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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试读
序章 十万米高空的错过
High altitude Miss
破晓像火光般愈渐明亮,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人轻声细语,打破了城市的静谧。
昨夜的星辰还在争吵,月亮渐渐消失,消失,云彩染上光辉。
努力张大眼睛,梦却在那瞬间消褪,凋亡。
呐,是否越长大时光就变得愈加沉重,而我们的心却愈加渺小。
城市一如继往地快马加鞭地成长壮大,车水马龙。
带着寂寞与孤勇挤到了城市的中央,却逐渐找不到那颗渺小的心。
你听到了吗,心在歌唱,就像是一首交响乐,从身边悠扬略过。
你听到了吗?那是一段旋律,哗啦啦地静静流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维也纳国际机场和所有机场一样,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天空中的云层很厚,很厚,将太阳层层包裹起来,却因为太过沉重,显得有气无力,偶尔吹来一阵风,才缓慢移动些许。
炎热和干旱让所有人无法心平气和,于是有人坐在椅子上挥舞着手帕扇出极小的风来,有人站在过道边上,一手用纸巾擦着汗,焦燥不安不停地看向显示牌等着登机。
程厢琴来得早,坐在座位上静默地望着放在脚边的小提琴,睫毛微微颤抖,半晌,才抬手轻抚着琴盒,一下一下一下,就像是爱抚着宠物,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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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程厢琴在一次国际小提琴比赛中落选,评委老师认为她的技艺高超却缺乏感情。从小就以练琴为人生目标的程厢琴,对此缺陷一筹莫展。
怀着满腹的苦恼和疑惑,她写信向一位许久未曾联络的同学倾诉生活的无助。没想到这封求助信却在高中老同学之间掀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写信加入其中,等到回信送到程厢琴手中时,已变成充满回忆的厚厚一叠。信笺不仅重现曾经青葱稚嫩的岁月,更使得她想起那一段段若有似无、却深情无比的青涩恋情。
时光是生活的魔术师,矜持是命运的交错点,
而若有似无的情愫又将终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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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堇小杉,晋江文学城签约写手,曾用笔名堇嚣、上杉小家,人称党魁(至于是什么党,敬请自由想象),擅长描写青春岁月中或疼痛或美好的小故事,外表青春正派,实则内心荡漾无比,有一颗小小的不安的腐女的心。
已完结言情作品有《落堇满地归寂中》、《惑爱》,连载言情作品有《卿本后妈》,另有完结耽美作品《重生之胤衸的小小奶爸》,时而言情,时而耽美,大抵总有一天会精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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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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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十万米高空的错过
Prologue:High altitude Miss
第一章 十六分音符?浮云?尘埃未落定
Chapter 1:Sixteen note Clouds Dust
第二章 八分音符?回忆?脉脉的时光
Chapter 2:Eight note Memory Time
第三章四分音符?惑心?不再是当年
Chapter 3:Four note Confuse Now
第四章 二分音符?迷幻?遗落的琴音
Chapter 4:Two note Psychedelic Loss
第五章 全音符?苏醒?若只如初见
Chapter 5: Whole note Wake up Meet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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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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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十万米高空的错过
High altitude Miss
破晓像火光般愈渐明亮,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人轻声细语,打破了城市的静谧。
昨夜的星辰还在争吵,月亮渐渐消失,消失,云彩染上光辉。
努力张大眼睛,梦却在那瞬间消褪,凋亡。
呐,是否越长大时光就变得愈加沉重,而我们的心却愈加渺小。
城市一如继往地快马加鞭地成长壮大,车水马龙。
带着寂寞与孤勇挤到了城市的中央,却逐渐找不到那颗渺小的心。
你听到了吗,心在歌唱,就像是一首交响乐,从身边悠扬略过。
你听到了吗?那是一段旋律,哗啦啦地静静流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维也纳国际机场和所有机场一样,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天空中的云层很厚,很厚,将太阳层层包裹起来,却因为太过沉重,显得有气无力,偶尔吹来一阵风,才缓慢移动些许。
