨红了脸,大声说:“我、我知道!”
来到这里那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令人怀念的东西,宁桃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据老头儿说,这位老妇人姓王,叫王芝英,这太初学会就是她一手创立的。她从小就对这些西洋的东西感兴趣。
楚昊苍曾救过她一命,太初学会建立伊始也没少得楚昊苍的助力。
得知楚昊苍是带宁桃来四处看看的,王芝英温和地带着宁桃出屋,走到了那个巨大的浑天仪下面。
“会用吗?”
宁桃摇摇头。她只在天文馆看过星星,但不会用浑天仪。
王芝英笑了笑,温柔地手把手教宁桃怎么用。
“这是窥管,将窥管对准你想要测量的星星。”
天色微蓝,长河闪耀,宁桃几乎看入迷了。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的!我知道地球是圆的!”
王芝英和楚昊苍看起来都很惊讶。
宁桃激动得眼睛闪闪发光,激动到心都好像微微热起来。
“前辈,您知道吗,这些星星的光其实是来自好多好多年前。”宁桃将窥管对准了天上的星斗,雀跃地说,“这些星星离我们太远了,它们发出的光走过来都要花上几百年的时间。所以等这些星光落在我们身上的时候,那就是它们几百年前的光了。”
楚昊苍皱着眉,震惊地看着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没想到她还有这般的见识,眼神不知不觉温和了点儿。
楚昊苍虽然一向性格高傲,但赞许那些有自己目标、性子坚忍的人。这样的人才入得了他的法眼。
看完浑天仪后,宁桃又看到屋里那些少男少女抄写的东西。他们翻译的是从西洋传来的《算经》,看到纸上这些熟悉的几何图案,宁桃激动得几乎都快哭了。
这些少男少女都很亲和:“宁姑娘,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你会做这道题吗?”一个姑娘笑眼弯弯地递来一张纸,“试试看?”
宁桃一看,这是一道平面几何题。
她不只会做平面几何,还会做立体几何呢!
宁桃信心满满地接过笔。
其他人都好奇地围上来,看着这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动手在纸上沙沙沙写了几笔之后,就捧起了纸:“我写好啦。”
那姑娘接过纸一看,惊讶地说:“对!这答案是对的!”
宁桃不好意思地挺直了脊背。
这一晚上,她都在太初学会。
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和太初学会里的人混熟了。
太初学会的成员,大多是乡野出身,当然也有士人,不过大家并没有寻常读书人的酸腐气息,他们平易近人,似乎怕她紧张,刻意放缓了语气,其中有的人甚至穿着破旧的棉衣,说话间带着浓重的口音,大手如蒲扇一般,看着不像读书人,更像是乡野村夫。屋里坐卧也十分随意,有不少姑娘穿着围裙,绑着个马尾,嘴里咬着笔,摆弄地上的零件。
太初学会里的成员也都很喜欢她,喜欢这姑娘眼睛闪闪发光,眼里满是跃动的喜悦。
这些姐姐捏着她的圆脸,乐不可支。
“小乖乖,你真可爱!”
之前递给她几何题的那个姑娘叫张琼思,生着张鹅蛋脸,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用了个红色的发带绑了起来,清丽娴静。
宁桃:“琼思姐姐,你伸出手。”
张琼思好奇地伸出手。
宁桃认真地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地写了几个字母,J-o-n-e-s。
张琼思抬眼:“这是什么?”
宁桃:“这是西洋话。琼思姐姐,你的名字正好和西洋话里的Jones一个发音。”
“你还懂西洋话?”张琼思更惊讶,或者说更惊喜了。
“不算懂。”宁桃心虚地说。
到半夜,楚昊苍这才拎着她回到了凤陵仙家,是真的拎着她的领子回去的。
“楚前辈!”刚一站稳,宁桃就忍不住诚恳地说,“谢谢您!”
楚昊苍冷笑:“与其谢我,倒不如你自己学着出息点儿!”
