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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人气作家Vivibear出道以来最受肯定古言之一十万首印上市即断货,《飞魔幻》6年VIP精品之最!
翻转结局出人意料,二十万粉丝痛哭失声——
三千年的黄沙岁月,只为了证明我对你的爱好想有一天,我们生死轮回,再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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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原本要追随心爱的伊斯达王子前往汉朝的楼兰少女那罗,在突然昏倒之后发现自己出现了前往匈奴的二王子安归的车上,她伤心愤怒,数度计划逃走却都被安归识破,在气恼安归能将她所想全部看穿的同时,她也逐渐了发现安归对她非同一般的纵容。而后在一次凶险的狼群战斗时,本来有机会逃走的安归却意外的为保护那罗留了下来,还为保护那罗受伤,而那罗也莫名的放弃了逃走的机会。然而正当她对安归渐渐敞露心扉的时候,她却发现安归竟然偷偷烧毁了伊斯达给她的信件,怒火攻心之下,她用尽一切办法,终于跟随出使匈奴的傅昭前往长安……楼兰,匈奴,大汉,阴谋,仇恨,爱情。
三千年的黄沙岁月,只为了证明我对你的爱,好想有一天,我们生死轮回,再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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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Vivibear:
本名张薇薇,中国青春畅销书女作家,中国籍宁波人,现居地瑞典,其作品多以跌宕起伏的情节和个性丰满的人物形象见称,每部作品的市场反响都非常惊人,图书总销量超过百万!尤其在青少年的心中占有不可磨灭的地位,拥有非常固定庞大的粉丝群和独立的粉丝网站、论坛、博客及贴吧等,堪称青春幻想小说中的翘楚,影响力堪比沧月、步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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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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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逃跑
她默默将匕首藏入了自己的怀里,下定决心要从这里逃离。她绝对不是乖乖认命的人。她才不要死在这里,才不要就此结束人生,她要保全自己的这条命去长安见那个人。一定要。
即使,她的生命是那么微不足道。
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约定。
Ⅱ 重逢
在一袭匈奴传统长袍的衬托下,那年轻男子就像是一株迎风而立的胡杨般挺拔,他那双细长冷峻的灰蓝色眼睛,仿佛深冬的天空,透出了淡淡的寒气,冷澈不染尘埃。眼角往上微挑时,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威仪。线条优美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带着残酷冷血的气息。当他伸手拂开额前飘扬的发丝时,就像是拨开了一片缭绕的轻云。
Ⅲ 匈奴
而在这对父子的不远处,也有一对主仆幽怨地注视了他们许久。年纪稍长的女子姿容雍丽,衣饰华美,头上装饰着用狼牙打磨后串起来的长链子,簪在鬓角的玳瑁在夕阳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
Ⅳ 礼物
她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吵醒了。那罗蓦的坐起身来,发现绮丝也醒了过来,正一脸惊惧地看着自己。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什么重物撞到了她们的帐子上的声音。那罗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去掀开了帐子,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裹着毯子的年轻女子正摔倒在她们的帐前,裸露出的肩头沾染着点点血迹,如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凌乱铺陈了一地。
Ⅴ 险境
如美玉般无瑕的少女笑容明媚,浅茶色头发被湖水浸湿成了一缕缕垂挂在面颊旁,柔和的面部线条在阳光下美好的如梦如幻,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更是清亮澄丽,如水色潋滟的孔雀河,全身的水珠不停滑落,恍若是月夜下莲花瓣上浸润的晶莹露珠。
安归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像是有一团小小的火钻入了自己的身体内,灼烧着他的内心飞扬起四洒的光焰,充满了窒息般的热量。
Ⅵ 避祸
长安,此时是不是也在下着雪呢?
伊斯达他现在到底怎样了?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他也没有派人送来只字片语?
他到底在长安过得好不好?
伸手轻轻抚摸着从不离身的那颗孔雀石,那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等来年开春时一定要找机会从这里逃跑。只要能到了长安,就能再次见到她心心念念挂着的那个人。
来年冬天,在长安,看同一场雪。
Ⅶ 阏氏
听着听着,大阏氏的嘴角缓缓扬起,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的杀意,“巫师这里没有问题。再过一个月,王爷和二王子会去单于的王庭议事,趁那个时候再动手吧。”
昔雅胸有成竹地抿了抿嘴,“请大阏氏放心就是。很快,那个小妖精就会在您面前消失。”
Ⅷ 恶计
那罗被捆住双手蒙住双眼,在不能看不能动弹的状态下被带了一个偏僻的帐子里。随着那些人脚步的远去,四周只剩下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大阏氏不是正生病,怎么有精力搞出这么多事?可是,今天这一出又实在蹊跷,为什么早不抓,晚不抓,偏偏趁着左贤王和安归都不在这里的时候……到底这块雪豹皮犯了什么忌讳?
Ⅸ 轧刑
那罗的身体一僵,每一根神经仿佛都紧绷起来,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他用手掬住,轻轻缠绕了几下又放了下来。这么近的距离,她几乎能听到他略微加快的呼吸声,感觉到他的睫毛轻轻拂过她的面颊,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芒……明明知道这样继续下去很危险,明明想要挣扎着起来,可她的身体却犹如中了某种致命的魔咒,丝毫动弹不得
Ⅹ 长安
夕阳似胭脂,长安尽渲染。那纤小的女孩瑟缩在石阶的一角微闭着眼,时不时又睁开一下,似乎已是勉强支撑着。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染上了一层暖暖的光晕。尽管她的脸上满是尘灰,可他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罗,真的是你……
Ⅺ 打击
那罗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是静静望着那张令她魂萦梦绕的面容。他比上次相见时的气色好多了,栗色头发如汉人般束起,合体汉服将他衬得如同那天边的月华星辉,真正是芙蓉难比的绝色姿容,眼底眉梢俱是温润迷人的折春风姿。只是,此刻那浅茶色眸子里只有相距千里的疏远冷寂,甚至还有一些不便流露出来的不耐。
Ⅻ 巧计
“我爱上你了,那罗。”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认真,让人无法怀疑他此刻所说的一切,“所以,我要把你留在身边,不会任何人来伤害你。我----要定你了。”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认为那不过是戏耍和捉弄而已,可是他却对她说,
我爱你。
XIII 新王
这个世上一定有能感受到自己的那个人。一定有能和自己分享快乐悲伤,能让自己不再寂寞的那个人。我们不知那个人会在何时出现,或许要等待很久时间,或许一辈子也等不到,但是当我们找到彼此的那一刻,就永远也不会再寂寞了。他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那罗,原来我想要的妻子就是这样的人。我想我已经不用等下去了。”
XIV 美人
那罗定定看着他,双目含着水雾,红唇微张,似是还没从刚才激烈的亲吻中回过神来。他收敛了怒意,声音因某种涌起的欲望而变得低沉,又像是在故意蛊惑着她,“那罗,告诉我,我是谁?”这声音令她无端端心头一荡,视线中隐约浮现出了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她的眼皮跳动了一下,终于从口中说出了两个字,“安归……”
XV 遇刺
那罗正想移动身子,可偏偏就在她抬头的一刹那,看到流光眯起了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动作敏捷地拉弓引弦-----
“嗖!”那支闪着银光的利箭竟然是冲着她而来!箭的来势太快,那罗知道已经躲无可躲,只得闭上了眼睛。
“那罗!”安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形一动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ⅩⅥ 真相
曲池根本不能再生育?那么说来上次伊斯达是故意骗她的?那罗震惊之余,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达娜的声音,“陛下那时的这招确实是高明又狠毒。一个男人若是成了阉人还如何能继承王位?”
阉人……这个词如铁锤般重击着那罗的心脏,她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以往种种的疑问和猜测终于找到了最有可能的解答。
ⅩⅦ 滑胎
那如烈火般燃烧的怒火,如同沙漠里汹涌的沙尘暴,一瞬间席卷并摧毁了她脑中残存的理智。
“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在他的脚步就要迈过门槛时,她幽幽出了声,“你说的对。我不在乎你,所以也不会在乎孩子。别说这次是意外,若是下次真的再被你侮辱怀上孩子,我一定还会亲手杀死他们。”
ⅩⅧ 出逃
寂静无比的房间里,他们仿佛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一样的频率。
恍然之间,他蓦的朝着那个伤痕吻了下来,温柔的,柔和的,如绒羽吹拂般轻轻吻了下来,细细密密的辗转。每一次辗转都让她觉得伤口更加疼痛,仿佛连整颗心都连带着抽痛起来。
ⅩⅨ 重逢
视线开始涣散,但他感到有灼热的液体落在脸上,那一定是她的眼泪。这一次,她的眼泪终于也为他而流。他多么想再拥抱她一次,多么想再亲吻她一次,多么想和她一起拥有未来,可是死神已降临在他的上空,他就要失守诺言离她而去。
他费力地举起手,想要最后拭去她的泪水,“那罗,这个世界上,我想要珍惜的人……只有你……你的心里,可否也有……我的位置……”
ⅩⅩ 香消
再艰苦再难走的人生之路,也会有到达终点的时候吧。
这即将结束的一段残生,这上天送来的一份纠缠,终于能做个了断。
花开花落,刹那凋零。
缘起缘灭,一梦如斯。
有情是空,无情----也是空。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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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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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西落。
天空被映照得仿若一块晶莹的琥珀,玲珑剔透。浓淡参差的晚霞,在天边如繁花般次第盛开,弥漫于遥远的天幕,恍如流动着一层层旖旎流彩的华幔。
苍茫无际的大草原上,一队看起来疲惫不堪的人马正缓缓前行,嘚嘚的马蹄声和马车车轱辘所发出的嘎吱声在空旷的天地之间显得格外清晰,满载着几分萧瑟之意。这正是前往匈奴充当质子的楼兰二王子安归的车队,经过十几天的长途跋涉,他们距离匈奴的王庭是越来越近了。
夕阳的余晖从马车卷帘的缝隙穿过,将暖暖的浅金色洒落于坐在车内的少女身上。她无精打采地靠在一旁,浅茶色的长发因为没有及时打理而显得有些纷乱,犹如湖边垂柳般随意披散着。苍白憔悴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倦意,可精致的眉目间偏偏漾着一种清水莲开的绝色风华。
安归打量了她几眼,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了她的手腕上,似是漫不经心开口道:“手上的伤势似乎好点了。”
她连眼皮都没有抬,脸上的表情只是一片茫然。
安归微微笑了笑,就像是一片花瓣飘落到宁静的水面上划开微澜点点:“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那罗,你这个傻丫头,我怎么会舍得真的对你下重手呢?不过是吓吓那个人而已。”
傻丫头——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充满了怜爱宠溺,却听得那罗蓦地打了个寒战。她绝对相信,那天伊斯达若是不让步,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挑断自己的手筋。
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利用其他人的弱点达到目的吗?
