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推薦:
《
道德经新注 81幅作者亲绘哲理中国画,图文解读道德经
》
售價:HK$
147.2
《
清俗纪闻
》
售價:HK$
101.2
《
镜中的星期天
》
售價:HK$
76.2
《
世界前沿技术发展报告2024
》
售價:HK$
193.2
《
可转债——新手理财的极简工具
》
售價:HK$
66.7
《
新加坡教育:神话与现实
》
售價:HK$
98.9
《
“口袋中的世界史”第一辑·冷战中的危机事件
》
售價:HK$
299.0
《
绝美的奥伦堡蕾丝披肩编织
》
售價:HK$
181.7
|
編輯推薦: |
日本文学大师太宰治半自传体绝笔之作
太宰治后期美学集大成之作品全收录
战争创伤 虚无主义美学代表作《微明》首次译介
野间文艺翻译奖得主 陆求实 倾情献译
|
內容簡介: |
大庭叶藏从青少年到中年,为了逃避现实而不断沉沦,用药物麻痹自己,经历了自我放逐、酗酒、自杀,终于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在自我否定的过程中,他抒发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纠结,并对自我价值问题展开了痛苦的求索与追问……
借由主角叶藏的人生遭遇,太宰治巧妙地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思想转变隐含其中,并且藉此提出身为人最深刻的精神危机与自我价值问题,因而《人间失格》被认定为他的自传性质的作品。
太宰治最重要代表作《斜阳》《微明》《樱桃》全收录。
|
關於作者: |
太宰治(だざい おさむ1909-1948)
日本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1935年短篇小说《逆行》获得芥川奖候补。
1939年作品《女学生》获第四届北村透谷奖。
他的《人间失格》和《斜阳》被誉为日本战后文学的金字塔作品。他也被尊为日本颓废派、毁灭美学大师。
大学时代开始多次自杀未遂。1948年在东京郊区的玉川上水与山崎富荣一起投水自尽,享年39岁。
译者简介:
陆求实
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上海翻译家协会会员。出版编著及译著十多部。曾获日本讲谈社第18届“野间文艺翻译奖”。
|
內容試閱:
|
对真善美的不懈探索
——日本文学大家的风采
“悦经典”之日本文学系列,是从浩如烟海的日本近现代文学中遴选出来的。首推的三位作家可说是重量级的,分别是日本明治、大正、昭和文坛的领军人物,选出的作品也充分代表了三位作家的文学特色。
“国民大作家”夏目漱石
按作品年代,首先介绍素有“国民大作家”之称的文豪夏目漱石(1867—1916)的三部作品。尽管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被冠以“余裕派”“高蹈派”的名号,但其创作的基本倾向无疑是批判现实主义。漱石所处的时代正值日本文明开化,由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转变的时期。漱石在英国亲证了西方文化及其近代文明掩盖下的弊端,对于日本人的盲目西化深感不安。他主张“批判地接受西方文明”,发扬日本的传统美德。然而,他倾尽一生不断在作品中寻求解决办法,却因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深感无能为力,最终提出“则天去私”,寻求解脱之路。
如果说其初期作品主要是探究西洋文明与日本旧有文化的冲突给世人的影响,那么中期以后,其作品逐渐转向描写头脑与心灵相克的主题,以精雕细琢的手法剖析人的内心世界,批判人的私欲。尤其是男女爱情矛盾方面表现出来的私心以及由此产生的苦闷、孤独和绝望,构成了其作品的主要内容。
