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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阿甘本哲学经典(渎神 裸体 论有爱 全三册)

書城自編碼: 2952130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哲學/宗教哲學
作者: [意]吉奥乔·阿甘本
國際書號(ISBN): 9787D24178556
出版社: 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7-02-01
版次: 1 印次: 1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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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阿甘本:
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极具原创力的哲学家
他的研究跨越了整个人文学科
他的作品绘制了从传统哲学到后现代哲学的谱系
他挑动我们重新思考了哲学
引领我们认识了什么是当代
內容簡介:
《渎神》《论友爱》《裸体》为阿甘本90年代以后学术旨趣转向后的代表作品,这个阶段他的研究虽然相对集中在政治哲学上,但他为了论证自己的政治思想,常常拈来文学、艺术作为论据,如对卡夫卡小说的研究,对德波电影的思考等。这几部作品也同时展现了宗教、文学、艺术、主体、权力等这些主题,充分体现了阿甘本的哲学思想。
阿甘本是我们这个时代**挑动性、*能刺激人思考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提供了对如亚里士多德、黑格尔、康德和诸多中世纪哲学家的细致分析,同时,像索绪尔、弗洛伊德、本雅明和德里达这样的当代后现代思想家也凸显于阿甘本描绘的哲学和文学风景之中,阿甘本的作品像地图一样绘制了一个从传统哲学到后现代哲学的谱系,通过这个谱系我们可以厘清在何种程度上,后现代哲学是传统哲学的延续。
他的研究跨越了整个人文学科,从社会、宗教、伦理、文学、思想、艺术具体到语言、权力、救赎、主体、再现、影像等。总之,认识了阿甘本才真正认识了哲学和当代。
關於作者:
吉奥乔阿甘本(Giorgio Agamben,1942 ),意大利当代著名哲学家、思想家。曾于意大利马切拉塔大学、维罗纳大学、威尼斯高等建筑学院及巴黎国际哲学研究院、欧洲研究生院等多所学院和大学任教。他的研究领域广泛且影响深远,在国际学界享有极高的声誉。著述颇丰,包括《裸体》《渎神》《什么是装置》《论友爱》《教会与王国》《例外状态》《语言的圣礼》等涉及哲学、政治、文学和艺术的著作。
目錄
《裸体》目 录
译者序言

**篇 创造与救赎
第二篇 何谓同时代人?
第三篇 K
第四篇 论生活在幽灵中的利与不利
第五篇 论我们能不做什么
第六篇 无人格的身份
第七篇 裸体
第八篇 荣耀的身体
第九篇 公牛般的饥饿:关于安息日、庆典和安歇的思考
第十篇 世界历史的*后一章

《渎神》目 录
I 守护神 
II 魔法与幸福 
III 审判日 
IV 助手 
V 滑稽模仿 
VI 欲望 
VII 特别的存在 
VIII 作为姿态的作者 
IX 渎神礼赞 
X 电影***美丽的六分钟 

《论友爱》
目 录
什么是装置? 
论友爱 
教会与王国 

附录:
何谓同时代人? 阿甘本 
什么是当代? 汪民安 
装置、机器、与生命-战争 姜宇辉
內容試閱
何谓同时代人?






