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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这是一本精彩的艺术家散文集,从内容到写作均是。
凭借作者国际歌剧艺术家的成功身份,我们得以从他的视角,首次深入了解歌剧世界的绚烂辉煌和灯火阑珊,直面我们仰如天神的帕瓦罗蒂、多明戈等人的独特风采,亦可了解这个世界凡人面孔的生动瞬间,更在作者天才的描绘中看到一部有声有色、亦苦亦悲的歌剧浮世绘。在对艺术与人性的生动体悟和深刻理解之外,获得的是对超越地域、种族、阶级、文化等隔阂的永恒美好的向往——这种美好,在今天日益割裂的社会里,更显得难能可贵。
田浩江不仅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家,还有一种擅长讲故事、深刻描摹世态人情的文学能力,他的写作直接、生动、干脆,充满了戏剧性、画面感和韵律感,区别于我们常见的散文写作,风格独树一帜,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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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活跃于国际歌剧舞台的著名歌唱家田浩江,用生动而富于画面感的笔触,讲述了他职业生涯中有关歌剧的怕与爱。书中既有对帕瓦罗蒂、多明戈、小泽征尔、捷杰耶夫等音乐大师的深入刻画,也有对普通歌剧演员、经纪人、剧院管理者、声乐教练乃至于街头艺人等小人物的鲜活描写,堪称一部视野独到、写作奇崛的国际歌剧浮世绘。在这里,你能看到艺术的崇高与苛刻,名利的炫目和无情,人性的幽微与奔放,乃至命运的复杂和意外……全书以歌剧黄金时代的巨星帕瓦罗蒂为开端,以“9·11”前夕世贸公园里一个会唱歌剧的乞丐为结束,一个个鲜活的故事中,既体现了歌剧名利场上个体复杂的命运,又展示出跨越30多年的时间里国际歌剧世界的优雅与倾轧,见证它曾如黄金般的耀眼辉煌与无可奈何的衰微落寞。终,让人感叹于艺术和人性超越地域、种族、阶级、文化等一切障碍的美好——那是我们不能放弃的终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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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田浩江,北京人,首位在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签约20年的中国歌剧演唱家,在国际范围的重要歌剧院饰演过50多个主要角色,演出超过1400场,并在中国国家大剧院等十几部中国原创歌剧的首演中担任过主演。
田浩江是iSING!Suzhou国际青年歌唱家艺术节的创办人兼艺术总监,他的英文自传《歌剧人生》入选纽约林肯表演艺术中心系列书籍。田浩江获得过美国丹佛大学终身成就奖,俄国“BraVo”国际艺术家评审会“歌剧男声”奖,纽约曼哈顿音乐学院荣誉博士学位,他还担任策划、导演、编剧和监制,制作演出了上百场音乐会和舞台剧。
近年开始散文写作,作品分别在《收获》和《十月》获选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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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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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翟永明
帕瓦罗蒂
《丹尼男孩》
露易丝与奈特
大都会试唱记
保尔
大师小泽
米开朗基罗
阿根廷的《浮士德》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保罗·科泰
角斗场的《图兰朵》
散记佛罗伦萨
美声老味道
石灰岩上的歌剧院
《山楂树》
普拉西多·多明戈
卢克
后门内外
詹姆斯·莱文
晴朗的一天
后记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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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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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瓦罗蒂
我这辈子次看歌剧是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看的是威尔第的《埃尔南尼》。当时吸引我的不是威尔第,不是《埃尔南尼》,也不是大都会歌剧院,而是帕瓦罗蒂。
我早知道帕瓦罗蒂是在北京中央乐团的资料室。1981年,我当时是中央乐团的合唱队员。那天我走进资料室去找个歌谱,一进门就看到办公桌上竖着一张唱片,正对着门口,唱片的封面是一个大头像。资料室的老师看见我站那儿盯着唱片看,就说:“这是帕瓦罗蒂,意大利男高音之王。”
我从来就喜欢爽朗的笑容,总觉得笑得特开心的人都是好人。当时我并不知道帕瓦罗蒂是谁,但那张唱片封面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帕瓦罗蒂能称王当然是因为他那无与伦比的高音,我觉得一定还因为他的笑容。那张照片上的帕瓦罗蒂头发、胡子乱蓬蓬,眉毛一高一低拧着显得有点调皮,圆脸大头,眼神坦荡,笑得开心,真诚得带点儿天真。他脖子上有一条淡蓝色的围巾,上面是彩色的碎花,非常舒服地衬托着他可爱的笑容和背后的蓝天,整个照片让人愉快,使我一下子就喜欢上帕瓦罗蒂。
我出国留学之前只听过一次帕瓦罗蒂演唱的录音。那时谁有一个录音机,有几盘磁带,都令人极为羡慕。记得是在中央乐团的同事家,听音乐的过程像举行宗教仪式。朋友拿出一个塑料大圆盘的磁带,小心翼翼,按在一尺见方体型厚重的国产录音机上,拉出小半寸宽的棕色磁带,卷到右侧的大空转盘上,庄严地按下播音键,轻轻说了声:“帕瓦罗蒂。”
两年以后,1983 年12 月17 日,我出国留学,从北京飞到纽约,天就去逛林肯表演艺术中心。在大都会歌剧院的广告橱窗里我一眼看到帕瓦罗蒂——跟北京那张唱片封面一样的大头像,顿时兴奋。于是,那天晚上我看了这辈子场歌剧。
我买的是八美元的站票,便宜的,对我来说已是一笔巨款。那时自费出国留学的都没钱,我走出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时,兜里只有三十五块美金,相当于我在中央乐团大半年的工资。当时真是豁出去了!
