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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本书以东汉开国历史为背景,以正史为蓝本,在大量研究历史资料的基础上,用生动有趣的小说笔法叙写了自王莽干政到东汉初期这段社会分崩离析、各路义军草莽崛起和最终归于统一的过程,全景式地展示出东汉开国史诗。全书重点描绘刘秀及其领导的二十八位主力功臣,即后来所称的“云台二十八将”。以刘秀统一天下为主线,浓墨重彩地描绘“云台二十八将”,把一个个性格迥异、各具才华的历史人物带到读者面前。不仅有奇诡的计谋、宏大的战争,更有人性的剖析和伦理道德一件热血澎湃的英雄主义精神的弘扬,在读史的同时可以感受到精神层面的震撼和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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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宇为,两位重庆70后历史研究者的合作笔名,一个文字恢弘大气。另一个则幽默诙谐,两人的联手创作使本书既生动有趣,又让人血脉贲张。宇为初登天涯便大受好评,《云台二十八将》在煮酒论史版荣膺网友票选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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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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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影帝登场
第二章 风起南阳
第三章 柱天都部
第四章 昆阳大战
第五章 绿林乱局
第六章 潜龙升渊
第七章 河北惊变
第八章 河北攻略
第九章 双拳出击
第十章 危机重重
第十一章 决战关中
第十二章 饮马长江
第十三章 渔阳烽火
第十四章 逐鹿中原
第十五章 有志竟成
第十六章 三雄争锋
第十七章 得陇望蜀
第十八章 天府泣血
第十九章 光耀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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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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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影帝登场
王莽在中国历史上创造了很多个第一,其中肯定也包括了他的演技。在万众瞩目的历史聚光灯下,他自编自演的大戏忽悠了所有人。而当他从权力与威望的巅峰跌落的时候,人们震惊地发现,这位影帝不仅敲响了西汉王朝的丧钟,更揭开了一个英雄辈出的大时代的序幕。
我刚好站到了历史的中央
“我刚好站到了历史的中央。”把伟大传记作家茨威格的这句名言用在王莽身上也许再合适不过。
公元前48年,汉宣帝刘询去世,西汉王朝最后一个有作为的皇帝撒手西去。汉元帝刘奭即位,和他父母那段“故剑情深”的浪漫爱情相比,刘奭的婚姻就像一个茶几,摆满了“杯具”。
刘奭当皇太子的时候,宠爱一个叫司马良娣的姬妾。不幸的是,刘奭二十五岁那年,司马良娣一病不起,临终前她悲伤地对刘奭说:“我的死并非寿数已尽,而是其他那些良娣、良人嫉妒我,轮番诅咒的结果啊!”后宫之中嫔妃众多,争风吃醋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但或许是刘奭用情太深,司马良娣死后,他伤痛欲绝,心碎得饺子馅儿一般,大病了一场。刘奭从此痛恨那些姬妾,如同患了精神洁癖,发誓再也不碰那些女人。眼瞅着自己的儿子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心理问题,这下轮到他老爸着急了。汉宣帝刘询可不能让大汉的龙脉就这样在自己儿子这里断了,于是果断干预,让皇后亲自挑选几个出身良家、年轻貌美的宫女去服侍皇太子,以求博得太子的欢心。
皇后精心挑选了五个宫女,趁着刘奭来向父皇问安时,把这些美女叫到刘奭面前,然后让内侍悄悄地问他:“殿下觉得这几个宫女怎么样?”刘奭原本对她们一个也不感兴趣,然而既是皇后派人询问,只得随意一指,勉强答道:“其中一个还可以吧。”当时一个叫王政君的宫女坐得离太子最近,又穿了一件与众不同、夺人眼球的衣服,那内侍以为太子相中了王政君,大喜过望,立即飞报皇后。皇后二话没说,立即令人将王政君送进太子宫中,当上了太子妃。
这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太子哪里会想到,他这随意的一指,竟让西汉王朝灰飞烟灭。