宁桃早就知道老头儿是什么个性,非但没生气,反倒还鼓起勇气,跳起来抱了他一下。
亲亲抱抱只在西方人中比较常见,宁桃抱完了,自己也觉得害臊。
楚昊苍被她抱呆了,霸道猖狂的老头儿怔在原地。
在楚昊苍怒喝之前,宁桃一溜烟儿地冲进了屋,关上了门。
宁桃打算回屋就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她恨不得马上回到太初学会,把自己的书包拎过去。虽然学的都是很基础的东西,但宁桃知道这些基础科学的价值。
不过,凤陵仙家的课还是要上的。刚跨进门槛,宁桃就是一愣。
她屋里的灯竟然是亮着的。
灯下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挺直如松,面容俊美,眼神低垂着。
“桃桃。”
宁桃蒙了,怔在原地,“小……”却在脱口而出的刹那间,鬼使神差地由原本亲昵的“小青椒”,变成“常清静”。
“你来干什么?”宁桃问。
常清静上下唇一碰,如画般俊秀的面孔竟然有些剔透的苍白:“我来找你。”
宁桃抱着张琼思给她的几何书站在原地,头发也几乎快奓开了,在常清静开口前,率先脱口而出:“如果是因为晚上的事的话,对不起!我没说清楚,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常清静打断了她,顿了顿,垂下了眼,浑身上下紧绷得像张弓,“桃桃,对不起。”
他说这话时,眼里竟然露出了点儿迷惘和痛苦,还有一抹显而易见的愧疚与慌乱。
在打伤了苏甜甜之后,他无处可去,心里像被堵住了,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宁桃的住处。
事已至此,常清静无论如何都只能承认,是他可笑的爱情,牵连了自己的朋友。
宁桃抱紧了书,哑口无言地看着常清静。
少年肤色白净,细腻得像覆着层白雪,剑眉总是皱起,有种坚韧强硬之感。
“桃桃。”
看向宁桃,常清静不只面色苍白,唇瓣也苍白了,捏紧了袖中的指尖:“桃桃,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们重新做朋友,”常清静动了动唇,那宛如昆山玉碎般的嗓音缓缓响起,“就我们两个一起玩儿。”
那种只有他俩的,天底下顶好顶好的朋友。
他不要那些可笑的爱情,只要这段友情。他舍不得,放不下这段友情。
宁桃有些恍惚地看着常清静。他不说倒还好,这一说,宁桃又抿了抿唇,有点儿想笑,眼睛也胀胀的、烫烫的。
她忍不住想,常清静真的知道她想要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就在常清静开口的刹那间,她心里隐约地生出了点儿期待,然而“朋友”“一起玩儿”这几个字又好像把她打入了谷底。
宁桃,你真贱——宁桃在心里喃喃地说。
她如今算是明白啦,重点根本不是友情,而是常清静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就算没有苏甜甜,常清静也不会喜欢她的。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常清静只把她看作他很好的朋友。和常清静当朋友也很好,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或者说,不是她现在想要的。
毕竟还是要脸的,被人这么说闲话,就算是宁桃也受不了。
宁桃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喉咙却好像翻涌着黏稠的腥甜,疼得她连呼吸都好像受惊般地屏住。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你走吧。”宁桃眼眶酸涩,尽量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常清静受惊般地猛然一个哆嗦,错愕地抬起眼。
那一直冲他笑的、活力满满的圆脸姑娘,这时候却冷硬地推着他往外走。
“你走!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虽然想狠心一点儿,可是她做不到那么狠心和决绝。宁桃只是眨了眨眼,豆大的泪水就落了下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狠狠地抽了抽鼻子。
在小虎子、苏甜甜,甚至在常清静看来,宁桃就像田野上那些随处可见的灯笼草,随遇而安,温和开朗,关心每一个人。
但她也有刺。
每个姑娘都有刺。
如今她的刺朝他竖起来了,常清静狼狈地、踉踉跄跄地被赶出房门,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栏杆前,后背抵住冰凉的栏杆,总是梳得端端正正的发冠散落了。
从散乱的乌发间,常清静错愕又震惊地抬眼看她,天青色的眸子牢牢地锁定在了她身上。
他冷不防心跳快了几分,生出了种不祥的预感。
常清静伸出手,猛地攥住了宁桃的手,像扇子一样的眼睫毛轻颤:“宁桃!”