“悦经典”所选的漱石的三部作品分别代表了其各个时期的创作风格和理念,同时也是最受读者喜爱的作品。
留学回国后,漱石反感于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缺乏批判性和枯燥的平面描写,接连发表了振聋发聩的《猫》(1905)和《小少爷》(1906)两部中篇小说,一举成名。《小少爷》取材自漱石在松山任教的经历,描写了一个不谙世事的青年在某乡村中学的种种遭遇,以嬉笑怒骂的手法,鞭挞了明治时期教育界的阴暗面——校长的伪善狡诈,“红衬衫”的阴险利己,“马屁精”的趋炎附势,并且颂扬了以“豪猪”“老秧君”为代表的正面角色。这两类人之间展开的博弈构成了美与丑、正义与邪恶的矛盾冲突。
为了突出故事的讽刺性,漱石特意将主人公设定为鲁莽、憨直、富于正义感的江户哥儿,并采用了落语落语:日本的传统曲艺形式之一,表演形式和内容都与中国传统的单口相声相似。的表现形式,与《猫》的漫画式嘲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充分展示了他在和、汉、洋三方面的深厚学养及非凡的艺术表现力。
《虞美人草》(1907)虽不及上述两部作品那么名声在外,但在漱石文学中的意义却非同一般。它是漱石辞去教职,从事专业创作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从创作初期进入中期、承上启下的作品。
《小少爷》里的善恶划分,在《虞美人草》里与“道义”“虚荣”相互重叠,以分属不同阵营的三对男女的婚恋为线索,展开了一系列的纠葛和冲突。结局是,有的人战胜了“虚荣”,选择了“道义”;有的人则成为“虚荣”(东西方文化冲突)的牺牲品。女主人公藤尾就是这样一个悲剧人物,她爱慕虚荣,然而头脑与心灵的相克使她无所适从。与她同属一个阵营,有可能和她结合的那个男人(未婚夫),却为了“道义”不惜毁掉婚约,选择了另一个女人。而她倾心的诗人钦吾,又由于与她分属于两个阵营,根本不可能和她产生交集。这些打击最终导致了她的自杀。也可以说,她是被作者模式化的伦理观置于死地的。
相对于创作《小少爷》单打独斗式的、没有结果的奋斗,经过初期几部作品的探索,漱石的外部批判终于在伦理上取得了全面的胜利。此后,经过中期向内的探索后,后期创作更加深入地剖析人物心理。《心》(1914)即是作者进入后期创作后的白眉之作,是侧重刻画知识分子多疑、厌世心理的后期三部曲(《春分之后》《行人》《心》)的最后一部,也是最有分量和影响的一部。
《心》分为三个章节:《上先生和我》主要描述“我”与先生结识,得知先生一开始并非如此厌世,而先生的转变,与他葬在杂司谷的朋友有关;《下先生和遗书》是先生通过写给“我”的书信,终于向“我”坦白了自己一直不愿意透露的过去——因一己之私而导致他的挚友K自杀,对K的歉疚最终导致先生自杀。小说旨在表明利己主义是行不通的,也寓意作者对于两种异质文明无法调和的无奈。《心》对个人心理精确细微的描写可谓登峰造极,无出其右。
漱石是鲁迅“最爱看的作者”之一。他一生的创作都致力于思索人生,描写社会现实,尤其是知识分子的生活,塑造了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典型形象,使他超越了同时代的其他作家。
日本文坛素有“川端是庭院,而漱石是山脉”之说,二人对后世文学影响巨大。无论是思想内涵还是艺术造诣,漱石文学都达到了极高的境界,以至于他的辞世,成为明治时代结束,大正时代到来的象征。
“鬼才作家”芥川龙之介
素有“鬼才”之称的芥川龙之介(1892—1927)是日本大正时代的小说家。他也是鲁迅非常喜欢的日本作家,鲁迅于1923年芥川还在世时,便译介了《罗生门》与《鼻子》。
芥川深受夏目漱石批判现实主义和森鸥外的历史小说的影响,毕生致力于创作短篇小说,其数量多达166篇。他取材多样,尤其擅长改编古典作品,古为今用,视角新颖,构思精妙,在日本文学中独树一帜。作为大正主要流派“新现实主义”(也称新思潮派)的代表作家,其文学特色是用冷峻、简洁的文笔来描绘世道人心的丑恶,让读者去感受和思考,而很少作出评论。其代表作《罗生门》《莽丛中》等已然成为世界性的经典名作。