一想到和伊斯达从此相隔千里,再见亦不知是何时,那罗不禁心里一酸,更是对安归多了几分恨意和怨气。但她还是硬生生按捺住了这股怒气,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继续保持着之前的茫然发呆状。
“这样子的你看着还真是让人担心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居然屈起手指暧昧地轻弹了一下她的耳垂。若是换作以前,她必定会反抗,但现在她只是身体略微一僵,并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自从那天和伊斯达分离之后,她就再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无论安归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表现出的始终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像是——对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安归见她还是不说话,倒也没有计较,伸手掀起了卷帘,吩咐着行在车旁的骑马男子:“凌,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吧。赶了一天路大家也累了。”
等侍卫们搭完帐篷准备好食物后,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空中繁星点点,光线似乎有点暗淡,衬得深蓝天幕中的一轮弯月更是皎洁如玉。
那罗像往常一样吃了些东西就回帐篷休息了。夜间和她同帐而眠的是一个叫做绮丝的随行女官。这次安归去匈奴也带了十几位宫里的女官,个个年轻貌美。这个举动自然也招惹了不少非议,有些臣子认为二王子去充当质子居然还不忘享受女色,比起大王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罗虽然厌恶安归,但对于这些非议也是并不以为然。她所了解的安归,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沉迷女色的男人。他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用意和目的。
那罗走进帐篷时见到绮丝正半蹲在地上铺毯子,对方抬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还捂住嘴咳嗽了几声。绮丝所睡的位置恰好挡住了帐口,这个位置漏风,到了半夜更是冷得要命,最易感染风寒。
“绮丝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那罗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关切之色。
“你就别在这里假惺惺了。若不是二王子怕你逃跑让我看紧你,我又何必受这种罪。”绮丝没好气地答道。
“逃跑?”那罗的眼中流露出怯意,嗫嚅着小声道,“这里是茫茫草原,听说草原上还有好多吃人的狼呢。别说我根本没动过这个心思,就算是真的逃走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姐姐你也知道,晚上我都不敢一个人出帐篷的……”
绮丝想到这几晚女孩就连要方便都硬拖着自己一起去,心里也觉得二王子有些多虑了。这女孩怎么看都是个胆小怯懦的家伙,而且要跑早跑了,还用等到现在快到匈奴了才跑吗?她真不明白大王子喜欢这女孩什么,居然还那么冲动地追了过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绮丝姐姐,今晚就让我和你换个位置睡吧,若是你真感染了风寒那就麻烦了。你看前几天那个生病的宫女就……”那罗似乎有些畏惧,说了一半就急急地收了声。
绮丝心里蓦地一惊。那罗口中的那个宫女离开楼兰后就染了病,前两日更是病情加重。二王子自然是觉得多了个累赘,就没有带那个宫女一起走,任由她在草原上自生自灭了。想到这里,绮丝心里不禁也感到有些害怕,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那罗的提议。
没过多久,那罗见绮丝已放心睡去,嘴角边悄然扬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她的胆小怯懦,是为了让绮丝低估她的决心,从而放松对她的戒备。而她整日里摆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无非也是为了让安归认为她已经放弃希望而已。
她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从这里逃离。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前途未卜生死未知,她甚至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她从来不曾放弃心中尚存的一丝希望。如果她幸运地没有死在草原,如果她能有走出草原的那一天,那么她就一定会朝着长安的方向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直到追上那个人的脚步,直到再见到令她魂牵梦萦的笑容……
是那个人,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和这份无所畏惧的决心。
那罗伸手探入怀中,摸到了藏在那里的一包干粮。那是她每天吃饭时省下的一点面饼,这面饼放上几十天都不会坏。至于这些面饼吃完之后怎么办,她暂时还没考虑到那么远。
再次确认绮丝睡着之后,那罗掀起了幔帐的一角,留意到周围没有人后才小心翼翼地钻出了帐篷,很快就躲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营帐之间有巡逻的侍卫来回走动,此刻他们正朝另一侧走去,正好留出了个空隙给她。趁着这个机会,那罗蹑手蹑脚地溜到了拴马的地方。偷了马再离开,这也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在这一片茫茫的草原里,光靠双脚可不知要走到何时,有匹马代步就会好多了。
那罗悄悄靠近了其中一匹棕色的马,准备上前解开它的缰绳趁着夜色逃走。眼看着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下顺利进行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鬼魅般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对那罗来说无异于魔音贯耳,她吓了一大跳,解缰绳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心里又惊又惧,一时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睡不着出来看风景吗?还是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天不好意思,专门半夜起来喂马当补偿?”对方的口吻明显带了几分促狭之意。
那罗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心思转动下已然有了主意。转过身时她又换上了那副茫然的表情,睡眼惺松地望着面前的二王子。
银色的月光映照一地清霜,在安归的脸上投下了朦朦胧胧的阴影。唯有他嘴角的那抹笑容,犹如微微绽开在枝头的花苞,幽幽地吐露芳姿,美得令人心惊胆战。
“我……我只是有些内急。今晚没有绮丝陪我去那里,所以不小心……走错了地方。”她知道这个借口有些牵强,但眼下也实在没有更好的理由了。
“原来是这样。”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着某个方向一指,“夜深露重,小心感染风寒。你别在外面待久了,快些去吧。”
他的关切之语那罗当然不会信以为真,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这么轻松过关。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她不得不暂时中断了逃跑的计划,方便完毕后就回转了身。
刚走到自己的帐前,那罗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本正在熟睡的绮丝被几个侍卫从帐中拖了出来,头发散乱满面泪痕,样子狼狈至极。她一见到那罗就尖声喊叫起来:“那罗,你为什么要逃跑?!你花言巧语哄着我,就是为了逃跑吗?!你这回可害死我了!”
那罗还来不及回应,就见凌侍卫手持尖刀走到了绮丝面前。她心下惊慌,连忙帮绮丝辩解道:“凌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没有逃跑啊!我刚才只是去方便而已。这不过是个误会。”
绮丝听到她的话,顿时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低低哀求凌侍卫:“凌大人,你也听见了,她没有逃跑,她没有逃跑!我不该受责罚的对不对?”
凌侍卫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扬起了尖刀,对准她的手腕就干脆地划了下去。绮丝一声惨叫,只见一道银光飞快闪过,她的左手就软绵绵地垂了下来,接下来殷红的鲜血才急速从伤口处涌了出来。她的脸色变得惨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罗,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那罗你害死我了……那罗你害死我了……”
那罗紧咬着嘴唇,纤小的牙齿在嘴唇上留下了一排深深的印痕。尽管她对绮丝并无好感,但对方是因为她才受此责罚,她的良心难免过意不去。
“二王子要你看好那罗,半夜你怎能让她一个人出去?这次只是挑断你左手手筋以儆效尤。若是再不安分,”凌侍卫的目光落到了那罗的身上,似是另有所指,又像是在警告她,“下次可不会这么仁慈了。”
那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分明就是安归让人警告她,如果下次她再敢逃跑的话,不但身边的人会遭殃,她自己的下场更是不会好到哪里去。她还以为他真的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没想到他却将这份责罚转嫁到了旁人身上,用一种更加恶毒的方式来威胁她、折磨她。原来他还是一直防着她吗?即使她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在他的眼里却还是那么不堪一击。
整整一晚,绮丝一直痛得不停地呻吟,翻来覆去难以成眠。那罗在一旁自然也无法入睡,内心纠结不已,虽有心想要对她表示歉意,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长夜漫漫到天明。
第二天并不是个好天气。草原的天空布满了阴霾,铅灰色的云层晦暗而沉重,低压压的一大片,仿佛随时都会倾压下来。有几缕像是被扯碎的棉絮般的浮云在天边缓缓流动,天地之间弥漫着阴郁压抑的气氛。
那罗懒洋洋地靠在马车里,继续保持着自己发呆的状态。逃跑不成还连累了无辜,她的情绪本来已经够低落了,偏偏还要继续和那个二王子共处一车,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张令人恼火的脸,这无疑让她觉得心情更加糟糕了。
“昨晚没睡好吗?脸色好像很差呢。”安归轻轻弯了弯嘴角,“以后可别一个人半夜出去了,不然像昨晚那样迷路可是会让人担心的。不过你放心,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一定会好好惩罚那些没有看管好你的人。”
昨晚能睡好才怪呢!那罗看到他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开口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也请你放过绮丝吧。”
安归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其实你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开始倒也蒙蔽了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她迫切想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
他的嘴边漾出了一丝讥笑:“只不过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实在不该吃那么多。”
那罗顿时就没了声音。为了保存自己的体力加上囤粮,她每餐确实都吃得不少,没想到这就是最大的破绽。她实在是太疏忽了……
安归看到她纠结不已的表情不觉又笑了笑,侧过了脸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当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些小黑点上时,脸色突然微微一变。只见那些小黑点很快就连成了一线,似乎是一片黑沉沉的影子开始靠近。而与此同时,那接踵而来的马蹄声也是越来越响亮,气势迫人,仿佛就连脚底下的土地也被震得抖动起来,草原上的一草一木都随之瑟瑟颤抖。
安归刚撩起了一半卷帘想看个究竟,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不偏不倚射中了卷帘。要不是卷帘起到了缓冲作用,这支箭多半会射到他的身上。紧接着,周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中箭声和惊叫声。
“二王子!我们遇袭了!请您待在车里先不要出来!”凌侍卫大声喊着,急切地护在了马车前。而其余侍从护卫也纷纷拔剑,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那罗被刚才那一箭吓得惊魂未定,听凌侍卫这么一说更是心里直打鼓。安归微微蹙起了眉,脸上倒并无惊慌之色。他这次是去匈奴充当质子,所以随行的侍卫并不算多,和对方的人数比起来,显然是落于下风。
那队人马倏忽间已经旋风般直逼眼前,将二王子的车队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那个蒙面男子看起来像是他们的首领,紧握弯刀,眼神沉静。琥珀一样澄澈透明的眼睛,却又带着某种神秘低调的感觉。
“将所有的财物和女人留下!不然你们一个也活不了!”首领旁边的黑肤色男人厉声高喝,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做威胁状。
那罗心里暗叫不好。以前她是听说过草原上偶有流寇出没,但具有这样规模和气势的实属罕见。而且一般那些流寇也只敢打劫来往的商人车队,从来不敢打官家车队的主意。二王子的车队看起来明显就不是商旅,这些劫匪还真是吃了豹子胆。
凌侍卫冷笑一声,斥道:“你们这些贼匪好大的狗胆,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车队!你可知这是……”
“老子才不管这是谁的车队!”那黑肤色男人一口打断了他的话,策马逼近了几步,将手中的弯刀对准了他,吼道,“还有,马车上的人也给老子下来!”