宫女出身的王政君,就这样偶然成为了太子妃,从而也把自己的人生放进了那场时代变迁的大漩涡中。可悲的是,“只愿一生爱一人”的刘奭显然对这个硬塞过来的太子妃甚不感冒,也就新婚之夜“礼节性”地临幸了她一次(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但正好就这夜,王政君就怀孕了,而且还怀了个儿子。
公元前48年,宣帝驾崩,皇太子刘奭在宣帝驾崩当天,登上未央宫前殿的龙位,史称汉元帝。刘奭即位后,王政君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之后不久,汉元帝的另一位皇妃傅昭仪也生下了皇子,执意要替儿子争取太子之位。但老实巴交的王皇后谨言慎行,品行端正,挑不出半点差错。也许汉元帝对这个一辈子只有自己一个男人而且只被自己温存过一次的女人于心不忍,最终还是立她的儿子刘骜为太子。
公元前33年,刘骜即位,史称汉成帝。新皇帝上台,当然要表达下孝心,随即封自己的外公、王政君之父王禁为阳平侯。王禁去世后,长子王凤不仅继承了父亲的侯位,还被任命为卫尉、侍中,相当于禁卫军统领兼皇帝的高级顾问。至此,以王皇后、王凤为核心的外戚王氏集团开始形成。王氏集团命中注定是西汉皇族的克星,死在温柔乡中的汉成帝、有断袖之癖的汉哀帝,西汉皇帝一个不如一个,而外戚王氏集团势力则根深蒂固,愈加壮大。
而王政君母凭子贵,成为了皇后,现在成了皇太后,后来还做了太皇太后。
就在王政君当上皇后的三年后,王莽出生了。王莽的老爸是西汉实权人物王凤的兄弟,而王凤是皇后的哥哥。这样算下来,王莽算是大汉皇后王政君的侄儿。
王氏家族作为权倾朝野的外戚家族,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第一夫人的亲戚,比“官二代”还“官二代”。王家先后有九人封侯,五人担任大司马,族中之人多为将军列侯。地位如此显赫,收入自然也不会少,因此王家人多生活奢靡,声色犬马,互相攀比。但唯独王莽是个异类,他生活简朴,为人谦恭,而且勤奋好学。幼年时,王莽的老爸和兄长便相继去世,平日里他除了服侍母亲及寡嫂,抚育兄长的遗子,就是专心念书,结交的都是当代的贤士,颇有名士风范。
王莽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一言一行是出了名的严谨检点。按理说王莽家是不缺钱的,但是他的家人都穿得破破烂烂。有一次王莽的母亲生病,很多官场上的朋友前来看望,王莽的妻子出去迎接,由于穿得十分破烂,竟然被误认为是王家的女仆。王莽的儿子杀了一个奴婢,按汉朝的律法“杀奴婢不得减罪”,但以当时王家的权势,这律法也不过就是一句空话,王莽的儿子大可以高呼一句“我爸是王莽”了事。但王莽不,他坚持依法办事,非逼得他的儿子自杀了事。可能有人认为以上两件事作秀的成分比较大,但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逼得自杀,这样的秀,恐怕不是常人所能作出来的吧。
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王莽可以算得上是又红又专的典型了。再举两个简单事例。他的伯父大将军王凤病重,王莽侍疾尽心尽力,亲尝汤药,乱首垢面,脸不洗口不漱,不解衣带,这样的持续时间不是几天也不是几周,而是几个月。王凤极为感动,临死前将王莽托付给皇后王政君,王莽从此便开始发迹。有一年盛夏,大旱,飞蝗成灾,他自己带头不吃荤,并出钱一百万,献田三十顷,朝野上下,都交口称颂王莽的仁德。从这两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出王莽其实并不笨,甚至可以说是绝顶聪明,第一件事牺牲了他自己几个月的私人时间和卫生,换来的却是坦荡的前程;第二件事吃了几个月斋饭捐了点钱财,换来的却是千金难买的名声。
为什么王莽会是这样一个人呢?从后世对他的分析来看,我认为最贴近事实的是,王莽是一个典型的儒家思想的维护者和践行者。他的老师是当时的名士陈参,学的便是《礼经》等儒家经典,可以说儒家文化根深蒂固地植入了他的思想中。在以儒治国的汉朝,王莽信守的很多理念得到了士大夫阶层的普遍认同。很多年以后,对儒家文化思想的坚持和信念帮助王莽到达了权力的巅峰,同时也让他跌到了谷底。
得到王凤临死举荐,皇后极力照顾,而且名声在外的王莽无疑天时、地利、人和占尽。
公元前1年,汉哀帝去世。汉哀帝比他的爷爷汉元帝更有个性。汉元帝虽因怀念司马良娣而出现了些许“性冷淡”症状,但性取向尚还正常,汉哀帝则喜欢上了男人,因此他并未留下子嗣(对有断袖癖好的他来说,有子嗣才奇怪)。而此时的王政君已不是当年的小宫女,四十余年来,她先后担任过太子妃、皇后、皇太后职务,这些经历为她积累了丰富的权力斗争经验。当她听说汉哀帝驾崩,第一反应便是立即赶到未央宫,收回传国玉玺,同时派遣使者飞马召唤王莽。掌握了杀手锏之后,王太后才下诏,要求朝中公卿推举大司马人选。太后的意思连傻子都知道,于是大家争先恐后举荐王莽,唯恐在这场政治秀中站错队。王太后顺理成章地诏命王莽再任大司马、录尚书事,兼管军事令及禁军,随后拥立九岁的汉平帝登基,由王莽代理政务。杰出青年王莽当时不到四十岁,但已经尽揽军政大权。