1.在这次研讨会开始之际,我想提出的问题是:我们与谁以及与什么事物同属一个时代?首先,同时代意味着什么?在此次研讨会的过程中,我们会阅读一些文本,它们的作者有些生活在许多世纪之前,有些则比较晚近,甚至离我们非常近。不管怎样,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些文本的同时代人,这才是根本性的。我们研讨会的时间是同时代性,因此,它要求与文本以及研讨会探讨的作者成为同时代的。从很大程度上而言,本次研讨会的成功与否,其衡量标准将是它以及我们符合这种苛求的能力。
尼采为我们探索上述问题的答案提供了一种*初的、暂时性的指示。在法兰西学院讲座的一则笔记中,罗兰巴特对这个答案做出了概述:同时代就是不合时宜。1874年,年轻的语言学者弗里德里希尼采就已经在研究希腊文本两年前,《悲剧的诞生》为他赢得了意想不到的声誉这一年,他出版了《不合时宜的沉思》,在这部作品中,他试图与其生活的时代达成协议,并且就当前采取一种立场。这沉思本身就是不合时宜的,第二沉思的开头如此写道,因为它试图将这个时代引以为傲的东西,即这个时代的历史文化,理解为一种疾病、一种无能和一种缺陷,因为我相信,我们都被历史的热病消耗殆尽,我们至少应该意识到这一点。换句话说,尼采将他的相关性主张以及他的关于当前的同时代性,置入一种断裂和脱节之中。真正同时代的人,真正属于其时代的人,也是那些既不与时代完全一致,也不让自己适应时代要求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他们就是不相关的。然而,正是因为这种状况,正是通过这种断裂与时代错位,他们比其他人更能够感知和把握他们自己的时代。
毫无疑问,这种不一致以及这种时代紊乱(discronia),并不意味着同时代就是指一个人生活在另一个时代,或者指人们在伯里克利的雅典或罗伯斯庇尔和萨德侯爵的巴黎,比在他们自己的城市和年代,更能感受到的一种乡愁。才智之士可能鄙视他的时代,但是他也明白,他属于这个时代,这是不可改变的,同时他也无法逃离自己的时代。
因此,同时代性就是指一种与自己时代的奇特关系,这种关系既依附于时代,同时又与它保持距离。更确切而言,这种与时代的关系是通过脱节或时代错误而依附于时代的那种关系。过于契合时代的人,在所有方面与时代完全联系在一起的人,并非同时代人,之所以如此,确切的原因在于,他们无法审视它;他们不能死死地凝视它。
2.1923年,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创作了一首题为《世纪》(il secolo)的诗(尽管俄语词vek也有时代或年代之意)。这首诗并没有思考世纪,而是思考诗人与其生活时代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思考同时代性。依照诗歌**句的说法,不是世纪,而是我的世纪或我的年代(vek moi):

我的世纪,我的野兽,谁能设法
注视你的双眸
用他自身的鲜血,粘合
两个世纪的椎骨?

必须以生命换取自己的同时代性的诗人,也必须坚定地凝视世纪野兽的双眼,必须以自己的鲜血来粘合破碎的时代脊骨。正如前面所暗示的,两个世纪和两个时代不仅仅指19世纪和20世纪,更确切而言,也指个人一生的时间(需要记住的是,saeculum一词*初意指个人的一生),以及我们在这里称为20世纪的集体的历史时期。我们在诗节*后一句会了解到,这个时代的脊骨已经破碎。就其是同时代人而言,诗人就是这种破裂,也是阻止时代自我组建之物,同时又是必须缝合这种裂口或伤口的鲜血。一方面,时代与生物脊骨并列,另一方面,时代与年代脊骨并置,这两者是这首诗的核心主题之一:

只要生物存在
就得长有脊骨,
宛如滚滚波涛
沿无形的脊骨推进。
犹如孩童脆弱的软骨,
新生大地的世纪。

与上述主题一样,另一个重要主题也是同时代性的一种形象,即时代脊骨的破碎与弥合,这两者都是一个个体(这里指诗人)的工作:

为世纪挣脱束缚
以开启全新世界
必须用长笛连接
所有多节之日的节点。

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或者说,无论如何是自相矛盾的工作,接下来诗人用以作结的诗节证明了这一点。不但时代野兽折断了脊骨,而且vek,即新生时代,也意欲回首(对于折断脊骨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姿态),以便凝视自己的足迹,并以此展现自己疯狂的面容:

可你的脊骨已经破碎
哦,我那奇异而悲惨的世纪。
毫无感觉的微笑
像一度灵巧的野兽
你回首,虚弱而凶残
凝视着自己的足迹。

3.诗人同时代人必须坚定地凝视自己的时代。那么,观察自己时代的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呢?他的时代的面容上这种疯狂的露齿一笑又是什么呢?现在,我打算提出同时代性的第二种定义:同时代人是紧紧凝视自己时代的人,以便感知时代的黑暗而不是其光芒的人。对于那些经历过同时代性的人来说,所有的时代都是黯淡的。同时代人就是那些知道如何观察这种黯淡的人,他能够用笔探究当下的晦暗,从而进行书写。那么,观察黯淡、感知黑暗又意味着什么呢?
视觉神经生理学提供了一个初步的答案。当我们身处黑暗之中或我们闭上双眼时,会发生什么呢?我们看到的黑暗又是什么呢?神经生理学告诉我们,光的缺席会刺激视网膜上被称为制性细胞(off-cells)的一系列外围细胞。这些细胞一旦受到刺激,就会产生我们称作黑暗的特殊视觉。因此,黑暗不是一个否定性概念(光的缺席,或某种非视觉的东西),而是制性细胞活动的结果,是我们视网膜的产物。这意味着如果我们现在回到同时代性的黑暗这个主题感知这种黑暗并不是一种惰性或消极性,而是意味着一种行动和一种独特能力。对我们而言,这种能力意味着中和时代之光,以便发现它的黯淡、它那特殊的黑暗,这些与那些光是密不可分的。
能够自称同时代人的那些人,是不允许自己被世纪之光蒙蔽的人,因此,他们能够瞥见那些光中的阴影,能够瞥见光中隐秘的晦暗。说了这么多之后,我们还没有提出我们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热衷于感知时代散发出来的晦暗呢?难道黑暗不正是一种无名的经验(从定义上而言是难以理解的)?不正是某种并非指向我们从而与我们无关的事物?相反,同时代人就是感知时代之黑暗的人,他将这种黑暗视为与己相关之物,视为永远吸引自己的某种事物。与任何光相比,黑暗更是直接而异乎寻常地指向他的某种事物。同时代人是那些双眸被源自他们生活时代的黑暗光束所吸引的人。
4.我们仰望夜空,群星璀璨,它们为浓密的黑暗所环绕。由于宇宙中星系和发光体的数量几近无限多,因此,根据科学家的说法,我们在夜空中看见的黑暗就需要得到解释。我现在打算讨论的,正是当代天体物理学对这种黑暗做出的解释。在一个无限扩张的宇宙中,*远的星系以巨大的速度远离我们,因此,它们发出的光也就永远无法抵达地球。我们感知到的天空的黑暗,就是这种尽管奔我们而来但无法抵达我们的光,因为发光的星系以超光速离我们远去。
在当下的黑暗中去感知这种力图抵达我们却又无法抵达的光,这就是同时代的含义。因此,同时代人是罕见的。正因为这个原因,成为同时代人,首先是勇气问题,因为这意味着不但要能够坚定地凝视时代的黑暗,也要能够感知黑暗中的光尽管它奔我们而来,但无疑在离我们远去。换句话说,就像准时赴一场必然会错过的约会。
以上解释了为什么同时代性感知到的当下已经折断了脊骨。事实上,我们的时代即当下不仅仅是*遥远的: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抵达我们。它的脊骨已经折断,而我们发现自己刚好处于断裂点上。这就是为何我们无论如何都是同时代人的原因。意识到这一点很重要,即上述同时代性中的那场约会并不仅仅按照编年时间发生:它在编年时间中活动,驱策、逼迫并改变编年时间。这种驱策就是不合时宜,就是时代误置,它允许我们以太早也即太迟、已经也即尚未的形式来把握我们的时代。此外,它也允许我们识别当下晦暗中的光,这种光不断奔我们而来,但永远无法照射到我们。
5.我们称为同时代性的特殊的时间经历,其绝佳的例子就是时尚。我们可以这么界定时尚:它把一种特殊的非连续性引入时间,这种非连续性根据相关性或不相关性、流行或不再流行来划分时间。这种停顿可能非常微妙,就那些需要准确无误地记载它的人而言,它是值得关注的;通过这么做,这些人也证明了自己处于时尚之中。但是,如果我们想在编年时间中明确确定这种停顿的话,它显示自己是无法把握的。首先,时尚的现在,即它形成的瞬间,是无法用任何计时器来确定的。这种现在是时尚设计师想到一个大致概念、想到那种规定新款时装的微妙之处的那一刻吗?或者说,它是指时尚设计师将他的想法传达给助手、然后再传达给缝制时装样品的裁缝的那一刻吗?或者说,它是指时装模特这些人始终以及仅仅处于时尚中,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从未真正处于时尚之中身穿这些服装进行展示的时刻吗?因为就*后一种状况而言,时尚风格中的存在将取决于如下事实,即现实中的人们而不是模特(他们是一位无形的上帝的祭品)将认识到这一点,然后购买那种风格的服装。
