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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20世纪20家美食散文集,荟萃54篇经典,部分文章罕见授权。
★美食散文典范之作,部分篇章收入中高考语文阅读试卷。
★心灵疗愈书。困了累了,食物是好的疗愈。人生苦短,再来一碗。
★涨知识,学做菜。内容囊括宫廷掌故、四方食事、大师私房菜。一本书读完,成为半个美食家。
★图文并茂,和风设计。西泠印社社长丁辅之蔬果图插画,唯美文艺。随书附赠精美书签。
★精装裸脊,小32开开本,适合随身携带,轻盈不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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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20世纪20位文化大家的美食散文集。一本书读完,成为半个美食家。
丰子恺的黄酒、唐鲁孙的热切丸子、王世襄的熘鳜鱼、汪曾祺的咸鸭蛋、梁实秋的酸梅汤、张恨水的烤肉、周作人的苦茶、苏青的红烧鳗、金性尧的虾饺、朱自清的白水豆腐……听大师介绍品尝过的美食,讲述美食背后的故事。末代皇叔教大厨炒菜?蒋介石爱吃馄饨摊?腊八粥喝咸的还是甜的?日本羊羹的祖宗是谁?……津津有味涨知识,学做大师私房菜,拾回似乎被遗忘却永远难忘的昔日味道。
如果你感到疲惫、孤独,不妨翻一页书、品一杯茶、喝一碗粥。人间烟火气,抚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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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20世纪20位文化大家,书写我们浑然不觉却不曾辜负的美食信仰。
★丰子恺:漫画家,被誉为“现代中国像艺术家的艺术家”。好饮黄酒。
★王世襄:鉴赏家、收藏家,人称“京城玩家”。善做菜,往往出乎意料。
★唐鲁孙:“华人谈吃人”。光绪帝珍妃堂侄孙,自幼出入宫廷品遍美食,自号“馋人”。
★梁实秋:散文家、莎士比亚研究专家,“吃”出一本“雅舍谈吃”。
★汪曾祺:作家,“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后一个纯粹的文人”。喜欢做菜看人吃。
★周作人:散文家、翻译家,中国民俗学开拓者。不喜欢北方食品。
★张恨水: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推荐老北京松枝烤肉。
★周瘦鹃:作家、盆景艺术家,曾在苏州辟紫兰小筑。好饮咖啡。
★朱湘:诗人,被誉为“中国济慈”。提倡“吃菜根”。
★苏青:与张爱玲齐名的海派女作家。喜欢自己动手做家常精致吃食。
★作者还包括叶圣陶、金性尧、周绍良、陈子展、曹聚仁、朱自清、王任叔、鲁迅、王鲁彦,他们或是红学家,或是战地记者,或是驻外大使,或是大学教授,或是雅客名士,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爱美食,更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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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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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东酸西辣,南甜北咸
想起有味美馄饨丨唐鲁孙
几样难忘的特别菜丨唐鲁孙
胡桃云片丨丰子恺
蟹丨梁实秋
佛跳墙丨梁实秋
鳜鱼宴丨王世襄
手把肉丨汪曾祺
谈宁波人的吃丨苏青
食味杂记丨王鲁彦
贰:三餐四季,吃咸看淡
窝头丨梁实秋
饺子丨梁实秋
汤包丨梁实秋
豆腐丨汪曾祺
韭菜花丨汪曾祺
萝卜丨陈子展
记腊八粥丨周绍良
羊肝饼丨周作人