宁桃却甩开了他的手,跑到屋里去了,大声喊:“你走吧!我们绝交了!”
廊下的灯火摇曳两下,照在了常清静身上。
草叶间传来细微的虫鸣声,唧唧的、细微的清鸣,好像穿透了凤陵的月色与柳影。常清静像是猛然被惊醒了,那双眼里没有了迷惘的痛苦,没有了执剑小师叔的威严。在月光下,他脸色苍白得像一捧雪。
和宁桃相处久了,常清静显得青涩又好脾气,但是作为不少蜀山弟子畏惧如猛虎的小师叔,他也有自己的高傲。
被宁桃决绝地推出了房门,常清静怔在廊下,脊背缓缓地挺直了点儿,影子落在廊下的地板上,显得孤冷又清寂。
他的高傲不允许他弯着膝盖再去求人了。
常清静转身离开,神色依然是冷的,脑子里却嗡嗡的一片混乱。
他一会儿想到苏甜甜,一会儿又想到宁桃。
从来没有过感情经验的常清静,几乎快被对苏甜甜的感情折磨疯了。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厌恶喜欢上了苏甜甜的自己,既然做不到真真正正的忘情——常清静沉默地垂下眼,再一睁开的时候,眼里只剩下了无波无澜的清静,如同冰雪。
说是不和常清静玩了,宁桃其实也不好受,就连琼思姐姐给她的西洋算筹都没有心思看了,然而,第二天一早,门口突然传来了啪啪用力拍门的动静。
宁桃一打开门,苏甜甜提着裙子扑倒在宁桃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桃桃!你一定要帮帮我。小牛鼻子不记得我了!”
吴芳咏扶着苏甜甜,神情复杂,急得满头是汗。
“什……什么?”宁桃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抬手扶住了苏甜甜的肩膀,“你慢慢说。”
苏甜甜呜咽了一声,眼泪顺着下巴尖儿往下啪嗒直掉。
“谢前辈说小牛鼻子喝了忘情水,他不记得我了!是我的错,我这几天的确和溅雪走得太近了。”
苏甜甜喉头哽咽,眼眶通红地重复:“是、是我错了。”
明明她只是为了替溅雪治病,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子呢?苏甜甜神情恍惚,心如刀绞,只要一想到刚刚少年那漠然的神情,几乎难受得快喘不上气来了。
起初,她只是无意中听到了“心头血”能救溅雪,可这一路走来,事情的发展好像脱离了她的控制,苏甜甜狼狈地咬住了下唇。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常清静。
她的摇摆不定终于伤害了这个严谨端正的小道士。
宁桃脑子里一片空白,顿了两三秒,这才重新找回理智。
吴芳咏还在为昨天的事感到羞愧,根本不敢正眼看她,咬牙道:“桃子,清静背着我们找来忘情水喝了下去,第二天就不认得甜甜了。”
忘情水,功效在于忘情,饮下忘情水后,只会忘记一人,忘记那个令自己痛苦的爱慕之人。
小青椒喝了忘情水,忘记了苏甜甜。
原来、原来常清静真的喜欢苏甜甜啊。
当这个答案被摆在自己面前时,宁桃怔怔地想,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鼻尖微微发酸,顿时又无地自容,为了自己这么多天来小心翼翼地期待。
虽然如此,宁桃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扶住苏甜甜:“我这就去看看。”
这一路上,宁桃和苏甜甜都没有说话,主要是宁桃单方面的。倒是苏甜甜一会儿哭,一会儿又是看着她怔怔出神。
“对不起。”苏甜甜看着看着,突然“哇”的一声,嘴唇哆嗦着号啕大哭,羞得抖如筛糠。
“桃桃,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她们说你的时候,我没有辩解,甚至还顺着她们的意思说了。”
苏甜甜眼睫被泪水濡湿了:“对不起。真对不起桃桃。”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是我的错,是我故意的,故意顺着她们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该在背后说你坏话的。”
宁桃这个时候却不太想谈这个。
虽然清楚地看见了苏甜甜眼里的羞愧、恐惧和期待,但宁桃还是平静地说:“再说吧。”
等赶到常清静住处的时候,宁桃只看到个少年端坐在桌前,身姿挺拔,如松如鹤,如山巅雪,如高天月,乌发垂落在肩侧。
毕竟昨天才和他吵了一架,宁桃站在门口,也有些犹豫。
“小、小青椒?”
