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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提堂

書城自編碼: 2425786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历史
作者: 希拉里·曼特尔 [Hilary Mantel] 著, 刘国枝
國際書號(ISBN): 9787532765386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4-07-01

頁數/字數: 托马斯?莫尔死后,亨利八世的宫廷依然阴云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1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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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2012年布克奖小说,史上最畅销历史小说《狼厅》续集,“都铎三部曲”第二部 英国历史上最华彩的篇章——广阔瑰丽的都铎王朝,暗潮汹涌的宫廷斗争,一个人对人是狼的时代
一个天生是赢家的无名小卒,从铁匠之子最终成为亨利八世的重臣,攀上了权力的巅峰
以生命为赌注,游走于残忍无情的宫廷竞技场,他的命运终将如何了结?
內容簡介:
托马斯?莫尔死后,亨利八世的宫廷依然阴云密布:新王后安妮?博林并没有如愿诞下王子,亨利的眼睛又盯上了狼厅的简?西摩……此时,宫廷里流言四起,传王后不忠、甚至乱伦。托马斯?克伦威尔,国王的秘书官,早已洞悉先机,只待国王一声令下,便会扳倒安妮?博林和她的家族。最终,王后的命运将何去何从?克伦威尔又将付出何等代价,能否全身而退?
继2009年《狼厅》获得布克奖后,续集《提堂》再次摘得了2012年布克奖和科斯塔文学奖,希拉里?曼特尔成了 位两获布克奖殊荣的英国作家,也是 位有此成就的女性作家。在布克奖历史上,只有J?M?库切和彼得?凯里曾经两获殊荣。如今,曼特尔正在致力于创作“托马斯?克伦威尔三部曲”的完结篇——《镜与光》。

名人推荐:
“这本书里你能同时看到考利昂和D?H?劳伦斯的影子,这是一个充满血腥的故事。但希拉里?曼特尔是一个能透过血腥思考的作家。她用艺术、文字的力量,创造了道德的两难局面。”
——布克奖评委会主席《泰晤士报文学增刊》编辑彼得?斯托瑟德
“……曼特尔笔下的克伦威尔堪比《教父》三部曲里的黑手党头目,而曼特尔的小说糅合了细腻的散文风格以及惊心动魄的笔触。”
——布克奖评委会主席

媒体推荐:
“……曼特尔笔下的克伦威尔堪比《教父》三部曲里的黑手党头目,而曼特尔的小说糅合了细腻的散文风格以及惊心动魄的笔触。”——布克奖评委会主席、《泰晤士报文学增刊》编辑,彼得·斯托瑟德
關於作者:
希拉里?曼特尔出生在英国格罗索普市,曾于伦敦经济学院和谢菲尔德大学攻读法律。曾担任《观察家》首席电影评论家。2009年凭借历史小说《狼厅》第一次摘得布克奖,其续集《提堂》于2012年再获布克奖殊荣。

1992年:《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重现了法国大革命的恢宏场面。获得了《周日快报》年度小说奖。
1994年:《变温》讲述了一对传教士夫妇的故事,他们的生活因为丢失一个孩子而变得支离破碎。
1995年:《爱的考验》获霍桑登奖。
2005年:《黑暗深处》入围2006年英联邦作家奖,获得2006年橘子奖提名。同年,曼特尔受封大英帝国司令勋章(CBE)。
2009年:《狼厅》获布克奖、全美书评人协会奖。
2012年:《提堂》获布克奖、入围沃尔特?司各特历史小说奖短名单。
2013年:《提堂》获2012年度科斯塔文学奖。
目錄
人物表
谱系表
第一部
1.猎鹰
威尔特郡,1535年9月
2.乌鸦
伦敦和金博尔顿,1535年秋
3.天使
斯特普尼和格林威治,1535年圣诞节~1536年新年
第二部
1.黑皮书
伦敦,1536年1月—4月
2.幽灵的主人
伦敦,1536年4月—5月
3.战利品
伦敦,1536年夏
作者手记
致谢
希拉里·曼特尔和她的《提堂》
內容試閱
后记
附录 希拉里?曼特尔和她的《提堂》

2012年10月11日,继瑞典皇家文学院宣布中国作家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时隔仅数日,10月16日晚,英美文学界中重要性仅次于诺贝尔文学奖的英国布克奖又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现年六十岁的英国女作家希拉里?曼特尔凭借2009年布克奖小说《狼厅》(Wolf Hall)的续集《提堂》(Bring Up the Bodies)再度摘得布克奖。由此,国际文坛产生了第三位两度获布克奖殊荣的作家,前两位分别是澳大利亚国民作家彼得?凯里和南非诺贝尔文学奖得住J?M?库切。希拉里?曼特尔二度折桂的消息传出后,舆论一片哗然,曼特尔创造了布克奖历史上的多个“史无前例”——她是第一位两度获布克奖的英国作家,也是第一位凭借一部作品的续集再添殊荣的作家,更重要的是这是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女性作家。

2009年,曼特尔的小说《狼厅》获得布克奖无疑在全世界刮起了一阵“都铎旋风”。 小说主人公是历史上著名的亨利八世的国务大臣——托马斯?克伦威尔,《狼厅》讲述的是克伦威尔如何在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中迅速崛起,攀上权力的顶峰,并扶持了安妮?博林成为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后的故事。而此次获奖的《提堂》则延续了《狼厅》的情节,继续借克伦威尔的眼睛,讲述了安妮?博林如何失势、被亨利八世处以死刑的故事。

荣膺布克奖之后,曼特尔和她的《提堂》再次复制了《狼厅》的获奖奇迹,各种文学大奖扑面而来:科斯塔文学奖、大卫?科恩奖、Specsaver 国家图书奖之“英国年度作家”、2012年《出版人周刊》十佳图书、《华盛顿邮报》十佳图书……除了收获各种令所有都作家羡慕不已的文学奖项之外,曼特尔的作品更是受到了出版界以外的广泛关注——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已经将《狼厅》和《提堂》两部作品改编为舞台剧,并于2014年1月正式公映。更振奋人心的消息是,BBC2套正紧锣密鼓地筹拍这两部作品的电视剧,预计在2015年推出一部长达六小时的迷你电视剧。可以说,一场关于都铎王朝的文化盛宴正在徐徐拉开序幕。

