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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崖柏 紫藤 红豆杉
珙桐 木槿 荇菜……
植物在人们生活中无处不在,它们静默无语
却坚韧,美丽,聪慧
与万物平等,一同生活在这个世界
三十年积淀,植物专家,著名科普作家祁云枝 首部生态文学著作
生态之心,人文之笔
科学 人文 诗意
重拾现代人
失落已久的草木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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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植物,不说话的邻居》是一部优秀的生态科普散文作品集。书稿追溯多种植物的生存状况和种族命运发展轨迹,以一线植物研究工作者多年来的观察和资深科普作家多年来的积累,生动展现了其对于植物生存策略、多样性和植物生态安全的哲思,抒写了现代人失落已久的草木亲缘。书稿融自然生态、环境保护和人文情怀于一体,是生态类科普作品书写的一次有意义的尝试。
书稿共分四个小辑,分别为对作者与植物亲缘关系的建立的阐述,对植物尤其是对独具特点的植物习性的把握与再现,对植物的求生之道及作者的生态观的书写。书中同时配有作者亲笔手绘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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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祁云枝,陕西省植物研究所、陕西省西安植物园研究员,科普作家,漫画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曾授予其“有突出贡献的科普作家”荣誉称号。出版《我的植物闺蜜》《低眉俯首阅草木》《植物智慧》《枝言草语》等十余部著作,有作品被翻译成英语在海外出版。部分作品入选《散文选刊?选刊版》《中国2021生态文学年选》《海外文摘?文学版》等。著作曾获“向青少年推荐一百种优秀出版物”(多次)、“全国优秀科普读物”(多次)、第六届中华宝石文学奖、第三届丝路散文奖、全国青年散文奖、2018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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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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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一 把心交给草木
新绿涌动/3 我是你的邻居/9 黄与绿的秩序/21 给树让路/33 他是绿色的烟花/42
花招/47 我不仅仅是一棵小草/66 油菜花儿黄/74 爱,让美丽重现 /79
为西安城绣花 /100
辑二 听,草木在尖叫
红豆杉的灾祸与福祉/111 草木的尖叫/125 崖柏的呐喊/141 回味甘草/147
细数霸王植物的过与功/155 水性杨花/174 杜仲的悲喜/181
辑三 草木甘甜
紫藤的安慰/197 “白鸽”翩跹/208 植物糖/216
草红花/228 蓖麻的爱与恨/242 草玩意儿/252 柿事如意/269
草木的大海情怀/274 秋日“栾”歌/285 秦岭的草木恩泽/290 草木清欢/303
辑四 向绿而生
五行草马齿苋/321 木槿度年华/327 菩提树的滴水叶尖/331 无患子/334 向绿而生/337
梨树的版图/340 花开似莲,茎如铁线/346 虞美人/349 萍水相逢/352 参差荇菜/355
萱草生堂阶/360 大丽花/364 野菜小语/368