小说集《罗生门》中的题材大致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取材自日本古典的有《罗生门》《地狱变》《莽丛中》《六宫公主》《鼻子》;
取材自天主教故事的有《奉教人之死》《报恩记》《南京的基督》;
取材自古代神话的有《老年的素盏鸣尊》;
取材自佛教故事的有《蜘蛛丝》;
取材自江户时代的人物、事件的有《戏作三昧》;
取材自中国的有《秋山图》;
取材自现代的有《单相思》《阿富的贞操》;
魔幻表现的有《河童》。
由上可知,芥川文学的取材十分广泛,跨越时间(古代和现代)和空间(西方和东方),甚至人间(如《河童》的魔幻手法)来观照和批判日本现代社会,剖析现代人的利己主义。
《罗生门》揭示了在弱肉强食的社会中,人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鼻子》则通过为长鼻子苦恼不已的老僧,却因鼻子缩短复又陷入新的苦恼,揭示了“旁观者的利己主义”,戏谑之余也影射了佛门之中的六根不净。
《地狱变》以惨淡的笔墨,描写了艺术至上主义者虽然以牺牲女儿为代价,在与权势者的博弈中取得了胜利,却最终陷入了自我崩溃的境地,表现了艺术至上主义的局限。
《莽丛中》以当事人在法庭供述和作证的形式,转述了一个曲折迷离的奸杀事件。小说中每个人各执一词,真相扑朔迷离。唯一能肯定的是每个人都靠谎言来掩饰自己的罪恶,意图展现理想的自己。
《蜘蛛丝》里的佛教故事告诉人们,人的利己本性足以导致自身的毁灭,但同时也隐喻了人将自身的命运寄托于宗教的后果。
《戏作三昧》写的是《八犬传》作者泷泽马琴晚年某一天的生活,意在表现书斋中创作的艺术家内心的孤独、幸福,也折射出了作者本人的影子。
《秋山图》则意图告诉人们,绝对的美并不存在,艺术的真正价值因欣赏它的人或时机不同而有所变化。
……
芥川善于巧妙利用各类题材发掘古今共通的人性,同时,也不惜笔墨描写了善良会给人带来意外的幸福(如《南京的基督》里的妓女),以及侠气(如《报恩记》里浪子为报答义贼和强盗救助一家的恩情,而甘愿以身代死)和自我牺牲精神(如《阿富的贞操》中的阿富,为了救一只猫竟然打算献出自己的贞操;《奉教人之死》的女主人公更是舍生殉教,为人们奉献了宗教性的感动)等人性之光。
芥川将日本文学细腻微妙的感受与江户文人情趣、西方教养融为一体,他善于通过细致地描写人物的心理活动,来揭示人在善与恶、美与丑的对立和相克中流露出的不安心绪,从日常琐事中将人性挖掘得入木三分,并结合多样文体为作品锦上添花。这更使得芥川的短篇小说脍炙人口、卓然不群。
尽管如此,芥川在探讨人生、观照人性的过程中,仍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人世间的丑恶,陷入深深的怀疑和幻灭之中。面对日本的急速现代化,他在创作后期的一些作品时更是陷入深刻的矛盾和彷徨,最终得出“我们人类的痛苦也是难以解救的”的结论,终于在35岁的盛年,走上了否定自我的道路。芥川的去世成为昭和时代到来的标志性象征,也为日本近代文学画上了句号。
“无赖派”代表作家太宰治
太宰治(1909—1948)是二战后废墟上诞生的日本重要文学流派“无赖派”(也称新戏作派、反秩序派)的代表作家,他非常推崇芥川龙之介,并深受其影响。两人虽有着许多的不同,却殊途同归。与苦恼于新兴无产阶级时代到来的蒙眬不安而结束自己人生的芥川相似,没落乡绅出身的文学青年太宰治,似乎一降生便注定了无法回到旧时代,也无法融入新民主主义的新时代,他苦恼于理想与现实相克的悲剧性命运,为了拯救自我而投身写作,仿佛为了文学而生。他们的文学,也成为了对那个时代的最好诠释。
太宰治留下的上百篇私小说式的作品,便是他短暂的人生、15年创作生涯及其所生活时代的真实写照。