本届布克奖的评委们评价称,曼特尔笔下的克伦威尔堪比《教父》三部曲里的黑手党头目,而曼特尔的小说糅合了细腻的散文风格以及惊心动魄的笔触。“这本书里你能同时看到考利昂 和D?H?劳伦斯的影子,”本届布克奖评委会主席《泰晤士报文学增刊》编辑彼得?斯托瑟德评价说,“这是一个充满血腥的故事。但希拉里?曼特尔是一个能透过血腥思考的作家。她用艺术、文字的力量,创造了道德的两难局面。”

出生于德比郡格罗索普市的希拉里?曼特尔是家中三个孩子中的长女,小时候在德比郡的哈德菲德的磨坊村长大,在当地罗马天主教小学上学。曼特尔的双亲出生于英格兰,但两人都是爱尔兰后裔。幼年时,她的伯祖父、伯祖母都对爱尔兰有着深厚的情结,可惜在她十岁时,这些长辈去世,她身上的爱尔兰情结也渐渐淡去。十一岁后,父母离婚,后来母亲与情人杰克?曼特尔一起搬到了柴郡一个名叫罗米利(Romiley)的小镇同居,希拉里则继承了杰克的姓氏。在她的回忆录《气绝》(Giving Up the Ghost)中,她曾解释过贯穿她小说中的原动力——她的家庭背景。十二岁时,她放弃了宗教信仰,这在她心中留下永久的印记:“真的是老生常谈:罪恶感。你从小相信自己是错误的,是邪恶的。对我来说,因为我对别人说的话很当真,于是就养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内省和自我审视的习惯,对自己异常严厉。”

曼特尔在罗米利的哈里顿教会学校读书。1970年她去伦敦经济学院攻读法律,后转至谢菲尔德大学,1973年修到法学学士学位。大学期间,她是一名社会主义者。大学毕业后,她在一家老年医院做社会福利工作,后来又到一家百货商店做销售员。

1974年,希拉里?曼特尔开始了她的写作生涯。她创作的第一本小说就是关于法国大革命的煌煌巨作,即1992年才出版的《一个更安全的地方》(A Place of Greater Safety)。小说以历史般精确的视角,讲述了法国大革命中的三个传奇革命家的一生——丹东、罗伯斯庇尔和德穆兰,从他们的童年追溯到1794年恐怖统治时期直到三人英年早逝。1977年,曼特尔与身为地质学家的丈夫杰拉尔德?麦克伊恩前往博茨瓦那生活,后来又在沙特阿拉伯生活过一段时间。三十岁不到的曼特尔正是在博茨瓦纳创作了这部小说的大部分章节,不过,同许多作家的处女作一样,第一部作品的出版之路并不顺利。当她带着这部心血之作返回伦敦时,没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出版这部小说。在遭到出版社拒绝的同时,曼特尔还经受着巨大的病痛折磨,多年四处寻医问药,却始终无法确诊。在博茨瓦纳时,她查阅到一本医书,意识到自己可能患的是严重的子宫内膜异位,后来返回伦敦时经医生确诊了。由于当时条件所限,经过手术后她再也无法生育,而且之后持续的类固醇治疗导致她体重激增,外貌也发生了剧变。

曼特尔曾表示“当时自己的人生出现了危机,”她说,“得知自己以后无法生育,健康状况也不明朗,甚至无法治愈,书又被出版社拒绝,我那时只想回家,回到那个在非洲的家。”不过,曼特尔到底没有被命运所打垮,在谈到自己如何度过那段艰难岁月时,她是这么说的,“我头脑很清楚,强烈地感觉自己必须要迎难而上,我意识到自己应该去试试别的题材。于是,我创作了一部篇幅略短、标准的现代小说。”这部“标准的现代小说”就是后来1985年出版的、希拉里?曼特尔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每天都是母亲节》(Every Day Is Mother’s Day)。一年后又出版了续集《空白财产》(Vacant Possession)。从此,曼特尔便一发不可收拾,至今已创作了十一部长篇小说,一部短篇小说集及一部自传。

1985年的处女作发表之后,曼特尔就开始涉足不同文类的创作,而且作品的题材跨度极大。小说《盖宰大街上的八个月》(Eight Months on Ghazzah Street,1988)直接取材于她在沙特阿拉伯的生活经历,取用一幢城市公寓楼里邻里之间危险的价值观冲突,表现伊斯兰国家和自由的西方间的紧张关系。《弗拉德》(Fludde,1989)获得温尼弗雷德?霍尔比纪念奖,故事发生在1956年一个杜撰的名叫Fetherhoughton的北方小村,故事背景发生在修道院与罗马天主教教堂。一个神秘的陌生人在那些受压迫、遭鄙视的人们的生活里带来了炼金术般的转变。1994年的《变温》(A Change of Climate,1994)则将故事背景设置在诺福克的乡下,探索了拉尔夫和安娜?埃尔德雷德夫妇的生活,他们抚育四个孩子,将毕生贡献于慈善事业。这对夫妇早年在南非做传教士时,曾身陷囹圄,被驱逐至贝专纳(即后来的博茨瓦纳),悲剧就是从那里开始的。《爱的考验》(An Experiment in Love,1995)获得霍桑登奖,故事发生在1970年的两个大学学期,记录了三个女孩离家去伦敦读大学的过程。撒切尔夫人的形象在小说中有过惊鸿一现,小说主要探讨的是女性的欲望和理想,暗示她们经常受到打击和阻碍。