因此,从构成上而言,时尚时间先于自身,不过从结果而言,它总是太迟。它总是处于尚未与不再之间,这是一种难以把握的界限。正如神学家所暗示的,很有可能的是,这种并列取决于如下事实,即至少就我们的文化而言,时尚是神学意义上的服装标志,它来自亚当和夏娃犯下原罪之后缝制的**件衣物以无花果树叶编织的缠腰带。(确切而言,我们穿的衣服并非源自这种植物编织的腰带,而是来源于tunicae pelliceae,即动物皮毛制成的衣服,根据《圣经创世纪》[3:21]的说法,上帝在把我们的祖先逐出伊甸园时,给了他们这些衣服,作为罪与死的有形符号。)无论如何,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时尚的这种现在、这种全新时代性(kairos)是无法把握的:我此刻处在时尚中,这句话是自相矛盾的,因为主体在宣告之际,就已经处在时尚之外了。因此,就像同时代性那样,身处时尚之中也需要某种闲适,某种不协调或过时的品性,在这种品性中,人们的相关性在其自身内部包含了小部分外在之物,一种不合时宜的、过时的阴影。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人们在谈到19世纪巴黎的一位优雅女士时,说道:她是每一个人的同时代人。
时尚的暂时性还有另外一个特征,这个特征让它与同时代性联系在一起。通过采用当下根据不再和尚未来划分时间的相同姿态,时尚也与那些其他时间建立起了特殊的联系毫无疑问,与过去,或许也与未来的联系。因此,时尚可以引用过去的任何时刻(1920年代,1970年代,以及新古典主义或帝国风格),从而再次让过去的时刻变得相关。因此,它能够再次连接被它冷酷分开的事物回想、重新召唤以及恢复它早就宣称死亡之物的生命。
6.这种与过去的特殊关联还有另外一个特征。尤其是通过突出当下的古老(arcaico),同时代性嵌入到当下。在*近和晚近时代中感知到古老的标志和印记的人,才可能是同时代人。古老的意思接近arch,即起源。不过,起源不仅仅位于年代顺序的过去之中:它与历史的生成是同时代的,并且在其中不停歇地活动,就像胚胎在成熟机体的组织中不断活动,或者孩童在成人的精神生活中那样。这种远离(scarto)和接近(vicinanza)界定了同时代性,它们的基础在于临近起源,而起源在当下的搏动是*强劲有力的。破晓时分越洋而来者,不管是谁,当他首次看见纽约的摩天大楼时,立刻感觉到当下的这种古老面容,不受时间影响的911意象,已经明确地向所有人展示了这种与废墟为邻的情形。
文学和艺术史家都知道,古代与现代之间存在着一种隐秘的亲缘关系,之所以如此,与其说是因为古老的形式似乎对当下施加了特别的魔力,不如说是因为开启现代之门的钥匙隐藏在远古和史前。因此,衰落中的古代世界转向原始时代,以便重新发现自我。先锋派它在时间的流逝中迷失了自我也在追求原始和古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当下的进入点必然采取考古学的形式;然而,这种考古学并不是要回归到历史上的过去,而是要返回到我们在当下**无法亲身经历的那部分(过去)。因此,未经历的被不断回溯到起源,尽管它永远无法抵达那里。当下无非就是一切经历过的事物中这种未被经历的元素。阻止我们进入当下的,正是出于某种原因(它的创伤特征以及它那过度的接近)我们无法经历的大量事物。对这种未被经历之物的关注,就是同时代人的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成为同时代人也就意味着回归到我们从未身处其中的当下。
7.那些一直试图思考同时代性的人,只有将它分割为几个时期,并且将一种根本的非同质性引入时间,才能做到这一点。那些谈论我的时代的人,事实上也在分割时间:他们把一种停顿和一种断裂嵌入时间之中。不过,正是通过这种停顿,通过把当下植入线性时间了无生机的同质性之中,同时代人才得以在不同时代之间建立起一种特殊关系。正如我们前面所了解的,如果说同时代人折断了时代的脊骨(或者说,他在其中发现了断层线和断点),那么,他也让这种断裂成为时代与世代之间的汇聚点或邂逅之处。这种情形的范例是保罗,他经验卓越的同时代性,并向他的兄弟宣扬它,称其为弥赛亚时刻,即与弥赛亚同时代,他确切地称之为现在时代(ho nyn kairos)。这个时间不但在编年史上是不确定的(预示着世界末日的基督再临是确定的和即将来临的,尽管无法计算出一个准确时刻),同时,它还具备独特的能力:把过去的每一时刻与自身直接联系起来,让《圣经》所记载的历史上的每一时刻或事件成为当下的某种预言或预示(保罗喜好的术语是typos,即形象)因此,亚当(人类因他而承担了死和罪)就是给人类带来救赎与生命的弥赛亚的范型或形象。
这意味着,同时代人不仅仅是指那些感知当下黑暗、领会那注定无法抵达之光的人,同时也是划分和植入时间、有能力改变时间并把它与其他时间联系起来的人。他能够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阅读历史,并且根据某种必要性来引证它,这种必要性无论如何都不是来自他的意志,而是来自他不得不做出回应的某种紧迫性。就好像这种无形之光即当下的黑暗把自己的阴影投射到过去,在这种阴影的触碰下,过去也就获得一种能力来回应现在的黑暗。米歇尔福柯曾经写道,他对过去的历史研究只不过是他对当下的理论探究投下的影子而已,此时,他所想到的,或许就是上述句子的一些内容。同样,瓦尔特本雅明也写道,过去的意象中包含的历史索引表明,这些意象只有在其历史的确定时刻才是可以理解的。这次研讨会的成败,取决于我们应对这种紧迫性和这种阴影的能力,以及不仅仅成为我们的世纪和现在的同时代人,也成为它们在过去文本和文献中的形象的同时代人的能力。