太宰文学中的主人公大多贫困潦倒而颓废,故而被评为“弱者的文学”。太宰文学虽属于日本文学的另类,却是战后文学的重要坐标,随着时代的发展,其文学价值也越来越为人所认知。
太宰治因其跌宕起伏的人生、孤傲而自卑的个性、自虐而反俗的作品题材而饱受争议,既有“昭和文学不灭的金字塔”之称,也有“败北的文学”等评价。其自身的经历与其作品里描写的边缘人达到了高度的契合,对挣扎在时代边缘的理想主义者的心理刻画入木三分,少有比肩之作。
太宰的重要作品多集中于其创作后期,即日本战败后的1945到1948这三年时间。《人间失格》所选的四部作品,都属于后期作品,此书也可谓是太宰治后期美学的集大成之作。
《微明》(1946)写于满目疮痍的战后,描写了主人公全家疏散到妻子老家后,遭受空袭的体验。被称为“家庭的毁灭者”的太宰,少有地展示了对妻儿温情的一面。
同样是描写家庭生活,太宰自称是“夫妇吵架小说”的《樱桃》(1948)则刻画家庭即将毁灭之前,拒绝拯救的作者的心境和可怜的孩子们。
《斜阳》(1947)可以说是太宰的集大成之作,也是奉献给没落贵族的挽歌。
《人间失格》(1948)写于太宰自杀之前,即他的绝笔之作,也是太宰文学“最深刻的到达点”。
《人间失格》塑造了一个悲剧人物。主人公叶藏从小体弱多病,幼小而敏感的心灵受到了互相欺骗的“人类”的伤害。他通过扮演“小丑”来克服心理上的不安与恐惧,寻求“他人”的认同。对自己的无能和“罪意识”,对“人类”的恐惧和失望,使他认为自己不配作为一个人而活着。他进行了种种尝试,却最终被送到了疯人院,无可避免地走向了毁灭。
但在小说的最后,酒吧的老板娘说:“我们认识的叶藏……也还是个像神一样的好孩子呢。”由此可知,太宰治并不认为叶藏真的没有做人的资格,只不过不具备做浑浑噩噩的人的资格。太宰治至死都不愿低下高傲的头,正是他对真善美的执着追求将自己驱赶入绝境,也正是这执着的追求,成就了太宰文学上的大家地位。
在《人间失格》这部小说里,太宰治透过叶藏这个角色,完成了对自己人生的回顾和评价。在发表这部作品的同年,他自杀身亡。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与上海雅众文化公司编选的这套“悦经典”之日本文学系列,能让读者充分领略到这些日本文学大家的风采。如果说夏目漱石偏重于从伦理角度探究“善”的话,太宰文学则更注重探究人性存在的“真”,而芥川文学则试图通过冷静地观照人生,探究超越人心善恶的“美”。他们对真善美的毕生探索,为日本近代文学乃至世界文学奉献了精彩绝伦的杰作。
陕师大出版总社与上海雅众联袂推出的这套“悦经典”之日本文学系列也将继续为读者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请拭目以待!
竺家荣
2013年4月17日于北京
我曾看到过那男人的三张照片。
一张应该是幼年,估摸十岁上下时的照片。他被众多女孩子前后左右簇拥着(猜想可能是他的姐姐妹妹还有堂姐妹们),身穿阔条纹的筒式套袴,站在庭院的池畔,脑袋向左倾斜约三十度,笑得煞是诡丑。诡丑?倘使碰上个感觉钝迟(即对美丑之类了无兴致)的人,摆一副平淡无趣的表情,说句“这孩子真可爱”之类的客套话,也并非全属蹈虚附会的假奉承,从孩子的笑脸上,倒也不能说一点也看不出世人所谓的“可爱”。可对于稍具审美品位的人来说,只要看上照片一眼,或许就会颇感不悦地咕哝一句“嘁,这孩子真叫人倒胃口”,用像是拂除身上的毛毛虫般的手势,随手将照片一丢了之。
那孩子的表情越打量越让人感觉不快,不知不觉还会生出几许寒意。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笑脸,这孩子脸上完全没有笑意。他双手紧握攥拳而立就是证明,没有人可以一面紧握双拳一面微笑的。那是猴子,分明是张猴子的笑脸!脸上只是堆满委琐的皱褶而已。照片上的表情就是如此古怪、丑诧,令人恶心,让人不由自主想呵斥他是个“皱皮丑八怪”。我从未见过如此表情诡异的小孩。