屋里的少年突然动了,常清静转过身,面露错愕,紧紧皱着眉快步走上前来。
“桃桃?你怎么来了?”
看样子,常清静是完全不记得昨天吵架这事儿了。
眼看常清静的确还记得自己,宁桃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苏甜甜却突然走上来,眼里蒙了层水雾,鼓起勇气走上前捉住了常清静的手:“小……小牛鼻子。”
常清静眉心抽动,看着苏甜甜的眼里,滑过了点儿厌恶和茫然。
“放开。”
这是之前那个野狐狸,说是认识他的,叫什么,苏甜……还是苏咸?
苏甜甜瑟缩了一下,不肯放,委屈地掉眼泪。
“小牛鼻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常清静脸色更冷了点儿,皱眉,厉声:“放开!”额角青筋跳动,看上去“行不得哥哥”就要出鞘了!
吴芳咏脸色微变,差点儿跪下:“清静!”
宁桃也吓了一大跳,赶紧拉着常清静往一边儿去。
常清静倒没有反抗,任由她拉着。
“小青椒,”宁桃咽了口口水,迟疑地问,“你,你真的不记得甜甜了吗?”
“我不认识她。”少年下颌角冷硬得像是一块儿玉石,就算生气也好像散发着淡淡的耀目的光晕,“是这野狐狸一直纠缠于我。”
“那我呢?”宁桃也有些蒙了,不可思议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常清静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顿了顿:“桃桃。”
“那他呢?”宁桃指向吴芳咏。
“芳咏。”
常清静看他俩的目光倒是正常的,看苏甜甜的目光却是明晃晃不加掩饰地厌恶。
“这是谁你还记得吗?”
“她说她叫苏咸……苏咸咸?”
第2章
宁桃心里五味杂陈。
主角喝下忘情水忘记所爱之人什么的,这看上去更像是男女主角的剧本了!
一瞬间,宁桃有些迷茫。
宁桃斟酌着语句解释:“那个小狐狸叫苏甜甜,也是我们——”话到嘴边,顿了顿,改了口,“是你的朋友。”
“不可能!”常清静想都没想,断然否认,冷着脸,“我绝不可能与个妖精同行。”
完了。
“现在怎么办?”远远地看了一眼一个人站在一边儿的常清静,苏甜甜哭道:“小牛鼻子不记得我了。”
宁桃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话却又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之前她还心存侥幸,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常清静喝了忘情水忘了苏甜甜这事儿,无异于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常清静喜欢苏甜甜。
吴芳咏脑子转得快,皱着眉提议:“要不,我们先去找找谢前辈吧,看看谢前辈有没有办法?”
于是三人只能先去找谢迢之。
谢迢之得知他们的来意后,怔了一怔。
“他喝了多少?”
“一瓶,玉真说是一瓶。”
“他要忘记甜甜,那是他的本意,他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谢迢之合上眼,却是看都不看他们几个小的一眼了。
没有办法,苏甜甜只能又找到凤陵仙家的其他几位长老,万万没想到的是,中途正好碰上了谢溅雪。
宁桃有一搭没一搭地想,温柔男二出场了,自己十分上道儿地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听到了消息,急忙赶来,裹着白色的貂裘,站在廊下,笑容苍白:“甜甜。”
苏甜甜茫然地喃喃:“溅雪。”
少年走上前来,轻轻牵住了她的手:“别担心,没事儿的,我这就同你们一道去。”
不知道这位竹马兄安慰苏甜甜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宁桃对这位竹马兄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意。
有谢溅雪主动求情,其他长老倒是给了他们一瓶药。
“这药或许能解忘情水的药效,但要什么时候才想起来,还全靠他自己。还有就是你们要记住,这药副作用不小,倘若真能恢复记忆,他服药前后的记忆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
吴芳咏皱眉:“前辈,您的意思是?”
