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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这本回忆录以二十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的肯尼亚为背景,真实再现了作者在非洲的生活,其中包括她毕生钟爱的两项有趣又传奇的事业训练赛马和驾驶飞机。柏瑞尔马卡姆以非常动人的文字,铺陈出她在非洲度过的童年、她参与狩猎的情景、她与当地土著的情谊、她训练赛马的过程,以及她独自驾驶单翼双座木螺旋桨飞机,在东部非洲从事职业飞行并组织猎队搜寻大象踪迹的往事;还详细描述了她从非洲驾机回英国沿途所遭遇到的政治与自然险阻;最后更记录了她在一九三六年九月独自驾机从英国飞越大西洋直抵加拿大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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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柏瑞尔马卡姆(Beryl Markham)一九〇二年十月二十六出生于英国莱斯特郡,四岁时随父亲到了肯尼亚。她先是跟随父亲训练赛马,十八岁便成为非洲首位持赛马训练师执照的女性。一九三一年开始,她驾驶小型飞机在东部非洲载运邮件、乘客和补给物品,成为非洲第一位职业女飞行员。一九三六年九月,她从英国出发,驾驶飞机一路向西飞行,最后在加拿大迫降,费时二十一小时二十五分,成为第一位单人由东向西飞越大西洋的飞行员。一九四二年,《夜航西飞》首次出版。一九五〇年,她回到肯尼亚,重操赛马训练师的职业,直到一九八六年八月三日,她在内罗毕自己的家里突然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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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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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001
卷一
第一章 来自南格威的消息 003
第二章 黑水热患者死了 018
第三章 荒野的印记 035
第四章 我们为何飞行? 048
卷二
第五章 它曾是头好狮子 061
第六章 大地寂静 072
第七章 为公牛血而赞美神明 082
第八章 你和我,一起玩耍 105
第九章 流亡贵族 115
第十章 可曾有匹长翅膀的马? 125
卷三
第十一章 一路向北 141
第十二章 是我! 154
第十三章 我将带给你好运 168
第十四章 风的使命 190
卷四
第十五章 新生 201
第十六章 象牙与虎尾兰 214
第十七章 也许我必须向它开枪 224
第十八章 大河的囚徒 240
第十九章 战果如何,猎手? 250
第二十章 克瓦赫里的意思是,再见! 269
第二十一章 寻找利比亚堡垒 279
第二十二章 烛光里的班加西 290
第二十三章 夜航西飞 304
第二十四章 海洋会以此为傲 321
译后记 324
再版手记 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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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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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夜航西飞》充满诱惑与神秘。怕叨扰读者的乐趣,我不想对内容多加赘述。一言以蔽之,这本书是由三十年非洲岁月串联起来的片段回忆,讲述一位女性从童年到一九三六年的精彩人生经历。柏瑞尔马卡姆,常被认为是肯尼亚的喀耳刻女巫,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寻常喀耳刻。想象一下,喀耳刻在尤利西斯身上施下咒语,于是她可以与他一同远行,学习航海,见识世界。她还顺便对他的男性同伴们施下魔法,这样他们就不会对她闯入男子汉的世界忿忿不平,反而欢迎她的加入。让众人着迷是容易的事,那是她天性使然,而且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学识与冒险。
自由女性这个专用名词总是让我担忧。它暗示着普遍存在的从属关系,最终,在我们所处的人生与时代,女性必须抬起她们低垂的头,奋起反抗。它也暗示着男人是自由的,但他们并非如此。在我看来,整个人类都正经历困境,男人与女人应该,而且将会结伴而行,从伤害大家的偏见与愚昧中解脱出来。但是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拥有勇气和意志力,永远走她们选择的人生路,无视任何约定俗成的界限。
我怀疑柏瑞尔马卡姆是否听说过自由女性一说,或者,作为一位彻头彻尾的魅力女性,她是否曾考虑过女权主义。一九一九年,她十七岁的时候,将所有的家当装进两只马鞍包,以她唯一知晓的方式独自谋生。她没有家,也没有家人等她回去。《夜航西飞》记录的正是这种初生牛犊的勇气,一个勇敢得令人动容的十七岁女孩,决定了她未来的人生。
开始,柏瑞尔马卡姆一直保有无畏、勤奋和非同寻常的成功。她并不自比先锋人物,也不以女性解放者榜样自居。她乐享肯尼亚的生活,那里是非洲的天堂,她也乐享自己的工作。
我只见过柏瑞尔马卡姆一次,因为某个记不得的原因被召集到她位于奈瓦沙湖边的家里喝了一杯,房子是她租的,她在那里养赛马。那想必是在七十年代早期。我从自己朴实无华的山间别墅出发,别墅就建在大裂谷中的隆格诺特火山上。开车驶过尘土飞扬的小路时,我寻思着自己干吗要走这一遭。我对马一无所知,更不关心。如果这位内罗毕女士是位猎场看守、古生物学家或是牧场经理,我倒会极度感兴趣,热切地希望求教。生活在内罗毕的欧洲社交圈之外,我从未听说过柏瑞尔,我就这样无知地去了,刚抵达就已为返程后悔,漆黑之中要在那坑坑洼洼的路上开十六英里呐!