王莽初入仕途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黄门侍郎,二十年之后,他已经一跃成为西汉王朝第一号实权人物。究其原因,一是他有一个好出身,生于权倾朝野的王氏家族,特别是他对家族中的核心大将军王凤和王皇后极尽讨好。第二个原因则是王莽恪守儒道,一言一行都严格按照儒家教义行事,这在以儒治国的西汉,在士大夫阶层看来,他的出现无疑就是西汉中兴的希望,人们纷纷把宝押在他身上。
在两千多年前的西汉,王莽用他的成功印证了一条官场定律:下有人推+上有人拉+自身努力=必然长大。
王莽就这样被推到了历史的舞台中央,灯光音响全部就位,他人生中最得意的大戏,即将上演。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王莽的野心显然不止做个辅政大臣,他的终极梦想是君临天下,以整个天下为试验田来践行他的政治理想。他要辅佐的皇帝是个才九岁的小孩子,显然对他构不成威胁,权力的顶峰对他来说只差一步,但他的面前仍然面临“三座大山”:王政君、皇族和民心。
对王政君来说,时间就像杀猪刀一样快,不知不觉,她已经从太子妃做到了太皇太后。哀帝即位后,当时的权臣丁、傅两位见王太后没了儿子的依靠,盛气凌人,甚至当面辱骂王太后,王太后也不与之计较,始终以诚待人。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诡计,但她笑到了最后,她就是西汉版《宫心计》中“存好心、说好话、做好事”的刘三好,对这样一位除了相貌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做人厚道大智若愚的姑姑,王莽始终极为尊重,甚至有些惧怕。
王莽估量,目前形势还不到自己公然抢夺皇位的时候,于是他决定继续演好自己的角色。演技日趋成熟的王莽开始在朝堂之上演出一幕幕大戏。
公元1年,在王莽的暗示下,益州官员让塞外的蛮夷向朝廷进献白羽雉鸡(白羽雉鸡被认为是祥瑞的征兆)。大臣们乘机向王太后提出,王莽拥立新帝,辅政有功,天下太平,现在又带来白羽雉鸡这样的祥瑞征兆,功绩直追当年的霍光,应该享受与霍光相等的封赏。王太后听得满心欢喜,就诏令尚书备办这件事,准备赐给王莽太傅和“安汉公”的封号,并赏给他二万八千户食邑俸禄。王莽得知后,坚决推辞,同时上书表示,拥立新帝这个事儿是他和孔光、王舜、甄丰、甄邯等人共同定策的,希望只奖励他们四人,自己是皇亲,就不用奖励啦。王太后更加感动,再三诏令王莽上朝接受封赏,王莽却一再推辞,最后干脆托病不肯上殿。于是这个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朝野为之感动,群情激昂,坚决要求王莽接受封赏。王莽见演出效果已经达到,于是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不得已上朝接受了太傅和“安汉公”的封号,但坚决拒绝接受封给他二万八千户食邑俸禄。王莽诚恳地表示,愿意等到老百姓家家都丰衣足食了,然后再接受这样的赏赐。此言一出,朝堂上下无不为之感动。这出戏,王莽赚足了人们的眼泪。
为了继续取悦王太后,王莽又上书说,现在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很多,建议太后暂时穿朴素的衣服,少吃山珍海味,以昭示天下。紧接着他又表示,愿意自掏腰包,拿出银钱一百万,献出田地三十顷,交给大司农救济穷苦百姓。很快,王莽就在朝廷上引领了一次捐钱捐地的潮流,王公大臣们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纷纷仿效他行事。过了一段时间,王莽看这段前戏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带领大臣们对王太后上书说:“您年事已高,却为了天下百姓,长期身穿粗糙的丝绸,吃很少的菜肴。近来风调雨顺,天降甘露,臣王莽等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太后爱惜身体,休养心神,开阔心胸,减少思虑,恢复帝王正常的穿着和膳食,让臣子们都能尽到对您的爱戴之心!”王太后的泪点刹那间又被王莽准确地击中。
公元3年,汉平帝满十二岁,按《周礼》定下的规矩,皇帝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于是朝廷在天下博采名门之后,准备给汉平帝选一个皇后。王莽提出,自己是皇亲,自身又缺乏德行,自己的女儿相貌下等,因此主动退出竞争。王太后以为王莽真的想避嫌,于是传令给置办这个事儿的部门:“王氏家族的女儿,是我的娘家人,不要选她们。”消息传出,朝野上下反应强烈。大家都觉得这样对王莽不公平,于是每天有上千人守候在宫门前上书,和朝廷论理。这其中大部分是普通老百姓、学生和基层官吏。上书的人挤得宫门前水泄不通,几乎形成骚乱。王公大臣们一见这个情形,急忙也表明态度,纷纷上书朝廷说:“安汉公王莽的伟大功绩昭然天下,而今在选立皇后的时候,怎么能偏偏排除他的女儿呢?这样如何向全国人民交代呢!”
为了给这场闹剧再加一把火,王莽还特意派遣长史到各处去做工作,劝阻王公大臣和儒生们上书。有了这些专门负责“劝阻”的官员煽风点火,上书的人更多了,一天达到数千起,人们群情激昂,纷纷呼吁:“愿得公女为天下母!”