炎热和干旱让所有人无法心平气和,于是有人坐在椅子上挥舞着手帕扇出极小的风来,有人站在过道边上,一手用纸巾擦着汗,焦燥不安不停地看向显示牌等着登机。
程厢琴来得早,坐在座位上静默地望着放在脚边的小提琴,睫毛微微颤抖,半晌,才抬手轻抚着琴盒,一下一下一下,就像是爱抚着宠物,可在程厢琴心里,它却是她愿意用生命来保护的,它存在的意义远胜于任何宠物。望着它,程厢琴终于潸然泪下,薄唇微启,“对不起”三个字幽然吐出。
这把琴是程厢琴出发来维也纳之前收到的礼物,包裹是匿名发送的,因此程厢琴始终不知道赠琴者是谁。她猜应该是苏九然送给她的。
在拆开包裹的瞬间,程厢琴就被迷住了,这是一把红棕色的小提琴,琴身光滑清洁,不含一丝杂质,黑白线曲线自然,懂琴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把好琴。
程厢琴迫不及待地把琴架起来试拉,它的音色极为纯净清晰,高银明亮,低银深厚而不闷,程厢琴兴奋地拉完一整首曲子,眼中的光亮就像是羞涩的少女初见王子般的少年,对其一见倾心,欣喜而羞却腼腆。小提琴的幽扬旋律带领着她自由飞翔,回到那些桃花遍开的山野,那些草长莺飞的岁月,那些张扬无忧的日子。
程厢琴为它起名为“绿光”,她决定用“绿光”参加世界顶级交响乐团的选拔赛。
站在这个梦想的舞台上,程厢琴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深深呼吸,抬手,音起。
这次大赛所有人都必须演奏世界顶级小提琴作曲家舒曼的新曲《初恋》,程厢琴的演奏十分的流畅,技惊四座,曲承转合间引来在场众人的惊呼与鼓掌,一曲毕,程厢琴带着自信的微笑谢幕。
然而,结果却永远在人们的意料之外。
“你的琴技虽高,却情感单薄,你的小提琴是没有灵魂的,在你的琴声中我感受不到爱。程厢琴,你应该学着去爱。”评委老师舒曼这样说。
舒曼宣布结果的时候,空气像是停滞了一般,继而空气中的颗粒顺着呼吸通过潮湿而紧窒的甬道进入身体,程厢琴感觉全身长满绿色的毛茸茸的苍耳,充满焦燥和不安。
最终舒曼选择了琴技大不如程厢琴的艾琳,程厢琴忽地感觉自己就像是聚光灯下的小丑,无论怎么跳,怎么费尽心思展现才艺,无论赢得多少掌声,却换不来心上人的一个赞许,就连微笑也是奢侈的。她无法理解,也想不明白。喉头微微耸动,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在喉间,取不出来,却怎么也吞咽不下去。
小时候和同学一起过马路时一位老爷爷摔倒了,她跑上前去扶老爷爷起来,同学却只是站在一旁拨打120后袖手旁观,事后老师在班上表扬了她,却把小红花给了另一位同学。那样的心情复杂之极,不知该骄傲还是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做的是一件值得夸奖的事,最终得到小红花的却是别人。
坐上飞回英国的飞机,飞机穿破云层开始平稳飞行,望着窗外浓密的云层,程厢琴的眼前却出现一张清秀少年的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人,她甚至不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印象里的他像是带着经久不化的冰霜般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总是淡漠的,却可以在演奏小提琴的时候瞬间点燃所有激情,充满了光亮,像是一团大火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程厢琴想,这个世上必然再没有什么能和小提琴一样赢得他的专注了。
程厢琴再次变得沮丧,论及对小提琴的热爱,自己并不输于他,可为什么会是今天这般的结果呢?
她不明白,怎么想都无法明白,支着下巴撑着小脑袋兀自望着窗外出神,以致于她没有注意到飞机的异常状况,直到空姐的声音从广播中响起,她才发现自己所乘坐的飞机居然遇上了气流。
飞机中陷入一片恐慌,有女乘客尖叫着,她身边的丈夫只得紧紧拥住妻子,身体颤抖着,眼中充满了恐惧。一位男士不停地自言自语,精神临近崩溃,大叫了一声冲向驾驶员想要抢降落伞,被空姐温言劝服。
无知的宝宝搂着妈妈的脖子,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周围的情况,回头看着他的妈妈碎碎念地问:“妈咪,我们就要到了吗?外公会来接我们吗?外婆也会来吗?我想他们。外婆说要带我去海底世界看企鹅,妈咪你告诉过我企鹅是生长在南极的,那它来到我们这边不会死掉吗?妈咪我能看到企鹅吗?”
年轻的妈妈强忍着恐惧露出微笑爱抚着她的小宝宝说:“会看到的,宝贝,你睡一觉好吗?等你醒来我们就到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外公外婆,然后外婆就会带你去看企鹅了。”
宝宝又不死心地问:“会看到很多企鹅吗?”
年轻妈妈哄道:“会的,会有很多很多,多到你数都数不过来。”
宝宝终于满足地笑了起来,乖顺地闭起眼,再不理周遭的混乱。年轻的妈妈唯有搂紧怀中的至爱,眼中的惊恐未经阻拦,释放出来。
机舱中只有一对老夫妇是最为镇定的,岁月早已毫不留情地在他们的脸上刻上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就连手指也毫无昔日光泽,松弛而毫无弹性。他们却早不介意,双手紧紧交握,嘴角擒着一丝满足的微笑,似乎能和此生最爱的人死大一块,再无遗憾。
看着这一切,程厢琴的脑中一片空白,空姐发下来的纸正被她紧紧拽在手里,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她想写下她认为重要的人或重要的事,却发现在她24年的人生中除了小提琴,她一无所有,竟是一个字也无法写出。
她不禁喃喃自语,程厢琴,这24年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空姐的温柔细语安抚着飞机上的众人,可似乎效果不佳,恐慌仍在进行中。
广播开始播放小提琴曲《卡农》,它带着一丝意大利式的忧伤,宁静甜蜜的忧伤。曲调婉转悠扬,却并不悲痛,用28度的轮回诉说暴雨后的晴空,湛蓝、悠远、纯净。