柏瑞尔在一间很典型的客厅里接待了我。房间是殖民地式装潢风格,大椅子和沙发上套着印花布,一张结实的桌子上放着饮料和杯子。没有书。总是留意书籍是我的职业病。柏瑞尔穿着黑色的紧身长裤和黑色的高领丝质套衫,这在卡其装盛行的内陆地区是颇具异域风情的穿着。她看起来魅力非凡,金发,皮肤晒成褐色,身材极瘦削。总之绝对不是我原本以为的那种牧马人样貌。我草率作出了错误论断:不管用意何在,这位穆海迦高尔夫俱乐部内罗毕社交圈乏味又老掉牙的核心的宠儿,训练赛马不过是为了取乐。
来拜访的还有两位仰慕者,一位年长些,另一位年轻些。他们起身为柏瑞尔端饮料,而柏瑞尔优雅地等候他们服侍的样子让我印象深刻。那时候柏瑞尔已经快七十了,我却以为她是个容貌出众的四十岁女人。我们漫不经心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我猜她跟女人相处时一定不太自在,尽管她对驾驭男人很在行,对马就更不用说了。她说她写了本书,大概这就是我被邀请的原因,因为她想谈谈关于书的事。我错过了这次机会。我没有在意,尽管唯一的中间人E. M.福斯特反复提及。外表有欺骗性,但本该由我去发掘外表下潜在的东西。我谢过柏瑞尔,和来时一样无知地回去了。现在,事过十多年之后,我为自己的愚蠢和错失良机感到懊悔。
要是我那时读过她的书,我会向她追问《夜航西飞》中所有未解答的问题。诚然,正如柏瑞尔所说,她的书不是自传。它缺乏自传所需的关键信息。
她一定已经不记得出生地莱斯特郡,四岁时她就离开那里随父亲前往未知的肯尼亚。但为什么桑赫斯特1出身的克伦特巴克上尉会带着女儿到非洲,而把儿子留给了感情不和的妻子2?柏瑞尔没有提及她的哥哥和母亲,没有提及自己的婚姻(她结过三次婚),也没有提及一九二九年出生的儿子。她带着爱意与仰慕写她的父亲,但还需要更多。在她讲述高潮迭起的故事之间,是重重疑云。
现在我向别人打听柏瑞尔。和以前一样,她还住在租借来的房子里,这间临近内罗毕赛马场的小房子是赛马会赠与的。她依旧训练赛马,也骑这些赛马,还曾对一位友人说:她在马上比在地上更自在。我还听人说,有人看见她走在内罗毕大街上,步履矫健、金发飘飘,你会以为她是个妙龄女子。她租来的住处最近被抢劫了两次,第二次她被打成重伤,但她仍住在那里。没有女人比她更不在意自己的物质环境,这大概是因为她在灌木丛中的小泥屋里度过了幼年时光,她父亲在开垦农场。人们带着担忧说起柏瑞尔还和往常一样手头紧。这个令人仰慕的女人,她搜集各式战利品,除了钱。
《夜航西飞》在我看来是个错误的书名,不恰当地暗示了本书的散文式文体。我认为,它是诗意的,抒情的,换个词说还是能引发共鸣的。对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书来说,它文学气息浓郁的遣词造句令人惊讶。绝大多数时候,这种风格很奏效,有时很悦目,有时则甜得发腻。温柔的语句掩盖了严峻的事实,来之不易的成就,以及危险坎坷的人生。你必须透过字句领会其后的危险与艰难。即便是柏瑞尔马卡姆那次从东到西飞越大西洋的创纪录飞行,也被这样的文体抚平了叫人胆颤心惊的棱角。
尽管不公平,但时机意味着一切。《夜航西飞》于一九四二年在美国出版,尽管获得了压倒性的赞誉,但那是二战期间的衰落年份,人们的思维无暇沉醉于黄金般的非洲。一九四三年,《夜航西飞》在英国仅出版了一个小版本后,纸张配给制度就埋葬了书的前程,而缩减的报纸版面也没有什么位置留给书评。但在一九三七年,英国阅读界自认仍处于和平状态,卡伦布里克森的《走出非洲》面市了,以后几年销量上升,最后成为认可的经典,成为那个时代非洲最知名的画像。读过刚出版的《夜航西飞》之后,我第一次重读了《走出非洲》,边读边比较。我觉得它该获得与《走出非洲》比肩的地位。