眼见此人如此嚣张,同时又担心车内主人的安全,凌侍卫心下也没有多思虑,抽出了佩刀就迎面砍了过去,想要来个先下手为强。对方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敏捷地抵住了他的进攻。只听叮的一声响,两把弯刀重重地撞在了一起,一时火花四溅。这一下子两人都使了足力,巨大的冲击力量令两人胯下的马匹也收不住势倒退了好几步。
两队人马在片刻的沉寂后很快就混战成了一团,双方的身影不停晃动着,刀剑敲击鞍背的声响,兵器刺入身体内的沉闷声,弓箭射到车盖上的钝响,吼叫声,高呼声……之前还是一片安宁静谧的草原上顿时就上演了一场腥风血雨。
尽管二王子所带的侍卫个个英勇善战,但好虎难敌群狼,由于人数不多,过了一阵子他们就渐渐落于了下风。围在马车四周的侍卫好几个被砍下了马,原本几乎密不透风的守护“屏障”很快就出现了突破口。
凌侍卫将那黑肤色男人暂时逼退之后,迅速回撤到了马车旁,低呼道:“二王子!照这情形下去太危险了!我看您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他的话音刚落,又有几支羽箭嗖地从天而降,扎入了马车的车盖上。
马车外混战一片,坐在车内的安归却依然镇定自若。听了凌侍卫的话之后他点了点头,一弯腰探出了身子,敏捷无比地跳下了车,又迅速地跃上了马背,在几位侍卫的掩护下趁着混乱准备从另一个方向强行突围。在离开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还留在车内的那罗。
“二王子,那这个女孩……”凌侍卫留意到主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和迟疑,虽然怀疑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但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们走。”安归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淡地答道,“接下来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的命了。”
那罗的心里蓦地一凉。其实这话从二王子口中说出来并不意外,本来嘛,这个时候带上她无疑就是带了个累赘。再说自始至终她在他眼里不过是草芥而已,既然已经达到了激怒大王子的目的,那么现在自然也是弃之如敝屣的时候了。
安归策马准备突围,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倒是凌侍卫看了看她,似是欲言又止,最后解下了身上的匕首扔给了她,才紧跟着安归而去。
那罗接过了那把匕首,心里微微一动,对这位凌侍卫不禁萌生了几分感激之意。她默默地将匕首藏入了自己怀里,下定决心要从这里逃离。她绝对不是乖乖认命的人,她才不要死在这里,才不要就此结束人生。她要保全自己的这条命去长安见那个人。
一定要。
即使,她的生命是那么微不足道。
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约定。
那罗也趁着周围乱作一团时悄然爬下了马车,在车轱辘旁躲避片刻后就偷偷拽过一匹马,一跃而上打算逃走。但也该是那罗倒霉,她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喊:“快抓住那个穿绿色衣服的女人,她就是从马车上下来的!”
那罗心里一惊,直后悔自己的衣服颜色太过显眼。她也不敢回头看,只好夹紧马肚子,死命地拽着缰绳策马往前跑。
追在后面的壮汉凭借着娴熟精湛的骑术渐渐逼近那罗,就在相隔只有几丈远的时候,他忽然拿出了一个套索,对准那罗的脖子就大力套了过去。
那罗在疾驰中猝不及防被套中了脖子,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重重地摔下了马。在背脊和草地接触到的一刹那,一阵剧痛令她差点失去意识,她甚至怀疑自己的骨头和五脏六腑可能都被震碎了。
那壮汉见她落马,嘿嘿一笑,扯动套索的绳子蛮横地将她拉了过来。那罗只觉得脖子被勒得透不过气,不得不张嘴竭力呼吸,双手使劲想要掰开那套索,却是毫无作用,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在地上拖来拽去。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只失去了抵抗力的猎物,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就在几乎要停止呼吸的那一刻,那罗蓦地想起了之前凌侍卫交给她的那把匕首。她挣扎着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了那把匕首,费力地割起了套索的绳子。绳子又硬又粗,一时半会儿根本割不断,再加上对方还骑着马,她的身体也随之颠簸得厉害,有几次她差点割到了自己的脖子。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她那股渴望存活的决心。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中闪过一些片段,想起了那个人的眉眼和笑意,想起了那些话语,想起了那个温柔的吻……想起了那句誓言——此生……不弃。她的眼角仿佛有什么涌了出来,回忆越来越模糊,心底的信念却是越来越坚定——不能死,不许死,不可以死,一定要活下去。
那壮汉回过头发现了她的小动作,顿时就恼了,跳下马径直走到她面前,一脚踢飞了她手中的匕首。
“我说大哥,你可要手下留情,这姑娘长得不错,就算卖到那种地方也能有个好价钱。”另一个飞驰而来的劫匪高声调笑着。
壮汉收紧了手中的套索,瞧着那罗露出痛苦的表情咧嘴而笑:“老子又不是傻子,不过是和她玩玩而已。这女人的性子倒烈,看来出货前要好好调教一番。”
另一个劫匪笑得更加猥琐:“那大哥不如现在就验验货?”
壮汉哈哈一笑,伸出手拽住了那罗的衣襟用力往外一扯,顿时就露出了她肩膀大片莹白的肌肤。
那罗又羞又怒,一抬眼看到对方腰间也佩带着一些羽箭,顿时心念一转,硬是压住了怒火,低下了头不发一言。壮汉心里有些疑惑,若是寻常女子不是哭喊就是反抗,可这女人的反应未免也太镇定了。他弯下了腰,捏住了她的下巴想要看个究竟——说时迟,那时快,那罗就是趁着他一弯腰的瞬间,以最迅捷的速度抽出了一支羽箭,对准他的胯下要害处狠狠地扎了进去。
那壮汉顿时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要害处浑身抽搐不已。旁边的那个劫匪一见自己大哥突受重创顿时大惊,下了马一把拽过了套索的绳子,将已经跑了几步的那罗硬是给拽了回来。怒火攻心之下他高举起了还沾着血迹的弯刀,对着那罗就兜头兜脑砍了下去。
那罗此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夹带着凌厉的刀风呼啸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只见那刀在半空中突然一滞,像是失去了方向般垂落下来,那劫匪的身形在马上晃了晃就一头栽了下来。他的后背有一大片血迹正在逐渐蔓延开来……而他身后的那个策马而立的人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把冷冷的弯刀还在不停地滴着鲜血……
那罗努力睁大空洞迷蒙的双眼,有些困惑地看着面前的人影,眼底缓缓凝聚起了一丝亮光。在不断晃动的影子中,她似乎依稀看到了那双熟悉的冰绿色眼眸——一定是自己太怕死了吧,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虽然很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身体无法再支撑下去了……模模糊糊中,她用余光看到了被重伤的壮汉挣扎着对着那个人影拉开了弓弦。
她竭力喊出了一句“小心”,无奈那箭来势迅疾,那人虽是反应极快,避过了要害处,但还是被射中了右肩。但即便如此,那人还是带着伤纵马冲到了她的身旁,弯腰将她一下子捞上了马背疾驰而去。
那罗的身体被颠簸得几乎散了架,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她的耳边隐约传来了凌侍卫的声音:“二王子!他们的人追来了!就让属下带人去引开他们吧!”
二王子?!真的是他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那罗不敢相信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呼呼而过,身体仿佛在云层穿行,飘荡无所依。那个人好像带着她穿过了喧嚣,穿过了黑夜,穿过了天际……从而到达那遥远的未知之地。
太阳穴一阵疼痛,意识缥缈,也不知这样难受了多久,那罗才逐渐恢复了知觉。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了土地上,那种背脊和地面紧贴带来的踏实感让她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这时,她蓦地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支起了身子朝四周张望起来。
就在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正蹙着眉靠在树下休息。他的右臂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血流得不算很多,但伤势看起来也不轻。他似乎察觉到了她这边的动静,缓缓抬起头来。他的面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薄薄的唇上也失去了颜色,但仍然不减半分美丽。那双冰绿色的眼眸好像晶莹剔透的琉璃般,闪烁着星光般的细碎光泽,在密密翘翘的长睫下,氤氲着别样的迷离光华。
那罗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实在是震惊不已。原来刚才救了自己的人竟然真的是——他!这居然不是她的幻觉!可是他不是已经走了吗?他不是明明已经把她扔下了吗?为什么……还会折回来救她?
“对你的救命恩人连句谢谢也不说吗?难道不相信是我救了你?”他挑眉轻笑,原本动听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了几分,隐隐有些嘶哑。
那罗动了动嘴唇,谢谢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几遍始终还是没说出口。他救了她是没错,可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遇上这样倒霉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她就更不会和喜欢的人分离。
“凌侍卫……他们人呢?”她小声转移了话题。
“他带人引开了那些劫匪,和我们走散了。”他顿了顿,又吩咐道,“那罗,你过来。”
那罗吃不准对方想要干什么,稍稍迟疑了一下,只听他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的戒心也太强了,我是让你过来帮我包扎一下伤口。我的右手受了伤,没法固定这些东西。”
那罗这才赶紧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查看起他的伤势。如果现在拔出扎在他手臂上的羽箭,可能会造成大出血。看来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没有冒失地擅自拔箭。但这伤口外沿又红又肿,如果不及时消肿恐怕会引起伤口溃烂,一旦扩散开来也是件麻烦事。
“还愣着做什么?”他似乎有些小小的不耐了。
那罗也不理他,而是站起了身在周围的草丛里寻找起了什么。
安归微眯起眼睛看着她,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忽然,她面有喜色地轻呼出声,低声嘟哝了一句:“太好了,这里真的有这个!”接着只见她弯腰不知捡了什么东西,很快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你在找什么?”他隐约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抿了抿嘴,倒也没有隐瞒:“我找到了一样好东西,只要把它抹在你的伤口上,你的伤口就不会溃烂。这可是以前我阿爹告诉我的。”
安归想起她的父亲曾经是有名的巫医,猜测或许是她找到了某种药草,也就没有再怀疑。那罗先擦拭干净他伤口的污渍,然后将那找到的东西均匀地涂抹在了伤口上,又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了新的布条,简单地帮他包扎了一下,也暂时止住了血。
安归闻着那股味道,还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药草?怎么闻起来有些……”
“闻起来是不是有些像粪便?”那罗先将那不雅的词说了出来,见对方点了点头,她不禁扑哧一笑,“因为,这就是兔子的粪便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安归的脸一下子发青了,饶是平时他再镇定自若善于伪装,此时此刻也按捺不住发了飙:“你这个死丫头是故意的吧!居然敢这样捉弄本王子!”