何谓同时代人?






1.在这次研讨会开始之际,我想提出的问题是:我们与谁以及与什么事物同属一个时代?首先,同时代意味着什么?在此次研讨会的过程中,我们会阅读一些文本,它们的作者有些生活在许多世纪之前,有些则比较晚近,甚至离我们非常近。不管怎样,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些文本的同时代人,这才是根本性的。我们研讨会的时间是同时代性,因此,它要求与文本以及研讨会探讨的作者成为同时代的。从很大程度上而言,本次研讨会的成功与否,其衡量标准将是它以及我们符合这种苛求的能力。
尼采为我们探索上述问题的答案提供了一种*初的、暂时性的指示。在法兰西学院讲座的一则笔记中,罗兰巴特对这个答案做出了概述:同时代就是不合时宜。1874年,年轻的语言学者弗里德里希尼采就已经在研究希腊文本两年前,《悲剧的诞生》为他赢得了意想不到的声誉这一年,他出版了《不合时宜的沉思》,在这部作品中,他试图与其生活的时代达成协议,并且就当前采取一种立场。这沉思本身就是不合时宜的,第二沉思的开头如此写道,因为它试图将这个时代引以为傲的东西,即这个时代的历史文化,理解为一种疾病、一种无能和一种缺陷,因为我相信,我们都被历史的热病消耗殆尽,我们至少应该意识到这一点。换句话说,尼采将他的相关性主张以及他的关于当前的同时代性,置入一种断裂和脱节之中。真正同时代的人,真正属于其时代的人,也是那些既不与时代完全一致,也不让自己适应时代要求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他们就是不相关的。然而,正是因为这种状况,正是通过这种断裂与时代错位,他们比其他人更能够感知和把握他们自己的时代。
毫无疑问,这种不一致以及这种时代紊乱(discronia),并不意味着同时代就是指一个人生活在另一个时代,或者指人们在伯里克利的雅典或罗伯斯庇尔和萨德侯爵的巴黎,比在他们自己的城市和年代,更能感受到的一种乡愁。才智之士可能鄙视他的时代,但是他也明白,他属于这个时代,这是不可改变的,同时他也无法逃离自己的时代。
因此,同时代性就是指一种与自己时代的奇特关系,这种关系既依附于时代,同时又与它保持距离。更确切而言,这种与时代的关系是通过脱节或时代错误而依附于时代的那种关系。过于契合时代的人,在所有方面与时代完全联系在一起的人,并非同时代人,之所以如此,确切的原因在于,他们无法审视它;他们不能死死地凝视它。
2.1923年,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创作了一首题为《世纪》(il secolo)的诗(尽管俄语词vek也有时代或年代之意)。这首诗并没有思考世纪,而是思考诗人与其生活时代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思考同时代性。依照诗歌**句的说法,不是世纪,而是我的世纪或我的年代(vek moi):