飞机的另一头一个男子侧耳聆听着卡农,脸上微微笑着,心中无比平静满足,仿佛置身在那个完美境界,那个,有小提琴和她的境界。他提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纸张上写下了魂牵梦萦的三个字—“程厢琴”。
第1章十六分音符?浮云?尘埃未落定
Sixteen note Clouds Dust
飞机最终是有惊无险地安全抵达英国,下了飞机程厢琴搭机场大巴回家。
树木从大巴高大的玻璃窗外一棵接一棵地飞快后退。玻璃窗上出现安德烈老师的脸。
安德烈是英国爱乐乐团首席小提琴大师,由于机缘巧合成了程厢琴的导师。
作为老师,他严格要求着程厢琴,然而练琴之余,他却像一位慈祥的长辈,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程厢琴十分敬重他,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心变得更加沉重,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老师自己此次的惨败。
她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成绩不是很稳定,偶尔也考过70分,每当这时候她便拿起红笔涂改起成绩来,硬生生将7改成了9,笔触间极尽笨拙。
看着鲜红张扬的“90”她犹不满足,在0下面又添了一笔,然后满意地抱着考卷跑回家,才到家门口就扬着考卷说:“妈妈妈妈,这次考试我得了99分!”,妈妈总是开心地接过考卷,却在一秒后双眼瞪大,双手气得发抖,扒了她的裤子揍她。
程厢琴轻笑出声,彼时的自己那般稚气,不光分数改得生硬拙劣,却连下边的数个红叉也忽略掉了,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一下子就看破了自己的小把戏。
可惜此时不再像是幼时,无法涂改成绩,“失败”二字刺目地压在了她的背上。
轻叹声气,闭上眼。
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睁开眼时窗外多了一辆宝蓝色的车子,车子的副驾座上坐着一个男子,他戴着黑色墨镜,程厢琴却感觉那个男子的目光是朝向自己的。时间像是停滞了下来,而他却是突然闯进视线的风景。
他拥有一头黑色的短发,刘海软软地垂下来,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手臂搭在窗户上,闲适潇洒。程厢琴想,墨镜后一定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看了看来时的路,然后坚定地望向即将前往的远方。不知是否是幻觉,程厢琴看到那个男子弯起了嘴角,他在笑,看着自己笑。
笑容,那般熟悉而又陌生。
绿灯。车子开始前进。程厢琴还来不及确认是否认识车中的男子,宝蓝车子呼啸驶过。
风迎面而来,有几颗蒲公英种子幽幽飘到眼前,未做停留,随即随风而起,飘向远方的荒草地,深深浅浅,在风与风的起伏间轻轻摇曳。
程厢琴忽然明白,即使失败,也不能始终呆在自己的蜗牛壳幻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可能,结局无法改变,唯有面对。
回到家放下行李,程厢琴就走去老师安德烈家。
站在安德烈家门口,程厢琴抬起的手微微停顿,正准备敲门,一阵悦耳的音乐传了出来,那是一段充满爱意的演奏,每一个音符像是有生命的一般鲜活翩然,它们呐喊,它们大笑,它们欢唱,它们起舞,最终化成一颗颗糖果滴落在心间,融化,一不小心漫溢开来甜了整个心口。
什么时候自己可以演奏出拥有自己灵魂的乐曲呢?程厢琴想。
待曲毕,程厢琴敲门,安德烈来看门,看到程厢琴,他兴高采烈地拥抱了她,将她迎进屋。
“厢琴,你来的正好,你师母正在做你最喜欢的桃子果酱味的馅饼。”
“是吗?那我真是有口福。师母,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不,你还是在外面陪孩子们聊天玩耍吧。安德烈,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吸烟了!家里有孩子呢!”安德烈太太突然狮吼,程厢琴被吓了一跳。
只见安德烈老师讪笑着摇了摇手上的烟说:“我没有点燃,只是闻闻过一过瘾而已。”
听他如此说,安德烈太太才放心地回到厨房忙碌。
安德烈的大女儿伊莎已经结婚并有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程厢琴走上前,伊莎请她帮忙给宝宝换尿布,宝宝的两条白嫩的小腿却不安分地到处乱踢,程厢琴怎么也没法将尿布好好换上,伊莎微微一笑,接过尿布熟练地给宝宝换上,再次将孩子递到她的手上。看着怀中逐渐安静并进入甜蜜梦乡的小宝宝,程厢琴伸手去抚宝宝那柔滑的脸颊,不禁轻轻微笑。
“小宝宝皮肤可真好,真可爱,就像个小天使似的。”
“宝宝睡着了是天使,醒来就是小恶魔啦。现在还好,多数时间在睡觉,听说等再长大一些会跑会跳会捣蛋了,那时才真的让人头疼呢。”
“伊莎,宝宝晚上睡觉时会吵闹吗?”
“偶尔会的。而且他的夜奶还没断,就算不吵闹,也得醒来给他喂奶。”
“夜奶?睡觉时也要吃奶么?”
“他会饿醒的。”
“那你岂不是都睡不好觉?”
“那是没办法的事呀,有的时候宝宝哭闹得让我烦不甚烦,我也很有冲动再也不理他,可只是五分钟没有见着他,我又想得要命,再抱起他时心里就有一种满足感,这个时候任由他怎么哭闹都不觉得烦了。这就是为人母的心情,厢琴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你就体会到了。”
哦,这是母爱,属于一个新妈妈最深情、最本能的爱。
安德烈最小的小儿子杰森不过13岁,天生顽皮好动,他在室内打着壁球,一不小心球拍挥得过重,球砸在墙上然后用力弹开,砸碎了金鱼缸,“哗——”的一声玻璃碎裂,水潺潺流下,金鱼掉落在地上奋力挣扎跃动着。
刺耳的碎裂声吵醒了宝宝,一时间宝宝眼睛未睁就用尽全身气力开始哭泣,程厢琴顿时心慌,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宝宝,不停地摇晃,可宝宝还是哭泣。伊莎接过宝宝,说:“不能摇晃宝宝的,不然以后惯坏了他。”说着她把宝宝放在床里,任宝宝怎么哭也不抱他,过了几分钟她才抱起宝宝,柔声安抚着宝宝,并开始给她喂奶,宝宝马上就不哭了。
“伊莎,为什么不能抱宝宝呢?”