“哎呀!你别乱动!”那罗忙按住了他的手,“我才没那工夫捉弄你,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可别小看这野兔子的粪便,它有杀虫解毒消肿的功效,用于伤口红肿是再好不过了。其实不只是野兔子的粪便,就连蝙蝠的粪便、猫的粪便,甚至老鼠的粪便都各有不同的功效呢。”
安归见她是一番好意,稍稍消了气,但心里总归还是存有芥蒂,不禁恶声恶气道:“若是我的伤口没好转,我就把同样多的兔子粪便都抹到你脸上。”
听到一贯老成稳重的二王子突然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那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就这么一言为定。”
天边不知何时挂起了一弯上弦月,朦胧的月色洒落在草原上,将世间万物都染了一层清辉。少女偶然出现的笑靥在银色月华下更显清婉,宛如一朵小小的花朵,仿佛只要一阵轻风吹拂过,就会抖落花瓣上的露珠,明媚动人得令他的心在一瞬间摒去了清冷阴郁,无端端地柔软了一下。
即使,这柔软短暂得犹如昙花一现。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是留在这里还是继续往前走?咦?对了,你的马呢?”那罗这才发现他的坐骑早已不知所终了。
“刚才休息时我一时疏忽让它跑了。”他已从短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冰绿色的眼眸复又隐藏在阴影之下,“眼下天色已黑,草原上方向难辨,我们最好还是待在原地等天亮了再走。这里离匈奴王庭已经不远,我估计很快就能到那里了。”
那罗的心里微微一动,现在他受了伤,又没有其他人,如果趁这个时候逃走的话……
“不要再想逃走的事情了。别说你现在根本辨不清长安的方向,单靠你的双脚,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所以逃跑的结果不过是草原上多了具无名尸而已。”他一下子看穿了她的心思,言辞犀利地打消了她想逃跑的念头。
那罗不大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轻咳了一声道:“谁想要逃走了?怎么说你刚才也救了我一命,我是不会将你扔在这里不管的。”
看着她略显尴尬的表情,他也不觉笑了起来:“对啊,我可是因为救你才受伤的,你若是就此逃走也必定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吧。”
如果彼此互换一下位置,他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呢?那罗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还是问出了那个不解的问题:“其实……之前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后来还要回来救我呢?”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轻扫而过,嘴边的笑容在月色下流动着靡丽的色泽,那线条优美的薄唇轻启,说出来的却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我只是有一个预感,以后你对我可能还有用。毕竟,你是他那么重视的人,不是吗?”
“有用?用来再一次威胁伊斯达吗?”那罗的脸上恼意顿现,尽管早已明白他救自己绝对不是善心大发,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感到无比失望。
他还是他,就像是一朵淬满了剧毒的黑色曼陀罗,以最美好的姿态引诱着俗世之人坠入地狱。如果一不小心放松警惕和戒备,就会步入致命的圈套。
“入夜后天气会更冷,我先生个火堆。”那罗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弯腰在树下找了一些树枝点燃了火。树枝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燃烧跳跃的火焰为寒凉的空气平添了几分暖意。
高悬的明月被一片浮动的云层挡住了大半,原本皎洁的月光隐约透出了几分诡异。那罗靠在了树的那一边,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就和背部被磨破的皮肉紧紧粘连在一起,轻轻一扯就疼得厉害。如果再用力一些,一定会把皮肉也一起扯下来。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留意到原本斜倚在树旁的安归突然坐直了身子,双眼一眨不眨直视着前方,神情也变得罕见的严峻。她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往那个方向望去,待看清那里有什么时顿时头皮直发麻,不觉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就在火堆的后面,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三头野狼,正龇牙咧嘴地盯着他们,深凹的眼睛里闪动着绿幽幽的光泽,显得格外骇人,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们啃得连皮肉渣滓也不剩。
“那罗,接住这个。”安归将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扔给了她,接着用未受伤的左手握紧了自己的弯刀。那罗伸手想去捡,可因为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抓了好几下才将匕首捡了起来。这位二王子绝对就是她命里的灾星,只要是和他在一起,不管到哪里都躲不过倒霉的事。
“看到了吧,就算你想逃走,草原上的野狼也未必能让你如愿。”安归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略带戏谑地说。
“难道我们……真的要和它们……”那罗一眼瞥到野狼的牙在月色下闪着森森惨白的光芒,心里一哆嗦,就没有把话说完。他们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主力还受了伤,这样糟糕的状态能对付三头虎视眈眈的恶狼吗?就算是两个健康的大男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吧?可是如果就这样坐以待毙她也无法甘心,假如拼上性命搏一搏,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安归仔细留意了那几只狼后又说道,“不用担心,按我所说的去做一定会没事。我们人类之所以优于其他一切动物,那是因为我们有足够的——这个。”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嘴边钩起了一个清浅的弯弧。
看到他如此镇静的样子,那罗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低声道:“那你有对付它们的办法了吗?”
“看到中间那只头顶有白毛的狼了吗?那应该是这三只狼中的头狼。”安归指着其中一头狼道,“到时我对这只头狼发动突袭时你就对付左边那头狼,或许对你来说有点勉强,但目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你不需要正面和它起冲突,只需用点燃的树枝驱赶它,阻扰它来攻击我。狼都很怕火,它暂时是伤害不到你的。那把匕首给你防身用。”
野狼和他们在火堆两侧对峙着,随着时光的流逝,火光渐渐变得暗淡,那只头狼开始失去了耐性,嗥叫着不停走动起来。
安归握紧了手里的弯刀,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跨过了火堆举刀朝着右边那只狼虚晃了一下,迫使这只狼倒退了几步。几乎是同时,他的攻势突然转向了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弯刀插入了头狼的脖子里,登时将它的喉咙刺了个对穿。他下手又快又狠,正中要害。那只头狼的咽喉顿时飙出了一股血,沉重的身躯晃了几下就歪倒在了地上。出奇顺利地解决了头狼之后,安归又扬起弯刀向右边那只狼发动了攻击。而那罗也照他的吩咐拿出了燃烧着的树枝,冲着左边那只狼用力挥动着。
左边的狼忌讳火光,左躲右闪,果真暂时不敢去攻击安归。安归虽是受着伤,但身为王子毕竟从小受过训练,所以对付右边的一只狼勉强还能周旋。只是由于动作幅度过大,他右臂上凝结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有鲜血开始慢慢渗了出来。
这时,那罗手上燃烧的树枝忽然被刮起的一阵风吹熄了,她心里一紧张,连忙转身想去火堆里续火。可就在她移动脚步的一瞬间,左边那只狼见没了火的阻扰,立即飞蹿到了安归的身边,一口咬住了他脚上的靴子。
安归握紧弯刀,反应极快地将刀直直插入了狼头,这一下甚是用力,几乎没入了半个刀柄,他一下子往回抽居然没抽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和他纠缠的右边那只狼也瞅准了机会,趁他不备扑上来咬住了他的右臂。
形势瞬间逆转,安归的右手已受了重伤,如今又被它发狠咬住,而空置的左手上又没有任何武器,再这样下去别说右臂保不住,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那罗!匕首!”他冲她喊了一声。此时此刻,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只有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靠谱的少女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那罗将匕首交到他的左手上,但那罗一时情急会错了意,没多想拔出那把匕首就冲了过去,直接对准狼的后脖子就狠狠扎了下去,喷出的狼血立时就溅了她一头一脸。但那恶狼仍牢牢咬着安归的手死不松嘴。见这一刀下去没什么效果,那罗也急红了眼,挥动起匕首对着它的脑袋又是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也不知到底砍了多少刀,那狼全身早已被砍得血肉模糊不成样子,到最后终于松开了嘴软绵绵地滑到了地上。
那罗的手上、脸上、身上全是狼血,之前因为太过用力手还在轻微抽搐着,发颤的刀尖也在不断地淌着血。忽然,她像是泄了气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乱不已的心跳。
银白色的月光从枝叶间落下,在她苍白秀美的脸上投下了半边暗色的阴影,浅茶色长发凌乱如细柳乱舞,殷红如石榴花的鲜血在她身上绽放,仿佛弥漫开了一片带有死亡气息的艳丽,勾勒出一幅动人心魄的画面。
安归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只觉得仿佛有阵轻柔的风吹拂过他的心口。草原上的风同时轻轻吹起了他暗金色的发丝,他那缄默的表情后似乎流动着深不可测的旋流。
那罗缓过神来之后想帮安归重新包扎伤口,只见他那右臂被狼咬住的地方几乎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令人胆战心惊。尽管是暂时包扎住了伤口,但这次的伤口实在太过惨烈,所以还是有鲜血不停地渗出来,很快就将布条浸透了。
“二王子,你还能撑得住吗……是不是快不行了?你可千万别死在这里啊。”她看着对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这点伤我还撑得住。”安归答得有点郁闷。这丫头看起来是在关心他吧?可这话听起来怎么就是那么不爽呢?
“可如果一直这么流血,我看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啊。”她没留意到对方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
安归翻了翻眼皮,忍痛蹙眉道:“够了啊,你这是在咒本王子吗?”
“可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安慰他道,“对对!是我说错了,你应该会没事的。人家不是说好人不长命,坏……”说到这里,她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讪讪一笑没有说下去。
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安归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这丫头是故意的吧?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差点,恐怕在失血而亡前就要被她气得吐血而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安归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对那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扶起自己到树后暂避。那罗心里也是紧张得很,因为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万一是那些劫匪的话,他们就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暗影绰绰却还是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直到为首的那个人勒住了马立定时,那罗才借着月光辨认出那人竟然是——凌侍卫!她顿时惊喜万分,刚迈出脚步,脚下却好像突然没了重心,犹如站在软绵绵的棉花上般,晃了几晃,身子一歪跌倒在了地上,再想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来了。
安归也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虽是受了伤,却无半分狼狈。凌侍卫见到自己的主人,顿时激动不已地上前跪倒在了他的面前,诚心诚意地伏于地上叹道:“感谢上苍!二王子,太好了,您果然是吉人天相!”
“起来吧。”安归点了点头,“好在你也安然脱险了。”
“属下在找您的路中正好遇上了前来迎接您的左贤王胡鹿姑殿下,多亏他属下才能找到这里。”
听他这么一说,安归的目光微微一闪,落在了凌侍卫身后那个骑马的男子身上。
在一袭匈奴传统长袍的衬托下,那年轻男子就像是一株迎风而立的胡杨般挺拔。他那双细长冷峻的灰蓝色眼睛,仿佛深冬的天空,透出淡淡的寒气,澄澈不染尘埃。眼角往上微挑时,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威仪。线条优美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带着残酷冷血的气息。当他伸手拂开额前飘扬的发丝时,就像是拨开了一片缭绕的轻云。
“这次多谢左贤王了。”安归彬彬有礼地向他表达了谢意,客气中带着某种难以亲近的疏离。
胡鹿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姑姑已经和我打过了招呼,这次二王子你虽然是来匈奴当质子,但我们仍会对你以礼相待,没人敢为难你的。”
安归再次礼貌地道了谢。因为刚才太过激动,凌侍卫未想到安归受了伤,直到此刻才看清他旧伤又添新伤。他赶紧将随身携带的止血药粉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撒在了安归的伤口上。这药倒是有奇效,原来还流血不止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
胡鹿姑看了看地上的三具狼尸,目光微微一动:“二王子身受重伤还能对付三只恶狼,几乎全身而退,实在是令人佩服。”
安归笑了笑:“据说殿下六岁就能和恶狼搏斗,这份勇气安归也是佩服不已。”
胡鹿姑听了此话脸色稍霁,似乎也颇为受用:“二王子你受的伤不轻,我们先尽快赶回单于王庭。”
凌侍卫忙搀扶起了安归,安排他和自己共乘一骑。安归上马时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朝着那罗的方向扫了一眼,开口道:“也带这个女人一起走吧。”
胡鹿姑似乎有些惊讶:“你要带个死人一起走?”