面对如此沸腾的民意,王政君只好收回成命,把王莽的女儿列为候选对象。王莽又出来表白说:“我的女儿只是候选人之一,为了表示公正,应当广泛地在众多的女子中挑选。”已经被彻底调动起情绪的王公大臣们当即激烈反对道:“不宜在众女子中选取皇后乱了正统,皇后之位非安汉公女儿莫属!”王莽这一出欲扬先抑的戏演得实在精彩,结果不言而喻,王莽之女获得最广泛的支持,顺利地成为大汉皇后。
皇后选好了,皇室得下聘礼。按照惯例,聘皇后的彩礼是黄金两万斤,合银钱两万万。王莽一再推辞,只接受了四千万,并且把其中的三千三百万给了陪女儿出嫁的其他十一户人家,自己只留了七百万。大臣们一看,又议论说:“这样算下来,而今皇后接受的聘礼,比那些姬妾也多不了多少了。”王太后一听,这不是丢大汉皇室的脸么,于是下令再增加聘礼两千三百万。王莽故伎重演,又把其中的一千万分给了皇族子弟。通过这事儿,整个皇族都被王莽拉拢过去。
元始四年四月,王莽的女儿被立为皇后,朝廷宣布大赦天下,全国上下沉浸在皇上大婚的喜庆气氛中。太保王舜等人乘势上奏,提出王莽德行高尚,应该加封为宰衡的称号,位居三公之上。所谓宰衡的称号,是把上古伊尹和周公两大名臣的封号合起来起的新名,古所未有。为了体现这一称号的极度尊贵,还规定宰衡外出需随从亲兵二十人,羽林骑兵三十人,前后各十辆大车。同时建议把王莽的母亲封为功显君,赏赐封地二千户,把王莽的两个儿子都封为侯,并再一次增加皇后的聘礼三千七百万,合成一亿,以表明礼仪的隆重。
消息一出,几天之内,就有八千多百姓和官吏上书朝廷,支持这一建议。此时的王太后已经完全被“民意”绑架,面对这一空前的封号和赏赐,她只有同意,并在前殿亲自赐封。受封的时候,王莽痛哭流涕,表示只接受给母亲的封号,自己坚决拒绝受封,并要退还两个儿子的爵位和封地。毫无悬念,朝廷又一次坚决不许,王莽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接受了这一封号,同时从增加的彩礼钱中又拿出一千万,送给服侍王太后的太监和宫女,表示自己的孝敬之心。
大戏还没有结束,影帝王莽的表现继续抢人眼球。公元4年,王莽下令对老人、儿童不加刑罚,妇女非重罪不得逮捕,同时提议按《礼记》的记载兴建明堂、国立太学、御用天文台,给来长安进修学习的学生修建宿舍一万余间。又在全国征召精通经学的教授,在太学讲授儒家经典,还派人四处收罗散佚的上古经典,编撰成书。一时之间,京都长安文治达到极盛。大学者扬雄(一作:“杨雄”)也被王莽的煌煌治绩所倾倒,孤傲的他满怀热情地作了《剧秦美新》一文,赞颂王莽的伟大。他说,王莽的治理完全符合先圣精神,在他的领导下,大汉王朝“帝典缺者已补,王纲弛者已张,炳炳麟麟,岂不懿哉”!他激动地赞美王莽之治“郁郁乎焕哉”!
公元5年,王莽当政五年之后,朝臣又上书朝廷,盛赞王莽的治绩和品行,说他的德行堪比从前的伊尹、周公,根据《周官》《礼记》的记载,应该给王莽这样德高望重、才品双绝的大臣赏赐
“九锡”。九锡是九种极尊贵的物品,加九锡,意味着王莽已经成为官方认可的全国人民的榜样和偶像。事实再一次证明,王莽的粉丝群体比现在的“玉米”强大得多。消息传出,不长的时间,朝廷竟然收到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的上书,支持给王莽加九锡。而在公卿大夫、博士、议郎等朝廷官员中,支持给王莽加九锡的达九百零二人,几乎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在强大的“民意”推动下,这年五月,汉王朝在未央宫举行盛大仪式,为王莽加封九锡。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王莽凭借自己一次次影帝级的表演,征服了百姓,征服了大小官员和皇族子弟,征服了王政君,他成功地让举国上下都成为自己的铁杆粉丝。
历史的玩笑
现在的王莽已经成为大汉王朝的第一号实权人物,成为士大夫和儒生们的精神领袖,成为全天下的偶像。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止步不前,王莽的野心显然并不仅限于此。
公元5年,年仅十四岁的汉平帝驾崩于未央宫,有江湖传言认为是王莽用毒酒害死了汉平帝,但真实的死因已经无从考证,不过结果是公认的,那就是汉平帝确实是死了。汉平帝的突然死亡让大汉王朝遇到了一个大问题。年仅十四岁的皇帝显然还没有能力留下后代,而他的父亲汉元帝的后裔已全部死去。再往前数,汉宣帝的曾孙一辈,活着的倒还有五十三人之多,其中五人当王,四十八人封侯。但王莽嫌他们都已长大成人,不易控制,于是说:“兄弟平辈之间,不能继承帝位。”他一句话,把这五十三个候选人全部枪毙了。接着由他拍板,从汉宣帝的玄孙中选了个年龄最小的刘婴作为皇帝的候选人。选中他的理由貌似很难反驳——看相最吉利。但这个刘婴还是年仅两岁的幼童,连走路都不会,当然不可能干皇帝这样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了。于是这个真正的皇帝只能由全国人民的偶像和精神领袖王莽来做了。
当然,影帝王莽已经习惯了生活在聚光灯下,他不能默默地坐上龙椅,他希望像以前那样,大家一起把他推上龙椅。