我那时根本不懂什么西洋歌剧,次听帕瓦罗蒂的录音简直是一次“拜神”的经历,那种庄严的仪式感彻底把我镇住,“拜神”的结果,就是我到了美国的天,从我全部财产三十五块美金里数出八美元,站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后一排,看我的“神”。
大都会歌剧院的站票区其实很仁慈,有人性。虽然距离舞台遥远,看不清楚米粒大小的演员,而且无论歌剧长短需全程站立,但站票区的每个站位都有齐胸高的扶手,包着深紫色的丝绒,你可以两手架在上面,减轻腿部的压力,累了还可以换个姿势。非常重要的是,站票区的声音效果还不错,可以清晰地听到远方舞台传来的声音。
我后来才知道,在大都会歌剧院,总有些视歌剧为生命的人永远买站票,几乎每场必看。有些人也不站,靠着墙坐在地上,闭着眼听台上的歌剧。他们都是些没钱的人,歌剧却让他们显得很富有,远比那些来歌剧院社交的有钱人懂歌剧。要听他们的评论,等于上课,他们的批评和赞扬都是货真价实的,即便苛刻,也句句在点儿上。如果这一晚他们一个都没出现,那这场演出一定有严重的问题,不是演员不行,就是戏导得太差。
那天晚上我昏头昏脑地站那儿看歌剧时,严重的时间差加上听不懂,也看不清楚,还没反应过来,《埃尔南尼》幕已经结束。幕间休息时,一对美国老夫妇走到我面前,手里
晃着两张票,跟我不停地用英文说着什么。我当时只会说几个英文词,以为他们要把票卖给我,就不停地说:“No,No !”再配上拼命摇头加摆手。后他们把票硬塞进我手里,一转身走了,我才明白他们是不看了,把票送给我。
我找到剧场带位的,给她看我手中的票,她转身带着我往舞台方向走去,于是我从后一排的站票区,坐进了观众席第五排正中间,贵的位子之一,我仔细一看票价:一百五十美元!
我很不安地环顾四周,周围一些人也在注意我,可能我的样子不像有钱人,坐贵的位子显得可疑。而且我的穿着可能也怪,因为我一直没脱北京买的加厚鸭绒白大衣,里面还穿
了高领毛衣加秋裤,满脸满身的汗,那时哪里知道进剧场要脱衣服?虽然我坐那里显得不知所措,但马上被周围的景象吸引了。剧院一下子变得壮观起来,一层层的观众席盘旋而上,沉重的金色大幕瀑布一样地垂下,与座位上紫红色的丝绒交织出一派高贵的感觉,我只在画册和小说里读到过这些场景。抬起头能看到十几个晶莹的水晶吊灯,大小不一,大的方圆十几米,在大厅金黄色的天花板上花朵一样盛开着,的一个就悬挂在我头顶,伸出数十支亮闪闪的枝干,四散着星辰般的光芒。周围都是穿着精致华丽的人,举止优雅,女士们身上散发着各种香水味道,麻药般地飘散过来,让人昏晕。乐池离我几步之遥,里面传来乐手们调音和练习的声音,和着周围几千观众柔声的交谈,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和声,好听。突然,整个剧场灯光开始减弱,水晶吊灯群缓缓地升起,星辰融入黑暗,人声和乐声都逐渐消失,使我瞬时觉得歌剧就是另一个世界。
大幕无声无息地张开,乐声骤起,我突然发现离我也就不到三十米的舞台上,帕瓦罗蒂就站在那里,面对着我,敞开他令人不可置信的歌喉。
我完全呆住了。帕瓦罗蒂有一种不由分说的吸引力,他身躯庞大,没什么动作,但你会感到他就是戏,你的目光就会跟着他,只要他张口,旁边人的歌声似乎立马失去光彩,你会像中了魔法,不能自制地被他的歌声迷住。人们对帕瓦罗蒂的演唱有各种各样的见解,我认为他之所以成为近六十年伟大的男高音,是因为他的歌唱像说话,愉悦动人,明亮又好听。他的声音充满着生命,是活的,就像他的笑容,感动你,绝不做作。
大都会歌剧院显然是世界一流,我那天晚上除了被帕瓦罗蒂彻底迷倒,而且被台上的演员、合唱队、布景、灯光、服装和乐队完全镇住。辉煌——是我对歌剧的印象。
帕瓦罗蒂的谢幕很可爱,他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走出大幕,两臂猛地张开,大手一翻,头一歪,笑得像个腼腆又淘气的大熊,观众完全疯狂,我也大喊大叫。
后来很多人问我,是不是次看歌剧的经历让我下决心唱歌剧?更有人离谱地瞎传,说我当场发誓,一定要登上大都会歌剧院的舞台。这些都不是真的。看到真实的帕瓦罗蒂当然高兴,但我根本就没想过唱歌剧,这辉煌跟我无关,真实的感觉是:我还剩二十七美元,怎么办?怎么活下去?