咬菜根丨朱湘
叁: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沙坪的美酒丨丰子恺
饮酒丨梁实秋
谈酒丨周作人
吃茶丨周作人
北京的茶食丨周作人
喝茶丨鲁迅
茶话丨周瘦鹃
咖啡琐话丨周瘦鹃
冷开水丨周作人
肆:人生苦短,再来一碗
吃酒丨丰子恺
湖畔夜饮丨丰子恺
豆汁儿丨汪曾祺
咸菜茨菇汤丨汪曾祺
酸梅汤与糖葫芦丨梁实秋
馋丨梁实秋
藕与莼菜丨叶圣陶
扬州庖厨丨曹聚仁
冬天丨朱自清
伍:肚大能容,肠宽无忧
老汤驴肉开锅香丨唐鲁孙
请客丨梁实秋
山鸡丨王世襄
炒米和焦屑丨汪曾祺
吃与睡丨苏青
南北的点心丨周作人
故乡的野菜丨周作人
食味小记丨金性尧
烙饼丨梁实秋
陆:岁月不居,好好吃饭
做饭丨汪曾祺
家常酒菜丨汪曾祺
饽饽铺,萨其马丨王世襄
风檐尝烤肉丨张恨水
结缘豆丨周作人
吃的丨朱自清
说笋之类丨王任叔
火腿丨梁实秋
饮食男女在福州丨郁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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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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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有味美馄饨
——唐鲁孙
(唐鲁孙(1902-1985),美食家。清光绪帝珍妃堂侄孙。自幼出入宫廷,博闻强记,自号“馋人”。被誉为“华人谈吃人”。)
北方人是以面为主食的,带馅儿的面食大致说来有包子、水饺、蒸饺、馄饨、馅儿饼、烧卖、合子等,经常吃的也不过是包子、饺子、馄饨三两样而已。带馅儿的面食,我是比较喜欢吃馄饨,因为馄饨带汤。馄饨皮不管是轧的也好,擀的也好,都不会太厚。至于饺子皮可就说不定了,有的人家擀的皮真比铜钱还厚,如果馅子再拌得不地道,这种饺子简直没法下咽,所以宁可吃馄饨而不吃饺子。
我在读书时期,学校门外有个哑巴院,虽有通路,可是七弯八拐两个人仅能擦身而过,所以大家给它取名九道湾。此处有卖烫面饺儿的,卖烧饼油条粳米粥的,卖肉片口蘑豆腐脑儿的,还有一个卖馄饨的,大家设摊列肆、棚伞相接,同学们午间民生问题都可解决,就不必吃学校包饭、受伙食房的气了。卖馄饨的姓崔,戴着一副宽边眼镜,说话慢吞吞的,大家公送外号“老夫子”。他的馄饨虽然是纯肉馅儿,可是肌质脍腻,筋络剔得干干净净。人家下馄饨的汤,是用猪骨头、鸡架子熬的,他用排骨肉、老母鸡煨汤,所以他的馄饨特别好吃;馄饨吃腻了,让他下几个肉丸子更是滑香适口。北平下街馄饨挑子,我吃过不少,谁也没有老崔的馄饨合口味。来到台湾遇见一位在北平给CAT航空公司管伙食的赵济先生,他也认识老崔,他说老崔每天晚上都出挑子下街卖馄饨,在东北城,老主顾都说老崔的馄饨算是一绝,那就无怪其然啦!
在北平大酒缸喝酒,酒足饭饱之后不是来碗羊杂碎,就是喝碗馄饨。馄饨而曰喝,是把它当成汤啦。把着西四牌楼砖塔胡同有个大酒缸叫三义合,酒里不掺红矾更不下鸽子粪,所以西城爱靠大酒缸的酒客们,没事都喜欢到三义合叫两角酒解解闷儿。因为酒客多,门口各种小吃也就五花八门、“列鼎而食”、无所不有了。有份馄饨挑子,挑主大家都叫他破皮袄,日子久了,他姓甚名谁,也就没人知道了。他的馄饨倒没什么特别,汤是滚水一锅,既没猪骨头,更没鸡架子,锅边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作料,他东抓一点西抓一点,馄饨端上来就是一碗清醇、沉郁、醒酒的好汤,您说绝不绝?江南俞五(振飞)在北平时住玛噶喇庙,三天两头没事晚上往三义合跑,您就知道三义合的魅力有多大啦。
北平八大胡同的陕西巷,有一家小吃店,名叫陶陶,白天是苏广成衣店,到了夜阑人静,收拾剪尺案板,就变成陶陶小吃,倌人们陪伴恩相好来消夜了。荠菜在南方属于山蔬野菜,原田间俯拾皆是,北方人根本不认荠菜,南人北来能吃到荠菜,觉得总可稍慰莼羹鲈脍之思。陶陶的荠菜馄饨,可以说是独沽一味。每天到天坛采回来的荠菜,数量不多,去太晚卖完了只好明晚请早了。在北平只江浙人家饭菜里偶然可以吃到荠菜,至于以上海小吃号召的五芳斋,也没有荠菜馄饨卖,所以在南方人眼里,这种野蔬还视同珍品呢!