于是在他的亲自策划下,一部玄幻大片上演了。不久,武功县县令向朝廷报告了一件奇事,说是当地人在打水井的时候,挖出一块白石头,上圆下方,上面还有朱红色文字,赫然写着“通告安汉公王莽为皇帝”。大臣们不敢怠慢,立即把这个事儿报告王太后,王太后还算清醒,当即说:“这是骗人的把戏,不能照办!”眼看这出戏就要穿帮,太保王舜又一次站了出来,他诚恳地对王太后说:“以王莽现在的威望,如果真要当皇帝,我们也无力阻止。再说他并没有篡汉的野心,只是想要一个代行皇帝职权的名义,加强权力,镇服天下罢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就让他暂代天子执政,等天子成年了,再把权力还给天子就行了。”面对那个年仅两岁,还在又哭又闹的幼童天子,王太后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朝廷下诏,让王莽暂代天子朝政,称
“摄皇帝”。
王莽在一步步接近他的终极目标,现在一切都似乎很顺利。但是西汉真正的主人不愿意了,就算你王莽再是和我们老刘家沾亲带故,但你毕竟姓王,只是一个外戚,凭什么让我们把高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轻易地给你呢。于是,姓刘的地主不干了,要向姓王的地主讨要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产。
公元6年,安众侯刘祟率军进攻宛城。这个安众侯绝对不是炮灰,说他是炮灰那真是太抬举他了。他率了多少军呢?百余人!结果他连城门也没有攻入就失败了。
第二年,东郡太守翟义、东郡都尉刘宇、武丰侯刘璜立刘信为天子,翟义自称大司马柱天大将军,声称王莽毒死了汉平帝(估计平帝的死因就是这样被广为传诵的),传檄声讨王莽,说王莽意图篡汉,号召天下共扶汉室,共讨王莽。当翟义讨莽大军到达山阳郡时,已聚集了十余万人。
王莽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呆了,翟义不比刘祟,那可是十几万大军啊。但如果连这个状况也掌控不了,那他就不是王莽了。王莽这时候分了两步走:政治上,他抱着刘婴在朝堂上声泪俱下地对群臣说:“想当年周成王还是幼儿的时候,由周公摄政,管叔与蔡叔伙同纣王的儿子武庚造反。而现在翟义伙同刘信造反的性质和当年管、蔡一样恶劣,连大圣人周公都害怕,何况我这样才识浅薄的人呢。”王莽怕了?怕了他的影帝称号就是花钱买来的了。他是在向社会造舆论呢,我才是弱势群体,希望大家同情我,支持我。这是王莽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对着大臣们声泪俱下,收到了奇佳的效果。
稳住了大臣,拉拢了人心的王莽紧接着就是第二步:一口气任命了六位将军,让他们率关东军主力,迅速出击翟义。然后再一口气任命了七位将军,分别驻守长安外围的各个战略要点。你看这一系列的霹雳行动,他像是怕了的样子吗?
不到一年时间,王莽的大军在圉县(河南杞县西南)附近击溃翟义的部队,翟义被捕,后被碎尸于陈都大街。
王莽不仅从道义上征服了满朝文武,而且一巴掌就让那些对他有疑问的人都闭上了嘴。
开始不断地有人向王莽劝进,希望他能去掉“摄皇帝”前面那个字,成为真正的皇帝。王莽自己也想啊,但是王莽更恨,恨这些拍马屁的人,拍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就只知道叫我当皇帝,皇帝谁不想当,能当我早就当了。可就这样没有任何原因地篡掉汉室的江山,是为世人所不能接受的,更是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士大夫们不能接受的。王莽想当皇帝,但他更想当一个千古传世的好皇帝。他不想篡权,他要名正言顺地得到汉室的江山。
就在王莽异常苦恼的时候,一个他最需要的人出现了。这个人叫哀章,梓潼人,太学生,有着相当专业的拍马屁技术。哀章偷偷做了两个铜柜子,其中一个柜子里有一卷帛书写着:“天帝行玺金匮图”,另一个柜子里写着:“赤帝行玺某传予皇帝金策书”,金策书中明确写了刘邦将皇位传给王莽,太后应该尊承天命将帝位授予王莽。甚至还写了王莽登基后,应该授予哀章何种官职。看完这两个铜柜,王莽笑了,这是刘邦让我当皇帝的啊,你们看连刘家的老祖宗都指名道姓让我当,我能推辞么?你们刘家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个点子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王莽登基后拜哀章为国相,封美新公,四辅之一,也就是当初王莽的位置。
王莽当皇帝的软件有了,刘邦的意思啊,这是个相当给力的软件。硬件按理说也有了,军权在握,谁敢不服?不服,刘崇和翟义就是前车之鉴。但是最关键的东西他还欠缺一样,那就是“传国玉玺”。“传国玉玺”是秦始皇所镌,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是受命于天、正统合法的皇帝信物。秦始皇之后的历代帝王均是以此玉玺来代表上天的指命。如此重要的信物,王莽是志在必得,但是玉玺在他的亲姑姑、太后王政君手里,王莽不敢去。
王莽左思右想,决定再次派他的堂弟王舜出马。当王舜在太后面前低眉顺眼、忸怩半天说出目的之后,平素温和低调的太后勃然大怒,指着王舜的鼻子大骂道:“你们王家是因为汉室刘家的赏识和重用才有今天的荣华富贵,你们不想着为朝廷出力,现在却乘刘家势弱的时候来篡取江山,你们两兄弟这样做简直连猪狗都不如!既然那铜柜里的金卷写了刘邦让王莽做皇帝,那他还要这个亡国的玉玺干什么呢?他应该自己再弄一个新的玉玺来流传后世啊。我只是汉室的一个老寡妇,随时可能死掉,但我就算死也要和这个玉玺死在一起,埋在一起!”