再见到帕瓦罗蒂是十年以后,在大都会歌剧院的排练厅。
1993 年秋季,我在大都会歌剧院签约的第三年,次跟帕瓦罗蒂一起排歌剧。
那天是我们跟钢琴伴奏的戏剧排练,排的是歌剧院新制作威尔第的《朗巴底人》,据说帕瓦罗蒂会来排练。我们排戏已经排了几天,大指挥詹姆斯·莱文都是每天出现,大男高音却迟迟未见。我一早上就兴奋不已,终于要跟这位巨星一起排歌剧了!因为帕瓦罗蒂要来,导演决定我们要返回幕重排,专门排他没有排过的场景。所有的歌唱家、哑剧演员、助理指挥、导演的团队,还有几个音乐部门的人、伴奏、歌剧指导,都已到齐,互相招呼着,排练厅里至少有二十多个人。准时11 点,我正背对着门口跟一个熟识的歌唱家说着什么,突然所有人一下子安静了,排练厅里的空气似乎凝结了两秒钟,然后我感到空气中好像有一道无形的波纹四散,回头一看,帕瓦罗蒂进来了。
只见他低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上身穿着一件深色宽大的衣服,松松垮垮长及膝盖。他大约比我高一点,可身形比我大一倍,走路有些吃力。只见他缓
缓地走到钢琴旁边,跟指挥莱文友好地握手寒暄了几句,就坐上给他准备的椅子,拽过谱架,戴上眼镜,开始看谱子。他不时会跟指挥和钢琴伴奏说点儿什么,还伸出手去按几下钢琴键
找音。
大家似乎都有点拘谨地注视着他们,一两分钟才恢复正常的聊天对话。莱文一声“我们开始”,所有人都提起了神,各就各位,包括帕瓦罗蒂都坐直了。
我相信有“气场”。每次排练,帕瓦罗蒂在与不在根本就是两种氛围。即便他坐在那里不说话,你都会感到房间中有一种力量吸引你,中心就在帕瓦罗蒂。在演出中,“气场”更明显,帕瓦罗蒂在台上和不在台上,根本就是两回事儿,他一出场,全场的观众和台上的演员都会精神一振。
国内声乐界喜欢给些大明星起个绰号,叫帕瓦罗蒂“老帕”,叫多明戈“多哥”,叫俄国大指挥捷杰耶夫“姐夫”。都是有“气场”的人物。
老帕工作起来极为认真,他不说废话,问的问题都很简短但很到位。他似乎很珍惜自己的精力,尤其是排戏的时候,走几步知道自己的位置以后,他就会马上回到自己的椅子坐下。导演基本上不要求他做什么,只告诉他从哪里出场,从哪里下场,随他怎么演戏,我们来配合他。帕瓦罗蒂的替补演员随时都会在排练场,只要他一坐下,从排练变成“看排练”,他的替补马上就会走进排练场地替代他排戏。
我们会根据老帕的要求随时进行某个片段的音乐排练,他对音乐准确性的要求很细,而且在排练中几乎都是放开嗓子唱。通常戏剧排练大家会省嗓子小声唱,主要是排戏,但是老
帕一放声,大家自然都会放声。
听帕瓦罗蒂如何运用嗓音,近距离地观察他的歌唱技巧,是一种难得的经历。在排练厅里,我总觉得他的声音音量不大,但非常集中,干净,位置很高,即不撑也不挤,只是不知
道他是否完全放声了。等我们进到剧场上舞台排练,我试着在观众席不同的角度和距离听他的歌唱,发现他的声音非常“传”,不管你坐在哪里,帕瓦罗蒂的声音好像就在你的耳边,字与字,句子与句子之间非常Legato(连贯)。重要的还有,他的声音总是稳稳地坐在呼吸的支持上,而且音准极好。我觉得意大利传统的美声唱法就是声音一定要集中,一定要高位置,集中就明亮,位置高就穿透。老帕是意大利正统美声唱法的传人。我是主张学唱歌需要听真正大师演唱的录音,尤其是实况演出的录像和录音,好是听20 世纪四五十年代开始到帕瓦罗蒂时代,大师们的演出实况。就像学画画的人到美术馆去临摹,学写作的人要读经典文学作品一样,年轻的歌唱家要能从大师们的演唱中悟出道理,模仿是学唱歌的方式之一。要注意的是:有些大师的演唱可以模仿,有些不行,尤其是模仿戏剧性歌唱家的声音,必须小心。你可以模仿帕瓦罗蒂,但不要模仿多明戈这种戏剧性的男高音,虽然都是大师。
在这里必须要辟个谣,总有人说帕瓦罗蒂不识谱,那是胡说八道。我想说的是,他不像多明戈,是一个看乐队总谱排练的人,但普通的五线谱老帕不但熟读,而且比我棒,也比你们都棒。