后来笔者到汉口工作,每天总要忙到午夜一两点钟,于是养成吃消夜的习惯。当时我住在云樵路的辅益里,在弄堂口过街楼下,每晚有个卖馄饨面的,弄堂里的住户,都喜欢让他下一碗馄饨面送到家里去吃,所以生意虽好,可是坐在摊子上吃的人并不多。有一晚外面小雨迷蒙,工作太久了想出去吃碗馄饨舒散一下筋骨,走到馄饨摊子前,看见宣铁吾站在摊子的左边,摊子上坐着披黑斗篷的人,正在吃馄饨,细一看才知道是我们“领袖”蒋公在吃馄饨呢!吃完之后,频频夸赞,连说味道不错。后来夏灵炳、何雪竹、杨揆一、朱传经、贾士毅、沈肇年,还有当时市长吴国桢,纷纷来尝,也都成了这个馄饨摊上的常客了。摊主对来吃馄饨的客人,一视同仁,绝无厚此薄彼的分野。王雪艇先生说:“辅益里的馄饨固然在武汉首屈一指,而卖馄饨的夷简浑穆,更是难能可贵。”抗战胜利复员,故友李藻孙由水路出川,道经武汉,还特地到辅益里吃过一次馄饨,老头儿健朗如昔,只是鬓边多添几许白发而已。
抗战初期,我在上海南洋路南洋新务村住了一个短时期,隔邻就是伪税务署长邵式军,据说他是美术家(诗人)邵洵美的胞弟,又是日本天皇裕仁的干儿子。他的公馆里每晚车马盈门,履舄交错,镜槛回花,银灯涡月。到了夜阑人散,总有一位卖馄饨的,把挑子放在路边敲梆叫卖。他的馄饨汤清醇不油,卖馄饨的自己夸称,他的汤是用两鸡一鸭吊出来的上汤,馄饨皮是用鸡蛋白揉的面,所以爽而且脆,馅子是虾仁鲜肉也是脆绷绷的。这种纯粹广式馄饨,的确清淡爽口。邵家每晚总要叫个十碗八碗去消夜,卖馄饨的虽然卖的是广式馄饨,可是他根本不会说广东话,包馄饨下馄饨手脚都不算麻利,更不爱说话,可是气度轩昂,不像市井小民,后来才知道他是地下工作人员吴绍澍。等到抗战胜利,他露出身份来。天天给他包馄饨的助手“阿根林”,等吴做了上海副市长后,受吴资助在卡德路开了一间小吃店卖广东粥、芝麻糊、鸡汤馄饨,以酬有功。凡是知道抗战期间这段往事的,都要光顾这家小店,瞧瞧这位无名英雄是什么长相呢!