这个七十九岁的老人,这个守了一辈子活寡的女人,这个在幽深的未央宫里与世无争,寂寞隐忍了六十一年的女人,在最后的关头还在用微不足道的力量执着地维护着汉室的尊严。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连伺候太后的宫人们听了都忍不住流泪。
王舜也顺应形势挤下了几滴眼泪。但他“强忍着悲痛”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中心意思就一个:不管怎么说,玉玺王莽是必须要得到的,太后还是交出来的好。太后也知道骂归骂,但只能是发泄,她一个女流之辈是守不住玉玺的。王政君悲叹一声,将玉玺恨恨地砸在地上。玉玺被摔坏了一只角,但摔坏了角也是传国玉玺,王莽命人将坏掉的那个角用黄金补上,也算是为这传国玉玺加了一个终身的防伪标志。这个著名的防伪标志还会在以后的岁月里反复出现,每一次出现都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公元8年,在举国追捧、万众瞩目之下,王莽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新”。他终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龙椅,同时也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通过篡位当上皇帝的人。王莽一生中有好几个第一,这是第一个。王莽的大戏结束了吗?没有,他的好戏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他接下来的演出才将是真正的高潮,那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高潮。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王莽在隐忍二十多年后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皇帝宝座。接下来,他将亲手发起和导演一出直到两千多年后还在被人们孜孜不倦议论的大戏。
这出大戏有一个很炫很前卫的名字:改制!
作为这场改制运动的前奏,他给自己的朝代取了一个带有标志性的名字:“新”。
西汉留给王莽的天下实际上就是一个烂摊子。贵族们奢华无度,大量土地被地主兼并,地方官员碌碌不治,只知道搜刮盘剥,百姓们生活困苦。在王莽的内心深处,或许一直都逃不掉对“篡汉”的担心和恐惧,他对自己的政权始终有一种合法性的焦虑。扭转时局,拉拢人心,是这位内心焦虑、理想远大的大新朝开国皇帝急于做的头等大事。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改制上。
这一年,王莽连续颁发诏令,展开轰轰烈烈的改制运动。
一是恢复一千二百年以前早已废除了的井田制度。废除土地私有制,将所有的田地收归国有,将全国土地改称“王田”,私人不得买卖。八口以下的家庭,耕地不得超过九百亩,超过了的土地,一律没收,或由地主直接分给他的邻居或家属。这是王莽对当时社会矛盾最集中尖锐的土地兼并问题开出的一剂猛药。
二是重新分配耕地。没有土地的佃农,由政府分给土地。以一对夫妇一百亩为原则,不满一百亩的,由政府补足。
三是将奴婢改为私属,严禁买卖。在当时,奴婢实际上就是封建主的奴隶,王莽虽然没有立即废止奴婢制度,但禁止所有奴婢继续买卖,实际上限制了奴婢的范围和数目不再扩大,使这种罪恶的制度自然消亡。
四是实行五均。所谓五均,是指在长安及全国五大城市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设立五均官。五均官的任务一是按工商各业的经营情况征收税款;二是管理市场的物价,各地五均官在每季度的第二个月,评定出各种货物的标准价格,称市平。如果物价高于市平,政府就将控制的库存物资按平价出售,以平抑物价。这绝对又是一个划时代的创造,在社会主义理论出现的一千八百多年前,王莽就已经开创性地用这样的方式实行计划经济,由政府控制物价。
五是建立赊贷制度。所谓赊贷,类似于针对个人的小额贷款。百姓缺乏资金可以向政府借贷,其中祭祀借贷须在十天内归还,丧事借贷须在三个月内归还,以上两项借贷不收取利息;工商贷款每年交纳不超过所借数额十分之一的利息。
六是将盐、铁、酒、铸钱及山林川泽收归国有,由政府进行管理和经营,同时对一切工商业,包括渔猎、卜卦、医生、旅馆,以及养蚕织布等都征收纯利十分之一的所得税。政府用这项收入来作为贷款和平抑物价的资金。
最后是实行货币改革。废除自汉武帝以来流通的五铢钱,推行重量较轻的但面值更大的新币,并严禁民间私铸钱币。
然而,这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华丽施政很快就遭到当头一击。由于新政中的“王田制”和“奴婢私属制”直接威胁到地主豪强的利益,首先遭到贵族、豪强的激烈反对。实行王田的诏令刚一颁布,便遭到大小土地所有者的强烈反对。一部分地主、官僚甚至不惜举兵造反。朝廷之上那些王公大臣更是极力反对。在朝野一片反对声中,王莽不得不在诏令发布后的第三年,被迫宣布取消王田、私属制,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而看似极有技术含量的“五均”制度同样成为悲剧。由于推行这些政策大多依靠一些富商大贾,他们利用特权同官僚、地主互相勾结,肥己营私,囤积居奇。原来为平抑物价设立的五均,结果变成官吏贱买贵卖从中谋利的机构,最后受苦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货币改革更成为一场闹剧。政府官员和贵族利用在币改中的权利大肆投机倒把、贪污勒索。币制改了好几次,钱越改越小,质量越改越差,价格却越作越大,每改一次,百姓就要遭受一次盘剥,最后导致物价飞涨、经济混乱,黎民百姓深受其害。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曾经志向远大、满腔豪情的王莽改制很快就以失败告终。