大师没架子,但跟不熟的人没话。《朗巴底人》是一部演出极少的歌剧,在大都会歌剧院的历史中是首次演出。我们所有参加演出的人都是次唱这部歌剧,包括帕瓦罗蒂。大都会歌剧院一定是为了他量身定做了这部歌剧。我们在排练厅排了四个星期,然后在舞台上排练一周。帕瓦罗蒂是一号男主角,我是配角之一,跟他没有对手戏,只有一段大重唱,导演还安排我站得离他很远。排练的日程根据场景决定,我的戏不多,所以四个星期在排练厅排练时,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我,再加上在帕瓦罗蒂面前我很紧张,不知所措地发怵,所以一直到首演那天我都没跟他讲过一句话。
帕瓦罗蒂没保镖,从来没看见他周围有过黑衣大汉。有一对年轻夫妇照顾他,他们那时也就二十多岁,夫妇俩都随和,意大利人,不能说精明但质朴。帕瓦罗蒂一直有女秘书,据说一两年换一个,大都很漂亮,也都是意大利人。我们排《朗巴底人》时那位叫乔瓦娜,个子有一米七五,棕色的短发,圆脸圆眼,皮肤很白,像是意大利北方人。乔瓦娜很有朝气,很热情,不停地帮帕瓦罗蒂安排各种事儿,总显得很忙碌,跑进跑出。后来就有一个子不高戴个眼镜的女孩老跟着乔瓦娜,像是她的助手,很年轻,也就二十多岁,皮肤光滑,不怎么化妆,叫妮可。妮可也是意大利人,不爱说话,动作不多,老是慢慢腾腾的,眼睛里喜欢琢磨事儿。我总觉得她不那么在意帕瓦罗蒂和周围的事情,经常安静地坐在帕瓦罗蒂的化装间外,眼神儿雾一样不知在想什么。
世上的事儿就像雾,妮可过了几年成为帕瓦罗蒂的第二任妻子,还给他生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娃娃。
《朗巴底人》公演的那天我一直很不安。剧中女高音主角是大都会歌剧院的当家花旦米罗,美国人,是艺术总监莱文一手培养出来的明星。她的声音音色特别,浓厚又有穿透力,语言和风格都很好,拥有大量的粉丝,是一个少见的歌唱天才,一张嘴就是一股意大利美声唱法的老味儿,醉人。米罗以演唱威尔第歌剧著称,三十来岁已经成名。在几部大都会歌剧院重要的DVD 和唱片中,包括《阿依达》《假面舞会》和《弄臣》等威尔第歌剧,都是米罗领衔,莱文指挥。
这次有点儿不对。在整个《朗巴底人》的排练过程中,米罗几乎就没放过声,一直就轻轻地唱,听上去小心翼翼,从来没有唱出过高音,而这部歌剧的女高音唱段有一些难度极高的高音。米罗是一个骄傲的人,举止个性很强,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霸气。排戏归排戏,每个人都在等着听她唱出高音,包括大师莱文和老帕。记得我们在与乐队次彩排那天,大师莱文当着所有演员的面对米罗说:“宝贝,今天你可要唱出来了,一定要。”语气严肃。
米罗坚定的支持者是帕瓦罗蒂,他总是在鼓励米罗,在排练中只要米罗大声唱出几句,帕瓦罗蒂就会给她叫好,时不时还会给她一个“熊抱”。米罗孤傲的个性不太招人喜欢,于是更显得老帕的鼓励多么重要。我喜欢够哥们儿的人,“仗义”是我们青年时代重要的性格成分,“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必须的。那时我不能说喜欢米罗,但被老帕的这份儿“仗义”感动,于是越来越替米罗担心。
合乐彩排的幕,米罗基本上是放出了声音,好听,唯独没有唱高音。那一刻我注意到指挥莱文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看也不看米罗。第二幕,米罗终于放声唱了咏叹调后
那个要命的高音,没唱好,似乎要破,但米罗不改一贯的霸气,仿佛没事儿一样。所有人都垂下了眼睛。
首演之前,帕瓦罗蒂的注意力似乎有一半分给了米罗,去她的化装间祝她成功,给她打气,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不时用“熊掌”轻轻拍拍她。米罗一副志在必成的神态,但一脸的
浓妆总遮不住眼睛深处的那点儿紧张。
我也紧张,虽然我的唱段不多。《朗巴底人》是一部新制作的歌剧,首次在大都会歌剧院公演,台侧台下架满了摄像机。这部歌剧将在美国PBS 公共电视台播出,还会在美国主要的广播电台直播。参加这种阵势的演出不是玩笑,而且是我次跟我的“神”同台。
我总是喜欢在侧幕观看大明星们的排练和演出,那是好的课堂。在大都会歌剧院的二十年中,我不知道站在侧幕看了多少老一代歌剧明星的演唱,还有他们的台风与演技,学到的一切都是无价的。只是后来能让我站在台侧倾听的歌唱家越来越少。