后记 植物带我飞翔/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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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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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草木,说不出的深情
奥尔森《低吟的荒野》一书中,有几个场景细节颇令人思量。在“春之章”中,作者对马尼图河这条荒僻之河的私享之想被一位垂钓的老人打断,原来,钟情于这人迹罕至之处的不止作家一人。这位已届耄耋之年的老人特意在八十岁生日这天历经辛苦来到这里,只为站在溪流中最后一次甩竿,为自己的晚年画上一个句号。与作者一样,这位老人对于水流、鳟鱼、树木、石头、鸟鸣等原野的事物有着特殊的感情,这种情感并非一时的兴趣,而是经年累月不断灌注后形成的幽幽深井。在“最后的绿头鸭”一节中,奥尔森匍匐前行,越过枯树和冰块,潜心接近被冰面封锁的绿头鸭,为的是用突然的惊吓,使得这只落单的鸟能够一飞冲天向着南方疾行。而在“冬之章”中,作者有一次在德国南部的美因河边散步,身后是大轰炸后的城市废墟,直挂眼帘的则是河上被炸毁的桥梁以及河中生锈的船只, 河水嘤嘤,荒凉的场景令人心酸。恰在这时,头顶上候鸟迁徙发出的鸣叫声及时拯救了作家低落的心情。自然秩序能够平复、治疗一切人为伤害,作者相信这一点。
人们应该注意到,从爱默生、梭罗直到缪尔、奥尔森等人, 北美大陆长盛不衰的自然主义文学传统里一代代作家对“荒野” 的钟情。而在东方尊崇自然的观念体系下,草木和山水成为“荒野”的对应物。从神农尝百草的传说到《诗经》中大量植物的宣示,从屈原、陶潜笔下的菊花到唐诗中摇曳的花木,再到集博物学之大成的《本草纲目》,草木文化在传统中国花开两枝:一枝指向格物,承担“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的功能;一枝则指向审美和信仰,“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照应了审美,而神话中的扶桑木和传说中的大槐树则指代信仰的内容。
近代之后,随着人口增长,再加上科学技术作为舶来品涌入国门,国人与草木的亲缘关系几乎被连根拔起,被洪流裹挟着进入工具理性下极端实用主义的通道里。柔弱的草类尚可以保全,刚直的树木则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从华北、黄淮到江南的丘陵低山地区,成片的原始森林很难寻见,而在田园乡村世界,样数不多的速生树种取代了繁多的杂木。在这场单向掠取式的征伐中,人类的双手看上去无坚不摧,完全可以控制树木的命运,删改它们的种类。事实上,万物互联的地球生态系统中,单向的运动并不存在,人们在摧毁树木森林的同时,很快遭遇了生态系统的快速反击,溪流断流、山体滑坡、臭氧层扩大、沙尘暴肆虐、水体污染……各种生态恶果接连出现。空气污染、水污染、食品污染,这困扰人类生活的三大常见污染形式中,前两种污染就与人们对草木植物的伤害有着某种程度的关联。人作为思想和行动的主体,按照哲学家的定义,自我审视与批判性内容构成了人性的核心要素,生态恶化的结果倒逼着人们观念上的改变。正因为如此,经过数十年的反思,我们已经由单纯的环境保护进入生态修复与建设的层面,有更多的人转换角色,成长为生态行动主义者。
今天,文学尽管已从社会中心话语旁落,但其观念生成作用仍不可小觑。《寂静的春天》的出版,对杀虫剂和农药的滥用起到了直接的遏制作用。1949 年,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问世,他所提出的土地伦理议题如今成为生态共识的重要成果。而更多的生态作品在催生人们的反思之外,还引导着现世之人在价值理念上走向极简、绿色、内省、和谐的生活。价值观的塑造是一种润物无声的形式,也因此,生态主题的写作在当下可谓恰逢其时。当然,成长为一名生态文学作家并非易事,且不言北美文学中荒野生活的条件和传统,就国内而言,如同苇岸、胡冬林那般遵从内心的召唤,进入田野和山林,将隐居生活与现代性思考结合在一起,如此这般,仍需要特殊的机缘。总的来说,就自觉、系列性的生态写作而言,专业背景和田野经历仍然作为其必要条件而存在。