那罗默默在心里流着泪,好吧,她现在全身是血,又以这样难看的姿势倒在地上,看起来确实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应该还有一口气。”安归倒没将这次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次她的表现也不错,那只被砍了无数刀的狼就是她杀的。”
听了他的话,胡鹿姑似乎产生了一点好奇,这才将目光又重新放在了那罗的身上。由于之前的死里逃生,那罗根本无暇梳妆,再加上满身满脸都是血,所以他根本就没认出这个少女是谁,甚至还有几分嫌恶之意。
“那么就随你的便了。”他不想再多看一眼那满是血污的脸,勒住缰绳掉转身策马而去,其他人赶紧都跟了上去。那罗只觉得自己也被人粗暴地拎上了马背,随之而来的就是没完没了的颠簸。
这算是……得救了吗?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思绪随着颠簸似乎也变得浮浮沉沉。这个家伙这次总算没有丢下她……不过……他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以后能继续利用自己吧……
草原的风,吹得发丝乱舞迷住了她的视线,心里的不安渐渐减少,而意识好像也越来越模糊了……
再次恢复意识时,那罗是被背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折腾醒的。她的身体抽搐了一下,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脸朝下正躺在柔软的毡毯上。头顶上方依稀有人在小声谈论着什么,她费力地辨认出其中的一个声音:“二王子,您也看到了,她背部的血肉和衣物已经粘连在一起,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她就受不了。若是硬扯,会揭去一大片皮肉,这疼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但如果不及时处理伤口的话,恐怕……如今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那罗听到这里想起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刚挪动了一下就被人按住了肩膀:“那罗,别乱动!”接着,说话的那人就走到她面前弯下了腰。
那罗一抬眼,映入她眼帘的果然是那双冰绿色的眼眸。幽远的眼底深处一片平静,那不是普通的平静,而是情绪隐瞒得太深太沉令人难以窥觊的平静。他的脸色略有好转,右手的两处伤口也经过了精心处理,显然已无性命之忧。
“二王子,我……再过几日或许自己会好起来也说不定……”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一般的疼痛她也忍了,就算是和恶狼搏斗她也敢一试,可生生揭去一层皮肉的恐惧还是令她感到头皮直发麻。
安归的嘴边漾出了一丝揶揄的笑意,点了点头道:“我看也是。其实根本没巫师说的那么严重,你一定会没事的。俗话不是说命越贱活得越长吗?”
那罗无语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这算是他给予她的特别安慰吗?
“不过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等你好转之后该罚的还是要罚你。”他的眼角微微往上一挑,勾勒出几分旖旎的风情。
那罗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为什么要罚我?”
“当然要惩罚你啊。”他笑得宛如夜色中的曼陀罗一般迷人,“你不但把粪便涂抹在我手臂上侮辱我,还诅咒我早点死,你说该不该罚?哪一条不是犯了重罪?”
这下那罗可真的愤怒了,她一时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恼道:“喂!你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把好心当做驴肝肺……”
就在她说到肺字的时候,只见他脸上笑意一敛,左手迅速往她的背上伸去——在一阵衣物被撕裂的轻响过后,她顿时觉得血肉被撕开的剧痛从背部蔓延开来,痛到仿佛连自己的灵魂也一同被分成了两片,令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眼前一黑活生生痛晕了过去。
安归用右手按住了她血流如注的背,冲着身旁瞠目结舌的巫医高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上药!”
巫医急忙动手医治那罗,边上药边忐忑地问道:“二王子,这样没关系吧?”
“疼痛只是一时,总比她死了好。”安归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起身往帐外走去。
帐篷外燃着一堆烧得正旺的篝火,那暖暖荡漾的火光染了他一身的浓浅迷红,在无边的黑夜里,透出了一种迷惑红尘的靡丽。
那罗差不多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这两天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在无边无际的冰水中沉浮,身体仿佛被疼痛撕裂成了很多小碎片,随着水波起起落落。意识时而虚幻,时而清晰,时而消失……
“那罗,你醒了?”传入她耳朵的是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那罗睁开眼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是之前同居一帐的女官绮丝。
“绮丝,你没死?这真是太好了!”那罗真心实意为她感到高兴。
或许是因为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绮丝似乎看开了很多事,对那罗的态度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是啊,还好是匈奴的左贤王及时救了我。不过随行的女官只有我和尼莎活下来了,其余的不是被掳走就是被杀了。”
那罗轻叹了一声,看到对方的左手不免有些内疚:“对不起绮丝,都怪我……害你变成这个样子……”
绮丝的脸上呈现出了和以往不同的神色,似乎多了几分宁静温和:“之前我确实是很恨你。可自从经历了那场生死之后,我觉得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虽然左手的手筋断了,但一般事情还是可以做的。再说我又不是练功之人,所以也没什么大碍。现在我只觉得很庆幸自己可以活下来。”
听她这么一说,那罗心里总算觉得好受了一点。
“你背上的伤已经好些了,医师说只要每天坚持换药,这伤口就会慢慢愈合的。”绮丝顿了顿,“身上的衣衫也要及时更换,反正我会留意的。”
“我也希望早点好转啊,每天以这样的姿势趴着还真是难受。”那罗感激地答道,“真是谢谢你了,绮丝。”
“我看你昏迷了好几天,现在也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做碗暖胃的羊肉汤。”绮丝说着走到了帐门边,又停下了脚步,“你不用谢我,是二王子吩咐让我照顾你的。”
那罗微微一愣,低声问了一句:“那……他好些了没有?”
“二王子的身体底子好,这几天已经好多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千万别乱动。”绮丝回答完就匆匆出去准备羊肉汤了。
那罗想换个姿势,但一挪动身子背部就疼得无法忍受。她不得不继续保持着这个趴着的姿势,开始了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她想到了许多人、许多事,但最多的还是那个他。也不知道他到了长安没有,能不能适应长安的生活,那些汉人会不会欺负他呢……
她想到了他温柔的声音,想到了他的笑容,想到了他对她说的那句——此生……不弃。心底仿佛漫过轻微的疼痛,她握紧了自己脖子上的那颗孔雀石,暗暗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师傅,等着她。她会去长安的,她一定会和他再见面的。
那罗正沉浸在惆怅的情绪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连忙敛了敛心神,换上了一种轻快的语气:“绮丝,这么快羊肉汤就好了吗?我可是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呢。”
“是吗?既然有胃口,那说明确实是好转了。”那个春水冬阳般秀丽的声音显然并不是来自于绮丝。
那罗微微一惊,脱口道:“二王子……”
安归走到了她的面前弯下了腰,正视着她的眼睛,嘴角挑着一丝笑意:“还在怪我吗?那天我也是为了让你转移注意力才出此良策。你看,及时疗伤之后是不是好了很多?这么说起来我也算是救了你两次了。”
他已入乡随俗换上了一袭匈奴长袍,上等的料子在烛火下浮动着淡淡光泽,衬得他姿容更是绝色无双。那双冰绿色的眼眸仿若夜色下华美的琉璃灯,靡丽流彩。
那罗忍不住反驳道:“什么良策,根本就是下下策。好歹也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嘛。”
“还有力气顶嘴,看来精神恢复得也不错。嗯,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说着,他就很自然地伸手撩起了她的衣衫。
那罗当然是不愿意,顾不得疼痛慌忙起身想要阻止他。谁想才刚费力地支起身子,就被他略带强硬地摁了回去。她的半边脸贴在了毡毯上,身体却是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肆意地查看自己的伤势。一想到自己光裸的背部就这样展露在他的眼前,那罗感到一股莫名的屈辱,整张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看样子可能会留下疤痕了。”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遗憾,“还好不是在脸上,不然,也没有救你的必要了。”
那罗听见这话不禁更是郁闷。她知道他就是这种人,但话说得这么直接还是令她感到有点暴躁,尤其说这话时还配合这么温柔美好的表相。
“二王子,看完了吧?可以放开我了吗?”她轻微挣扎了一下,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情绪。可对方不但没答理她,反而变本加厉,指腹若有似无地滑过了她的伤痕,带着某种戏谑的意味。
“我好像说过……我最讨厌倔犟的孩子了。”他微微眯起眼睛,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温热暧昧的吐纳之气直往她脖子里钻,
“别忘记你的身份,那罗。你只是我的奴婢而已,别说是看个伤口了,就算要你立刻除尽衣衫你也要照做。如果违抗我的话,说不定我会把你当做礼物送给他人哦。”
那罗心里蓦地一个激灵,想着好女不吃眼前亏就没有再挣扎。她可是相信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二王子……”绮丝不知何时捧着碗回到了帐中,见到安归出现在这里不免有些惊慌。
安归若无其事地起身,对绮丝和颜悦色吩咐了几句就出了帐子。
绮丝将那碗羊肉汤端了过来,小心翼翼扶了她起身:“没什么事吧,那罗?”