这么说并不是要做出评论家式的论断。这完全关乎主题,而非文体。卡伦布里克森在写作《走出非洲》时已经是专业作家,在非洲写作而不是务农。伊萨克迪内森1就像她所证明的那样,她真正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伊萨克迪内森。而柏瑞尔马卡姆是个行动派的女人,就和男人一样。她的著作是她职业生涯中一个怪异插曲。两本书的语调颇为相似,但我可以不加犹豫地同意,卡伦布里克森的作品有上佳的写作水准,感情的抒发更加训练有素。《走出非洲》像口井一般深,如同卡伦布里克森的农场和农场生活。《夜航西飞》则和当年欧洲的地平线一样宽广。尽管卡伦也了解农场生活,但作为一个拓荒的孩童和女生,柏瑞尔马卡姆懂得更多。她描写在未开垦丛林地带的初次飞行,场面令人难忘。再没有其他描写更能表述那种广阔感、危机感和那片陆地并不友善的美丽。两本书都是写给非洲的情书,她们的非洲。并不互为敌手,而是互为补充。
《夜航西飞》中,我最喜欢的章节和其余章节不太一样,它没有任何文学性。它是柏瑞尔在飞机座舱内潦草写下来的,然后被装进一只邮件包,扔出了飞机,扔给一个名叫布里克森男爵1的白人猎手,他一直在地面上等待着。柏瑞尔接着飞过塔纳河畔2茂密的丛林地带,那里租给布里克森的顾客,来狩猎旅行的人们在那儿观看大象。
很大的公象象牙也是我猜有一百八十磅。象群里大约有五百头象。还有两头公象,和很多小象在平静地进食。植被很茂密树很高两个水塘其中一个在象群东北偏北半英里处,另一个在西北偏北约两英里处。你们和象群之间畅通无阻,半路有块林地。很多足迹。象群西南面有水牛。没有看见犀牛。在你二百二十度方向。距离约十公里。一小时后回来。努力工作,相信上帝,保持肠道畅通奥利弗克伦威尔。1
我感觉这部分最贴近真实的她,无畏、能干、专业,而且风趣。《夜航西飞》的谜依然未解,那就是柏瑞尔自己。
玛莎盖尔霍恩
一九八四年于西纽彻奇
译后记
翻到这一页,你已经读完这本书,知晓了柏瑞尔马卡姆生命中最精彩的篇章。或许你并不知道,《夜航西飞》的命运本身就是一个颇精彩的故事。就像每个人都有不同际遇,每本书也都有不同命运。六十多年来再版超过十次的《夜航西飞》,和它的作者柏瑞尔马卡姆一样,堪称传奇。
一九三六年九月,柏瑞尔马卡姆成为首个独自驾驶双翼飞机从英格兰飞越大西洋到达美国的飞行员。逆风带来的艰难让这次创纪录飞行为世人瞩目,柏瑞尔马卡姆一时成为媒体焦点。
一九四○年,柏瑞尔马卡姆与法国著名飞行员、作家圣埃克絮佩里(Antoine de Saint-Exupry)再次在美国纽约相遇,使她听见了等待已久的那句催促:你该写写这些事。你知道吗,你应该写!
翌年,派拉蒙影业公司计划拍摄柏瑞尔马卡姆的专题片。这次合作最终没能实现,却让她结识了小说家和剧作家司考特奥戴尔(Scott ODell),并通过他遇见了第三任丈夫、好莱坞影子写手拉乌尔舒马赫(Raoul Schumacher)。柏瑞尔马卡姆给拉乌尔舒马赫看了自己已经写完的最初几章,拉乌尔舒马赫发挥专业所长,担当起编辑的责任。尽管柏瑞尔马卡姆在书的扉页表达了对拉乌尔舒马赫的感谢,但这次合作也带来了一个永无解答的谜题:柏瑞尔马卡姆究竟算不算本书真正的作者。如果是,那为什么如此才情却再无其他著作问世?