供职于陕西省西安植物园、陕西省植物研究所的祁云枝可谓幸运,兰州大学生物学专业的学业背景加上近三十年与植物打交道的经历,为她的生态散文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此前,学科背景加上业余形成的绘画兴趣,又使得她的科普创作得心应手。她的第一部科普作品集《趣味植物王国》于 2004 年出版,自此之后,她勤奋耕耘,躬身力行,十余年间又相继出版了《我的植物闺蜜》《低眉俯首阅草木》《植物智慧》《枝言草语》等十余本作品集。生态类科普作品虽然与生态文学难以在形式层面得以共振,但其自身的意义一点都不弱于生态文学的价值观建设。
多年的科普作品写作的积累,加上自身实地调查的经历,另外加上时代风气的浸染,以上多种因素综合在一起,推动着祁云枝转向生态散文创作。《植物,不说话的邻居》这部作品集就是其转向后的一个创作小结,其中一些篇章在结集之前就已经亮相于生态散文相关报刊栏目。《红豆杉,灾祸与福祉》曾刊发于《广西文学》2020 年第八期,也是笔者主持的生态散文系列联展中的第八篇作品,这篇作品之后被《散文选刊》选载。从中可见祁云枝由科普作品写作转向个性化的文学创作的快捷攀登的身影。《回味甘草》一篇曾获得生态赛事主题的奖项, 后发表于《绿叶》杂志,《与植物恋爱》一文在《黄河文学》生态散文特辑中推出,后入选《2021 年中国生态文学年选》,如此等等,皆显示了作家在生态散文写作之路上稳健扎实的步履。
程虹教授在溯源生态主义写作之际,提到散文与纪实文学为生态文学写作的典型范式。生态散文作为生态文学的分支, 其基本理念统摄于生态主义之下,而生态主义的核心是观念, 是在科技和生活发生巨变的当下,如何去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人学的新内涵、人的自由意志与环境间双向塑造的关系。一方面,我们遭遇了詹明信所言的“第二自然”;另一方面, 人类作为地球生命系统的产物而存在,如何弥补其间深刻的分裂,成为生态写作的关键。因此,去除人类中心主义的思维模式, 超越人与物之间的功用关系,进而构建生命共享的通道,便成为生态写作的核心观念区域。从这个意义上讲,利奥波德的土地伦理并不完整,更准确地说,生态写作呈现的是一种崭新的生命伦理,即生态伦理的确立。其基本内容包括:关心他人和后代, 为后人留下一个可生存的环境,超越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扩展我们伦理关怀的范围,关心动植物的命运,热爱所有的生命,尊重大自然,对养育了人类的地球生态系统心存敬畏和感激。
回到生态散文的话题上。尽管生态文学写作成为近两年文学现场的聚焦点,但关于生态散文的特征内涵,代表作家及典型作品的指认,生态散文与自然主义写作间的区别与联系,生态散文在中国的兴起之路与基本脉络等问题的认识,如同改革开放初期口岸城市的建设一样,皆存在一定的无序性,尚需批评研究界进一步厘清。就笔者的阅读与批评经历而言,王族的西北动植物系列,李娟的阿勒泰书写,李青松的东北山林系列, 祖克慰的鸟类系列,以上几位作家或自觉或本然的写作,距离生态散文的内核尤为接近。对于祁云枝而言,《植物,不说话的邻居》这部散文集就构成了某种标志,标志着其系列写作的成型以及对生态散文典范性的趋近。
《植物,不说话的邻居》内分四个小辑,每一小辑收录的作品在主旨上相对接近。比如第一小辑的文章主旨细分为二, 一为作者自我与植物亲缘关系的建立,每一次与植物的珍贵遇见中,目光皆会生长出根系,进而驻扎在内心情感的河流之中; 二是对植物习性的准确切脉与再现,尤其对于那些在自然界具备独有的生存、繁殖之道的植物,生存法则与自然之道如此贴近,它们不仅值得人类学习,其生存秘密更值得人类敬畏。第二小辑主要集中于生态忧思之上,与男性作家不同的是,作者并没有直接举起观念作为武器,批判人的欲望如何切割植物的命运,而是从事例、数字出发,从人与树木命运交集的细节出发,呈现那些失衡的关系内容。行文中藏着母性的感伤与低语, 情感的沉浸使得其笔下的树木生发出柔软而悲伤的色调,无论是红豆杉、甘草,还是崖柏与杜仲,它们急速损伤的命运,无不令人陡生同情之心。第三小辑和第四小辑中的散文,多短章。或者书写植物的自成一格,如同瓦雷里的贝壳一样,它们即使