那罗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里,二王子已经来看过你好几次了。”
绮丝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几分羡慕之色,“我也听说在草原上你为了救二王子而杀死了一头恶狼,最近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因为这件事二王子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那罗苦笑了一下,支吾着应了过去。如果绮丝听见二王子刚才说的话,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了吧。
二王子,那就是一朵淬了毒液的黑色曼陀罗,远远地躲开他才是明智之举。如果非要靠近他,那就要准备好随时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转眼过去了大半月,在绮丝的精心照料下,那罗背上的伤势渐渐好转,偶尔也能到帐外走动走动了。
匈奴人和楼兰人不同,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更喜欢逐水草而居。以牲畜皮毛为毡帐,毛毡为墙盖顶而成的帐篷就是他们平时的居住之所。整个匈奴帝国的政权分为单于王庭、左贤王庭和右贤王庭三部分。单于总揽了军政大权,国家大事都是在位于匈奴中部的单于王庭商议。左贤王和右贤王则分别掌管匈奴的东部和西部。目前那罗所在的地方就是左贤王胡鹿姑的王庭。匈奴人尚左,以左为尊贵,所以左贤王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由此也可见胡鹿姑王子在匈奴显赫非凡的地位。
这天黄昏时分,那罗在绮丝的陪同下像往常那样出了帐篷去周围走走看看,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自从那天以后她就没再看到过二王子,听说他前阵子去了单于王庭拜见匈奴单于及各位重臣,和他们相处得相当融洽,更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单于的青睐。
那罗对于这个消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才像极了安归的作风。
夕阳缓缓西沉,将一望无际的天幕逐渐染成了红里透金的美妙颜色,由远及近冉冉地氤氲开来。草原上的人们正在忙碌着,男人们卖力地磨着刀,女人们有的坐在帐篷外缝制着皮衣说着家常,有的在烤肉准备晚饭,孩子们骑着羊在绿色大草原上欢快地玩耍,一串串如铃铛般的笑声随风传了过来……
附近的匈奴人都知道那罗是随楼兰质子一起过来的宫女,但因为听说了她勇敢杀狼的事迹,对她也就格外客气些。一位上了年纪的匈奴大妈热情地将正在烤的肉切了一块递给她,那罗也不再客气,道了谢之后就接过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见她大方自然毫不扭捏作态,大家心里更是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
“这姑娘,长得还真是俊俏。”大妈笑眯眯地看着她,“反正将来也要在这里住上很久,我看倒不如嫁给我的儿子算了。”围观的众人顿时都哄笑起来。那罗刚吃下去的那口肉差点卡在了喉咙里,噎得她说不出话来。这副尴尬的窘样更是令大家乐不可支。
“赫伦大妈,你的儿子好像才十岁吧?现在说媳妇未免也太早了吧。”
“十岁怎么了?我可不介意我的儿媳妇大他几岁,大几岁更懂得疼人!”
“赫伦大妈,那你就干脆让你儿子讨个老婆子吧,那不是更懂得疼人吗?”
“呸!你儿子才讨个老婆子呢!”
女人们笑得前仰后合,那罗连忙趁着混乱抽身而出,拉着绮丝赶紧逃离了这些彪悍的大妈大婶们。
“匈奴女子真是太粗鲁了。你听听她们说的这些话,我听着都觉得害臊……”绮丝摇了摇头,眉宇间隐隐含有一丝不屑。
那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从好的方面来看,那就是她们爽朗大方不拘小节。毕竟,像绮丝你这样优雅又美丽的姑娘可是不多哦。”
绮丝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微微一红:“你呀,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甜了?”
“看到美人嘴自然就会变得甜。”那罗俏皮地眨了眨眼。这些天来她和绮丝相处得倒是不错,而且对方好像也真将之前的不快抛诸脑后了。
绮丝漂亮的栗色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笑意,提醒道:“我们今天走得有点远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到时二王子怪罪下来,我可是担待不起。”
那罗点了点头,目光忽然落到了远处的帐群上,不禁好奇地问道:“绮丝,你看那是什么地方?那些帐子看起来大小不一,好像特别漂亮呢。”
绮丝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她迟疑了一下解释道:“那些帐子里住的都是左贤王的妻妾们。在匈奴,一般的平民家庭通常都住在一个大帐里,一家子共睡一帐。不过王公贵族们就不一样了,像左贤王的妻妾们居住的帐子更是有严格的等级之分呢。”
“哦,就和我们楼兰的后宫一样。”那罗立刻就明白了。
“对。你看那最大最正中的一顶大帐,就是正室大阏氏的,也叫正帐。东西侧那几顶叫偏帐,是左贤王的其他几位阏氏住的。还有那七八顶更小一些的帐子,也叫做待诏帐,是更低一级的待诏侍妾住的。至于服侍妻妾们的奴婢就都住在最后面的窝帐里,这些女人都是左贤王的财产,有时也会作为奖赏赏赐给立功的臣子们。“
那罗不禁咋舌:“这可真是不少,一个左贤王的妻妾居然比我们楼兰的国王还多。”
“这都不算多呢。听说单于的妻妾数量更是左贤王的好几倍呢。”绮丝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将来等匈奴单于归了天,那些妻妾就都归新单于所有了。”
那罗瞪大了眼睛:“这样的话新单于岂不是有好多妻妾了?这怎么忙得过来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绮丝将嘴凑到了她的耳边小声道,“据说那汉朝皇帝的妃子更是多得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数不清呢。”
那罗正想说什么,却隐约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哭泣声。她寻声找去,发现一个小男孩正蹲在那里伤心地抹着眼泪。这小男孩看起来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一头微卷的浅褐色头发,雪白柔嫩的面颊让人忍不住想捏他几把。
“小弟弟,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那罗探下身子想问个究竟。
小男孩依然低着头抽抽搭搭道:“哥哥他……哥哥他抢走了我最喜欢的那匹小红马,还把我推倒了……”
“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啊。”那罗眯起了眼睛,“小红马有什么好玩的,我给你变匹小绿马出来好不好?”
“真的吗?”小男孩有些不太相信地抬起了头。他有着一双相当漂亮的灰蓝色眼睛,骨碌碌转动起来时更显灵动可爱。
“当然是真的。你先闭上眼睛,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那罗见他乖乖闭上眼后就拔了一些草叶迅速编了起来。很快,她就让那小男孩睁开了眼,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匹活灵活现的草编马。
小男孩顿时笑逐颜开,接过了草编马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太好了!我的小绿马!我的小绿马!”
“原来你还有这个本事啊。”绮丝低声笑道,“这马编得还真像。”
那罗的笑容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惆怅,这用草叶编小动物的本事还是以前母亲教她的呢,用来哄孩子是再好不过了。
小男孩正兴致勃勃地玩着草编马,忽然一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得一跃而起,飞快朝着那罗的身后跑了过去,还大叫着:“父王,你看你看!这只小马像不像?”
男孩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绮丝略带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左……左贤王……”
左贤王?不是吧!那罗心里暗叫倒霉,怎么偏偏在这种地方撞到那位咕噜咕噜王子?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想躲也躲不掉了。她定了定心神,低垂眉目僵硬地转过身去,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对方所戴的青铜鱼耳环在夕阳的余晖下闪动着浅浅的光泽。
当看清她的容貌时,他那双细长冷峻的灰蓝色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诧之色,脱口道:“是你?!”
那罗见他认出了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行了个礼:“那罗见过左贤王。”不知是不是之前留下的阴影,每回见到他那罗总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隐隐作痛。
“你怎么会在匈奴?”胡鹿姑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她。
那罗无奈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回左贤王,我就是上次和二王子在一起的死人。”她特地加重了死人这个词的语气。
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满身血污半死不活的身影,不禁更是惊讶:“原来那个人是你。”
“正是。”她苦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那只狼也是你杀的了?”他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下手倒是狠辣,一心护主,忠心可嘉。”
“承蒙左贤王夸奖。”她继续苦笑着,并不想领下这份功劳,“说实话这也只是求生的本能而已。假如当时我不趁那个机会杀了那只狼,等它咬死二王子后自然就会对付我。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也是懂的。”
这换了是其他人多半会表一番忠心,然后说些浮于表面的空话。所以听她说得这么坦率直白,胡鹿姑倒是觉得有点意外。
“你还是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总有你的歪理。不过,”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小心终有一天这条舌头会给你惹来麻烦。”
那罗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舌头,不再言语。
胡鹿姑又转向了自己的儿子:“提多,下次不要为这些小事闹脾气了。身为匈奴男子,更是不能轻易哭泣。你啊,要多向你哥哥学学。”
那个叫提多的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那罗:“父王,这个女人会编小马!干脆把她送给我陪我玩好不好?”
“哦?”胡鹿姑沉吟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儿子的要求。
那罗的脸色蓦地就变了,这不就等于自己也要进入那个“后宫”吗?她可不想和那个麻烦的地方扯上关系。还没等她开口推辞,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旁侧传来:“那罗,你不好好待着养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平时让人崩溃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是入耳似清波,那罗寻声望去,只见安归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半眯着眼睛,嘴角噙笑,犹如水面飞过的白鹭,优雅地掠起翩跹美姿,令人惊艳不已。
“二王子……
”她连忙拉着绮丝闪到了安归身后。不知为何,左贤王所带来的压迫感,令她觉得还是在安归身边更加好受一些,尽管,后者也绝非明智之选。这就好比当她只能在斩首和绞刑中选择一样时,那么绞刑好歹还能落个全尸。这样的对比或许不是很恰当,但她当时的感觉就是如此。
安归朝胡鹿姑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左贤王,小王子要这丫头陪他玩,那是她的荣幸。只不过这丫头不争气还带着伤,要是让小王子觉得不够尽兴就太失礼了。我看呢不如这样,”他略略弯下腰,对着提多露出了温柔美好的笑容,“提多王子,干脆让她将草编动物的本事也教给你的侍女们,这样的话,人人都学会了,你就可以比比谁的小马编得最像最好看,那是不是会更好玩呢?”
提多毕竟是个小孩子,被他这么一说立即赞同地拍起手来:“好啊好啊!我要她们编好多小马!”
胡鹿姑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面无表情地道:“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让二王子笑话了。既然这样,那就让那罗多跑几趟吧。”
安归又客气地说了几句,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绮丝猜测二王子可能还有话和那罗说,就十分识趣地先告退了。
草原上的凉风吹拂而来,夹带着淡淡的草叶清香,凋零的野花披着夕阳的余晖在风中微微颤动。安归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从树枝间交错落下的阴影投射在他脸上,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喜怒难测。那罗很清楚刚才是他帮自己解了围,犹豫了一下还是讪讪地道了声谢。
安归挑了挑眉,朝“后宫”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倒也知道那里去不得。如果住进了那里,你就是属于左贤王的财产了。他自然是看不上你,不过到时多半会把你当做礼物赏给臣子们。”他顿了顿,“尽快把那些侍女教会,早点抽身。”
“我知道了。”尽管他说的话并不中听,但那罗这次还是挺感激他的,对他的印象似乎也稍微改观了那么一点点。
他看了看她,又问道:“背上的伤势好些了吗?”