那天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台侧听米罗唱咏叹调。
第二幕结尾时有米罗的一段咏叹调,音到High 降D,对很多歌剧女高音来说已是极限的极限,是一个恐怖的音高。当我站在台侧听米罗快唱到那个极限高音时,觉得自己在
微微颤抖,不自觉地为她祈祷,希望她能够唱好。可是,她唱到那个音时——失声了,完全没有声音,在静默中停了下来。米罗双手抱在胸前,仰望着剧场的上方,无助地站在台中央,显得很孤独。乐队也停了下来,四千观众寂静无声,好像整个世界停顿了两三秒钟。突然,从观众席传出了一片喝倒彩的声音,越来越响,之中还夹杂着米罗粉丝为她打气的叫喊,场面混乱。不过,这一切都晚了,对任何一个歌唱家,这种时刻一定是毁灭性的,是歌唱事业崩溃的开始。
紧接着是幕间休息,后台化装区一片尴尬,只有帕瓦罗蒂和米罗的房间不断有人进出。帕瓦罗蒂进出了几次米罗的房间,关开门的瞬间能够听到他大声地为米罗打气,米罗又跟着帕瓦罗蒂回到他的房间,能看见穿着宽大睡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白毛巾的帕瓦罗蒂在拥抱米罗,安慰她,告诉她那个音就是个意外,会好的。只听到米罗大发雷霆:“他× 的,我根本不
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应该唱得很好,× 他× 的!”昂着头快步走出帕瓦罗蒂的房间。
歌剧继续演出,可以感到米罗的信心已不在,虽然帕瓦罗蒂极力地支持她,甚至陪着她走到台侧,搂着她的肩膀,目送她上台,为她真是“两肋插刀”了。
1993 年12 月17 日,第五场《朗巴底人》。幕演出时,我在台上有一刹那走神了。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今天,1983 年12 月17 日,我到美国的天,就来这里看了帕瓦
罗蒂的演出,看的这辈子场歌剧,十年前的今天!我一阵激动,在台上拼命抑制自己,脑子里在想一定要找机会告诉老帕。幕结束谢幕后,我追上正往化装间走的大师,开始结结巴巴地跟他说话。
由于紧张和不好意思,我胡乱地说着:“我、我是田……十年前……从北京来……没钱……看了大师……是我场歌剧……我真很高兴能跟你演歌剧……十年以后……同一天……”语无伦次。从台侧走到化装间也就一分多钟,我不知道讲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听懂了。老帕只是笑笑,眼睛盯着地面,一边走一边说着“是,是。好,好”。然后一推门进了他的化装间,门在我面前“砰”的一声关上。
我站在他的门前愣了一下,觉得自己一定说错了什么,心里一阵后悔,余下的演出情绪全无,沮丧至极。
演出完谢幕,所有演员排成一排出去总谢幕时,主要角色在中间,我是配角就在边上。到了该帕瓦罗蒂出去时他没动,挥着手让所有的演员出大幕,还催大家:“出去出去,快,快!”等到该我出去的时候,他用左手一把攥住我的右手,把我拉出大幕,面对着拍着手的几千人,他挥动右手使劲地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不停地指着我,带着大家为我鼓掌!我哪儿敢当啊!刹那间,我热泪盈眶。
后来的四场演出,帕瓦罗蒂都是拉着我的手出去谢幕的。
从那时开始,帕瓦罗蒂见到我总会叫一声“China boy”(中国男孩),然后对我双手合十,我也合十回复,后来合十成了我们的“接头暗号”,见面先对暗号。
大都会歌剧院的人都知道我太太玛莎做一手好菜,尤其是她的“北京烤鸭”。我们1991 年搬到纽约至今,玛莎做了大约两千两百只烤鸭,太多人吃过。如果中国春节前后我正好在
大都会歌剧院演出,玛莎一定会为剧院后台做一顿年饭,晚上演出两小时前送到剧院。我可能是的一个歌剧演员,演出当天,起床就开始剁洋白菜,包饺子,炸春卷儿。下午5 点,我就和玛莎肩挑手提,带着一大堆饭菜去歌剧院。
玛莎深知歌剧演员们对食物很挑剔,每个人有各自的饮食习惯,尤其是演出前和演出中,都非常小心吃什么。她可不想承担哪个歌唱家吃了葱、姜、蒜或胡椒卡了嗓子,或者谁被饺