那凤陵长老也皱起了眉头:“我的意思是,倘若他能侥幸恢复记忆,临近吃药时的那段记忆和失忆这段时间的记忆,可能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
宁桃主动询问:“那,要是带他多看看从前的东西、重温从前的经历,能不能起到刺激作用?”
吴芳咏三人微微侧目。
面前的这位凤陵长老想了想:“许是有帮助的,你们不妨试一试。”
一听有办法,苏甜甜终于不哭了,哑着嗓音,惶急地说:“那,那先试一试吧。”
吴芳咏不忍再看,主动道:“这药我先放到清静茶水里。”
“明天,明天我们一道去帮清静找回原来的回忆。”
“桃桃,”苏甜甜原本红润玲珑的唇,如今苍白哆嗦,“你,一定要帮帮我,求你了。”她又要哭了。
宁桃拍拍苏甜甜的肩膀,移开了视线,任由苏甜甜埋在她颈侧哭。宁桃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多余的话来安慰。
苏甜甜的眼泪顺着衣领,一直淌进了宁桃胸口的位置,微凉。
宁桃茫然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觉得那凉意好像渗入了心里。
等吴芳咏气喘吁吁地赶来说那茶水常清静已经喝下去后,四人才开始了紧急的动作。
围着一张圆桌,宁桃回忆着之前在王家庵的一幕幕,举起手说:“当时常清静和苏甜甜第一次见面,是常清静误会苏甜甜是恶妖,打断了苏甜甜的腿。”
吴芳咏张大了嘴:“那……那要还原这个场景吗?”
谢溅雪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看着苏甜甜的眼里含了点儿怜惜之意。
少女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乌黑的发顶低垂着,毛茸茸的,让人心生怜惜。
“试试吧。”半晌,苏甜甜浓重的鼻音这才传来,她抬起眼,眼神坚定,好像有火焰在里面燃烧,“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可是,谁来打断苏甜甜的腿,或者说干脆省去这一步?
在宁桃与吴芳咏犹豫间,苏甜甜却决绝地站起身:“我有办法!”
少女飞也似的跑进了屋里,叫他们先等着。
等了片刻,宁桃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拔腿就冲向那间紧闭的屋子,却在门口冷不防地听到了一声惨叫。
“甜甜!”宁桃急忙推开了门,顿时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
苏甜甜跌坐在血泊中,两条腿软绵绵地垂着。
她打断自己的腿,又双手握着剑柄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少女扬起苍白的脸露出个笑:“桃桃,”每说一句,她唇角就有血沫呛出,“做戏做全套,这样总可以了吧。”
桃桃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睁大眼震惊地看着苏甜甜。
由于场面太震撼,她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要做何反应了。
她非但没有感动,反而生出了点儿淡淡的无力感,只能说,不……不愧是女主角,对自己这么狠,这么决绝吗?
就这样,还敢喜欢上常清静,宁桃,你太弱了。
闻声赶来的吴芳咏和谢溅雪也被苏甜甜的决绝镇住了。
吴芳咏静默良久,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喜欢的姑娘:“我去找清静。”
谢溅雪上前将苏甜甜打横抱起,轻轻摸了摸她额角的乌发:“常清静一定能想起你的。”
凤陵仙家家规森严,祠堂不允许外人随便进。没有办法,宁桃一行人只能在外面找了个祠堂,又请来了一堆群众演员。
被谢溅雪抱到了祠堂里,苏甜甜很是不安。
“桃桃,你说能行吗?要是小牛鼻子想不起来怎么办?”不等宁桃回答,苏甜甜又自顾自地说,“要是小牛鼻子想不起来,我就重新追他,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重新爱上我的!”