四川同胞管馄饨叫抄手,提起小梁子会仙桥华光楼的大抄手,凡是吃过的人,无不津津乐道。华光楼听起来气派不小,其实不过是双连铺面、十多张桌子的一个面馆而已。他家抄手之所以出名,是因为面和得软硬适度,馄饨皮都是现擀现包,一边擀,一边用擀面杖敲案板,一方面提神,二方面招揽顾客。久而久之就敲出各式各样花点来,那比京剧《青石山》王半仙捉妖打的铛铛通要耐听多啦。他家皮子好,馅儿就更讲究,肥瘦肉三七比例,口蘑、金钩都选上品剁成细泥,然后加作料拌匀,吃到嘴里饱浥糜浆,异常腴美,平日只知小笼包饺带汤,抄手带汤的华光楼恐怕要算独一份儿了。因为他家馄饨个儿特别大,一碗八只,普通饭量已经够饱。重庆人喜欢说占人便宜的俏皮话:“会仙桥的大抄手——你吃不过八。”“八”“爸”同音,无形中就占了便宜了。
无锡城里大吊桥街,有一家专卖鸡汤馄饨的名叫“过福来”,馄饨小巧玲珑,跟重庆会仙桥的大抄手,一大一小成强烈对比。鸡汤里放上蒜瓣儿、芹菜丝儿,味道特别甘鲜腴润。无锡人平素不近葱蒜,唯独鸡汤馄饨用大蒜吊汤,实在令人说不出所以然来。吴稚老虽说是常州人,其实他是在无锡生长的,他老人家每次回乡总要到过福来吃一顿鸡汤馄饨。他说吃遍了大江南北,过福来的馄饨要算。名人一语之褒,过福来的生意就蒙其实惠了,好啖朋友经过无锡,到过福来吃鸡汤馄饨,跟到苏州吃石家鲃肺汤都变成不可少的观光项目了。
台湾光复初期,甭说吃馄饨,想吃福州式又甜又咸的包子,还戛戛乎其难呢。一九五八年,我在屏东夜市场发现一家小吃店专卖小笼汤包、温州大馄饨。说句良心话,他家汤包比当时台北三六九要高明多了,是面不粘牙,第二是汤多味永。温州馄饨包得双叠挽边,一看就知道店主夫妻二人,一定有一位是温州人。馄饨的菜肉比例也恰到好处。老板原来学的手艺是做皮箱,外婆家是温州锦记馄饨大王,小时候在外婆家帮过两年忙,卖温州大馄饨,所以他虽然是真茹人,可是温州馄饨做得非常地道。可惜后来生意做开了,女儿都去读书,找不到得力帮手,只好又回老本行做箱子去了。屏东北平路有一处家庭馄饨店,先生掌勺太太包馄饨。他家馄饨优点是肉剔得干净,绝无筋络脆骨,味道跟北平馄饨挑子卖的极为相似。因为物美价廉,华灯初上,座位都是坐得满满的。台北卖馄饨的到处都是,可是想找一两家够水准的,还没有发现呢!现在大小饭馆在报纸上所登广告,说的都是天花乱坠,结果一尝大都似是而非。这班小朋友趾高气扬,又多耻于下问,菜犹如此,遑论面点一类小吃啦!