子噎住的责任。她就会在一些食物旁边插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仅供后台工作人员,有葱蒜,歌唱家止步!”“注意!这个菜是辣的!”,等等。
当玛莎把几大托盘的食物摆在歌剧院后台时,谁能顶得住那种香味儿的诱惑啊!化装师们、服装师们、管道具的、艺术部门负责的,会有几十个人蜂拥而至,冲到前面的往往是当天晚上要上台的歌唱家们,配角们吃得多,主要角色们相对节制。玛莎为后台做的食物通常会有春卷儿、饺子、东坡肉,炒牛肉或鸡肉的菜,还会有炒面和炒饭。其中她的春卷儿和饺子极受欢迎。有一次她还做了北京烤鸭,四只,在那儿片给大家吃。没人相信这一切食物都是出自我们家那个小厨房。有一次大都会歌剧院艺术部门的主管跟我说:“你以为你一直在这里有合同,是因为你唱得好?错了,全是因为我们想吃玛莎做的饭!”
帕瓦罗蒂出名的喜欢吃,还自己做饭。意大利人大都喜欢吃中国菜,大师身材庞大跟吃有关。
“我已经从你做的食物里偷了五个春卷儿!”帕瓦罗蒂笑着告诉玛莎,“现在要唱了,先不吃,晚上回家热了吃,两面煎一下对吧?”
那次是我们一起演威尔第的《假面舞会》,开幕之前在他的化装间,老帕还顽皮地打开他藏的春卷儿给玛莎看。我们请过老帕来家里吃饭,但他实在行动不便,专门派他的助手夫妇来取玛莎做的烤鸭。
每次在大都会歌剧院的演出,只要有老帕,演出结束后台至少有两百人挤着去恭喜他,几乎每个人都想跟他留影合照。剧院的工作人员总是试图阻挡人们照相的要求,不让人随便走进老帕的化装间,避免他太累。但很多朋友看了歌剧就想见见老帕,就请玛莎把他们带进后台,只要帕瓦罗蒂看到玛莎出现在他的化装间,就会大声地招呼我们的朋友们进去跟他合影。照相时,可爱的老帕一定会伸手把玛莎拽过去,挡在他前面,遮住自己的半个身子,以免显得过于庞大。还有,他的习惯是见了所有的客人之后才卸妆。
帕瓦罗蒂每场演出都坚持自己画眉毛,无论演哪一部歌剧,不管在哪个歌剧院唱,化装的后一个环节,就是自己凑在大镜子前面——画眉毛。不知为什么,他画的眉毛总是左边
高,右边低,而且很粗很黑,唱歌的时候一使劲儿,左眉更高,右眉更低。每个歌唱家演出之前都有自己的习惯——求个好运。帕瓦罗蒂也不例外,他每场演出一定要在后台找到一颗
弯钉子,然后揣在演出服的兜里上台,为了好运气。也许他要自己画眉毛也是同样的原因。
没有人在歌剧演出之前不紧张,不管你是多大的腕儿。每个歌唱家有自己减压的方式。帕瓦罗蒂放松的方式,是在歌剧演出的前一天晚上,跟助手夫妇打几个小时扑克,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然后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后试一下声音,如果嗓子不错,就不再出声,一直到演出前来到化装间,化完装,唱一两段剧中的咏叹调开嗓子。
威尔第的《阿依达》是我跟帕瓦罗蒂唱的后一部歌剧,也是他后一次演出《阿依达》,我还留了一张当时演出的海报,做个纪念。那是2001 年,帕瓦罗蒂已经动过膝盖的手术,走路困难,要人搀着走,所以剧院在舞台上特意改变了布景,放置了一些大箱子、大椅子和一些用麻袋布做的大垫子,为了帕瓦罗蒂在台上随时有东西可以靠着,也能坐下。
我的角色是埃及的国王,幕就出场,而且是在一百多名合唱队、舞者和群众演员的簇拥下走上王位。一阵号角过去之后,在低音提琴三声拨弦之后有一个唱段,宣布敌人要进攻了。由于拨弦的音量微乎其微,我那段唱等于清唱,在一片宁静中开始,而且在场上所有演员的注视下。我唱段的句重要,节奏和音准不能错,尤其是节奏,如果和低音提琴几乎听不到的拨弦节奏错开,就很难再对上。
歌剧一开幕,帕瓦罗蒂一上场就有一段著名的咏叹调,随后是与埃及公主和女奴阿依达的二重唱和三重唱,整个过程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我与众人出场,他们三人就转过身来背对观众,听国王宣讲。
首演那天的演出,当大提琴三声拨弦后,全场静默,我刚要张嘴唱,突然看见面对着我十多米远,背对观众的老帕,从嘴里吐出一块鸭蛋大小的绿色物体,直线落下,只见老帕迅速地一抬右手,准确接住绿色物体,攥在手里,面不改色,整个过程也就两秒钟,让我一下子惊住,发不出声,于是错过了大提琴拨弦后的句唱段。虽然就晚了一秒多钟,但节拍乱了,足以让指挥的大师莱文皱起眉头,用指挥棒示意我马上纠正错误,跟上歌唱节奏,刹那间我满身冷汗。