就在这时,祠堂外面终于传来了点儿脚步声。
宁桃立刻绷直了脊背,是常清静和吴芳咏回来了!
被吴芳咏拉来的常清静,凌厉的目光一扫,一看到跌坐在地上的苏甜甜,几乎面无表情地抬脚就走。
“欸!清静,你等等!”吴芳咏一把拉住了他。
失忆后的少年,对身为狐妖的苏甜甜冷淡,却对宁桃和吴芳咏很好。
少年僵了僵,忍住了,停住脚步。
吴芳咏循循善诱:“你不觉得面前这一幕很眼熟吗?”
常清静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苏甜甜身上:“没有。”
吴芳咏立刻向宁桃使了个眼色。
知道是自己的主场了,宁桃慌忙站起身,磕磕绊绊地朝着请来的群众演员说:“三爷爷,你听我说,这只小狐狸她有不在场的证据……”
常清静的耐心终于耗尽了,眉头紧紧皱起,冷声:“你们在做什么?!”
苏甜甜眼里那原本希冀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小牛鼻子,你真的,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吗?”
少年眉头皱得紧紧的,觉得烦躁,又觉得莫名其妙。
他不认识这只野狐狸,这只野狐狸却一直纠缠着他不放,而宁桃与吴芳咏又一口咬定他失忆了,原因竟然是他喝忘情水忘记了这只野狐狸。
一想到这儿,常清静面色就更冷。
其实,他心里也隐隐察觉出来不对劲,宁桃是不会骗他的,可让他相信自己真的为了只狐妖搞得如此狼狈,他宁愿选择真的想不起来。
跪在舅舅一家尸体前的时候,他便立下誓言,今生一定要以斩尽妖孽为生。
少年皱着眉,狠狠地剜了苏甜甜一眼,高傲又冷淡地转身就走。
苏甜甜跌坐在地上,感觉全身上下都好像被寒意渗透了。
就在少年即将转身走出祠堂的刹那间,苏甜甜鼓起勇气,含着眼泪,大喊道:“就算,就算你现在讨厌我也没关系。”少女身形单薄,身下的裙摆如同花一样铺展开,泣不成声,“小牛鼻子,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我来的!”
这爱意不加矫饰,澎湃又直白。
常清静身形猛地一震,晃了晃,但也只是停顿了一瞬,转身就走。
“这样也不行。”吴芳咏和谢溅雪一道扶起苏甜甜,吴芳咏如同远山一样秀气的眉毛也皱起来,“清静他抗拒妖怪,这样无异于让他心里更生厌恶之意。”
“那……”苏甜甜痴痴地问,“那能怎么办?”
苏甜甜这样看着自己,吴芳咏心里也不好受。一向秀气的少年微微一僵,闭上眼:“先和清静从朋友做起吧。
“桃桃,你说呢?
“桃桃?”
宁桃眨眨眼,用力将飘出去的恍恍惚惚的心神收了回来。
“啊?啊!”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苏甜甜,宁桃沉默地摸了摸胸口。
虽然没办法理解,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震动了,心头猛地一颤,宁桃眩晕了半秒,这才茫然地发现——她其实毫无和苏甜甜竞争的资格,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苏甜甜为常清静做了这么多,他们的爱情如此跌宕起伏,又如此轰轰烈烈,坚不可摧,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故事,独属于他们的爱情。
而她的暗恋,输得如此无声无息。
晚上,宁桃回到屋里把头埋在枕头下面哭了一场。
擦干眼泪,宁桃重新振作,深深地反思了一番自己的问题。
就像之前那样,虽然伤心,但觉得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她并没有那种要死要活的感觉。
这难受,是缓慢的,像虫子啃噬叶子,一点一点,侵蚀着心脏;是细微的、漫长的痛楚,最后,胸膛里空落落的,像漏风一样。
宁桃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心里很清楚,常清静昨天喝了忘情水,肯定是那天晚上受了她的刺激——于情于理,她都要帮他俩找回回忆。
努力甩了甩脑袋,宁桃默默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配角也要努力发挥配角的作用,等到男女主角差不多能在一起了,她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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