离开人类的目光,也是自然美的构成部分;或者书写植物带给人们的抚慰,它们是人类目光下的美感和观感,尤其是那些与日常生活贴近的花木,尽管与人之手息息相关,但它们并非为了讨好人类或者为了生存得更好演化出功用的特性,它们依然是独立的,人类和其他动植物一样,终归是它们的邻居。这两小辑的文章由于形制和主题的制约,行文的语调更加轻柔,作家个人经验的带入也更多。比较而言,这部散文集的第一和第二小辑收录的文章分量更重一些,毕竟,生态散文对观念的质地和硬度也有特殊的要求,作家的生态自觉在这两部分表现得相当充分。
植物生而不是为了让人类爱怜的,而是让人类尊重并爱护的。爱默生曾经说过:“商人和律师从街道上的喧嚣和奸诈中走出来,看到了天空和树林,于是又恢复为人了。”启蒙时期的重要思想家卢梭曾经说过:“由自爱产生的对他人的爱,是人类正义的本源!”两百多年过去了,对于追慕生态文明的人们来说,卢梭笔下的“他人”应该加以扩容,在他人之外,这世界上还有与我们共享一个地球的动物和植物。只有在伦理关怀外扩的情况下,人类的正义才会逐级而上,走向高格。
(楚些,本名刘军,文学博士,河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散文批评家)
花招 美人计 绿油油的枝叶间,栖落着两只大个儿苍蝇,像温婉曲调里嘎吱出来的几声噪音,突兀,别扭。伸手一挥,苍蝇置若罔闻, 没有理我。忍不住再伸手,第二次挥赶,两厮照旧四平八稳, 气定神闲地无视了我。嗬,这美国的苍蝇难道比中国的苍蝇胆儿肥? 低头细看,不禁乐了。哪里是苍蝇,分明是长成苍蝇的花朵。这是 2016 年春天的一幕。我和国内植物园的几位同仁,沿美国东海岸植物园树木园调研植物,在芝加哥植物园的玻璃温室里,我第一次遇见了花朵拟态大师。 给我们讲解的美国人约翰见我两眼放光,走过来端起盆花, 说它有个恰当的名字,叫角蜂眉兰——顾名思义,是一种兰花, 拥有角蜂的相貌。 我还是有些蒙,对约翰说,很遗憾我没有见过角蜂,我倒是觉得它远看像苍蝇,像那种大个儿的绿头苍蝇,无论体态还是大小,都像。约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让我看放在一旁的角蜂照片。只一眼,我便石立,继而惊呼,天呐, 太像了。 细看花朵,可不就是图片里的角蜂。两相对照着看,我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花,哪个是虫。花朵最大的那一枚花瓣,是角蜂的下半个身子,圆滚滚、毛茸茸,浑圆的肚子,滑溜溜的后背, 肚子边缘生长着一圈褐色短毛,密集,厚实,有着毛发的质感。 两对唇瓣,对称地从腰部伸出,颜色和外形,对应着角蜂、胡蜂或是苍蝇的两对翅膀。头部的设计,看来是重点,也是眉兰花心思最多的地方。它让花柱和雄蕊结合长成合蕊柱,模样从外形上看,是角蜂的头部,有鼻子有眼。 单看外形,已让我喟叹。接下来,约翰的一番叙述,给长成角蜂模样的兰花,镶上了一圈神谕般的光芒,似乎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被它照亮。听罢,先是愣怔,继而摇头,真有这么神奇?太难以置信了。 这种兰花,会对雄性角蜂施展美人计! 角蜂眉兰会因生长地的不同,在植物版角蜂的后背上,涂抹上醒目的蓝紫或棕黄相间的斑纹,好让花朵更接近当地雄性角蜂眼里的大美人形象。 眉兰似乎觉得仅做到形似,还不够,于是,又分泌出类似于雌性角蜂荷尔蒙的物质。这模拟的性信息素,让雄性角蜂毫无抵抗力。角蜂眉兰设计的花期,也恰到好处。当眉兰梳妆完毕, 恰逢角蜂的羽化期,一些先于雌性个体来到世间的雄性角蜂,正急于寻找配偶,在眉兰散发的雌性荷尔蒙的引诱下,急匆匆赶来赴约。 看来,在“食与色”的终极目标上,动物们几乎没有分别, 一辈子不外乎完成两件大事,食,保存自我,色,延续后代。雄性角蜂心里眼里燃烧的“色”,其实也验证了《孟子》的观点: “食色,性也”。 恋爱中的雄性角蜂,一旦看见草丛中摇曳的角蜂眉兰花朵,庆幸自己这么快就交上了桃花运,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拥抱亲吻间,它的头部,正好碰触到角蜂眉兰伸出的合蕊柱, 雄蕊上带有的黏性花粉块,便准确地沾在雄蜂多毛的头上, 完成了生物学上的“拟交配”。 