吃与睡
——苏青
(苏青(1914-1982),作家、剧作家。浙江宁波人,本名冯允庄,是与张爱玲齐名的海派女作家代表人物。)
我爱吃,也爱睡,吃与睡便是我的日常生活的享受。
说到吃,当然太贵的东西我吃不起,过于不清洁的东西我又不肯吃,所吃者无非在简单物事中略加讲究而已。早晨起来,我只吃一碗薄粥。粥用大米煮,洋籼之类便没有黏性。煮粥的时候,米要淘得干净,第二锅子也要洗净,不可有冷饭粢粑之类附着。宁波有一种细蔑淘箩,用以盛米,在满贮清水之大白瓷桶中淘洗数次,一边淘一边换水,约三次,米即粒粒洁白。以之入清水锅中,水不变色。于是用文火缓熬之,至看不清米粒为度。粥成,乘热而啜,略加淡竹盐少许,不食他菜。淡竹盐亦故乡带来,制法以食盐满塞淡竹中,埋入烧红灰堆里煨烘良久,迨竹烧焦后取出食盐,盐即坚硬呈棍状,略带灰黑色。食时以小洋刀刮之,盐粉散在粥面上,清香而有鲜味。据说其功能化痰,但不可使之潮湿耳。此项淡竹盐,上海虽也有买,但其色全白,粉状用瓶装,与纸包精盐一模一样,因此我是不大相信的。
中饭只有一菜一汤;没有菜,蛋炒饭也行。不过饭要烧得好些,松而软,回味起来有些带甜。有时候我在朋友家里吃饭,见他们菜虽多而饭不佳,则吃了之后常觉不大落位,非自到家中调些红枣百果羹之类吃吃不可。
我有一个秘诀,便是饭菜吃得不落位时,可以再吃些甜点心类以资补救。所谓点心,其要件当然是轻松稀薄,美于口而无不利于腹,换句话说便是质宜精而量宜少,在饥时食之可以疗饥,而饱时食之却不至过饱。对于这点,我是非常同情于广东点心的,尤其在茶室里那种吃法,一碟一眼眼,吃上十碟也不打紧。若是宁波人家,客人来了不是炒年糕一大盆,便是大肉馄饨鳝糊面,叫你吃不到半碗便觉油腻难受,却又不好意思不硬吃下去。这种厚味大量的点心其实应该称为“代饭”,吃它之后便可以不必另外再吃饭了。
我不爱做菜,却欢喜自己动手弄些点心。有时候客人来了,人数不多只两三个,大家谈了一会儿,谈得有兴时,我便问:“弄些什么点心吃吃吧!”假如她们同我客气,说是不吃,就要回去了,我便老大不开心,再不勉强挽留。但若是我的老朋友一定晓得我这脾气,她们会问我:“那么吃些什么呢?”于是我手舞足蹈,把家中所有的东西一一都讲出来请她们决定,大家想想究竟做那样点心来得好。往常我在家里总是放着不少的点心作料:桂圆、莲子、红枣、白果、牛奶、鸡蛋、可可、杏仁粉、圆子粉、西谷米等等都有,糯米、麦粉以及面类则更不成问题了,要做什么点心便可以做什么的。至于用具,我也是中西各种都有,锅啦,勺啦,刀啦,叉啦,杯啦,盆啦,大小匙啦……一时也说不尽。而且我把做点心盛点心的锅碗,决不肯同烧菜盛羹的混用,免得有油腻荤腥等气味存留着。我爱用各式各样的较精致的碗碟来摆点心,这样在吃起来时似乎更加会因好看而觉得美味了。不过此类碗碟以及其他用具等我也不是从店里拣新的全套的购来,乃是平日走过旧货公司或拍卖行时,偶然在橱窗里瞧见一二件合适的,便去买了来,洗涤清洁以后,再加煮沸,便可应用。这样积少成多,数年来也聚得不少了,五光十色,煞是美丽。又因其大小、式样、花纹、颜色而定该摆什么东西,有时候宾主之间意见不同,便把一样点心分装两盆,大家再行仔细观看比较,以判定谁的眼光近乎艺术。这类盆碗大抵质料很好,花纹也细致,虽不成套,正因其惟一而弥觉可贵。吃时我往往先自拣定一碗或一盆,然后客人各自拣定。以后次数多了,何人用何碗或何盆都有定规,不必主人分派或客人间互相推让客气了。