“要是宝宝一哭就抱他,他会认为只要哭就可以被抱,这样惯坏了他,以后再怎么哄都不肯听话了的。”
“可宝宝自己一个人哭闹看着好可怜哦。”
“你都觉得他可怜了,我当妈妈的就更加心疼了。可为了宝宝好,必须忍着呢。”
“哦。”养宝宝居然有这么多学问在里边呢。
安德烈太太听到声响,走出厨房,眉头不皱一下就开始发号施令,“杰森,你又打碎了金鱼缸,快去买个新的金鱼缸装上水把金鱼放进去。”
“是,妈妈。”
“打碎一个金鱼缸,要从你的零花钱中扣掉三块钱。”
“哦不,妈妈,我不是故意的。”可怜的孩子小脸皱成一团。
“你姐姐正在给宝宝喂奶,你要记着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干净。”
“是,妈妈。我收拾干净的话可以不扣那三块钱吗?”
“不行。”
显然这并不是杰森第一次打碎金鱼缸,他熟练地跑到对街的杂货铺里买了个新的鱼缸将奄奄一息的金鱼放了进去,注入新鲜的活水,两秒钟后金鱼再次活蹦乱跳。程厢琴想,不知道这是它第几次起死回生了,对于一只鱼来说它也算有一段十分传奇的人生了呢。
始终坐在一旁奋笔疾书的安德烈突然哈哈大笑了开来,将写好的乐谱扔在琴架上,小提琴被取来架在身上开始演奏,琴声轻快灵动,又带着调皮,曲调环绕在程厢琴周身,仿佛再现了方才的一幕一幕,温柔智慧的姐姐,调皮可爱的弟弟,勤劳能干的妈妈,以及才华横溢的爸爸,还有尚未融入这个家庭的迷惘的小羊羔,曲调中带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欢笑以及幸福的笑容,幽扬宛转。
安德烈拉着小提琴来到太太的身边,安德烈太太一边擦盘子一边笑着踩着节拍翩然起舞,安德烈望向太太的眼中十分温暖,他们年过半百,却爱意不减。
这就是爱情,属于他们的爱情。
饭后,伊莎抱着孩子去楼上睡觉,安德烈太太带着杰森去田里摘草莓,程厢琴和安德烈一同坐在院子的椅子上晒太阳。
半晌,程厢琴将这次比赛的结果告诉了安德烈,安德烈闭着眼摇晃着椅子,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红土操场上有几个男生抱着篮球恣意挥洒着汗水。午后的知了总是那样喧闹,蝉在“知了知了—”不停地聒噪着,让原本低沉的气压愈渐沉了下去。
天空略过一只飞鸟,扑扇着翅膀匆匆而过,落下来的影子与地面的影子缓缓交替,时间变得更加缓慢。
程厢琴开始紧张,呼吸变得急促,嘴唇干燥舌头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双手紧拽着衣角,再用力些衣服就难逃被撕裂的悲剧下场了。
读书时代最紧张的时刻就是发考卷的时候,讲台上的老师按成绩念名字,最开始拿到考卷的同学总是昂着头以骄傲的姿态快步上前领取考卷,而未领到卷子的同学无不提着一颗心希望下一秒从老师嘴里吐出的是自己的名字。不上不下的成绩总归是令人难受的,虽然不是最差劲的,却也不是最好的。
程厢琴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那个等待领到考卷的惴惴不安的学生一般,万分紧张地等待着恩师说些什么。
忽然,安德烈轻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看到看着自己一脸迷茫的程厢琴时,他不禁再次大笑,“厢琴你不想休息一会吗?在这里坐着好惬意呀,一不小心就会睡着了。厢琴你刚才说了什么,选拔赛落选了吗?哦,这个我昨天就听说了。”
程厢琴以为自己会挨骂,安德烈却只是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像是在问“你吃饭了吗?”一样。
程厢琴一脸的挫败,她低下头皱起眉,说:“老师,我不懂,什么是爱,怎样是爱,要怎样表达爱。”
“舒曼老师说我的曲子没有灵魂,那么怎样才可以像您的曲子一样拥有灵魂,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拥有一个美丽动人的灵魂。”
“老师,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糟糕,就连最基本的情感都无法掌握。”
……
安德烈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厢琴,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机灵,富有才华,从一开始,我带你来英国的那一刻,我就确定我没有选错人。”
“那现在呢?”
“即使是现在,尽管你输了这场比赛,我仍然觉得我没有选错,厢琴,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出藏在你的小提琴中的灵魂的。”
“我该怎么做?”程厢琴的眼中充满迷惘,充满期待。
“这个问题是没有正确答案的,因人而异,属于你的琴的灵魂,应该由你自己去寻找,旁人谁也无法替代,我也不能。”
“老师,您乐曲的灵魂是什么?”
“我的音乐的灵魂就是我的家庭,只要我的家还在,我音乐的灵魂就永不消散。我爱他们。”
小提琴上的弦与弓厮磨,音律在弦上飞快游走,手臂手腕抬上抬下,旋律幽扬飞旋。
有了框架,有了形状,有了场景。
就像……站在假日的初端,漂亮打扮,收拾行囊,心情飞扬,然后开始踏上旅途。
美丽的红花,青葱的绿草,清亮的溪涧,凉爽的风,温暖的阳光,行走在缤纷的世界……
从这个季节行走至下一季,笑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风停风起。然而……
窗台上突然跳上一只猫,程厢琴吓了一跳,音乐戛然而止,她颓然垂下手,再怎样想象出美好的生活,心情再如何畅快,可她始终只是孤身一个人。
这几日程厢琴始终独自一人练习弹奏,可不管如何练习也无法弹奏出想要的效果来。
灵魂?
爱?