一九四二年,在拉乌尔舒马赫的大力推荐下,司考特奥戴尔的出版人出版了第一版《夜航西飞》,并因为作者的身份赢得了不少关注。但二战却让美国人民失去了探索非洲的浪漫情怀,虽然后来战争结束,但那个温情脉脉的旧时代已经一去不返,在战后的新世界里,这本书像过时的猎枪被尘封了。
一九五○年,与拉乌尔舒马赫分道扬镳的柏瑞尔马卡姆重新回到内罗毕,成为肯尼亚历史上最优秀的赛马训练师。
三十年后,海明威的长子约翰海明威(John Nicanor Hemingway)与经营餐厅的乔治古特肯斯特(George Gutekunst)出海钓鱼,中途,约翰海明威突然问:你看过我父亲的书信集吗?它们透露了很多事。约翰海明威的母亲伊丽莎白哈德雷理查德森(Elizabeth Hadley Richardson)是海明威的第一任妻子,两人因海明威出轨而在巴黎离婚。约翰海明威一直对有关父亲的一切讳莫如深,所以他的这句话让乔治古特肯斯特心生好奇,回去后立即翻阅了海明威的书信集,其中有一封是海明威于一九四二年在古巴的寓所里写给文学编辑马克斯威尔帕金斯(Maxwell Perkins)的信,正是这封信,促成了《夜航西飞》的再版以及随后的畅销。
信中,海明威写道:你读过柏瑞尔马卡姆的《夜航西飞》了吗?在非洲时我和她很熟,从不怀疑她有朝一日会在记录飞行日志之外,拿起笔写写别的。如今所见,她写得很好,精彩至极,让我愧为作家。我感觉自己只是个处理词语的木匠,将工作所得拼装到一起,有时略有所成由于我彼时正在非洲,所以书中涉及的人物故事都是真实的。我希望你能买到该书,并读一读,因为它真的棒极了。
一九八三年,《夜航西飞》终于在乔治古特肯斯特的努力下,由旧金山North Point出版社再版。《夜航西飞》登上《纽约时报》平装书畅销排行榜的一九八六年,柏瑞尔马卡姆在内罗毕郊外去世。彼时她依旧在训练赛马,经济条件和她人生中大部分时间一样,家徒四壁,住在赛马会借给她的房子里。性格也和她人生中大部分时间一样,宁折不屈、无所畏惧,以八十多岁的高龄与入室抢劫的盗贼搏斗。一九八六年底,也就是在她去世四个月后,《夜航西飞》最终成为排行榜冠军。
如果逆转时间回望过去,一切都有了些许浪漫的味道。我二○○○年买到的第一本《夜航西飞》,正是一九八三年North Point出版的第二版,那时距离我翻译它还有十年时间。
二○○八年春天,我因工作缘故前往肯尼亚。此时距离我开始翻译《夜航西飞》还有两年,在乘坐小型飞机从内罗毕前往马塞马拉草原的路上,东非大裂谷就在螺旋桨下方不远处。
柏瑞尔马卡姆也曾在夜色中俯瞰大裂谷的暗影,猜想失踪的飞行员伍迪是否会在那里的某处。那一刻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接近柏瑞尔马卡姆,却并不知道自己后来将以更亲密的方式与她相逢:将她写下的文字一字一句转换成中文。
十年前第一次读到《夜航西飞》时就想将它翻译成中文。你若问我这书为何迷人。那我只能反问你:非洲怎么能不迷人?飞行怎么能不迷人?
最初吸引我的是《夜航西飞》的遥远,那时候我对世界充满好奇,书中的那个非洲如同一个天尽头的伊甸园,狂野而神秘。后来因为工作到处旅行,在旅行箱中陪伴我的是英国Virago出版社推出的旅行版。我知道了这地球也不过是机翼下方一个小星球,《夜航西飞》吸引我的特质转为它在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孤独。每次坐在夜航飞机上看着舷窗外的夜色,如果不是发动机的噪音,丝毫感觉不到飞机是在前行。我就会想起曾在这样牢不可破的黑暗中独自飞行的柏瑞尔马卡姆,也真正明白了她的沉默。
可能等你过完自己的一生,到最后却发现了解别人胜过了解你自己。你学会观察他人,但你从不观察自己,因为你在与孤独苦苦抗争。假如你阅读,或玩纸牌,或照料一条狗,你就是在逃避自己。对孤独的厌恶就如同想要生存的本能一样理所当然,如果不是这样,人类就不会费神创造什么字母表,或是从动物的叫喊中总结出语言,也不会穿梭在各大洲之间每个人都想知道别人是什么样子。
即便在飞机中独处一晚和一天这么短的时间,不可避免的孤身一人,除了微弱光线中的仪器和双手,没有别的能看;除了自己的勇气,没有别的好盘算;除了扎根在你脑海的那些信仰、面孔和希望,没有别的好思索这种体验就像你在夜晚发现有陌生人与你并肩而行那般叫人惊讶。你就是那个陌生人。
概括说来,人生不过就是与对的人以及错的人相逢。而柏瑞尔马卡姆的人生,似乎只与传奇的男人相逢。除了圣埃克絮佩里,还有同样出现在《走出非洲》中的传奇布里克森男爵与丹尼斯芬奇哈顿,著名飞行员汤姆布莱克是她的飞行老师,创下无数飞行纪录的吉姆莫利森是她的好友,她曾为英国首相丘吉尔担任猎象向导无数精彩故事,无数传奇场景,却似乎唯独她自己缺席。
因为书写了这一切的双手,并不是一双舞文弄墨的手。这双手更喜欢飞机操纵杆和缰绳。那也不是一颗伤春悲秋的灵魂,它习惯了冒险开拓,只愿意屈从于自然的美与命运的力量。她在书中表现出了与之相符的果断坚决,对自己的私人生活只字未提,包括缺席的母亲,三段婚姻,无数风流韵事。这本精彩的畅销书,原来是一本不合格的回忆录。让许多对她的传奇经历好奇的人士失望而回。随之,各种传记也应运而生。