第二张照片上他的相貌变化之大令人惊讶不已。一副学生装束,虽然不清楚是高中时代还是大学时代的照片,不过确实俊美得让人吃惊。但同样不可思议的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活物的生气。他身穿一袭学生制服,白色手帕半露在胸袋外,双腿交叉坐在藤椅上,脸上依旧带着微笑。此时已不再是猴子般满是皱褶的笑脸,而是称得上隽巧的微笑,不过与常人的笑容仍然有种说不清的差异:缺乏气韵的厚重感或是生命的洗练、自然朴浑,总之完全没有这类充实之感,轻得就像一叶鸟的羽毛——连鸟儿都不是,就那样纤巧轻俏地微笑着,浑似白纸一枚。换句话说,是彻头彻尾强装出来的笑。说矫揉造作也好,说轻薄也好,说阴阳怪气也好,都不足以形容其怪异,说是酷,仍觉不甚贴切。仔细琢磨,这个相貌俊美的学生身上,同样带着一种让人感觉像是鬼怪故事般的瘆人的妖氛。我从未见过如此俊美而诡异的青年。
另一张照片最为古怪。头上疵杂着几绺白发,无从判别年龄,坐在肮脏不堪的房间(从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的墙壁至少有三处已经剥落)角落,两手举在小火盆上烤火取暖。这回没有笑,面无表情。他好似坐在火盆前烤着火,就这么自然地死去一般,照片中充满了不祥的灾晦之气。古怪的还不单单如此。照片上脸部显得特别大,我因而可以仔仔细细谛视他的长相:额头长得很平凡,额头上的皱纹也是,眉、眼、鼻子、嘴巴、下颚莫不平凡无奇。这张脸非但没有表情,并且完全无法令人留下半点印象,因为它毫无特征。这样说吧,当看完照片合上眼,我便已经将这张脸忘得一干二净了。屋内的墙壁、小火盆都能让人回忆起,但是屋内主人公的脸却倏地霞蒸雾散,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张无法形容的脸,甚至无法用漫画勾描出来,你无论如何不会睁开眼睛,豁然顿悟地欣愉道:“啊,原来是这样的,我想起来了!”说得更极端些,即使睁开眼睛再端详一遍,依旧唤不起记忆,只会徒生不快,令人心绪烦乱,只想赶快别过脸去。
即使是所谓的“死相”,比起它来也更加富有表情而令人印象深刻。总之,这照片绝对会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毛骨悚然,浑身不舒服,仿佛看到一具人的躯体上却安着颗驽马的头颅一样。我只能说,长相如此诡异的男人,我从不曾见到过。
手记之一
回首前尘,我的人生充满了惭耻的记忆。
对我而言,究竟应该拥有怎样的人生,我完全参悟不透。
我出生于东北的乡下,所以一直到长大之后,才第一次见到火车。我上上下下于火车站的天桥,完全没有觉察这是供人跨越铁轨所建造,还以为只是为了让车站能够像外国的游乐场一样充满妙趣而又显得新潮,才打造成这般模样的。并且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此都深信不疑。在天桥爬上爬下,是我最热衷的游戏,我觉得它是铁路公司各项服务中最让我中意的。日后我发现那不过是一种为方便旅客跨越铁轨而架设的实用楼梯而已,不由地大觉扫兴。
此外,我小时候在画本上见过所谓的地铁,也没有意识到那是出于实用性而想出来的设计,还天真地以为在地下乘坐火车别有一番风趣,比在地面上坐车更加好玩。
我从小体弱多病,时常卧床不起。躺在床上总是心想,这些床单啦、枕头套啦、被套之类全是些无聊的装饰品,直到年近二十,突然发现这些竟然都是生活实用品,不禁心中黯然,为人生之贫窭而暗自窃悲。
还有,我不懂得什么叫饿。这倒并不是炫耀我生长于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庶家庭,我还不至于无聊愚蠢至此,我真的不知道“饥肠辘辘”是种什么样的感受。这话听起来好奇怪,可我就算肚子里空空如也,也没知没觉,没有任何异样感觉。小学、初中的时候,每次放学回到家,周围人总会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道:“喂,肚子饿了吧?我们小时候也一样的呀,放学回家时肚子饿得特别厉害哪!来点甜纳豆怎么样?还有蛋糕和面包喔。”而我也充分发挥出天生的喜欢讨好人的精神,嘴里说着