从主观上来说,王莽的改制有一定的先进性,他的本意也是从消除贫富不均,维护老百姓的利益出发。而且,他的改制触及到了封建王朝最核心的禁区,他看到了威胁自己王朝生存的最大问题——土地兼并。但是他不知道,这是任何一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都无法解决的问题。皇帝是地主豪强的代言人,而消除土地兼并,这就直接威胁到了地主豪强的立足之本,这个皇帝还做得成吗?企图在封建体制内用改良的方法来解决体制的根本矛盾,这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有什么区别。土地兼并,从来就是封建王朝自身无法治愈的顽疾。
当然,历史有它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纵观中国封建王朝,凡是经历过较为彻底的农民战争建立起来的朝代,都会迎来相当长一段强盛时期,比如汉、唐、明。而没有经历过农民战争洗礼,从军阀割据时代统一的朝代,大多先天不足,营养不良,很快就出现各种激烈的社会矛盾,比如晋、隋、宋。个中原因很容易理解,农民战争在相当程度上摧毁了上一个朝代的大地主、大豪强,使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土地得以重新分配,加之新王朝施政大多能做到休生养息,仁政爱民,这就无形中使得原本严重的土地兼并矛盾得以缓和,于是才有文景之治、光武中兴、贞观之治这样的相对和谐的“盛世”。但“盛世”之后,总也逃不掉衰落的命运,因为封建王朝越发展,土地兼并就越严重。这就像一座火山,当土地兼并问题激化到大多数人的基本生存都难以保证的时候,岩浆就会喷发,这让矛盾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释放,然后它沉寂下来,静静地等待下一次爆发。
中国封建王朝就以这样一种近乎循环的方式来绕开威胁自己生命的那个解不开的死结。但它得以延续的代价是高昂的,每一次改朝换代几乎都是因土地而起,而每一次改朝换代留下的都是满目疮痍,累累白骨。
古代史学家们总是把朝代的兴亡归结于皇帝是否贤明,于是我们看到的史书中的皇帝要么大圣要么大奸。但在脸谱式的表象下,实际上是土地,这个让生命得以生存延续的基本要素在起着作用。
西汉末年,土地兼并问题已经病入膏肓,接下来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么是饥民揭竿而起;要么是天下大乱,军阀混战。天下又到了火山即将爆发的那个轮回。王莽很勇敢也很自负地匆忙赶来,一屁股坐到了火山口上,他选择了用制度改良的方式来解开这个结。但是他失败了,轰轰烈烈的新政成了一场草草收场的闹剧。作为这个制度的代言人却与整个制度为敌,当然不可能成功。他的做法不仅没有让火山平静下来,反而加速了火山喷发,引火自焚。
王莽很悲剧地成为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亲手建立一个朝代,然后又亲手将这个朝代葬送的皇帝,贻笑千古。他的新政更成为中国封建历史上企图用改制方式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绝唱。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王莽是一个悲剧人物,是那个时代将他推到了历史舞台的中央,然后又无情地将他埋葬。
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政治经济改革失败的王莽,对自己政权合法性的焦虑更严重了。他急需得到群臣和百姓的认可。既然文治走不通,他很自然想到了“武功”。
在他看来,汉武帝之所以光耀青史,是因为他在位之时北击匈奴,南征夜郎,威震西域,战功赫赫,以至到了汉元帝时,大臣陈汤也可以大放豪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现在的王莽很需要找个对手,把对方打翻在地,然后很牛地宣布:“犯大新者,虽远必诛!”他需要用武力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新朝的强大。可惜当时偏偏周边都很安定,一时竟然找不到炫耀实力的对象。
可是对于王莽这样表演型人格的影帝而言,人生犹如一场戏,他奉行“不疯魔不成活”的信条,一定要将原本平静的局势搅起波澜才好。他看着大新朝的版图,左顾右盼,猛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自己已经有了北海郡、南海郡、东海郡,唯独还缺个西海郡。这不是四海缺一吗?这还了得!我堂堂大新朝,四海臣服,怎么能没有西海郡呢?于是,他开始打起西边羌人的主意。
说干就干,王莽立即派出使者,要求羌人“献”出青海湖一带的土地设立西海郡,以便与国内已有的北海郡、南海郡、东海郡合起来凑全“四海”。羌人不敢惹当时盛名在外的王莽,虽然老大不愿意,可还是被迫让出了土地。但“西海郡”实在太过偏远,人烟稀少,作为一国之郡,光有土地没有人可不行。这也难不倒王莽,他决定在法律上玩花样。在他的授意下,官员们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紧急增加了五十条法令,于是一夜之间,不明不白犯法的罪犯就增加了上万。这些罪犯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王莽全部发配到西海郡“劳动改造”去了。
“四海臣服”的王莽并不满足,他的“武功”才刚开始呢!紧接着,他将原本臣服于汉朝的匈奴、高句丽、西域诸国和西南夷等属国统治者由原来的“王”降格为“侯”。然后又强行收缴了当年汉朝赐给匈奴的“匈奴单于玺”,重新做了一个又小又寒酸的印章发给匈奴单于。这还不算,就像唯恐不能激怒匈奴人一样,王莽别出心裁地把“匈奴单于”改名为“降奴服于”。现在看来,王莽绝对属于没事找抽,他不明白稳定压倒一切,要折腾出点动静来寻找存在感。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病啊!