尽管创作的题材多种多样,但曼特尔始终还是对历史题材青睐有加。接下来的1998年,曼特尔再度挑战历史小说题材,根据18世纪末的真实历史人物查尔斯?奥布莱恩的故事,创作了《巨人奥布莱恩》(The Giant O’Brien)。小说没有将奥布莱恩和他的对手苏格兰医生约翰?亨特当成历史人物来写,而是把他们写成一个黑暗暴力的童话中的虚构主人公,也是启蒙时代的必然受害者。曼特尔还为BBC4套将此书改编为剧本。2005年,小说《黑暗深处》(Beyond Black)获2006年橘子奖提名。故事发生在千禧年,主人公是一位名叫艾莉森?哈特的专业灵媒,她冷静快乐的外表下隐藏着古怪扭曲的心灵。她周围那一大帮隐形的“朋友”,时时都可能化为人形。小说以幽默睿智的视角揭示了超自然世界也同样可能与普通人的世界一样庸俗平凡。同年,曼特尔受封大英帝国司令勋章(CBE)。

很难想像,如果当初希拉里?曼特尔那部讲述法国大革命历史的作品《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在1979年就出版(而非实际上的1992年),她是否还会保持一个历史小说家的身份,抑或是坚定地皈依其他文学类型。不管是何种因缘巧合,2009年《狼厅》 的获奖一鸣惊人,这是对希拉里?曼特尔多年来对历史题材孜孜不倦的研究和创作的最高回报。该书不仅在评论界获得一片赞誉,市场反响也空前热烈。2009年9月,刚入围布克奖短名单时,《狼厅》的销量就已经与丹?布朗的超级畅销书《失落的秘符》打成平手,在英国亚马逊网排名紧随其后。2009年10月《狼厅》获布克奖后,次年3月又捧得全美书评人协会奖,对于一本大部头的历史小说来说,同时包揽英联邦及北美大陆英语文坛两项最权威的文学奖项实属不易,而且,该书还创造了多项销售奇迹:至2010年7月,其精装本在英国已售出21万5千册,全世界有30多个国家引进版权,总计销量超过20万册,堪称“史上最畅销的历史小说”。

都铎王朝的传奇无疑是英国历史上最为绚丽的华彩乐章之一,其中亨利八世血腥残酷的宫闱秘辛数百年来给历史学家和升斗小民带来无穷无尽的史料研究和八卦谈资。亨利八世一生换了六个王后,其中两个离婚,两个处决,一个死亡。为了离婚,迎娶安妮?博林,亨利不惜与罗马教廷决裂,大力推行宗教改革,解散修道院,致使英国王室的权力达到巅峰。然而,这所有的丰功伟绩都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托马斯?克伦威尔。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读完《狼厅》的续集《提堂》后,称“克伦威尔之于亨利八世犹如贝利亚之于斯大林”,而狄更斯则将亨利八世评价为“真相是,他是一个混账至极的恶棍,是人性的耻辱,是英国历史上的一抹血污。” 可以说,亨利八世与克伦威尔这对君臣的关系远比正史记录得要纠结复杂。

托马斯?克伦威尔何许人也?恶棍,无赖,野心家,政治家,还是改革家?其实,在希拉里?曼特尔对他产生兴趣之前,他在各种文艺作品中早已滥觞——剧本、小说、电影、电视剧无一遗漏过他的身影,只可惜大部分作品中克伦威尔都是以反面人物或配角出现。莎翁的名剧《亨利八世》中,克伦威尔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配角。美国剧作家马克斯维尔?安德森1948年的作品《千日安妮》(Anne of the Thousand days)中,克伦威尔被塑造成一个心狠手辣的无耻之徒。罗伯特?鲍特编剧的电影《四季之人》(A Man for All Seasons)(获六项奥斯卡奖)中克伦威尔则成了野心勃勃的大反派,是葬送托马斯?莫尔的元凶,该剧后来在百老汇也上演过。至于电影电视,以亨利八世为背景的作品更是屡见不鲜:2007年风靡全球的美剧《都铎王朝》至今已播四季,其中的克伦威尔是个见风使舵的投机分子,还有2008年的电影《另一个博林家的女孩》……这些影视剧作品在全世界掀起了一股“都铎热”,英国人的历史却能引起全世界粉丝的疯狂追逐,当然其中不乏有帅气迷人的乔纳森?梅耶斯(美剧《都铎王朝》中饰演亨利八世的演员)以及性感尤物斯嘉丽?约翰逊(《另一个博林家的女孩》中饰演玛丽?博林,即安妮?博林的姐姐)的功劳,但更重要的还是那跌宕起伏、波诡云谲的王朝传奇吸引了观众。

抛开稗官野史,正史中的托马斯?克伦威尔究竟是何等人物?他是亨利八世的亲信,担任过首席国务大臣,被封为埃塞克斯伯爵,辅佐亨利八世推行宗教和政治改革,对抗罗马教廷,解散修道院,为英国向近代化国家过渡打下良好的基础。他还促使国会通过了一系列改革法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至尊法案》和《王位继承法》——《狼厅》中那位著有《乌托邦》杰作的圣人托马斯?莫尔就是因为拒绝宣誓拥护《至尊法案》而被处死。伟大的都铎历史学家杰弗里?埃尔顿 将克伦威尔视作建立官僚体系和议会构架之人。

时移世易,时间转眼到了21世纪,轮到希拉里?曼特尔出场了。在她的笔下,这个大名鼎鼎,或者说臭名昭著的托马斯?克伦威尔竟然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来。曼特尔的《狼厅》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为了活命曾鸡鸣狗盗的克伦威尔,他先后当过雇佣兵、听差、厨工、会计师、商人、律师,掌握多种语言,少年时足迹遍布欧洲大陆,能够通篇背诵《新约》,积聚了非凡的商业智慧和权谋之术,最后担任亨利八世的首席国务大臣,成为权倾一时的政治家和改革家。通过克伦威尔的眼睛,我们见证了安妮?博林苦心经营,博取皇后宝座,见证了来势汹汹的宗教改革,见证了红衣大主教沃尔西的失宠,见证了圣人托马斯?莫尔的火刑,一幅波澜壮阔的都铎王朝政治、宗教和经济的完整图景跃然纸上。可以说,克伦威尔是串起这一系列重要事件的核心人物,也是这张密不透风的巨网上不可或缺的一个绳结。