“肚子饿了”,顺手将十几颗甜纳豆送进嘴里,实际上压根儿没有体会到肚子饿的滋味。
我吃起东西来食量不小,但几乎从来都不是因为肚子饿而吃。我吃人们印象中的珍馐,吃常人眼里的豪华大餐,还有到外面用餐时,端上来什么我吃什么,一直吃到撑不下为止。儿时的我最痛苦的时刻,其实是家里的用餐时刻。
在我乡下的老家,每到用餐时间,全家十几口人全数到齐,面对面相向坐成两排,围着桌上丰盛的饭菜,身为家中老幺的我,自然只能坐末座。吃饭间里光线暗淡,吃午饭时,十几个人全都默默不语,专心一意地扒着饭,那光景总令我回想起来便顿生寒意。我家属于乡下那种古板守旧家庭,菜色几乎一成不变,别指望会出现什么珍馐或是豪华大餐,所以我愈加对这一刻感觉恐惧。我坐在昏暗屋子的末座,因寒冷而浑身打颤,一点一点将饭送至嘴边,塞入口中,心中却在暗暗思忖——人为什么非得每日三餐不可呢?有时我甚至想:用餐时每个人都一脸严肃,宛如某种仪式,全家人每天三次准时聚在昏暗的屋子里,秩序井然地摆好饭菜,即使毫无食欲也必须低头默默地嚼着饭菜,这或许是在向隐伏在家中的亡灵们祈祷吧?
“人不吃饭会死的!”这话听在我耳里,不过是一句令人生厌的恫吓,可是,偏偏这种迷信(至今我依旧执拗地觉得它是一种迷信)又总让我感到惶恐不安。“人不吃饭就会死,所以人必须工作、必须吃饭”,对我而言,没有比这个更加晦涩难懂、更加令人感觉到威迫的说教了。
换句话说,对于人类的营生,我可以算是完全懵懂不解。我的幸福观与世人的幸福观天上地下,这令我深感不安,为此我几乎夜夜辗转难眠,暗自呻吟,甚至差一点发疯。我到底算不算幸福?从小人们就常说我幸福,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地狱,反倒是那些说我幸福的人所过的安乐生活远非我所能企及。
我甚至觉得自己背负着十个祸胎,哪怕将其中一个换与旁人背负,恐怕都已经足以取其性命了。
因为我全然不懂。旁人痛苦的性质和程度,我完全琢磨不出。那些实实在在的痛苦,只要有饭吃就能解决的痛苦也许才是最剧烈的痛苦,称得上凄惨绝伦的阿鼻地狱,足以将我那十个祸胎一扫而光,化为乌有。我对此一无所知。可是,他们却没有自杀、没有发疯,依旧阔谈政治,从不绝望,为了生计倔强地战斗,似乎活得毫不痛苦。他们成了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并且虔信这一切理所当然,从未对自己产生过一丝怀疑。倘使真的这样,那倒也自在。可是,不会是每个人都如此,并且以此为完美的吧?不知道他们是否夜里睡得香甜,早晨醒来心悦神愉?他们做什么样的梦?走在路上又会想些什么?金钱?不不,不会只是这样的吧,曾听说过“人为食而生”,好像还未听说过“人为财而活”。不过,因事而异嘛。不,我还是搞不懂。我越想越糊涂,越琢磨越恐惧,仿佛唯有自己是世界上的异类。我与旁人几乎从不交谈,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庭叶藏从青少年到中年,为了逃避现实而不断沉沦,用药物麻痹自己,经历了自我放逐、酗酒、自杀,终于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在自我否定的过程中,他抒发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纠结,并对自我价值问题展开了痛苦的求索与追问……
借由主角叶藏的人生遭遇,太宰治巧妙地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思想转变隐含其中,并且藉此提出身为人最深刻的精神危机与自我价值问题,因而《人间失格》被认定为他的自传性质的作品。
太宰治最重要代表作《斜阳》《微明》《樱桃》全收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