对此,柏瑞尔马卡姆在《夜航西飞》中用这样一句话作为回答:我独自度过了太多的时光,沉默已成一种习惯。因为夜航依旧是种孤独的工作。但飞越牢不可破的黑暗,没有冰冷的耳机陪伴,也不知道前方是否会出现灯光、生命迹象或标志清晰的机场,这就不仅仅是孤独了。有时那种感觉如此不真实,相信别人的存在反而成了毫不理性的想象。那些没有陪伴她共同经历成长与险境的人,就如同随时都会被她甩到地平线尽头的城市,或者时常被黑暗吞没如同不存在的人世。所以她选择沉默以对,将他们留在黑暗中。
柏瑞尔马卡姆在全书开篇时说,故事可以在任何地方开始。但她却选择了那次半夜的飞行作为开头,她从睡梦中醒来,独自穿越黑暗,为生死不明的病人运送氧气瓶。完成任务后,在矿工营地停留期间遇见一个垂死的黑水热病患者。他迫切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他依旧记得所有的朋友。后来,在内罗毕的酒吧,柏瑞尔马卡姆居然真的遇见了这个病人去世前念念不忘的那个朋友,而这人却早已忘记他,以及他们之间曾打过的赌。这个故事仿佛一则寓言,说出了柏瑞尔马卡姆眼中的人际关联。这个被非洲领养的白种姑娘,是个灵魂的混血儿,这个特殊身份让她逃脱了西方世界的规范束缚,又拥有非洲无法给予的现代教育与飞行技术。这些优势,让柏瑞尔马卡姆在两个世界里都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知死,焉知生。黑非洲很早就让她明白了死亡的不可避免,以及人力的渺小。从小与纳迪猎手们出没丛林,而不是乖乖坐在学堂做淑女的柏瑞尔马卡姆对很多所谓人之常情抱着漠然的态度。所以遭遇狮子袭击时她没有过多谈及自身的感受,更不用说恐惧,而是以令人捧腹的幽默描述故事的全过程,并带着惆怅讲述了狮子后来凄凉的囚禁生涯以及最后的英雄式结局。在遭遇野猪攻击时,她表现出了同样的冷静。十八岁的时候,持续三年的干旱迫使柏瑞尔马卡姆的父亲前往秘鲁谋生,而她选择独自留在肯尼亚谋生,行李只是一套换洗的内衣。比起人,她对无畏的猎犬布勒,埃尔金顿家的狮子帕蒂,流亡贵族般的骏马坎希斯康,甚至冷冰冰的飞机有更多的感情。
和著有《小王子》和《夜航》的圣埃克絮佩里一样,对飞行的热爱、对飞机技术的熟练掌握、对飞机的了解,最终让柏瑞尔马卡姆在脱离地球引力的同时,脱离了人世的规则,活在只属于她的小星球上。山丘、树林、岩石,还有平原都在黑暗中合为一体,而这黑暗无穷无尽。地球不再是你生活的星球,而是一颗遥远的星星,只不过星星会发光。飞机就是你的星球,而你是上面唯一的居民。
这个女性版本的小王子一心一意热爱着自己孤独的星球,而让她低头的那朵带刺的玫瑰则是烈马。她将最没有保留的情绪留给了马,而不是人。幼时玩伴长大成人,至交好友纷纷远走或离世,只有一匹匹纯种马,带着一脉相承的桀骜不驯与天赋来到她身边,互相了解、互相征服、并肩作战,一直到生命尽头。
柏瑞尔马卡姆在驯马与飞行领域都是顶尖高手,写作中的她则是彻底的业余选手,这或许正是她的业余身份,成就了本书。专业作家需要有目的地搜集资料,有技巧地落笔,努力把握自己的风格。而柏瑞尔马卡姆书中所写的一切都是她的生活,曾经每天触手可及,鲜活、自然。而她开始写作的时候,并没有功利的目标,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写,所以直抒胸臆,并不在乎将写出一本怎样的书,以及要培养出什么样的个人风格。海明威在评论乔伊斯时曾说: 技术上来说,没人能写得更好。这句赞扬的重点不是更好,是技术。而海明威这个专业演员在柏瑞尔马卡姆这个非专业演员无视技术的本色演出中,看见了自身缺乏或者已经丢失的东西,那些能打动人的本真,所以给出了衷心的赞扬。
正如柏瑞尔马卡姆所说: 非洲的灵魂,她的完整,她缓慢而坚韧的生命脉搏,她独有的韵律,却没有闯入者可以体会,除非你在童年时就已浸淫于她绵延不绝的平缓节奏。否则,你就像一个旁观者,观看着马塞人的战斗舞蹈,却对其音乐和舞步的涵义一无所知。
对于四岁开始就在非洲生活的柏瑞尔马卡姆,非洲已经融入她的呼吸与生命。当无数作家试图描绘一个出现在他们视野与梦境中的非洲时,她早已经是非洲的一部分。她没有猎奇心,无意炫耀,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了一个遥远的、已逝的非洲,她曾经的乐园。在她书里,有许多生动细节与近乎奇迹的巧合,共同描画了一个时代,一片热土,以及一群按自己的规则生活的人。柏瑞尔马卡姆笔下的非洲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靠写作技艺复制的,所以如此独特,分外真挚感人。