曼特尔在2009年接受《纽约客》的采访时,曾被问及如何发现克伦威尔这个人物的。她回答说:“幼年接受罗马天主教教育时,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克伦威尔是所有事件的中心,然而在大多数小说和戏剧中,他却居于次要地位,我想把他置于舞台中心,把众人的注意力聚焦于此人。”诚然,一个优秀的历史小说家,要做的并非是让读者对一段历史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而是让读者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更深刻地了解这段历史,并且意识到自己所触摸的只是历史的一角。正如著名画家小汉斯?霍尔拜因为克伦威尔所绘的那幅肖像画,1534年的克伦威尔正处于人生巅峰,画中的他坐在一张书桌前,手中攥着一卷纸,背靠着墙壁。身着黑色袍子的克伦威尔面色凝重,目视前方,仿佛正在筹谋着什么,至于画外的意蕴情感,读者只能揣测了。

“他看到了画中自己的手,放在面前的书桌上,微握的拳头里有一张纸。看着自己的各个部位,一根一根的手指,仿佛自己被拆散了一般,真是不可思议。汉斯把他的皮肤画得像交际花的皮肤一样细腻,但是他所捕捉的那个动作,那合拢手指的动作,却像屠夫拿起屠宰刀时一样坚定。他戴着红衣主教的绿松石戒指。”(选自简体字版《狼厅》P513)

克伦威尔曾对他的儿子格里高利说,曾经有人说他看上去像是个杀人犯。格里高利回答道,“您难道不知道吗?”在外人眼里,克伦威尔阴鸷冷酷——甚至连他的儿子也是如此看待父亲的,他深谙“人对人是狼”(Homo homini lupus)之真理,可是曼特尔并没有将他塑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之人,面对爱妻和幼女的离世,克伦威尔同样展示了为人夫、为人父的深情一面,为这个冷血之人注入了一丝温暖的人性。《伦敦书评》的书评人科林?布罗曾评价《狼厅》说,“这不是历史小说,而是一本平行历史小说(alternative history novel),它们构建了克伦威尔的内心生活,它们与我们所知的历史事件与图景相平行。”

除了成功的人物描摹,小说中曼特尔运用的写作手法也可谓大胆前卫,与传统的历史小说大相径庭,得到了专家评委的高度赞赏。当时的布克奖评委会主席詹姆斯?诺帝曾说,“我们选择布克奖得主的依据在于参评作品的整体内容,包括该书的篇幅、叙述时潇洒驰骋的语言以及场景的设置等”,而曼特尔在这些方面的表现非常出色,“简直优秀得不可思议”。小说中运用了大面积的心理独白、人物对话,还有大量闪回、倒叙,读者一个不留神便会在历史的轨道中突然穿越了三十年而不知所措。如果说简?奥斯丁的小说是由一场场舞会和下午茶中的闲聊构筑而成的话,那么希拉里?曼特尔则是将王朝的兴衰起伏浓缩于一次次精心设计的对话之中。小说写作选用的时态是现在时,而非一般历史小说选择的过去时,明显有悖于语法规则,可以揣测作者是打算将这段16世纪的历史以更生动逼真的形式展现在现代读者的眼前,使所有的历史事件仿佛发生在眼前一般。

《狼厅》获得布克奖后,曼特尔突然调整了写作计划,原本她打算用两部小说完成克伦威尔命运的起承转合,并将续集命名为《镜与光》(Mirror and Light)。不过,随着创作的推进,曼特尔决定将写作计划拉长成三部曲,在《狼厅》与《镜与光》之间插入一部《提堂》。于是2012年5月三部曲之中的第二部《提堂》问世,7月25日进入布克奖长名单,9月11日进入短名单,10月16日获布克奖。再度从一百多部优秀的英语小说中脱颖而出,一路过关斩将,希拉里?曼特尔再度创造了奇迹。

《狼厅》的故事时间跨度较大,从1500年描写克伦威尔少年时期的生活,一直到1535年7月,即托马斯?莫尔被处死那一天终止,同时,克伦威尔在日程表上记下了亨利八世即将造访的“狼厅”。那里正是亨利未来的第三任王后简?西摩家的房子。与《狼厅》相比,《提堂》的故事则集中发生在亨利的第二任妻子安妮?博林遭拘禁、审判以及处决的三周时间里。这段故事节奏更快、情节更紧凑。尽管亨利耗时八年才娶到安妮,但君无长情、君恩难料,何况安妮没有如其所愿诞下男性子嗣,于是她便成了众矢之的。为了确保自己的政治生命,克伦威尔只能不择手段地将安妮?博林和她的家族拉下马来,正如他对凯瑟琳王后的所作所为一般无二。只是安妮与其背后的家族势力必定拼死一搏,克伦威尔和亨利八世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当安妮?博林因通奸罪和叛国罪而判处死刑时,全书的紧张气氛也达到了高潮。在《提堂》中,克伦威尔与安妮的命运交织得愈发紧密,当安妮的命运尘埃落定之时,读者对克伦威尔的结局则更有所期待。虽然历史已经明确告诉了我们答案,但我们更好奇的是希拉里?曼特尔将在第三部《镜与光》中如何把这个已知的答案演绎得惊心动魄。

布克奖二度折桂后,曼特尔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除了正在创作的都铎三部曲之完结篇《镜与光》之外,她还打算要写一部关于波兰女作家普日贝谢夫斯基(Stanislawa Przybyszewska)的非虚构作品,书名为《因罗伯斯庇尔而死的女人》(The Woman Who Died of Robespierre)。一望而知,已到了花甲之年的曼特尔对法国大革命的题材仍然念念不忘,余情未了,尤其是对罗伯斯庇尔这个悲剧性的革命领袖。这部作品塑造了一个疯狂痴迷罗伯斯庇尔的波兰女剧作家的形象,她几乎创作了关于法国大革命的所有剧作。普日贝谢夫斯基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不眠不休地写作,甚至将信件的时间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日历来标注。最后这位女剧作家死于营养不良和吗啡上瘾,年仅三十三岁。我们也很容易联想到这个人物对于曼特尔的意义所在——女剧作家的命运同样可能在她身上复制。