艺术高中的很多女生在上高中甚至更早就开始恋爱,陷入爱情的女孩们一改往日的彪悍形象,似乎骨子里温柔的部分被充分激发出来,她们会花上整月的时间没日没夜就为了叠出一罐许愿星;
她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存了好久的钱拿出来,就为了在男友生日时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小礼物;
她们在家中是倍受宠爱的小公主,却甘愿为了男友洗衣服做好吃的;
她们在收到巧克力和鲜花的时候尖叫;
在看到男友和别的女孩亲密交谈的时候吃醋耍脾气;
在和男友吵架的时候伤心欲绝,甚至要死要活,却在和男友合好之后重新笑靥如花,美艳不可方物……
每当看到这些女生,程厢琴总是无法理解。同学亲戚们都说程厢琴乖巧,从不早恋。其实她知道,自己只是觉得相较于恋爱,有那样多的时间去叠那些不知道到底能否实现人们愿望的许愿星,她宁愿用来练琴。花那么多钱买一份昂贵得令人啧舌的礼物,她宁愿攒钱为自己买一把小提琴。
她无法理解那样的情感,更不懂这种情感究竟该如何才能通过音乐表达出来呢?
程厢琴感觉烦燥,有些坐立不安,于是她起身走到窗前。
一群飞鸟划过天空,黄叶似乎一瞬间卷上了枝头,不注意间四周正一点一点变换着颜色,从翠绿变成深绿,再从深绿变成浅黄。
也许这群飞鸟将是这个季节最后的一群了。
程厢琴以为自己会带着这种懵懂的感觉,跌跌撞撞地朝懵懂的未来走去。
安德烈太太将做好的桃子果酱装在瓶子里让自己带回来,吃着它的时候心里都是暖的,程厢琴忽然想起,自己并非是孤单的,至少,她还有朋友!唯一的朋友——苏九然。
苏九然是程厢琴的学弟,初认识程厢琴便对她万分崇拜,总是自愿跟在她身后当他的小跟班。
程厢琴被同学挤兑的时候,站在她身旁声援的人是他;苏九然买了新的小提琴,第一个想告诉的就是程厢琴;程厢琴被人欺负,甚至连琴都被砸毁之后,是苏九然冒着被父亲责骂的风险把自己的琴送给她。就算是毕业,二人分开之后,每月按时寄给她最爱的水果罐头的人也是他……
艺术高中是设有文化课的,苏九然总不爱上文化课,常常翘课溜进程厢琴的教室和她一起上课,有一次老师提问指到他时,他便大咧咧地站起来摇头说不会,老师剑眉一挑把书往桌上一摔怒道:“这么简单都不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课。别以为你们只要练琴就够了,文化课不过关一样毕不了业!”
同学们就嗤笑着说:“老师,那是程厢琴的弟弟,不是咱们班的同学。”
“弟弟?”老师询问的眼神看向程厢琴。
程厢琴尴尬万分,却也只能站起来认亲,苏九然还添油加醋说家中贫困,自己念不起书,只得混到姐姐班上来听课,全班哗然。
老师虎目一瞪,班上安静了下来,再望向苏九然的眼光却柔和多了,点了点头说:“敏而好学,孺子可教。你年纪尚小,这程度的知识对你来说是过于勉强了些。”
然后放两人坐下。
一分钟后老师眨了眨眼,问:“你们俩是姐弟的话为什么一个姓程,一个姓苏。”
程厢琴大囧,苏九然却毫不在意地说:“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爹生的。”
苏九然的回答倒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老师却误以为是他们父母的感情生活复杂所致,再看他们的时候眼中带满同情。
每次提起这件事苏九然都笑得东倒西歪,说那老师甚是纯情善良,程厢琴说他欺骗老师感情,然后踹他一脚说“快喊姐姐”,苏九然便会乖巧地喊程厢琴姐姐,然后把头伸过去让她摸摸头,像只乖顺忠诚的小宠物。
苏九然的小提琴拉得不算顶尖,可程厢琴认为只要他再多加努力,一定可以更好,然而,在安德烈老师将她接来英国后,苏九然却告诉她,他再也不拉小提琴了。
上小学的第一节思想品德教育课,老师要同学们回答长大之后要做什么,有些同学说要当医生,有些同学说要当科学家,有些同学说要当律师,还有些同学羞涩地说要当家庭主妇……
程厢琴的回答是要当世界顶尖的小提琴手。
程厢琴的回答引来了同学们的讥笑,她不明白自己的回答和其他同学的回答有什么不一样,那明明都是出于个人的梦想,为什么独独笑话她。后来她明白,因为她在她的目标之前加上了“世界级”这样的前缀,同学们在笑她自不量力。
程厢琴不服气,从那一刻起咬牙向前冲的力量便油然而生,从那一刻起,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的目标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是成为世界顶尖的小提琴手。
程厢琴以为艺术高中的所有人一定和她一样,用生命来热爱着自己的琴,有着远大的目标,以及不服输的个性。苏九然的放弃让程厢琴惊诧,苏九然却笑着说自己是没有天赋的人,与其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还不如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程厢琴曾看过一个日本动漫叫《棒球英豪》,主角上杉达是一个懒惰散漫的男孩,喜欢用别扭的方式掩饰自己,却拥有超人般的直觉和潜能,他讨厌被期待,却背负着他人的期待,心甘情愿成为已故弟弟的替身,完成了弟弟和喜欢的女孩的梦想。隐忍而坚强。
这是她最喜欢的动漫人物。
有时候程厢琴想,自己明明是浅仓南式的人物,可为什么会喜欢上杉达也这样的性格呢,然后明白,因为浅仓南是这样的女孩,所以她才会爱着达也那样的男孩。
就像是一场绚丽的樱花雨,轻轻地,轻轻地,在每个人心间划过,留下深深的感动。
程厢琴觉得苏九然和上杉达也很像,却觉得苏九然更自我些,他懂得自己想要什么,他应该做什么。如果是他,定不会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他只是在为自己活着。
所以当他说要放弃琴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程厢琴不再多说什么了。
程厢琴走后,苏九然来到上海,开了一家跆拳道馆,他住的地方离程厢琴家很近,常常到程厢琴家串门,替她照顾程爸爸程妈妈。