我永远没有解开这个谜,到底是什么绿东西从帕瓦罗蒂的嘴里飞了出来?!问题是他已经唱了咏叹调、二重唱和三重唱,这么大一块绿东西在嘴里怎么唱的呢?我听说帕瓦罗蒂喜欢在台侧咀嚼一块苹果皮,上台之前吐出来。于是我试过嘴里含一块鸡蛋大小的苹果皮练唱,根本没法唱,舌头都不会动了,无法咬字,苹果皮还差点儿进了气管。
排练《阿依达》期间,有一次他坐在钢琴旁边情绪不错,招手叫我:“China boy,过来过来!”他跟我说:“你知道吗?我又要去中国演出了,离我上次去快十五年了,我真的很
高兴!”他告诉我次去中国演出是1986 年,在天安门前骑过自行车,说那是全世界宽的大街。他还提起曾用几个小时画了个京剧花脸的妆,经历了长复杂疲劳的化装过
程,然后穿起全套的戏装,当了一回票友。
这个世界只有帕瓦罗蒂,的歌剧演唱家,可以一个人在几万到十几万的观众面前开独唱音乐会,可以吸引世界范围的流行音乐巨星们和他一起歌唱。记得帕瓦罗蒂1991 年在
英国伦敦海德公园里曾为十二万观众演唱,观众中有英国王子查尔斯和戴安娜王妃。音乐会进行中突然大雨滂沱,为了不影响他人观看,所有人在戴安娜和查尔斯的带领下放下雨伞,坐在雨中,浑身湿透地看帕瓦罗蒂的音乐会,没人动,也没人离去。这就是“气场”。
2005 年,帕瓦罗蒂后一次去中国巡演,他的膝盖已经无法支撑他的体重,几乎无法行走,在北京的独唱音乐会是坐在椅子上完成的。
2004 年3 月8 日中午,纽约五大道上华尔道夫酒店的大宴会厅聚集了一千二百位客人,每张餐桌十人,布置奢华,到处是闪亮的水晶酒杯和银光闪闪的餐具,还有鲜花。我和玛莎不时会碰到认识的人,但我提不起精神寒暄,望着远方舞台的大屏幕上“谢谢你帕瓦罗蒂”几个大字,心中一阵难过,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这是为帕瓦罗蒂开的告别宴会。
在2003—2004 年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演出季,帕瓦罗蒂只有三场歌剧《托斯卡》的演出,从3 月6 日到13 日。3 月8 日午宴这天,美国主要的英文报纸——包括中文报纸,报道他在大都会歌剧院演出《托斯卡》时,不约而同地用了“告别演出”的字样。
在华尔道夫酒店举行的午宴是大都会歌剧院主办,一千二百位来宾主要为女士,都是歌剧院的赞助者,大都来自纽约的上流社会。
“你好,你是哪里来的?”我和玛莎找到我们的桌子准备坐下时,玛莎旁边一位满身珠宝的老年女士抬起疲倦的眼睛问她,脸上显然没少做整容,画着浓妆,弓着背,似乎被满脖子
的宝石项链坠得抬不起头。
“中国香港。”玛莎笑着回答她,“那还好。”老妇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些中国内地人、俄国人……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什么?”说完盯了我一眼。
如果不是玛莎宽宏大量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凭我的脾气,早一转身就走了。我决定不跟她说一句话。整个午餐,我的注意力全在远方的帕瓦罗蒂。
应邀出席午宴的有许多歌剧界知名歌唱家,帕瓦罗蒂常年合作的朋友,不少是驰骋歌剧舞台数十年的巨星。有蕾欧婷·普莱斯、比佛利·希尔斯、安娜·莫芙、谢尔·米尔恩斯、塞缪·雷米等一共有大约三十位。我是有幸被邀的几个年轻演员之一,也许是因为跟帕瓦罗蒂在大都会演过三部歌剧十九场演出。
我们一一走上舞台,被主持人介绍给所有的来宾,然后每个人都会走到帕瓦罗蒂面前向他致意,老帕看到我的时候,笑了,我们都默契地双手合十,交换了“接头暗号”,只见他嘴
里喃喃地动了一下,说了一句“China boy”。
宴会持续了大约两个小时,期间在舞台上的大银幕持续地播放着歌剧演出实况片段,都是帕瓦罗蒂在大都会演出的录像,还播放了几位歌剧明星的视频讲话,包括多明戈、卡拉雷斯、米雷拉·弗蕾妮和我崇拜的男低音恰乌洛夫。十几个人在现场讲话,大都在讲跟帕瓦罗蒂合作时一些好笑的经历,有时帕瓦罗蒂也会大声地跟他们开个玩笑,引起人们一阵阵大笑。