从1974年小试牛刀,到2009年首次布克折桂,再到2012年的布克奇迹,希拉里?曼特尔走过了三十八年。经历过病痛折磨,感情失意,事业挫折,她人生之潮起潮落并不亚于她笔下的主人公克伦威尔或是罗伯斯庇尔等诸人。时值今日,她足以澹然地面对眼前炫目迷人的掌声和荣誉,面对铺天盖地的媒体和记者,继而从容地继续她的历史文学创作之路。让我们期待都铎王朝传奇的终结篇《镜与光》,证实克伦威尔是如何失宠于亨利八世、从权力巅峰骤然跌落,最终命丧伦敦塔中。当然,我们也同样期待布克奖历史上出现首个“帽子戏法”。毕竟,布克奖如果能回归传统,鼓励那些以严肃态度对待写作的作家,对布克奖的评委会来说,让一位作家上演“帽子戏法”也未尝不可考虑。(宋玲)
文摘
王后穿着红黑两色的衣服,她头上戴的不是山墙形头饰,而是一顶时髦的帽子,帽檐上饰有黑色和白色的羽毛。记住那些羽饰吧,他对自己说;这会是最后一次,或者几乎是最后一次。她看上去怎么样,女眷们会问。他将可以说她看上去很苍白,但毫无惧色。她走进那个偌大的房间,站在那些英格兰贵族面前,他们全都是男人,却没有一个人对她心存欲念,这让她情何以堪?她现在名声扫地,难逃一死,他们的目光不再觊觎她——不管是她的胸脯还是头发或眼睛——而是转移开去。只有诺福克舅舅凶巴巴地瞪着她:仿佛责怪她顶着的不是美杜莎 的脑袋。
在伦敦塔大厅的中央,搭起了一个台子,上面摆了一些长椅,供法官和贵族们就座,两侧的走道上也有一些椅子,但大部分观众都将站着,你推我我推你地不断往前挤,直到卫兵们喊“别再挤了”,并用木桩堵住入口。即使是这样,他们仍然推搡着,那些已经放进来的人被挤到了律师席旁,喧哗声也越来越大。直到手持白色法槌的诺福克高喊肃静,一看到他的满脸凶相,人群中最鲁莽的人也知道他不好惹。
大法官在场,就坐在公爵旁边,给他提供全国最好的法律建议。伍斯特伯爵也在场,也许可以说,这一切就是因他妻子而起;伯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莫名其妙。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顿也在场,他从见到安妮的第一天起就讨厌她,并且对国王直言不讳。在场的还有阿伦德尔伯爵、牛津伯爵、拉特兰郡伯爵、威斯特摩兰郡伯爵:他(没有贵族头衔的托马斯?克伦威尔)在他们中间轻轻地走来走去,这里打个招呼,那里寒暄几句,让大家全都放心:国王的案子已经做好安排,不会发生也不会容忍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回家吃晚饭,今天晚上可以安稳地睡在自己的床上。桑迪斯勋爵、奥德利勋爵、克林顿勋爵以及许多其他的贵族也都一一就座,他们的名字也就逐一从名单上标出:乔治?博林的岳父默里勋爵握住他的手,说,托马斯?克伦威尔,请看在我的份上,千万不要让这些龌龊的事情连累到我可怜的小女儿简。
他想,你当年问都不问她就把她嫁出去时,她可不是你可怜的小女儿;不过这很常见,你不能责备他没有履行好父亲的职责,因为正如国王曾经悲哀地告诉他的那样,只有非常贫穷的男女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所爱。他回握住默里的手,希望他勇敢,并请他就座,因为犯人已经被带上法庭,马上就要开庭。
他向外国使节躬身致意;但查普伊斯在哪儿?有人传话来说,他患了四日热:他让人捎话过去,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只要是能让他舒服一些的东西,让他尽管派人去我家取好了。如果他的发热是起于今天,星期一:那么明天就会减退,到星期三他就能站起来,但还是颤巍巍的,不过到星期四晚上,他又会再度发烧,卧床不起。
总检察长宣读起诉书,这花了一些时间:既有违反法律之罪,也有悖逆上帝之罪。当他起身进行检控时,心里默默地想,国王希望下午三点之前做出裁决;他环视了一下法庭,看到弗朗西斯?布莱恩仍然是一身外出的装束,准备随时上船去给西摩家送信。别急,弗朗西斯,他想,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这里可能有得一争呢。
案件本身只需要一两个小时,但是有九十五名法官和贵族,他们的名字要一一核实,而且有些人在公开场合发言之前,需要各种令人分散注意力的仪式——换换坐姿,清清嗓子,擤擤鼻子,整整衣服,理理腰带——仅仅是这些加起来,显然就要耗费一天的时间;王后本人很安静,坐在椅子上专注地听着自己的一系列罪行被当庭宣读,那令人晕眩的一长串时间、日期、地点,那些男人,他们的阴茎,他们的舌头:伸进嘴里,从嘴里抽出来,进入身体的不同部位,在汉普顿宫和里奇蒙宫,在格林威治和威斯敏斯特,在米德尔塞克斯和肯特;还有那些下流和嘲弄的话语,争风吃醋,变态之念,王后还说等她丈夫死后,她会选择他们中的某个人做丈夫,但还不能说是谁。“你说过这种话吗?”她摇摇头。“你必须大声回答。”
冰冷而细小的声音说:“没有。”