毕加索曾说:我一生都想学会孩子画画的方式。正是这样的单纯,让这本书引发了共鸣,拥有了和诸多名著一样感人的力量。书中,深夜飞行的章节很难不让我想起《夜航》,有人说,与圣埃克絮佩里的相遇,对柏瑞尔马卡姆的写作风格影响很深。《寻找伊利亚堡垒》的章节让我想起了迈克尔翁达杰的《英国病人》,同一片北非沙漠,同样无视世俗规范的飞行员,同样高超的飞行技术。书中狩猎远行的描写,则让我想起海明威的《非洲的青山》与《乞力马扎罗的雪》,而最后独自跨越大西洋的创纪录飞行,那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绝望的坚决,又与《老人与海》何其相似。
在这个阅读只为消遣的年代,这本书或许只是短暂的逃离,让你去往一个不复存在的非洲。合上书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你知道,曾有过那样的生活,那样的世界,那样的信念,那样的人。
最后,回到关于柏瑞尔马卡姆是否本书真正作者的疑问。当事人的相继去世让这个疑问成为永远的悬案,但读者可以在阅读中得出自己的答案。在我看来,《夜航西飞》是柏瑞尔马卡姆用生命历程写成的书,无人可以代笔。
至于柏瑞尔马卡姆为何再无其他作品问世,我想说的是,她从未表露出要成为作家的意向,她想做的,只不过是向没有经历过她那个非洲的人们讲一个精彩的故事,这个故事就是她的人生。
我们都只活一次,所以这个故事也只需讲述一次。
陶立夏
上海,二○一○年十一月
一路向北
某个有愤世嫉俗倾向的人曾说过:我们活着,什么都没学到。然而,我确实学到了些东西。
我学会了如果你必须离开一个地方,一个你曾经住过、爱过、深埋着所有过往的地方,无论以何种方式离开,都不要慢慢离开,要尽你所能决绝地离开,永远不要回头,也永远不要相信过去的时光才更好:因为它们已经消亡。过去的岁月看来安全无害,能被轻易跨越,而未来藏在迷雾之中,隔着距离,看来叫人胆怯。但当你踏足其中,就会云开雾散。我学会了这一点,但就像所有人一样,待到学会,为时太晚。
我以最缓慢的方式离开了恩乔罗,并且从此再未见它一面。
我本该回头的,载我离开的珀伽索斯也本该回头的,因为即便是它,也有三年的记忆,编织成网,拖拽它的脚步。但我们的世界已经像风中的碎屑般逝去,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些和蔼的神明们争吵起来,拒绝再送来任何雨水。以前,他们在绝大多数时候都相处和睦,起码在重要事项上观点一致。
一场雨,单单一场雨,对一个人的生活来说具有什么意义?如果一个月不下雨,天空像孩子的歌声一样清朗,阳光普照,人们漫步阳光下,世界因此一片金黄,又有什么关系呢?一星期不下雨,又有什么关系呢?谁会那么阴郁,期待暴风雨的来临?
看看农夫掌心的种子,一口气就能将它吹走,它的未来也就此终结。但它却掌握着三条生命:它自己的生命,以它的收成为食的人的生命,靠种地维生的人的生命。如果种子死了,人或许不会,但他们再也无法以原来的方式生活。种子死了,会波及人。他们或许会改变,或许会将信仰寄托于他物。
恩乔罗地区所有的种子都在一年内死了,恩乔罗附近所有农场的情况也一样,无论是低处、山上或林中的田地,还是那些大农庄。支撑这些农场的不过是一把犁与一个希望。因为得不到营养,种子都死了,它们绝望地渴盼着雨水。
第一天早晨,天空如窗户般明净,第二天早晨依旧如此,接下来的每个早晨也都一样,直到人们不再记得下雨是什么感觉,也不再记得田野看起来什么样。它们曾绿意盎然,浸润着生命,赤足可踩踏其间。一切都停止了生长,叶片蜷缩,所有生物都背朝太阳。
或许在别处伦敦、孟买、波士顿某张报纸上写了一个标题(在一些次要的版面上):旱情威胁英属东非。或许有人看到了这条新闻,抬起头来看着他头顶的那片天空就和我们头顶上的这片一样清朗,他可能觉得非洲最边缘的干旱根本算不上新闻。
可能果真如此。某个你不曾见过,也不会见到的人在一片远到无法想象的土地上白白耗费了一年的辛劳、十年的辛劳,甚至一辈子的辛劳,这根本就算不上新闻。
但当我离开恩乔罗的时候,它已与我太过亲近,无法轻易被忘怀。雨水滋养种子,种子滋养磨坊。当雨水停止,磨坊里的磨盘也就停了。如果它们继续转动,碾压的不过是它们主人的绝望。
我的父亲就是它们的主人。在干旱来临前,他和政府以及个人都签订了合同,保证供应上百吨的面粉和粗玉米粉以商议好的价格、在商议好的时间内。如果说合算的买卖并不在于获取三倍于本金的利润,那起码也不该是入不敷出。在我懂得一英镑的价值之前,我就了解了数字的专横。我知道父亲为什么要那么长久地枯坐着,直到深夜,徒劳地看着那些涂改过的账本、打开的墨水瓶和窃笑的灯芯。你不能以二十卢比的价格买进一袋玉米,把它们磨成粉,然后以十卢比的价格卖出去。或许你依然可以这样做(如果你信守诺言),但你将看着自己的积蓄,随磨坊里出产的每一勺面粉离你而去。
有好几个月,同样成排的马车缓缓从堪皮亚莫托来到恩乔罗农场。它们装载着这些年来一直运送的谷物,但不再是新收割的谷物。它们不是刚从农田里辛苦收割而来的谷物,而是囤积储备起来的粮食,或者是从一块块田地里搜刮来的。即便对最年长的拓荒者来说,它们也是记忆中最昂贵的粮食。
我的父亲买下它们,只要找得到,就买下来,每当他花一卢比,就多损失两卢比。磨坊运转着,面粉涌进张着的口袋里,每个缝合起来的口袋里,都封存着农场的一小部分。
有人觉得我父亲有些傻。合约上的责任已经失效了,不是吗?难道不该由上帝承担干旱的责任?