其实午后到我家来谈天的老朋友,往往来时先有吃点心的计划。她们预先估定我家恐怕缺乏某种作料,便在路上替我买了带来。于是一到之后,大家还不及三言两语便动手做起点心来。我们做麦粉点心不但注意吃时滋味,还要讲究它的式样。有时候做得太好了,舍不得吃,便放在桌上瞧瞧,直至它发酸带霉了非丢掉不可为止。
除了点心之外,我还爱吃零食。吃零食顶要紧的是细嚼缓咽,时拈时辍,否则宛如猪八戒吞人参果般,有何滋味?我是道地的乡下佬出身,对于沙利文糖果无多大爱恋,所喜者还在于采芝斋盐水胡桃之类。我一面啖零食,一面听朋友谈天,觉得其乐陶陶;否则便是边吃边写文章,也可以增精神而助文思。
晚饭时小菜,我是希望吃得好一些的。一天的奔波,夜里还得绞脑汁写东西,此餐非比别的,乃是慰劳再加鼓励。谚云:吃在广州,不过据我看来,广东小菜只好下酒,不能下饭。而且它的煮法,往往使食物失其本性滋味。牛肉片用菱粉拌过,再加酒渍,炒起来嫩滑是嫩滑的,就是很少牛肉味,吃起来与肉片、鸡片、田鸡片之类,都差不多。我平日吃小菜,欢喜清炖或简单的炒烧,十景式东西是不赞成的。其实做小菜也便当得很,东西要新鲜,与其买死鱼不如买新鲜青菜为佳。第二料理要好,拿瓶到糟坊里去买一元钱酱油常带苦味,我爱用舟山洛泗油,因为它的颜色淡而豆酱气味带得少。至于料酒,我是毫不吝惜地请头号花雕来屈就的。炉子里火光熊熊,锅里的油正沸着,于是把切得细细的肉丝倒下去炒几炒,然后筛酒一匝,则肉味松脆,其香无比。若是用二毛钱一杯的现成料酒,则是水分居多,倒入锅里好比加汤,加的意义便失掉了。还有一点须注意的,便是炒菜烧鱼必须火旺,煮汤烤肉则非文火不可。至于烧成以后的小菜颜色,也是很要紧的。
一个人的生活目的在于享受,我在没钱的时候,也能咬大饼充饥,一旦有了钱,便大半化到吃食上去了。我欢喜吃新奇的东西,常常自己发明尝试,做得好固然有趣,不好也能强咽下去。有时候自己想不出,便去打听人家,认为不错,回来便仿着烧煮,必要时且加改良。粤、,闽菜、蜀菜我都会吃,但是一到生病的时候,我便想吃本乡菜了,尤其是乡下土产,儿时吃惯,想起来别有滋味。只有一件我愿意自居化外,就是宁波人在甜酸苦辣咸五味之中不能吃辣而易之以“臭”,臭乳腐、臭盐冬瓜之类,嗅之令人作呕,这个鄙人只好敬谢不敏了。
……
蟹
——梁实秋
(梁实秋(1903-1987),散文家、翻译家、文学评论家、莎士比亚研究专家。文风被称为“雅舍体”,随想随写,不拘篇章。)
蟹是美味,人人喜爱,无间南北,不分雅俗。当然我说的是河蟹,不是海蟹。在台湾有人专程飞到香港去吃大闸蟹。好多年前我的一位朋友从香港带回了一篓螃蟹,分飧我两只,得膏馋吻。蟹不一定要大闸的,秋高气爽的时节,大陆上任何湖沼、溪流,岸边稻米、高粱一熟,率多盛产螃蟹。在北平,在上海,小贩担着螃蟹满街吆唤。
七尖八团,七月里吃尖脐(雄),八月里吃团脐(雌),那是蟹正肥的季节。记得小时候在北平,每逢到了这个季节,家里总要大吃几顿,每人两只,一尖一团。照例通知长发送五斤花雕全家共饮。有蟹无酒,那是大杀风景的事。《晋书·毕卓传》:“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我们虽然没有那样狂,也很觉得乐陶陶了。母亲对我们说,她小时候在杭州家里吃螃蟹,要慢条斯理,细吹细打,一点蟹肉都不能糟踏,食毕要把破碎的蟹壳放在戥子上称一下,看谁的一份儿分量轻,表示吃的干净,有奖。我心粗气浮,没有耐心,蟹的小腿部分总是弃而不食,肚子部分囫囵略咬而已。每次食毕,母亲教我们到后院采择艾尖一大把,搓碎了洗手,去腥气。