“多亏绮丝的细心照顾,已经好多了。”那罗答的是实话,不然她哪能随意出来走动呢。
“过些天我会宴请左大都尉和其他一些臣子,你就继续好好养你的伤吧。”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遥远的天边。夜幕已经降临,有几颗不太明亮的星子在天际闪烁,挣扎着发出了暗淡的光芒。
那罗感觉到对方好像怀有心事,但她不愿意自讨没趣,只有保持着沉默。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他说着就转身离开了,蓝色长袍在夜色中渐渐隐没,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两天之后,那罗第一次走进了那片略带神秘的“后宫”帐区。在侍女的带领下,她先去偏帐见了提多小王子的母亲安胡阏氏,一位来自乌孙国的贵族之女。安胡阏氏长相甜美,脾气也极好,只是交代了几句就让其他侍女跟她学编草马了。
偏妃的侍女们也都出乎意料地容易相处,去了几次后,那罗很快就和那群匈奴姑娘混熟了。从她们的口中得知,原来这位左贤王年纪轻轻膝下已有两女两子。正室大阏氏生了两女一子,最小的儿子就是由这位安胡阏氏所出。大王子是嫡长子,生性霸道强势,小王子就比较娇弱任性。可偏偏左贤王特别宠爱这个小儿子,所以母子俩一直以来都是大阏氏的眼中钉。每隔一段时间,大阏氏就会来找麻烦,也亏得安胡阏氏次次都忍了下来。
为了不让小王子感到厌烦,那罗索性将其他几种动物的编法也都教给了她们。每回见面这些姑娘们都有问不完的问题,除了对楼兰国感到好奇以外,她们最有兴趣的就是关于安归的话题了。
“那罗,你们的二王子在楼兰娶亲了没有?”
“二王子长得这么美,在楼兰一定也有很多姑娘喜欢吧?”
“二王子有心上人了吗?他会不会喜欢我们匈奴的姑娘呢?”
那罗自然也不敢乱嚼主人的舌根,只能将此类问题支支吾吾地一带而过。她有些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对此感到疲于应付。看来二王子在匈奴还真是有人气呢。真是搞不懂,除了漂亮外,这种男人有什么可喜欢的?他就是一朵有毒的花啊,谁沾上谁倒霉,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喂喂,你们听说了没有?前两天阿克娜公主还派人送了礼物给二王子呢。”其中一个侍女兴奋地小声传播着王庭里的八卦。
“阿克娜公主是谁?”那罗好奇地开口问道。如果喜欢上二王子这样的男人,起码需要一颗异常强大的心脏吧。
“阿克娜公主是左贤王的堂妹,也就是单于最为疼爱的侄女。她不但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而且性子也烈得很。之前左大都尉向单于提出想要娶她,结果被她用马鞭抽得好些天起不了身呢。”侍女捂嘴直笑,撇了撇嘴,“那左大都尉是出了名的好色,公主自然是看不上他的。不过,这里也只有公主敢这样拒绝他了。”
阿克娜公主……或许和二王子会是绝配也说不定。这是那罗在听完之后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那罗,这块孔雀石真是漂亮,一定是你心上人送的吧?”有侍女眼尖瞅到了她滑出胸口的孔雀石。
那罗的脸微微一红,连忙将孔雀石塞了回去。
众姑娘顿时哄笑起来,有几个自来熟的就问她的心上人是否还在楼兰。那罗随意应付了几句,心绪却是变得有点不平静了。一想到伊斯达,她心里对安归的那一点感激又消失殆尽了。如果不是安归的阻挠,她现在应该已经和伊斯达到长安了吧。前方的路不管有多坎坷,不管有多辛苦,她都想陪那个人一起走下去,无论以什么身份。可是如今,谁又能在他身边共同经历这一切呢?他失意的时候,他难过的时候,他生气的时候,又是谁在安慰他呢……
教完今日的编草技艺后,那罗怀着异常低落的情绪离开了侍女们的窝帐。
“那罗,你快过来!”在回去的路上,提多小王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急匆匆喊住了她,然后窸窸窣窣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略带得意地摊在了她的眼前,“你看看!我自己编的这匹小马像不像?”
那罗一看顿时笑出了声。这编的哪里是匹马呀,根本就是个长了四条腿的鸡蛋嘛。
“怎么,不像吗?”见她这个反应,提多立刻鼓起了腮帮子,看起来倒更像只气恼的小动物。
“马儿要是长这样,你说它还能跑得快吗?不如我帮你改成别的小动物吧。”她在征得了他的同意后就飞快地动起手来。没过多久,一只新的小动物就诞生在了她的掌心里。
“是乌龟!”提多瞪大了眼睛,仰起脸佩服地看着她,“那罗你好厉害哦,连这个都能编出来!”
被他这么一夸,那罗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她将草编乌龟往他手里一放,笑道:“送给你。乌龟的编法我也会教给那些侍女,以后你喜欢的话可以让她们给你编好多只。”
“可是乌龟跑得太慢,我不是很喜欢这种动物呢。”提多转动了一下眼珠,“慢吞吞的笨死了。”
那罗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提多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某一点,脸上的神情似乎变得有点落寞。她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众侍从正簇拥着一个趾高气扬的男孩策马前行。那男孩大约九岁,容貌相当漂亮,手执弓箭,一脸的意气风发。
“快去禀告左贤王和大阏氏,就说图克王子今日打猎大有收获!”他身边的侍从得意地喊道。
那罗并不觉得奇怪,匈奴人尚武,男子从小就要练习搏击箭术等各项技能。所以图克王子小小年纪就能打到猎物也是极有可能的。只不过比较起来,她身边的这位提多小王子好像就只知道吃喝玩乐了。
“哥哥好厉害,他都可以打到猎物了,我还什么都不会呢。”提多很是羡慕地看着那个方向,又黯然地收回了目光。
“那你为什么不学呢?”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比较笨吧……又那么爱哭……”他撇了撇嘴,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母亲也说我学不会这些,哥哥和大阏氏都不喜欢我。你看,我连小马都编不好……”
那罗心里一软,安慰他道:“可是你父母很疼你啊,其他人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想变得像哥哥那么厉害……可是我就是那么笨……”他边说边蹲了下来,拔了根草在地面上胡乱画着圈圈。
那罗注视着眼前的小男孩,心里泛起了一丝微澜。她一直都以为这孩子没心没肺就知道玩,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他也有着自己的烦恼。不过身为王室子弟,又是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成长,谁又能真正轻松快乐呢?
“对了,刚才你说乌龟慢吞吞的笨死了,”那罗眨了眨眼睛,将话题又转了回去,“你信不信,我说有时乌龟也会跑得比马快哦。”
提多显然不信,反驳道:“怎么可能?乌龟爬得那么慢!”
那罗微微一笑,将他拉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斜坡上,慢悠悠地开口道:“在平地上乌龟当然不可能比马跑得快,但是我们换一个地方试试,结果可能就会完全不同哦。”说着,她将一颗圆石子放在斜坡上一推,那石子就骨碌碌滚了下去。
“看到了吗?如果换一条倾斜的下山路,马是跑得快,可乌龟根本不用跑,它有自己的长处啊,它背上的壳够硬对不对?所以只要缩起身子骨碌骨碌往下滚就可以了啊。你说谁会比较快到山底呢?”
提多看着那颗圆石子,似懂非懂答道:“滚应该比跑更快吧。”
“没错!”那罗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所以啊,就算是先天条件再差的人,只要用对了方法,以自己的长处对付他人的短处,一样可以胜出,一样能让人刮目相看。更何况是小王子你这样根本一点都不笨的孩子呢。”
提多显然是受到了她的鼓励,双手握拳道:“那罗你说得对,我也要做乌龟!”
那罗扑哧笑出了声:“我可没说要你做乌龟,你记得可千万别乱说啊,不然让你父王知道了得要割我的舌头了。”她弯下了腰,轻轻帮他掸去了肩上的碎草,“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下次想找人玩的话就派人来叫我吧。”
提多重重地应了一声,脸上绽放出了属于孩子才有的纯真笑容。他心情甚好地看着那罗走远,回转身却看到自己的父亲正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父王!”提多欢天喜地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胡鹿姑长臂一揽将他抱了起来,眼中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刚才一直都和那个小婢女在一起吗?”
“嗯!父王你说是马跑得快还是乌龟跑得快?“提多兴奋地想现学现卖,不过才开了口就像想起了什么,吐了吐舌头道,“我还是不说了,不然父王会割她的舌头的!”
胡鹿姑心里不禁有点好笑,刚才那丫头的一堆歪理他又不是没有听见。
“单于刚才派人送来了不少大宛的贡品,提多,你想不想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的?”
“父王,我也想学射箭!”提多的回答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一直以来这孩子从来没主动提过要学什么,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胡鹿姑面露赞许之色,轻轻拍了拍提多的脑门:“我先送你回你母妃那里,从明天开始派人教你学射箭好不好?”
提多高兴得将脑袋直往父亲怀里钻:“好!我以后也要猎好多动物送给父王!”
“好孩子。”胡鹿姑的嘴角略略上挑,目光望向了那罗所走的那个方向,眼眸里仿佛掠起了一丝波动。就像是凝结的冰层之下,那不为人知的暗涌正在苏醒。
而在这对父子的不远处,也有一对主仆幽怨地注视了他们许久。年纪稍长的女子姿容雍丽,衣饰华美,头上装饰着用狼牙打磨后串起来的长链子,簪在鬓角的玳瑁在夕阳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
“大阏氏,左贤王是越来越宠那乌孙来的贱人了。您看看,他是多么宠那个小孩啊。要是这样下去,说不定连未来的继承人也……”身边的侍女一见主人面色不善,立刻就识趣地收了声。
那个女子冷笑一声,从唇瓣溢出清晰的一字一句:“那贱人若是想要让自己儿子取而代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大阏氏,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侍女小声又劝了一句。
“那贱人除了左贤王外无所倚靠。而我娘家是匈奴地位尊贵的名门兰氏,一直以来都和单于家族联姻,父亲又官至左骨都侯,是受单于重用的辅弼大臣,在国事上更是举足轻重,谅左贤王也不会存废长立幼之心。”大阏氏顿了顿,“不过,他性子素来冷酷,就算对两个女儿也很少露笑脸,这样宠那个孩子总归也是个隐患。”
“那么大阏氏……您打算怎么做呢?”
大阏氏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常凌厉的神色。
“那个贱人,我会让她知难而退的。”
那罗回到住所时,发现帐内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他那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的优雅身姿,犹如被云层所遮挡住的隔空之月,透着几分疏离与阴暗。
“听绮丝说你的伤已经好多了?”火光淡淡地映在他脸上,更加衬得他面容皎皎莹华,唯有那冰绿色的眼眸依然深邃得令人无法看清。
“多谢二王子关心,我已经能走能跳能吃能喝了。”她现在心情尚好,所以说话时也少了一些拘谨。
安归注视着她低下的脸,只见有几丝浅茶色头发垂了下来,半明半暗的小脸上带着黄昏时分的莲花迟迟敛起的美丽光彩,曲曲折折折入他眼,竟惹得他心里莫名一动。
“今天又去那里教侍女们编草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那罗点了点头:“嗯,再去几次应该就差不多了。一切都挺顺利,安胡阏氏也很亲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难道有人难为你?”他皱了皱眉,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些事。
她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些侍女都挺好相处的,只不过她们总是喜欢问关于你的事,什么你有没有成亲啦,有没有心上人,中意怎样的女子啦……我都快招架不住了。”她顿了顿,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当然,你放心,我是不会乱说话的。”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能乱说什么?”他的嘴角弯起了一抹讥笑的弧度,“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一般的女子根本就不入我的法眼。”
那罗倒也有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我也想知道,不知道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二王子您呢?”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不知怎样倒霉的女子才能被你看上呢?