我父亲认为,确实如此,上帝还要为其他一些事负责,包括消除干旱。但他也认为,上帝在合约这件事上,理应毫无
责任。
有一天,满怀成就感的小发动机拖着货车离开了磨坊,最后一批面粉磨好了,合约上的第一个字到最后一点墨水印,都得到了履行。发动机转过最远处的一道弯,汽笛发出一声长鸣,在洁净无瑕的地平线上喷出一阵浓烟,然后消失了。它带走的还有我几乎全部的少年时光,以及我父亲对农场的拥有权、房屋、马厩和所有的马匹,除了那匹带翅膀的马。
现在,父亲说,我们该想想了。于是我们思考起来。
我们在他的小书房里坐了一个小时,他和我说话时,语气中有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的手臂枕在如今已合拢的黑皮书上,告诉我很多我从未知晓的事有些则已知道。他要去秘鲁,那片土地和这个国家一样无拘无束,同时也是一个热爱马匹、需要懂马的人来照料它们的国家。他想让我一起去,但选择权在于我。我已经十七岁零几个月大,不再是孩子。我能思考,我能理智行事。
他认为我有足够的专业能力训练纯种马了吗?
他确实这样认为,但还有很多要学。
根据英国赛马会的规章,我有机会获得训练资格证书吗?
我可以。俗话说:一顺百顺,一通百通。
我对非洲的了解还太少,不能离开。而对于我已经了解的那些,我又是如此热爱。秘鲁只是个名字:只是教科书中地图上的一块紫色污渍。我可以用手指触摸秘鲁,但双脚却是踩在非洲的土地上。非洲有火车,有几条路,还有像内罗毕这样的城镇,有学校、明亮灯光和电报。有自称探索过非洲的人,他们写下关于非洲的书。但我知道真相。我自己知道,这片土地还未被发现,它依旧是未知。它只是刚出现在别人梦想中而已。
去莫洛吧。我父亲说,在莫洛有你需要的马场。记住,你还是个孩子,不要期望太高不时会有几个马场主雇你训练马匹。然后,就要埋头工作并心存期望。但永远不要眼高
手低。
父亲的忠告里贯穿着斯巴达式的严酷,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道路向北通往莫洛,夜晚,它直指漫天星斗。它沿穆阿悬崖一侧上升,直到在一万英尺处找到高原才停歇。有些星星就在它的边缘亮得如火。清晨时分,高原比太阳还要高。即便是白昼,也要顺这条路爬到莫洛。我则带着所有家当,向上
爬去。
我有两只马鞍袋,一匹珀伽索斯。马鞍袋里装着小马的毯子、刷子,一把铁匠用的刀子,六磅重的碎燕麦,还有用来预防马匹得病的温度计。我用得上的东西有睡衣、马裤、一件衬衫、一把牙刷和一把梳子。我拥有的东西一直就这么些,我也不确定自己会需要些别的什么。
我们在天亮前就动身,所以当群山显露出形状时,恩乔罗已经看不见了,与黑夜最后一次有气无力的皱眉一同消失。农场也失去了踪影,连同它的磨坊、田地、牧场、马车以及喧闹的荷兰人。还有奥泰罗和托波,我的新镜子,我那带松木屋顶的新木屋所有这一切都被留在身后。它们不是人生的一小部分,而更像是我开始又终结的整个人生。
多么彻底地终结了!对布勒来说,也是如此。它带着无数战役中获得的累累伤痕,在它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中依旧保留着那些记忆:它的快乐以及我的快乐;那些它熟悉的气味,小径,小游戏,落败的疣猪与无声潜行的猎豹。它也曾有过丰富的一生,并且也已终结。它被我留在身后,深埋在通往我们共同狩猎之处的小径上。它的墓穴上方有我亲手搬去的石块,我将它们堆成金字塔的形状,没有留下姓名或墓志铭。
对于一条狗来说,能说什么?关于布勒,又有什么好说?