她只肯说这些:没有,没有,没有:只有一次说了“是的”,是在被问及是否给过韦斯顿钱时,她犹豫片刻,然后承认了;人群顿时一阵轰动,于是诺福克中止诉讼,威胁说如果他们不保持安静,他就要把他们全都抓起来。萨福克昨天说,在任何秩序井然的国家,对一位贵妇的审判都应该适当隐蔽一些;他当时翻了翻眼睛,说,但是大人,这里是英格兰。
诺福克得到了安静,一种细细簌簌、不时响起几声咳嗽和低语的平静;他准备让检控继续,便说,“很好,继续吧,嗯——你。”对于要跟这样一个没有贵族身份的人——不是马夫或车夫,而是国王的大臣——说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到为难:大法官探身向前跟他低语,提醒他也许检察官是案卷司长。“继续吧,大人,”他说,语气客气了一些。“请你继续。”
她否认叛国,问题在于:她从未提高自己的声音,但也不屑于多加解释,或者找借口开脱:以便为自己减轻罪行。也没有人帮她这样做。他想起怀亚特的老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一头奄奄一息的母狮子也可以抓伤你,它会突然伸出爪子,给你留下永久的疤痕。但是他没有觉得威胁或紧张,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他很善于演讲,以口才过人、话语犀利、声音清晰而著称,但是今天,除了让那些法官和犯人听见之外,他对其他人是否听见并不在乎,因为不管他们听到了什么,到头来都会曲解:因此他的声音在房间里似乎变成了令人昏昏欲睡的低语,犹如乡村牧师低沉地祷告的声音,小得就像一只苍蝇在角落里嗡嗡叫着,不时地撞在玻璃上;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到总检察长强忍住一个呵欠,不禁在心里想,我做到了我以为自己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审理了通奸、乱伦、阴谋、叛国的案子,并把它变成了例行公事。我们不需要假装激动。毕竟这里是法庭,而不是罗马的马戏场。
到了裁决的时刻: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法庭请求简明扼要,不要长篇大论,一个词就够了:九十五人认为有罪,没有一个人说无罪。当诺福克开始宣读判决时,再一次出现骚动,你能感觉到外面的人想挤进来的那种压力,以至于大厅似乎在轻轻摇晃,就像停泊在岸边的船一样。“她自己的亲舅舅!”有人叫了起来,公爵一拳头砸在桌上,扬言要杀人。这使得人们安静了一些;他也得以继续宣读下去,“……对你判决如下:你将在这座塔内被处以火刑,或者斩首,因为国王的意愿——”
法官中有人叫了一声。那人欠身向前,激烈地小声说着什么;诺福克似乎很恼怒;律师们窃窃私语,贵族们伸长脖子,想知道为什么又耽搁下来。他缓缓地走过去。诺福克说,“这些家伙说我不对,我不能说火刑或者斩首,而只能说一种,他们说必须是火刑,对叛国的女人就是这种处罚。”
“诺福克大人得到了国王的指示。”他要消除异议,并且立竿见影。“这些措辞是国王的意愿,另外,不要告诉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们以前还从未审判过王后。”
“我们只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大法官温和地说。
“把你的判决读完吧,”他告诉诺福克,并退开几步。
“我想我已经读完了,”诺福克一边挠着鼻子一边说,“……斩首,因为国王的意愿也正是如此。”
公爵放低声音,用平常谈话的音量结束;因此王后根本没有听到对自己的判决的最后半句话。不过她听到了大致意思。他看到她从椅子上起身,仍然很镇静,他想,她对此不相信;她为什么不信呢?他朝弗朗西斯?布莱恩刚才所站之处望去,但那位信差已经走了。
现在得审判罗奇福德了;他们必须先把安妮带出去,再把她弟弟押进来。法庭内的庄严气氛消失了。那些年长的庭审人员需要颤颤巍巍地出去方便,而年轻些的也需要舒展一下腿脚,闲聊几句,了解乔治被判无罪的最新可能性。认为会被判无罪的人居多,但是当他被带进来时,他的脸色表明他未抱幻想。他(克伦威尔)已经对那些坚持认为会判无罪的人说,“罗奇福德大人如果能说服法庭,就会被释放。让我们瞧瞧他会怎样辩护吧。”
他真正担心的只有一件事:罗奇福德不像其他人那样经受不住压力,因为他没有留下任何他所关心的人。他妻子背叛了他,他父亲抛弃了他,而他舅舅将在法庭上主持对他的审判。他认为乔治的发言会雄辩有力,后来果然如此。听到对自己的指控时,他要求逐项逐条地提出来:“因为跟上帝所保证的永恒相比,先生们,你们的世俗时间又算什么呢?”有些人笑了:很佩服他的温文尔雅。博林直接对他(克伦威尔)说,“一条一条地来。时间,地点。我会驳倒你的。”