我的世纪,我的野兽,谁能设法
注视你的双眸
用他自身的鲜血,粘合
两个世纪的椎骨?

必须以生命换取自己的同时代性的诗人,也必须坚定地凝视世纪野兽的双眼,必须以自己的鲜血来粘合破碎的时代脊骨。正如前面所暗示的,两个世纪和两个时代不仅仅指19世纪和20世纪,更确切而言,也指个人一生的时间(需要记住的是,saeculum一词*初意指个人的一生),以及我们在这里称为20世纪的集体的历史时期。我们在诗节*后一句会了解到,这个时代的脊骨已经破碎。就其是同时代人而言,诗人就是这种破裂,也是阻止时代自我组建之物,同时又是必须缝合这种裂口或伤口的鲜血。一方面,时代与生物脊骨并列,另一方面,时代与年代脊骨并置,这两者是这首诗的核心主题之一:

只要生物存在
就得长有脊骨,
宛如滚滚波涛
沿无形的脊骨推进。
犹如孩童脆弱的软骨,
新生大地的世纪。

与上述主题一样,另一个重要主题也是同时代性的一种形象,即时代脊骨的破碎与弥合,这两者都是一个个体(这里指诗人)的工作:

为世纪挣脱束缚
以开启全新世界
必须用长笛连接
所有多节之日的节点。

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或者说,无论如何是自相矛盾的工作,接下来诗人用以作结的诗节证明了这一点。不但时代野兽折断了脊骨,而且vek,即新生时代,也意欲回首(对于折断脊骨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姿态),以便凝视自己的足迹,并以此展现自己疯狂的面容:

可你的脊骨已经破碎
哦,我那奇异而悲惨的世纪。
毫无感觉的微笑
像一度灵巧的野兽
你回首,虚弱而凶残
凝视着自己的足迹。

3.诗人同时代人必须坚定地凝视自己的时代。那么,观察自己时代的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呢?他的时代的面容上这种疯狂的露齿一笑又是什么呢?现在,我打算提出同时代性的第二种定义:同时代人是紧紧凝视自己时代的人,以便感知时代的黑暗而不是其光芒的人。对于那些经历过同时代性的人来说,所有的时代都是黯淡的。同时代人就是那些知道如何观察这种黯淡的人,他能够用笔探究当下的晦暗,从而进行书写。那么,观察黯淡、感知黑暗又意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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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自称同时代人的那些人,是不允许自己被世纪之光蒙蔽的人,因此,他们能够瞥见那些光中的阴影,能够瞥见光中隐秘的晦暗。说了这么多之后,我们还没有提出我们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热衷于感知时代散发出来的晦暗呢?难道黑暗不正是一种无名的经验(从定义上而言是难以理解的)?不正是某种并非指向我们从而与我们无关的事物?相反,同时代人就是感知时代之黑暗的人,他将这种黑暗视为与己相关之物,视为永远吸引自己的某种事物。与任何光相比,黑暗更是直接而异乎寻常地指向他的某种事物。同时代人是那些双眸被源自他们生活时代的黑暗光束所吸引的人。
4.我们仰望夜空,群星璀璨,它们为浓密的黑暗所环绕。由于宇宙中星系和发光体的数量几近无限多,因此,根据科学家的说法,我们在夜空中看见的黑暗就需要得到解释。我现在打算讨论的,正是当代天体物理学对这种黑暗做出的解释。在一个无限扩张的宇宙中,*远的星系以巨大的速度远离我们,因此,它们发出的光也就永远无法抵达地球。我们感知到的天空的黑暗,就是这种尽管奔我们而来但无法抵达我们的光,因为发光的星系以超光速离我们远去。
在当下的黑暗中去感知这种力图抵达我们却又无法抵达的光,这就是同时代的含义。因此,同时代人是罕见的。正因为这个原因,成为同时代人,首先是勇气问题,因为这意味着不但要能够坚定地凝视时代的黑暗,也要能够感知黑暗中的光尽管它奔我们而来,但无疑在离我们远去。换句话说,就像准时赴一场必然会错过的约会。
以上解释了为什么同时代性感知到的当下已经折断了脊骨。事实上,我们的时代即当下不仅仅是*遥远的: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抵达我们。它的脊骨已经折断,而我们发现自己刚好处于断裂点上。这就是为何我们无论如何都是同时代人的原因。意识到这一点很重要,即上述同时代性中的那场约会并不仅仅按照编年时间发生:它在编年时间中活动,驱策、逼迫并改变编年时间。这种驱策就是不合时宜,就是时代误置,它允许我们以太早也即太迟、已经也即尚未的形式来把握我们的时代。此外,它也允许我们识别当下晦暗中的光,这种光不断奔我们而来,但永远无法照射到我们。
5.我们称为同时代性的特殊的时间经历,其绝佳的例子就是时尚。我们可以这么界定时尚:它把一种特殊的非连续性引入时间,这种非连续性根据相关性或不相关性、流行或不再流行来划分时间。这种停顿可能非常微妙,就那些需要准确无误地记载它的人而言,它是值得关注的;通过这么做,这些人也证明了自己处于时尚之中。但是,如果我们想在编年时间中明确确定这种停顿的话,它显示自己是无法把握的。首先,时尚的现在,即它形成的瞬间,是无法用任何计时器来确定的。这种现在是时尚设计师想到一个大致概念、想到那种规定新款时装的微妙之处的那一刻吗?或者说,它是指时尚设计师将他的想法传达给助手、然后再传达给缝制时装样品的裁缝的那一刻吗?或者说,它是指时装模特这些人始终以及仅仅处于时尚中,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从未真正处于时尚之中身穿这些服装进行展示的时刻吗?因为就*后一种状况而言,时尚风格中的存在将取决于如下事实,即现实中的人们而不是模特(他们是一位无形的上帝的祭品)将认识到这一点,然后购买那种风格的服装。
因此,从构成上而言,时尚时间先于自身,不过从结果而言,它总是太迟。它总是处于尚未与不再之间,这是一种难以把握的界限。正如神学家所暗示的,很有可能的是,这种并列取决于如下事实,即至少就我们的文化而言,时尚是神学意义上的服装标志,它来自亚当和夏娃犯下原罪之后缝制的**件衣物以无花果树叶编织的缠腰带。(确切而言,我们穿的衣服并非源自这种植物编织的腰带,而是来源于tunicae pelliceae,即动物皮毛制成的衣服,根据《圣经创世纪》[3:21]的说法,上帝在把我们的祖先逐出伊甸园时,给了他们这些衣服,作为罪与死的有形符号。)无论如何,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时尚的这种现在、这种全新时代性(kairos)是无法把握的:我此刻处在时尚中,这句话是自相矛盾的,因为主体在宣告之际,就已经处在时尚之外了。因此,就像同时代性那样,身处时尚之中也需要某种闲适,某种不协调或过时的品性,在这种品性中,人们的相关性在其自身内部包含了小部分外在之物,一种不合时宜的、过时的阴影。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人们在谈到19世纪巴黎的一位优雅女士时,说道:她是每一个人的同时代人。