在餐馆里吃“炒蟹肉”,南人称“炒蟹粉”,有肉有黄,免得自己剥壳,吃起来痛快,味道就差多了。西餐馆把蟹肉剥出来,填在蟹匡里(蟹匡即蟹壳)烤,那种吃法别致,也索然寡味。食蟹而不失原味的方法是放在笼屉里整只地蒸。在北平吃螃蟹好去处是前门外肉市正阳楼。他家的蟹特大而肥,从天津运到北平的大批蟹,到车站开包,正阳楼先下手挑拣其中肥大者,比普通摆在市场或担贩手中者可以大一倍有余,我不知道他是怎样获得这一特权的。蟹到店中畜在大缸里,浇鸡蛋白催肥,一两天后才应客。我曾掀开缸盖看过,满缸的蛋白泡沫。食客每人一份小木槌、小木垫,黄杨木制,旋床子定制的,小巧合用,敲敲打打,可免牙咬手剥之劳。我们因是老主顾,伙计送了我们好几副这样的工具。这个伙计还有一样绝活,能吃活蟹,请他表演他也不辞。他取来一只活蟹,两指掐住蟹匡,任它双螯乱舞轻轻把脐掰开,咔嚓一声把蟹壳揭开,然后扯碎入口大嚼,看得人无不心惊。据他说味极美,想来也和吃炝活虾差不多。在正阳楼吃蟹,每客一尖一团足矣,然后补上一碟烤羊肉夹烧饼而食之,酒足饭饱。别忘了要一碗汆大甲,这碗汤妙趣无穷,高汤一碗煮沸,投下剥好了的蟹螯七八块,立即起锅注在碗内,洒上芫荽末、胡椒粉和切碎了的回锅老油条。除了这一味汆大甲,没有任何别的羹汤可以压得住这一餐饭的阵脚。以蒸蟹始,以大甲汤终,前后照应,犹如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
蟹黄、蟹肉有许多种吃法,烧白菜、烧鱼唇、烧鱼翅,都可以。蟹黄烧卖则尤其可口,惟必须真有蟹黄、蟹肉放在馅内才好,不是一两小块蟹黄摆在外面作样子的。蟹肉可以腌后收藏起来,是为“蟹胥”,俗名为“蟹酱”。这是我们古已有之的美味。《周礼·天官·庖人注》:“青州之蟹胥。”青州在山东,我在山东住过,却不曾吃过青州蟹胥,但是我有一位家在芜湖的同学,他从家乡带了一小坛蟹酱给我。打开坛子,黄澄澄的蟹油一层,香气扑鼻。一碗阳春面,加进一两匙蟹酱,岂止是“清水变鸡汤”?
海蟹虽然味较差,但是个子粗大,肉多。从前我乘船路过烟台、威海卫,停泊之后,舢板云集,大半是贩卖螃蟹和大虾的。都是煮熟了的,价钱便宜,买来就可以吃。虽然微有腥气,聊胜于无。生平吃海蟹满意的一次,是在美国华盛顿州的安哲利斯港的码头附近,买得两只巨蟹,硕大无朋,从冰柜里取出,却十分新鲜,也是煮熟了的,一家人乘等候轮渡之便,在车上分而食之,味甚鲜美,和河蟹相比各有千秋,这一次的享受至今难忘。
陆放翁诗:“磊落金盘荐糖蟹。”我不知道螃蟹可以加糖。可是古人记载确有其事。《清异录》:“炀帝幸江州,吴中贡糖蟹。”《梦溪笔谈》:“大业中,吴郡贡蜜蟹二千头……又何胤嗜糖蟹。大底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于北俗也。”
如今北人没有这种风俗,至少我没有吃过甜螃蟹,我只吃过南人的醉蟹,真咸!螃蟹蘸姜醋,是标准的吃法,常有人在醋里加糖,变成酸甜的味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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