不明不白地受尽羞辱的匈奴单于当然不干了。公元11年,匈奴单于栾鞮知正式向新莽政权宣战。得知这一消息,王莽的第一反应恐怕是兴奋大于愤怒。他大笔一挥,从全国四处征调了三十万大军,以立国将军孙建为等十二人为将,准备出兵十路,大举讨伐匈奴。
当时的匈奴,在经历了汉武帝时期的数次武力打击之后,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虽说是宣战,其实也不过是打打游击,一次出兵多则万余,少者数百,专门掠夺人口和粮食畜产,抢完就跑,跑了再来。对付这样的战法,本来只需要一支精兵,给予入侵的敌兵突然打击即可大获全胜,但是王莽坚持要等三十万大军到齐,然后再浩浩荡荡地分十路同时出击,他觉得这样才能显示新朝大军的威风。
王莽身边并不都是糊涂虫。他手下有个大将叫严尤,这个人是王莽手下少有的将才,在长安读书的时候还跟王莽做过同学。此人很有才华,博览群书,精通兵法,常常自比乐毅、白起,还写了本《三将军论》的军事论文。就是这样的人才,因为跟王莽宠臣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不合,平日里很受排挤。
严尤实在看不下去王莽这些违背基本用兵准则的胡乱做法,他劝王莽说:“匈奴为害边境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周、秦、汉三朝都曾经征伐过匈奴。周宣王将匈奴看成蚊虫叮咬,赶走就行了,这是中策;到汉武帝的时候则对匈奴连续用兵征讨三十余年,虽然匈奴受到重创,但汉朝的损耗也是非常的大,这是下策;而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来防御匈奴入侵,结果导致国力衰竭,最后连江山都丢了,这是无策。如今陛下要发兵三十万,只靠北方郡县的力量肯定不够,还要征发南方的人民。按照里程计算,南方的士兵要一年多甚至两年才能到达塞下集结,先到的北方士兵已经在塞下空等一年,师老兵疲,势必不可用,南方士兵远来疲惫,也不可用!”
为了说服王莽,严尤又给王莽算了一笔账:如果要发动对匈奴的进攻,军粮必须从内地调度,按照一个人三百日军粮计算,每人需要十八斛(汉代一斛为十斗,每斗相当于现在的二点五斤,每人十八斛相当于每人每天吃一点五斤粮食),这样算下来三十万大军至少需要征集十三亿五千万斤粮食!这么多粮食必须依靠牛车运送,牛比人能吃,每头牛又需要二十斛,这样算下来需要二十亿斤以上的粮食。这么多粮食,一时到哪里凑齐?
严尤进一步分析说:兵贵神速。但现在这么多人马,这么多辎重,必然拖累行军速度,匈奴人跑了,我们撵不上;遇见匈奴人,又要分兵保护辎重;遇到地势险要难行的地方,我们要首尾绵延数十里,如果匈奴人趁机遮前拦后,分割包围,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最后,严尤提出建议,既然已经发兵,我愿意率领现在集结的部队,先行打击匈奴,后续部队就不要集结了,以防止滥用民力。
严尤的分析充分体现了一位优秀军事参谋的才华。如此有理有据,谆谆诱导的建议换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引起重视。但是严尤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完全沉迷于“武功”游戏,处于严重亢奋状态的偏执狂,王莽连半句也听不进去。将帅无能,累死三军,果然正如严尤所言,数十万莽军根本出不了塞,一仗没打就早已疲惫不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匈奴人采用游击战术,大杀大抢,来往自如。匈奴没有被消灭,反而搞得劳民伤财,民怨沸腾。
征伐匈奴这事儿算是办砸了,匈奴在北方闹腾得挺欢,王莽拿他们也没辙。西边的句町国也来凑热闹了,句町国在滇贵桂高原的结合部,是壮族人建立的一个国家。汉昭帝时期,句町族首领因为协助汉王朝平定当地叛乱有功被封为“句町王”。现在,王莽改王为侯,不单是匈奴不干,句町也不干了,不干的结果就是反。从建国四年(公元12年)开始,句町国的反莽斗争蔓延于牂牁、益州两郡,前后持续了八年。匈奴反了,西南的句町反了,东北的高句丽因不愿接受王莽的强征匈奴,也被逼反了。
如果说王莽新政失败,使他的威望荡然无存,埋下了动乱的种子,而他逼反匈奴、句町、高句丽,滥用武力,搞得民怨沸腾,就是点燃了天下大乱的导火索。
后人在评论王莽的时候经常用“好大喜功”四个字。但从王莽的这一系列行为,我们不仅要怀疑他是具有偏执倾向的“完美主义者”。一旦认准一个目标,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实现,根本不考虑客观条件是否成熟,实现目标的过程和手段更是一定要做到自己认为的完美。
他这种近乎于偏执的完美主义倾向还影响了他的部下。有一次,大司空王邑奉命平叛,打了胜仗的王邑很得意地回来报喜。没想到被王莽一顿臭骂,意思是你带着占绝对优势的兵力,居然没有活捉叛军头领,还好意思回来请功!这件事给王邑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几年之后,因为这个阴影,在昆阳城下,他葬送了四十二万大军。
英特尔公司的创始人安迪·格鲁夫有句名言:“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可惜,这句话显然不适用于去治理一个国家。平心而论,王莽并不想当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相反,他有他的理想,他希望能够建造一个“礼崩乐坏”前的和谐新社会,他希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国家能够兴旺发达,自己也能够名垂青史,成为千古一帝。但是新政失败之后的他,为了战胜内心深处的焦虑,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和一贯正确,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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