时尚的暂时性还有另外一个特征,这个特征让它与同时代性联系在一起。通过采用当下根据不再和尚未来划分时间的相同姿态,时尚也与那些其他时间建立起了特殊的联系毫无疑问,与过去,或许也与未来的联系。因此,时尚可以引用过去的任何时刻(1920年代,1970年代,以及新古典主义或帝国风格),从而再次让过去的时刻变得相关。因此,它能够再次连接被它冷酷分开的事物回想、重新召唤以及恢复它早就宣称死亡之物的生命。
6.这种与过去的特殊关联还有另外一个特征。尤其是通过突出当下的古老(arcaico),同时代性嵌入到当下。在*近和晚近时代中感知到古老的标志和印记的人,才可能是同时代人。古老的意思接近arch,即起源。不过,起源不仅仅位于年代顺序的过去之中:它与历史的生成是同时代的,并且在其中不停歇地活动,就像胚胎在成熟机体的组织中不断活动,或者孩童在成人的精神生活中那样。这种远离(scarto)和接近(vicinanza)界定了同时代性,它们的基础在于临近起源,而起源在当下的搏动是*强劲有力的。破晓时分越洋而来者,不管是谁,当他首次看见纽约的摩天大楼时,立刻感觉到当下的这种古老面容,不受时间影响的911意象,已经明确地向所有人展示了这种与废墟为邻的情形。
文学和艺术史家都知道,古代与现代之间存在着一种隐秘的亲缘关系,之所以如此,与其说是因为古老的形式似乎对当下施加了特别的魔力,不如说是因为开启现代之门的钥匙隐藏在远古和史前。因此,衰落中的古代世界转向原始时代,以便重新发现自我。先锋派它在时间的流逝中迷失了自我也在追求原始和古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当下的进入点必然采取考古学的形式;然而,这种考古学并不是要回归到历史上的过去,而是要返回到我们在当下**无法亲身经历的那部分(过去)。因此,未经历的被不断回溯到起源,尽管它永远无法抵达那里。当下无非就是一切经历过的事物中这种未被经历的元素。阻止我们进入当下的,正是出于某种原因(它的创伤特征以及它那过度的接近)我们无法经历的大量事物。对这种未被经历之物的关注,就是同时代人的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成为同时代人也就意味着回归到我们从未身处其中的当下。
7.那些一直试图思考同时代性的人,只有将它分割为几个时期,并且将一种根本的非同质性引入时间,才能做到这一点。那些谈论我的时代的人,事实上也在分割时间:他们把一种停顿和一种断裂嵌入时间之中。不过,正是通过这种停顿,通过把当下植入线性时间了无生机的同质性之中,同时代人才得以在不同时代之间建立起一种特殊关系。正如我们前面所了解的,如果说同时代人折断了时代的脊骨(或者说,他在其中发现了断层线和断点),那么,他也让这种断裂成为时代与世代之间的汇聚点或邂逅之处。这种情形的范例是保罗,他经验卓越的同时代性,并向他的兄弟宣扬它,称其为弥赛亚时刻,即与弥赛亚同时代,他确切地称之为现在时代(ho nyn kairos)。这个时间不但在编年史上是不确定的(预示着世界末日的基督再临是确定的和即将来临的,尽管无法计算出一个准确时刻),同时,它还具备独特的能力:把过去的每一时刻与自身直接联系起来,让《圣经》所记载的历史上的每一时刻或事件成为当下的某种预言或预示(保罗喜好的术语是typos,即形象)因此,亚当(人类因他而承担了死和罪)就是给人类带来救赎与生命的弥赛亚的范型或形象。
这意味着,同时代人不仅仅是指那些感知当下黑暗、领会那注定无法抵达之光的人,同时也是划分和植入时间、有能力改变时间并把它与其他时间联系起来的人。他能够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阅读历史,并且根据某种必要性来引证它,这种必要性无论如何都不是来自他的意志,而是来自他不得不做出回应的某种紧迫性。就好像这种无形之光即当下的黑暗把自己的阴影投射到过去,在这种阴影的触碰下,过去也就获得一种能力来回应现在的黑暗。米歇尔福柯曾经写道,他对过去的历史研究只不过是他对当下的理论探究投下的影子而已,此时,他所想到的,或许就是上述句子的一些内容。同样,瓦尔特本雅明也写道,过去的意象中包含的历史索引表明,这些意象只有在其历史的确定时刻才是可以理解的。这次研讨会的成败,取决于我们应对这种紧迫性和这种阴影的能力,以及不仅仅成为我们的世纪和现在的同时代人,也成为它们在过去文本和文献中的形象的同时代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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