程厢琴记得有一次接到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妈妈正在哭泣,泣不成声,许久才找到组织语言的能力告诉程厢琴她爸爸心脏病发。程厢琴的脑中就像被一记闷雷击中,浑沌不堪,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生生疼痛,几乎要从喉咙中涌出去。
程厢琴下意识的就想收拾东西立马回国,听筒中却传来苏九然清亮的嗓音,他说:“厢琴,你别慌,我已经拨打120,按照指示给程爸爸做了急救,程爸爸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接下来就等急救车过来把他送去医院了。厢琴,有我在,别怕。”
有我在,别怕。
有我在,别怕。
有我在,别怕。
……
这五个字犹如一记定心针般打在了程厢琴的心上,针剂游走血液间,一瞬间所有的肌肉骨骼细胞都停止了高速率运转,恢复正常。甚至过于放松,程厢琴跌坐在了地上,眼泪瞬间喷涌而出,她所能做的,只是不停地道谢。她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苏九然在微笑,他说:“厢琴,我是你的朋友,而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而已。”
那次之后,程爸爸程妈妈待苏九然就如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程妈妈时常会做了几道苏九然最爱吃的菜然后把苏九然叫到家里,苏九然总是飞快地饱餐一顿,然后满足地挺着肚子倒在椅子上夸赞程妈妈的手艺愈加精进,程妈妈便会夸张地哈哈笑了起来,搂着苏九然直说他比自己的女儿还要贴心。
程爸爸总是和苏九然一起下棋,苏九然的棋艺甚好,每次都算准了似的,不输程爸爸半子,也不赢他,最后都是和棋,程爸爸总是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瞪着他说下次不准再让,苏九然呈无辜状说是程爸爸技术高超,每次赢了他还要奚落他,程爸爸虎目一瞪,他缩了缩脖子乖顺地连连点头,可下次照旧算得精准,程爸爸也不恼,心里反而是乐滋滋的,像是在为拥有这样优秀且孝顺的儿子而骄傲。
有的时候程妈妈会旁敲侧击地问苏九然为什么对他们这样好,苏九然总是很纯真且饱含深情地说:“因为我是厢琴唯一的朋友,是你们的儿子,厢琴远在海外,如果连我都不照顾你们,那还能指望谁呢。”程妈妈被逼急了,便会直接追问他是否喜欢程厢琴,苏九然却是一脸的无辜然后摇头。几次之后程妈妈也泄气了,不再追问。
对于苏九然,程厢琴是满含感激的,她说:“苏九然,你定是上天眷顾怜悯我,派来帮助我的天使。如果没有你,我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专心练琴,如果没有你,我定然无法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没有你,必定不会有我未来的成功。”
苏九然从不以为意,他说:“程厢琴,你已经如此优秀了,哪还需要上天垂怜。”
程厢琴把他当弟弟一样,放心地将家里的一切交托于他,然后专心于小提琴的练习……
想到这,程厢琴开始想念,她拨打苏九然的电话,就像以前的无数个电话一样,电话在第二个嘟声被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清亮的嗓音瞬间点亮了昏暗的世界。
程厢琴知道苏九然最近在学画画,每当他骄傲地说自己的画是整个少年宫中画得最好的,程厢琴都是嗤笑说,他是因为竞争对手年幼弱小才显得他画得好,他便强调是天赋异禀,程厢琴说是名师再不出高徒就说不过去啦,苏九然却争辩说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夕阳从窗外无声地遁去,苏九然那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琴室中回荡。程厢琴的心渐渐变得平静,她可以听见不远处的教学传来的钟声,以及鸟儿远去扇动翅膀的声音。
黄昏只剩下一丝光亮,天空布满了黑色的云。程厢琴想,快要下雨了吧。
挂上电话,程厢琴走去将窗户关上,不过这一忽儿的功夫雨便下了下来,一开始只是蒙蒙雨,仿佛是一首伴奏小舞曲,雨越来越大,滴嗒滴嗒打在玻璃窗上叭叭直响,就像奏起打击乐。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天地间仿佛挂起一串巨幅的珠帘,迷蒙蒙的一片,雨落到不远处的湖上,打破了如镜面的湖面,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仿佛有位仙子正踏水歌舞。
回到房间,桌面上摆放着一本毕业册,程厢琴小心地揭开。书页已开始变黄,毕竟已经毕业这么多年了。但那两张全班合照却仍旧清晰,程厢琴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每个人的脸,一张张轮廓分明却清明稚嫩的脸庞。
记得拍照那一天程厢琴因为前一天晚上练习得太晚,结果那天迟到了。毕业礼服是学校统一分发的,程厢琴因为到的晚,毕业礼服只剩下最后一件,衣服并不合身,长长的礼服拖拽在地上,走到哪都得提着裙角,十分不方便。她想着反正拍完毕业照也就换下来了,就将就穿着。苏九然来祝贺她毕业,送她鲜花,他笑她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修习黑魔法充满嫉妒心的老巫婆,她愤然抬脚踹他,然后得意地哼哼说,就算是个巫婆,也是个腿脚利索聪慧善良的美丽巫婆。苏九然听了再次笑得东倒西歪直夸她有才。这时摄影师已调好角度让同学们就位,程厢琴连忙要过去,苏九然不小心踩住了她的裙角,程厢琴脚下不稳,连带着手中的鲜花一起摔了出去。
七月,艳阳高照,眯起眼都可以从缝隙间捕捉到炙热的阳光。白云轻飘飘的被风推着动,洁白的云朵折射着天空的蓝,宁静而透彻。鲜花漫天,粉饰着一张张青春的脸蛋,花香四溢,甜蜜了一个个朝气的生命。所有的一切被定格在一个框架之中,成为永恒。
她揭过一页,表列班中每个人的姓名以及地址,食指微曲然后滑动,指甲在塑料面上滑出尖锐的声音,耳朵不自觉地收缩,眉头紧皱,继而舒展。
她有了个主意。
铺开一张信纸,她开始书写。
陈溪悦同学,你好!