但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他有书面材料,如果必要的话,他也可以把它们放在桌上完全不看;他有受过训练的记忆术,有一贯的沉着冷静,在法庭说话的声音不会让他的喉咙吃力,彬彬有礼的态度不会让他的情绪紧张;如果乔治认为他在读出他们给予和接受爱抚的细节时会迟疑,那么乔治就不了解他是如何走到了今天:不了解那些造就了秘书官大人的年代和方式。过不了多久,罗奇福德勋爵就会开始表现得像个涉世未深、泪流满面的孩子;他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因此,面对一个对结果似乎毫不关心的人,他根本不是对手。法庭如果要判他无罪,那就请便好了,会有另一个法庭,或者是另一个过程,不那么正式,最终会让乔治变成一具残尸。他还想到,过不了多久,年轻的博林就会发脾气,会表现出对亨利的蔑视,然后就会彻底完蛋。他递给罗奇福德一份材料:“这上面写有一些话,据说是王后对你说过的话,你又接着传给了别人。你不用大声念出来。只需要告诉法庭,你说过这些话吗?”
乔治不屑地笑了。他得意地笑着,享受着这个时刻: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话大声念了出来。“国王无法跟女人成事,他既没有技巧,也精力不济。”
他之所以念出来,是因为他觉得人们喜欢这些。他们的确喜欢,尽管他们的笑声带着惊讶,难以置信。但那些法官——他们才是关键——却清楚地发出了啧啧的反对声。乔治抬起头,摊开双手。“我没有说过这些话。我不会承认。”
但是他现在说了。为了逞一时之能,为了得到人群的喝彩,他对继承权提出了质疑,贬损了国王的继承人:尽管已经提醒他不要那样。他(克伦威尔)点点头。“我们已经听说你散布谣言,说伊丽莎白公主不是国王的孩子。看来的确如此。你甚至在本庭传播了谣言。”
乔治哑然。
他耸耸肩,转过脸去。乔治左右两难,只要提及针对自己的控罪,就构成了真正的犯罪。作为检察官,他宁愿国王的窘境未被提及;不过对亨利而言,这件事情在法庭上公开并不比在大街上谈论造成更大的耻辱,而且酒馆客栈里还流传着小鸡鸡国王与他的巫婆妻子的段子。碰到这种情形,男人多半会怪罪女人。怪罪她做过的某件事,她说过的某些话,当他气馁时她投来的愤怒眼神,以及她嘲弄的表情。亨利害怕安妮,他想。但是跟他的新妻子在一起,他会重振雄风。
他收回心思,收起材料;法官们希望商讨一下。针对乔治的证据都很难站得住脚,但如果这些罪名被推翻,亨利会另找理由来控告他,而这会让他的家族很为难,不仅是博林一家,还有霍华德一家:为此,他想,诺福克舅舅将不会放过他。不管是在本次审判还是之前的审判中,还没有人指责这些罪名不可信。这些人会背着国王密谋,并与王后通奸——这已经成了一件大家可以相信的事情:有韦斯顿是因为他行事草率;有布莱里顿是因为他无恶不作;有马克是因为他野心勃勃;有亨利?诺里斯是因为他跟国王关系密切,十分亲近,他把自己当成了国王本人;有乔治?博林不是尽管他们是姐弟关系,而恰恰因为他们是姐弟关系。大家都知道,为了争权,博林家的人会不择手段;安妮?博林既然踩着倒台者的身体登上了王后宝座,难道就不会将博林家的某个私生子也推上王位吗?
他抬头看了看诺福克,诺福克朝他点点头。这么说,裁决已经确定无疑,判决也已一锤定音。唯一出人意料的是哈里?珀西。伯爵从他的座位上起身。他站在那里,微张着嘴,人们安静下来,不是法庭里一直持续到现在的那种窸窸窣窣、窃窃低语的勉强的安静,而是一种默然无声、有所期待的寂静。他想起了格利高里:您想听我发表演讲吗?接着伯爵向前一歪,发出一声呻吟,随着“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卫兵们马上围到他俯卧着的身体旁,人群大声喧哗,“哈里?珀西死了。”
不可能,他想。他们会让他苏醒的。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法庭里闷热而密不通风,法官们面前摆满了证据,仅仅是那些书面声明,就足以让一个健康的人累倒。在搭建供法官们就座的台子所用的新木板上,铺有一长条蓝布,他看着卫兵们将布从地板上掀起来,权充抬伯爵的毯子之用;一幕往事骤然闪现:意大利,酷热,鲜血,连拖带滚带挪地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弄到用布片结成的鞍褥上,那些布片本身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然后再把他拖到一座——那是什么?教堂还是农场?——的墙脚下,只是为了几分钟之后,他一边尽量把自己的肠子从流出来的伤口中再塞回去,仿佛不愿弄脏这个世界,一边在骂骂咧咧中死去。
他一阵恶心,便在总检察长旁边坐下来。卫兵们将伯爵抬了出去,伯爵的头耷拉着,双眼紧闭,双脚轻轻晃动。他的邻居说,“这又是一个被王后毁掉的人。我想,若干年后我们也不会知道还有哪些人。”
的确。审判是一种临时的解决方法,是摆脱安妮、迎娶简的权宜之计。其效果还没有得到检验,反响还没有出现。但是他认为国家的心脏会有震动,联邦的肚子会有起伏。他起身走到诺福克身旁,催促他继续审理。乔治?博林——目前处于受审与定罪之间——看上去好像也可能会倒下,并且哭了起来。“扶罗奇福德大人坐下,”他说。“给他弄点喝的。”他犯有叛国罪,但仍然是一位贵族;他可以坐下来聆听自己的死刑。