嗯?这怀中之物,何以冷冰冰不予回应?定睛细瞧,雄蜂幡然醒悟,大呼上当。无奈,只好悻悻飞走。然而此时,背负花粉块的雄蜂,已经被爱情冲昏了脑袋,求偶心切的它,再次闻香识“女人”,被雌性荷尔蒙完全吸引,就像受酒香勾引的醉汉,毫不迟疑地再次冲向酒杯——另一朵眉兰,又殷勤献媚。角蜂头上沾着的花粉块,便准确无误地传递到这朵眉兰的柱头穴中……可怜无数痴情的雄性角蜂,为了一只只酷似爱侣的花朵,神魂颠倒,前赴后继。 在雄性角蜂集体的不淡定中,眉兰们眉开眼笑,它们不用付一分钱的工资,就彻底搞定了异花授粉。 人类的三十六计里,美人计派上用场的时候应该是最多的, 王朝的兴衰,总也离不开美人这个筹码。西施助越灭吴,貂蝉引董卓吕布父子反目,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 只是,在我眼里,人类的美人计,和角蜂眉兰的套路相比,还要逊色一些。 角蜂眉兰诱骗雄性角蜂传粉,俨然一出精心策划的戏剧, 眉兰自导自演,有造型,有特效。剧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结尾, 还有脑洞大开的高潮——成功受粉的角蜂眉兰,立马释放出一种让雄性角蜂作呕的气味。这气味在雄性角蜂闻来,犹如花季少女的体香,一下子变成了老奶奶的汗臭,避之唯恐不及—— 好一个纯粹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目标明确,手段犀利。 没有腿脚,无法移动的植物,用计谋向能飞会动的昆虫宣战,它,居然成功了。 回国后,当我铺开画纸,对着照片,仔细临摹一只雌性角蜂时,它那复杂的头部构件,鳞片细碎的腰身以及状如艺术品的双翅,常常让我陷入画功欠佳的沮丧中。想要把它画好,真的很难。我纳闷,角蜂眉兰没有眼睛,没有手脚,却能够从颜色到形态,从神情到气味,全方位、多角度把自己的花朵长成一只只活灵活现的雌性角蜂的模样,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它都经历了些什么?它和角蜂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故事? 角蜂眉兰为什么不遵守自然界物种间早已达成共识的互惠法则,偏要鼓捣出比生产花蜜和花粉更消耗能量的生物拟态和性谎言? 站在受害者一方,被骗的雄性角蜂,为什么不长记性,一而再再而三地甘于被骗?雄性角蜂之间,难道不就此事进行交流或采取对策吗?这种在人类眼里明显的欺骗关系能够延续, 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这理由,又是什么? 面对我一连串的疑问,约翰耸耸肩,摊开双手,表情是夸张的不明所以。 “别说我说谎,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莫非,雄性角蜂也懂得“花艰不拆”的道理,从而怜香惜玉,甘愿被骗? 鸿门宴 那次美国东海岸之旅,我还见识了另一种善于耍花招的兰花——水桶兰。 对照着植物看,这花名,亦取自外形。深黄色的花朵唇瓣, 异化成一只圆溜溜的水桶形状,也好似一挂婴儿摇床,看上去不像是花朵部件,倒像是过日子的家具。金黄色的花瓣还算醒目, 像一面明艳的旗帜,在风中飘摇。 水桶兰的狡黠,是从花瓣打开的那一瞬开始显现的。 伴随花瓣舒展,从花中心腺体的位置,会溢出一滴滴透明的蜜汁,竖直落进水桶状的唇瓣里。蜜汁掉落的刹那,有无叮咚弦乐我无缘听到,但这蜜汁的气息我凑近闻过,不似蜂蜜那样的甜香,有一股食用香油的味道。 蜜汁的气味,随着花瓣的张开,逐渐氤氲在水桶兰周围的空气里,把四周的植物邻居、小昆虫和水域,全都笼罩在这奇怪的味道里,很是霸道。甚至,连 8 公里之外的雄性尤格森蜜蜂, 也吸引了过来。 在气味路标的指引下,雄性尤格森蜜蜂急匆匆地从四面八方赶来。 说来非常有趣,这帮小家伙来到花里,并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怀了期盼情欲的心思。它们,竟然懂得借助于催情剂春药,来赢得雌性尤格森蜜蜂的芳心,这真让我大跌眼镜。 这春药,就是水桶兰花朵分泌出来的蜜汁。 