“想知道吗?”安归的眼中多了几分促狭的笑意,“至少嘛……出身不能像你那么低贱,脾气不能像你那么倔犟,做人不能像你这么装模作样……”
那罗听得也有些郁闷:“二王子,不要把我拿来做比较好不好?我只是个下人而已。”
“这样你不是了解得更清楚一些吗?”他半眯着那双弯长魅惑的冰绿色眼眸,“下次和她们扯起来也更有话题啊。”
那罗微微侧过了身子,忽然问了一句:“那阿克娜公主如何?”
他似乎微微一愣,随即就轻轻笑了起来:“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啊。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还特意去打听这种消息。”
“我……我才不是呢。根本都是那些侍女说的好不好,我只是顺便听来的。”她的额上出现了几道竖线,只觉得越描越黑。
“做我的妻子,是美是丑都不重要,也不需要太聪明。”他笑了笑,“但是她必须要具有让我娶她的价值。”
他的话听起来没有一丝温情,那罗不禁有点同情他将来的那位妻子。若是换了伊斯达,根本就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听说,伊斯达已经到了长安。”他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听到伊斯达的名字,那罗的心仿佛瞬间暂停跳动了几秒,她强忍下想要揪住他问更多的冲动,将所有想问的话硬是给吞回了肚里。
在摇曳的火光下,安归的面容若隐若现,或是清晰,或是模糊。深不可测的眼神,像是要从她的表情变化里看出更多的东西。
“二王子是不是还在怀疑我想要逃走?”她抬起头迎向他的眼神,索性将话挑明了。
“难道你不会吗?”他也坦然承认了对她的猜测。
她想了想,答了一句:“暂时不会。”
安归微微一怔,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话我倒是信,你要是说压根儿就没再逃跑的念头,我反而还不信了。行,那就等到时候我再想治你的法子。”
说完,他转身踏出了帐子,走了两步又转头道:“对了,负责接待伊斯达的人你应该见过,就是上次来参加父王寿宴的汉使傅介子。”
又过了几天,很快就到了二王子宴请左大都尉的日子。安归只唤了绮丝和另外两个女官去随伺,那罗也乐得轻松,索性偷偷研究起了将来逃跑的路线。她可从来都没放弃过这个念头,只不过上次对安归说的也都是实话,暂时她是不会逃跑的。因为想要成功逃跑,就得做好相当充分的准备,仅凭着一股冲动贸然逃走的话,一不小心是会把自己的小命也赔上的。
如今伊斯达已在长安住了下来,接待他的傅介子又是个做事周全的人,想来也不会太难为他。那晚安归的话让那罗的心里安定了许多,接下来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来慢慢计划逃跑的事情。
趁着平时和那些匈奴人聊天的机会,她也打探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信息。原来从匈奴到长安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叫做白龙堆的沙漠。听说这沙漠和寻常沙漠不同,它是一片灰白色的沙漠,颜色相当特别,在阳光映照下会反射点点银色光芒。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群群在沙海中游弋的白龙,气势雄伟,所以被称为白龙堆。但如果不幸遇上沙暴被困住的话,那就很难找到出路,除非是很有经验的当地人当向导。听说死在白龙堆里的商队和使者也不是少数了,更玄乎的还有说在这白龙堆里有鬼怪出没的。到底是真是假,也许只有去过那里才知道了。
眼下已经快要入冬,真想逃跑的话,也要等挨过了这个严冬再说了。
就在那罗躺在毡毯上认真研究逃跑计划的时候,帐篷的厚帘突然被掀了开来。只见绮丝面色苍白地走进了帐内,一言不发就躺下了。
“绮丝,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那罗见她的样子很是反常,赶紧过来问个究竟。
绮丝像是失了神般充耳不闻问话,等那罗又问了好几遍她才像是缓了过来,僵硬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我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不对,你一定有事。绮丝你别瞒我,是不是晚宴上发生什么事了?”那罗倒了碗水给她压惊,递碗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我真的没事,有事的是尼莎……”绮丝喝了几口水后定了定心神,“你也知道今天二王子宴请左大都尉,让我们几个都过去伺候。这左大都尉一眼就看上了尼莎,当时就对她动手动脚极不规矩。谁能想到,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二王子……二王子竟然派人直接将尼莎送到左大都尉的帐里去了。”
那罗微微一惊:“尼莎怎么说也是楼兰宫里的女官啊,怎么说送人就送人?”
绮丝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什么女官,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奴婢而已。就连二王子自己也沦为质子,在这里处处受挟制看人眼色,他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奴婢而得罪左大都尉呢?只不过……如果知道是这样的话,我们……我们还不如在那时被那些劫匪们杀了。”
那罗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兔死狐悲的悲凉,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她。
“那左大都尉,听说相当残虐好色,尤其是对待女子,那些手法更是可怕……”绮丝似是有些羞于启齿,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死在他折磨下的女子都不知有多少了。”
“那尼莎岂不是……”听她这么一说,那罗不禁担心起尼莎的命运。
“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绮丝神色暗淡地垂下眼睑,不再说话。
因着重重心事,那罗在毡毯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才勉强入眠。半夜时分,她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吵醒了。那罗蓦地坐起身来,发现绮丝也醒了过来,正一脸惊惧地看着自己。
“这……好像是尼莎的声音……”绮丝的声音微微发颤。
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什么重物撞到了她们的帐子上的声音。那罗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去掀开了帐子,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裹着毯子的年轻女子正摔倒在她们的帐前,裸露出的肩头沾染着点点血迹,如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凌乱铺陈了一地。
“救……救我……”那女子挣扎着抬起头低声哀求道。
那罗定睛一看,顿时大惊,这女子果然就是尼莎。她也来不及多想,急忙将对方连拖带拽拉扯了进来,这才发现毯子下的尼莎竟一丝不挂,纤细苗条的胴体上一片青紫,纵横遍布着一道道狰狞的鞭伤和灼伤,左胸上有几排极深极深的鲜红的牙印,下身也在流着血,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更是触目惊心。
那罗和绮丝对视了一眼,彼此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尼莎你先躺下来,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那罗稳了稳心神,很快就冷静下来。尽管平时和尼莎接触并不多,但这样的惨状任谁看到都是不好受的。
尼莎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神情呆滞地望着前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掉下来,口中只喃喃重复着一句话:“他是个畜生……他是个畜生……”
绮丝同情地看着她,又有些担心地说道:“那罗,这可如何是好?若她是从左大都尉那里逃出来的……”
一听到左大都尉这几个字,尼莎又吓得惨叫了一声,裹紧了毯子浑身瑟瑟发抖,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孱弱的绵羊,令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意。
“别怕,尼莎,别怕。”那罗心中酸涩,将她搂在怀里软言安慰了几句。等她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后,便起身想先去取些干净的水替她擦拭身体。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凌侍卫的声音响起:“那罗,抱歉这么晚打扰了,尼莎是在你这里吧?我们奉命要将她带走。”
不等那罗回答,他就掀开了帐子,一脚踏进了帐内。他那冷冽的目光落在尼莎身上裸露出的部分伤痕时似乎微微一闪,但立刻恢复了常色。
“尼莎,跟我出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发抖的女孩。
尼莎听了他的话显然是惊慌失措,拼命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去,我不去!他是个畜生!他是个畜生!”
那罗上前一步,拦在了尼莎的面前:“凌侍卫,你这是要将尼莎带到哪里去?”
凌侍卫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她刚才是从左大都尉那里偷跑出来的,左大都尉现在很是气恼。二王子吩咐了,要将她立刻送回左大都尉那里。”
“你说什么?还要把她送回那个男人那里?凌侍卫,你也看到她受到什么样的折磨了,要是再回去她一定会没命的!”那罗又惊又怒。
“二王子既然将她送给了左大都尉,那么她就是左大都尉的人了,自然是要回去的。不然二王子颜面何存?”他轻蹙起眉,“那罗,你我都是下人,别让我为难。要是再阻碍我办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凌侍卫!”那罗只觉得一股悲怆涌上心头,不自觉提高了音量,“难道你忘了吗?!她也是楼兰人,是和我们一样喝孔雀河水长大的楼兰人!”
凌侍卫的身形微微一顿,还是冷声道:“让开。”
那罗不甘心地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却被绮丝一把拉了过去。凌侍卫上前利索地将尼莎连同毯子一并抱了起来,不顾尼莎的挣扎哭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子。
“难道真的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尼莎去送死吗?”那罗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然又有什么办法?你能阻止他吗?你有这个本事吗?你自己也不过是个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卑微奴婢而已。那罗,我们自身都难保了。今天是尼莎,明天就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你!”绮丝的情绪变得激动,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罗的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绮丝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尼莎的现在就是她们的将来。甚至,她们的命运会更悲惨也说不定。
发生了这样的事,那罗再也无法入眠,差不多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了难熬的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那罗起身刚出了帐门,就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侍从正抬着一个女人朝前走去。女人的身体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却仍然遮不住伤痕累累的小腿。女人的脸被毯子挡住大半,那宛如海藻般的黑色长发一荡一荡垂落到地面上,了无生气,仿佛要将人拉入地狱的最深处,最绝望的边缘。
“真是可惜了,这女人美得很呢。”其中一个侍卫惋惜地说道。
“谁叫她被左大都尉看上了呢,就算不死也要赔上半条命。好了好了,咱们也别多嘴了,赶紧把这尸体埋了,也算是交差了。”
听了他们的话,那罗只觉得自己双脚一软,幸好扶住了帐子才没有摔下去。
尼莎……还是死了……
居然,就这么死了……
在这里,一条生命是多么卑贱渺小,昨天还言笑晏晏,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们的性命全都被别人掌握操纵着,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的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看起来,逃跑的日程得要提前了。
就在那罗冥思苦想怎样提早逃脱的时候,有侍从来告知她二王子有事找她。
怀着烦躁压抑的心情,那罗走进了安归的寝帐。他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垂下眼睑,面容平静无澜,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摩着自己的指骨,半明半昧的光线投下的阴影映在他绝色的脸庞上,使他此刻的神情看上去颇为高深莫测。
“请问二王子有何吩咐?”她冷淡地开口问道。
安归抬头看了她一眼,明显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怨气,不觉语气缓和了几分:“怎么了?昨夜没睡好?”
“尼莎死了。”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知道。”他回答得是那么冷漠,就好像死的不过是一只蚂蚁而已。
他的这个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惹得她心里却是越发气恼,忍不住脱口道:“是你送她去死的。”
“那也是她的命。谁叫左大都尉正好看上她了呢。”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是她自己无福消受。”
“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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