第二天,5月16日,他来到塔里,与金斯顿一起呆在他的长官室。金斯顿正在为不知道该为王后准备怎样的死刑而发愁:她得到的是一种模棱两可的判决,有待国王最后决断。克兰默正在她的房间里,来听取她的忏悔,他将可以婉转地暗示她,如果她配合,就可以减轻痛苦。国王仍然会宽大为怀。
一名卫兵来到门口,对总管说:“来了一位客人。不是要见您,先生。而是要见克伦威尔大人。是个外国人。”
来者是让?德?丹特维尔,安妮加冕为王后的那段时间他曾在这里任大使。让神态自若地站在门口:“他们说我应该能在这儿找到你,由于时间很紧——”
“亲爱的朋友。”他们拥抱了一下。“我甚至不知道你到了伦敦。”
“我刚刚下船。”
“是啊,看得出来。”
“我不喜欢坐船。”大使耸耸肩;或者至少他的大垫肩动了动,然后又平静下来;在这个温暖的上午,他令人不解地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犹如迎接十一月份的装束。“无论如何,我似乎最好先到这儿,在你又去玩草地滚球之前堵住你,我觉得你在应该见我们的代表时,通常都在玩球。我奉命来跟你谈谈小韦斯顿的事情。”
天哪,他想,理查德?韦斯顿爵士已经设法贿赂了法兰西国王吗?
“你来得正是时候。他已经被判处死刑,明天执行。他怎么了?”
“如果献殷勤也要遭惩处,”大使说,“这未免令人担忧。很显然,那个年轻人并无别的过错,只不过是写了一两首诗吧?说了些恭维话,开了些玩笑?也许国王会饶他不死。我们觉得可以建议他离开宫廷一两年——也许去旅行?”
“他有妻子和一个年幼的儿子,先生。他甚至没有因为顾及他们而收敛自己的行为。”
“那后果就更严重了,如果国王要处死他的话。难道亨利不在意自己的仁君之名吗?”
“哦,他在意,他常常谈起这些。先生,我的忠告是忘记韦斯顿。尽管我的主人敬仰和尊重你的主人,但如果弗朗西斯国王插手这件事情,我的主人不会乐意接受的,因为这毕竟是一桩家事,他觉得这是跟他自身密切相关的事情。”
丹特维尔乐了。“也许的确可以称之为家事。”
“我发现你没有为罗奇福德勋爵求情。他当过大使,我还以为法兰西国王会更关心他。”
“哦,是啊,”大使说。“乔治?博林。我们知道已经改朝换代,明白随后会有许多变化。当然,整个法国宫廷都希望‘阁下’不要出事。”
“威尔特郡伯爵?他一直为法国人竭诚效劳,我明白你们会想念他的。他目前没有任何危险。当然,你们不能指望他像以前那样有权有势。正如你所说的,改朝换代了。”
“我是否可以说……”大使停下来,抿了一口酒,吃了一点金斯顿的仆人端上来的饼干,“在法国,我们觉得这整件事情不可思议?亨利如果想甩掉小妾,不是完全可以做得悄无声息吗?”
法国人不了解法庭或议会。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行为就是隐蔽的行为。“而就算他一定要向全世界昭告他的耻辱,一两桩通奸罪也完全够了吧?不过,克伦穆尔,”大使上下打量着他,说,“我们可以用男人对男人的方式交谈,对吧?最大的问题是,亨利能行吗?因为我们听到的是,他刚刚做好准备时,他妻子似乎瞪了他一眼,他就顿时泄了气。在我们看来,这就像巫术,因为巫婆的确常常让男人变成无能。但是,”他眼神中透着怀疑和轻蔑,接着说,“我无法想象任何法国男人会这么挺不住。”
“你必须理解,”他说,“亨利虽然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男人,但还是一位绅士,而不是一只哼哧哼哧的野狗,在阴沟里跟……哦,我不是在说你们的国王对女人的选择。过去这几个月,”他深吸一口气,“尤其是过去这几周,我的主人经受了巨大的考验和痛苦。他现在要追求幸福。他的新婚姻无疑会给他的王国带来安定,给英格兰增加福祉。”
他侃侃而谈,就像在奋笔疾书一样;他已经在把这些话变成正式的报告。
“哦,是啊,”大使说,“那个小人儿。我们没有听到多少对她的容貌或才智的赞美。这又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他不会真的要娶她吧?皇帝为他提供了一些那么合算的联姻机会……或者我们听说是这样。我们理解这一切,克伦穆尔。作为男人和女人,国王与小妾可能会有争执,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这里并非伊甸园。说到底,她不适应的还是这种新权术。从某种意义上说,老王后是小妾的保护伞,自从她死后,亨利就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如何重新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因此,他必须娶回一位自己最先见到的诚实本分的女人,实际上,她是否是皇亲国戚并不重要,因为博林家的人被除掉后,克伦穆尔就位高权重,他一定会在枢密院里塞满亲皇帝派的人。”他撇了撇嘴唇;可能是在微笑。“克伦穆尔,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查理皇帝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可以肯定我们也付得起。”
他笑了起来。“你的主人正如坐针毡。他知道我的国王有源源不断的钱流进来。他担心他会造访法兰西,而且带着全副武装。”
“你知道你们欠弗朗西斯国王的情。”大使很气恼。“教皇当时要把你们的国家从基督教国家的名单上删除,只是因为我们的谈判,那些特别高明和巧妙的谈判,才阻止了教皇。我想,我们一直是你们忠诚的朋友,为你们进行了辩护,甚至比你们自己更为有力。”
他点点头。“我一向喜欢听法国人自我表扬。本周晚些时候,你愿意跟我共进晚餐吗?等这一切完事之后?等你的不安平息之后?”
大使低下头。他的帽徽闪闪发光;那是一枚银骷髅帽徽。“我会向我的主人报告说,很遗憾,在韦斯顿的事情上,我尽力了,但没有成功。”
“就说你来得太迟了。潮水跟你作对。”
“不,我会说克伦穆尔跟我作对。顺便问一下,你知道亨利干什么了,对吧?”他似乎很开心。“他上周派人去请一名法国的死刑执行人。不是从我们自己的城市,而是加来的那位负责砍头的刽子手。他似乎不愿意让任何英格兰人来给他妻子斩首。我真是不明白,他干吗不自己把她带出去,在大街上把她掐死。”
他转向金斯顿。总管现在已经上了年纪,尽管十五年前曾经因为国王的事务出使过法国,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使用过法语;红衣主教的建议是,说英语,说大声。“你刚才听到了吧?”他问。“亨利已经派人去加来请行刑人。”
“天哪,”金斯顿说。“是在审判之前吗?”
“大使先生是这样告诉我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高兴,”金斯顿大声而缓慢地说。“我的心情。轻松了很多。”他轻拍着自己的脑袋。“我想他用的是……”他做了个挥砍的手势。
“没错,大刀,”丹特维尔用英语说。“你们可以期待一场精彩的表演。”他碰了碰帽子,“再会,秘书官大人。”
他们目送着他出去。这本身也是一场表演;他的仆人们得再给他裹上好几层衣物。他上一次出使这里时,由于不适应英格兰的空气、潮湿以及刺骨的寒冷,他不慎发烧,因此不得不长时间捂在被子里,想发汗退烧。
“小让啊,”他看着大使的背影说,“仍然害怕英格兰的夏天。还有他的国王——第一次拜会亨利时,因为恐惧而禁不住全身发抖。我和诺福克不得不搀扶着他。”
“是我理解错了,”总管说,“还是他真的说韦斯顿因为写诗而犯了罪?”
“差不多吧。”安妮仿佛是一本书,敞开了摊在桌上供人随意书写,而原本只有她丈夫才能在页面上写字。
“不管怎么说,我少了一桩心事,”总管说。“你有没有看过女人被烧死?我但愿永远不要看到,因为我相信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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