我是程厢琴……
她会记得谁是程厢琴吗?
撕掉信纸,她重新写道:
陈溪悦同学,你好!
我是你的高中同学程厢琴,上课时坐在你的后座,你还记得吗?
事实上突然写信给你是有一件很冒昧的事情……总之就是因为最近工作上遇到些难题,想求助于你。
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明知道难以启齿,怎么还能厚着脸皮去问呢?
程厢琴烦燥地再次将信纸撕了下来扔进垃圾筒里,纸团砸在筒沿弹在了地上,程厢琴嘟起嘴来,不情愿地挪动身子去捡了起来重新丢进去。
晚饭时间,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下来,打开窗,虽然天已经灰蒙蒙了下来,可空气清新自然,这让程厢琴犯起了懒劲,不想做饭,也不愿叫餐,换了衣服便出门了。
经过附近的高中时程厢琴的步伐停了下来,脚下微顿,便朝校门走去。
门卫拦住了程厢琴,程厢琴摆出一脸焦急的样子说:“我弟弟的老师告诉我弟弟被人揍了,请你让我进去,我必须去找老师。”
显然在这所高中打人事件并不少见,门卫听她这么说,便放她进了学校。
经过一间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嗡嗡的声音像是炸了巢的苍蝇窝,程厢琴看到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极力说着什么,学生们却在做着各自的事情。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生正提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表情愤慨而焦急,飞快地写完后他将纸条随意地折起来,让前排的同学替他传纸条。纸条被一直传到第三排的女生手上,女生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显然有些吃惊,连忙抬头向后看去,在撞上男孩的视线时却微微笑了起来,提笔在纸条上回复,她一定写得一手绢秀,足以安逸人心的好字,否则,为什么男孩在看到她的回复之后情绪稳定了下来,渐渐平静,写字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呢。写完他仔仔细细地将纸条折好,再次传递上前。女孩在看完他写的内容之后,会心一笑,将纸条折好小心地夹进书包内侧,如藏珍宝般。
显然,一直被无视的老师有些愠怒,他开始点名提问。被提问到的同学站了起来,看着黑板上面的题目发愣,两秒钟后她的手心被捏了捏,一张纸条被塞了过来,她悄悄低头摊开纸,然后将答案念了出来。老师明知道她作弊,却也无奈,只得让她坐下。
程厢琴不禁掩嘴轻笑。
下课铃响,老师才说下课,同学们便蜂涌而出,传纸条的男生和女生并肩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地离开学校。有两个男生撞在一起起了争执,然后就有同学上前来劝架。
吵架只持续了几分钟,就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程厢琴想起上高中的时期自己的家里穷,在艺术高中被看作另类,总是有同学喜欢挑衅她。有一次妈妈给她买了条新裙子,她欢天喜地的穿去学校,却被两个女生围住,非要说她身上的新裙子是偷她们的,她百口莫辩,这个时候陈溪悦却走了过来喊道:“程厢琴,你在干什么,老师正找你呢。”结果陈溪悦也被两个女生拖了过来,她反复强调程厢琴的裙子是她昨天陪着一起买的,两个女生没有办法,这才作罢。程厢琴向陈溪悦道谢时,陈溪悦无所谓地挥手一笑然后离去。
有些感觉常常不经意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比如考试时碰上的题正好是之前练习过的,比如爬山累了正好出现一个亭子供人歇脚,比如在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
那日陈溪悦的笑靥就像是春天开满整个山谷的白色花朵,程厢琴一直将它铭记于心,也记住了陈溪悦这个人。
回到家,程厢琴再次铺展开信纸,伏案认真地写起信来:
陈溪悦同学,你好!
我是你的高中同学程厢琴,上课时坐在你的后座,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穿了条新裙子被两个女生刁难,还是你帮我解围的哟。这件事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你知道的,我家的条件并不十分好,而你是这个学校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女生,就像是冬日太阳的温度一样,很暖。即使是很多年后的现在,我仍这样认为。真的十分的感激你。
当然,给你写这封信不只是感激你这么简单,事实上突然写信给你是因为最近我工作上遇到些难题,有一件很冒昧的事情想求助于你。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可我还是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帮忙。
我想知道,你的感情生活丰富吗?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情感经历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所以,你若觉得不方便,不想说的话也可以。
祝你事事顺心!