约会前,雄性尤格森蜜蜂先要飞到水桶兰的花朵里,先后两次给全身上下涂抹上蜜汁“香水”来装扮自己,这步骤不可或缺。只是,这蜜汁获取不易,雄性尤格森蜜蜂每每为了乔装打扮,差点儿丢了性命。 飞奔而来的尤格森蜜蜂,绅士般要为自己做一个全身蜜汁SPA。它栖落在水桶兰花桶的边缘,先扇动翅膀休息片刻,待它喘匀了气,便开始用后爪紧紧地抓住桶沿,慢慢地倾斜身子, 朝花桶里伸出前爪,蘸上蜜汁后,站直身体,像我们涂抹护肤品那样,仔仔细细地把蜜汁涂抹到头、颈、肩、背和胳膊等处, 一下又一下,耐心而又仔细。然而,大多数时候,它的半个身子还没有涂完,顺胳膊腿滑落的蜜汁,就使得花桶的边缘溜滑起来,涂抹在上半身的蜜汁,似乎也让它头重脚轻。此时,站稳脚跟,对它来说已经变得很是艰难。一不小心,尤格森蜜蜂便失足滑入水桶兰的蜜汁里。 蜜蜂终于上钩啦,水桶兰高兴得几乎要叫出声来。请君入 “桶”,才是水桶兰不惜工本鼓捣出如此浓郁液体的真正意图。身陷蜜池里的蜜蜂,在花桶里拼命挣扎。花桶的倾斜度和 黏滑的桶壁,都令蜜蜂的绝望一点点加剧。这种茫然而绝望的舞蹈,眼看着就要以蜜蜂的精疲力竭而画上句号。 到这个时候,水桶兰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方才大度地协助蜜蜂踏上逃亡之旅——给它展示唯一的一条活路。水桶的一侧, 有一个通向花粉管的喷嘴状开口,当然,这开口,也是为尤格森蜜蜂量身定做的。 慌不择路的蜜蜂,一旦进入这个花粉管,便深深切切地体会了一个名词——身不由己的含义。水桶兰的花粉管开始像弹簧那样不断紧缩,以阻止蜜蜂的快速逃离。花粉管的终端, 是水桶兰的花粉囊,雄蕊就藏在里面。在蜜蜂被困在花粉管内挣扎的大约十分钟的时间里,水桶兰从容地分泌出了一种胶水,把雄蕊上的花粉,牢牢地沾在了蜜蜂的背上。 10 分钟后,背着花粉的蜜蜂终于爬了出来。待晾干翅膀, 又可以重新飞翔时,尤格森蜜蜂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经历过的垂死挣扎。它还有重要的事情亟待完成,它必须再涂抹一次春药,才有资格去约会情人。于是,它伸展双翅,在空中开始遛弯搜寻。 不久,它又闻到了水桶兰蜜汁散发出的独特气味,这气味像灯塔一样,把它领到另一朵正在绽放的水桶兰花朵前。它又一次非常投入地开始了全身的蜜汁 SPA。和第一次一样,最后也跌落进这“桶”蜜汁里。于是,重复上演滑入、挣扎、小孔逃生等一系列由水桶兰设计的动作剧。 不同的是,这朵水桶兰花会用花粉管顶端的一种特殊设备, 来获取蜜蜂背上携带的花粉,并将它完整地搬运到雌蕊柱头上。至此,水桶兰圆满完成了异花授粉。 待传粉大业完成后,水桶兰即刻把曾经亮丽的花瓣,一点点收紧,最终,变成了一块类似于抹布一样的暗黄色组织。之后, 关门谢客。雄性尤格森蜜蜂,似乎也很开心,它在前后两次经历了全身心的春药 SPA 后,颠儿颠儿地约会情人去了。过程虽有曲折,结局还算美好。 我相信,这场花心里的较量,一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心理角力,可惜我的认知粗浅,无法准确去解读。它让我想起了楚汉之争的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水桶兰发出邀请函、捧出蜜汁、收缩花粉管、分泌胶水、获取花粉等一系列计谋与手段,可谓环环相扣,步步紧逼,俨然运筹帷幄的刘邦。尤格森蜜蜂被情欲冲昏了头脑,多像当年被颂歌和崇拜蔽塞了聪慧的飘飘然的项羽。植物与人,在某些方面,竟然如此神奇的一致。 年复一年,水桶兰在自家花心里开设鸿门宴,是看家本领, 也像是一本醒世箴言。蜜汁滴落间,芳香弥散时,相对弱小的植物,也可以是掌控动物于手掌心的强者。 作为另一个物种,我们,其实也都是这幅画卷里的角色, 为了生存,有时候我们充当水桶兰,有时候,却是桶里的尤格森蜜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利用别人时,也有可能被人利用。 而其中所有的不幸,皆源自心底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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