它不过是条寻常的狗,只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谁又能重复那些用以自我慰藉的华丽辞藻:这只高贵的动物?这位模范战友?人类的朋友?
布勒那热切、傲慢、依旧在冷冷月光下昂首阔步的魂魄,将如何面对这些叹息般的感伤之语呢?它只能侧着它永远不知疲倦的鼻子,稍稍睁大一些它那双总有些低垂的眼睛,说:以我父亲的名义,我父亲的父亲的名义,还有所有杀过猫、偷过肉、咬过农场小孩的好狗的名义起誓,这说的可能是
我吗?
安息吧,布勒。没有任何在山丘上号叫的土狗或是在夜晚畏畏缩缩的胡狼会来亵渎你的墓碑。这是出于对你的尊敬,尽管你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但你的灵魂会守护着你曾走过的路。
我的道路一直向北。
路很狭窄,它如同皮鞭般缠绕着穆阿悬崖的边缘。初升的太阳投下一道道光柱,穿越小径,撒向地面,或是靠在森林边缘的树木上。都是些高大的杜松与坚硬的雪松,笔直的树干直指天空,树皮厚而粗糙,泛出灰色。蓬乱的灰色地衣从上面垂下,遮蔽了日光。橄榄树、藤蔓和其他更细小的植物在那些高而壮的弟兄庇护下,远离炎热的阳光,安然地蓬勃生长。
我骑着父亲送的礼物,我这匹带翅膀的马,我的珀伽索斯。它深色的眼睛勇敢无畏,棕色的皮毛闪闪发光,长长的鬃毛飘扬着,就像骑士长矛上悬挂的黑绸旗帜。
但我不是骑士,大概除了传说中那位在古西班牙偏远小路上探险的伟大而可悲的骑士,没有人会为我欢呼。我穿着工装长裤,花色衬衫,皮革软鞋,戴着一顶历经风吹雨打的宽边老毡帽。我的马镫很长,空着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庞大的灌木林野猪因为被打扰了早餐,猛然在我面前冲过去。猴子在扭曲的树干上吱吱乱叫。蝴蝶,亮丽而曼妙,如同浪涛中的碎屑,从每一片树叶上飞起。肯尼亚林羚,羚羊中最珍稀的一种,飞速掠过林间,先是高高跃起,然后它红白相间的身影消失在灌木林深处逃离了我好奇的打量。
小路陡峭曲折,但珀伽索斯利落稳健的步伐对此不屑一顾。它的翅膀只是幻想,但它本身的价值则并非如此。它从不疲倦,从不慌张。它就像寂静一般柔和流畅。
这就是寂静。对我来说,那天穿越喧嚣森林的旅程很寂静。鸟类歌唱着,但它们的歌我都听不懂。从我身边掠过的林羚踪迹,是一缕魂魄正穿越幻影般的森林。
我回想,沉思,记起了上百件事琐碎的事,不值一提的事。它们毫无缘由地造访我,随即再次隐去。
狒狒基玛,这只大狒狒爱我的父亲却恨我。基玛古怪的表情,它的恐吓,还有它留在院子里的铁链。一天早上它挣脱链子将我逼到墙角,牙齿咬进我的手臂,爪子要抠我的眼睛,并尖声叫喊出它因嫉妒而生的恨意,直到我因恐惧而拿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啜泣着,愤怒地疯狂舞动木棒,将它打死事后我从未表示过愧疚。
豹子的夜晚与狮子的夜晚。象群从穆阿迁徙到莱基皮亚的那天,上百头大象组成不可阻挡的方阵,它们一路踏平新长的庄稼还有篱笆,摧毁小屋和谷仓,我们的马在马厩里瑟瑟发抖。象群所经之处,留下了它们的道路,宽阔而平坦,如同穿越农场中心的征服之路。
来到牧场的狮子、公牛、奶牛、牛犊低鸣着。人们冲过去抓起防风灯、来复枪,互相低语着。又是一片寂静。黄褐色的身影因为杀戮而显得沉重,穿梭于高高的草丛间。子弹在风中呼啸,狮子飞身跃起,越过牛群和松木栅栏,来复枪放了
下来。
还有猎豹造访的夜晚,月色撩人。父亲和我蜷身躲在荷兰人那些马车的后面,马车就在蓄水箱边。子弹在长枪内发出脆响,等待,紧绷的肌肉,潜入者的身影就像平静水面上滑行的暗影,黑色枪管边的眼睛,手指轻扣
很多事情被记起,有些黯淡,有些清晰。小路穿过树林在一处空地上变得平坦,我拉起缰绳,让珀伽索斯小步慢跑,缰绳缠在右手的手指上,不用的鞭子握在同一只手的掌心。我已经穿上了一件薄薄的鹿皮外套,太阳越升越高,森林益发深邃,攀爬的小径上空气变得稀薄而凉爽,绿意葱茏的通道因空气而更显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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