宴会的每一道菜都非常精美,可我根本无心品味,总在回忆那些跟老帕有关的经历。
帕瓦罗蒂是个孝子,跟父母关系极好,据说每天都会通电话——无论他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有一次我们演完《阿依达》,老帕一定要请我们跟他一起吃饭,在中央公园边上的一
家意大利餐馆,离他家很近,我和玛莎还有几个演员去了。
虽然已经深夜,餐馆里还是人声鼎沸,很热闹。老板当然认识帕瓦罗蒂,给我们留了一个长桌子,位置很好,挨着一个火光闪烁的壁炉。
整个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老帕几乎一直在打电话。由于餐馆很吵,有时他不得不提高声音。他是跟他父亲在聊那天晚上的演出,告诉父亲他怎么唱的,哪一幕更好一些,哪个音
他觉得不太好,遇到谁,他很高兴整个演出还顺利,等等。我想他是世界上的一个,会在演出后跟父亲聊这么久的歌唱家。听说他的父亲是一个面包师,男高音,酷爱歌唱。
谁说世界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华尔道夫酒店那天的午宴,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中,没散过。记得清楚的,是主持人邀请帕瓦罗蒂讲话的时刻。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跟我一起欢迎我们的卢契亚诺·帕瓦罗蒂!”主持者话音未落,全体来宾瞬间都站了起来,高呼:“Bravo(好啊)! Bravo ! Bravo !!”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帕瓦罗蒂站在那里,双手撑着讲台,目光低垂,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时间好像停止,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所有的人都疯了。
帕瓦罗蒂终于挥动起他宽大的手掌,示意大家坐下,没有一个人坐。
“我来之前觉得我会哭。”他的目光依然低垂,停了几秒钟。
“但我不想当大家的面流泪,所以来之前我已经哭过了。”
停顿。
“我想说的是,我在大都会歌剧院度过了许多愉快的时光。”他讲到自己跟当时歌剧院院长沃比的友谊,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沃比还是一个木工,负责剧院制作布景和道具的工
作。1990 年的一天,沃比走进帕瓦罗蒂的化装间,问他下个演出季想唱什么角色,帕瓦罗蒂笑着反问道:“我想唱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沃比也笑着说:“跟我有关系,因为我现
在是这个剧院的院长。”帕瓦罗蒂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
长时间的停顿。
帕瓦罗蒂双手撑着讲台,头更低了,目光盯着麦克风,许久没有讲一个字。
扩音器里传出一声轻轻的抽泣,他哭了。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宴会大厅一片寂静。
“我想,真心地……谢谢你们——我的同事们……这么多年……”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我真的爱你们……谢谢大家……”
老帕转身挥了下手招呼站在右侧的助手过去,搭着助手的肩膀,缓缓地走向宴会厅的大门,再也没有回头。
没有人动,也没有声音,大家一直目送帕瓦罗蒂消失在大门外,很多人噙着眼泪。
当宴会大厅的门慢慢关上的时候,歌剧的黄金时代大幕垂落。
那是我后一次见到帕瓦罗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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