再见。
程厢琴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深秋,枯黄的落叶一大片一大片轻悠悠地落在湖面上,顺着风慢慢荡向远方,最后沉溺,归于静寂。
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落叶,让它重回枝头,重拾往日的风光,鲜绿如初。
这是一种流逝,一段自然的过程。时间毫不留情地迈步向前走,从不回头,而过往的一切都只是瞬间的永恒。
维也纳的落败并未让程厢琴一蹶不振,反而更加努力练习。
每天清晨早早起床,然后沿着湖一圈一圈地跑步,然后在家门前跳有氧操,运动完毕进屋歇息半小时后洗了个澡,吃完早饭便出发去排练厅参加排练。
每一天的行程都十分的满,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吃过晚饭她会让自己休息,不再练琴,却会徒手站在一旁摆出拉小提琴的样子,努力使自己的姿态看上去更加美好。
之后她会看书,自己从未经历从未体会的感觉只好从书中去找寻。
这样一日复一日在所有人眼中单调枯燥的日子,对程厢琴而言却是丰盈而充实的。
程厢琴寄出去的信石沉大海,至今没有回应,渐渐的程厢琴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高中毕业至今已是六年,物是人非,甚至连联系地址大抵都已不是毕业册上的了,大抵陈溪悦收到了信也不会理会的吧。
但是,冬天来临时,程厢琴却收到了一个厚重的包裹,里面装着一沓厚厚的信笺,所有的信按照时间顺序顺次排列,而在最上面的便是自己寄出去的那封求助信。
曾听一位自驾行的旅人说起过,独自一人穿越山脉行驶在路上,四周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个人,甚至连一只小动物都没有,于是安慰自己下一分钟或许就有惊喜,就这样不停地、不停地自我催眠却始终未见一人,于是不再期待,放慢车速边打着瞌睡边等待天明,然而下一分钟却真的遇见整片的小麦田,金黄色的小麦田一望无际,迎着朝阳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此时的心情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程厢琴同学,你好!
很抱歉这么久才回复你的来信,因为我已经搬家,早已不住在高中时代的那个地址了,值得庆幸的是你的信件是由房子的新主人收到的,她是一位热心肠的奶奶,看到寄信地址是英国,还以为是千里寻亲之类的电视情节呢,于是她很热心的四处打听,最后找到我家,将信件郑重交到我的手上。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奶奶却是一脸严肃,认真地说:“不用道谢,因为——我的名字叫雷锋。”说完她便挥挥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景。
这件事让我笑了整整一个星期呢。
啊,关于你问的问题,请恕我爱莫能助,因为我的情感生活溃乏得很。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哟,虽然我已经不记得高中时期我的后座是谁,不过我还是很愿意分享我的故事的——如果有的话。
不过你不要失望哦,我想着就这样回复你的信件也太对不起那位雷锋奶奶啦,所以呢,我将这封信转寄出去,寄给了我高中时的同桌,希望可以有个好的结果。
程厢琴同学,等着收回信哟!
陈溪悦
之后的事很有趣,陈溪悦将信件转发出去,结果那位同学并不记得程厢琴是谁,也将信件转发出去,并在信中提议大家将信一直传下去,看可以联络到多少同学。于是大家都简短地在信上留言,并把前一位寄信人的邮戳及地址剪下来贴在信里。
看着同学们在信里谈论的那些年月里的人和事,谈论的自己,程厢琴看得津津有味,仿佛他们谈论的并不是自己一般。
天色渐暗,天气愈渐冷了下来,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户外那粘满霜雪的柳树上尽是树挂,像是一根根银条悬挂在树上,很是壮观。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大地上,像是拥有白皙肌肤的女孩脸上的一抹红晕,美轮美奂。
大团大团带着寒意的水汽弥漫了整个屋子,程厢琴哆哆嗦嗦地钻进被子里,继续专注地看着信,被窝的温暖让她有些犯困,渐渐的,渐渐的闭上了双眼,歪歪扭扭地倒在一旁睡着了。
程厢琴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恍惚回到六年前。
第一次来到艺术高中,这是一所招收与培养拥有艺术天赋特长的学校。
刚进校门便被学校高大缤纷的建筑物所震慑,然而她却一点也不惧怕,甚至不觉得陌生,分明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却感觉格外的熟悉。
那是她梦里无数次描摹的颜色和姿态啊,就像一位高傲的女王一般,昂首挺胸立足在那,不允许任何人置喙它的一切,她是权威,她是王道。可她也是位温柔的妻子,有她温存谦和的一面,隔绝了尘世她便全身心放松,闭着双眼安然呼吸,向最爱的人展现最真的自我。
在学校晃了一圈后,程厢琴便去找生管老师报到,然而生管老师却说名单上并没有她的姓名,程厢琴急了,自己分明是真刀真枪考进这个学校的,怎么能没安排自己的宿舍呢?
结果生管老师一查,原来程厢琴被安排到男生宿舍那去了,程厢琴当下不知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名字也不那么像男生吧!巧的是,有一个男生也被安排错了宿舍,被安排到女生宿舍这边来,于是两人对换宿舍这才平息了这场小风波。
之后是开学典礼。
无论是哪个学校,开学典礼必然是无聊乏味的,即使是艺术高中也一样。教导主任陈主任在主席台上反复强调每一条校规,广阔的音域,中气十足,程厢琴猜她一定是教女高音的,说不定还是曾经久负盛名的女高音家。
抬头望天时眼里充斥了大片大片的绿色,程厢琴才发现明明仍是盛夏,站在操场上却并未感觉到炎热。校园内种植着大片大片的树木,就连找到整片的阳光都是艰难的。躲在阴影底下让程厢琴感觉很有安全感,精神渐渐放松。
陈主任在台上讲得愈发神彩飞扬,程厢琴有些受不了,从小听到现在,那些不准干什么、不准做什么、只能做什么、必须做什么……早就耳熟能详了。程厢琴开始观察站在四周的同学,虽然很无聊且有些无礼,却比听训导有意思多了。
站在后排的几个女生正窃窃私语:
“你看到了吗,站在那边的那个男生。”
“看到了耶,好帅啊。”
“真的好高好帅啊,你猜他会不会有1米8呀。”
“不止吧!我看起码1米85呢。”
“耶?真的吗?”
“你们真没见识,他叫牧野,是我们学校的资优生。他父亲是学校的董事之一哦,而他本人也是才华横溢,听说他父亲原本想让他出国留学拜著名的小提琴大师为师的,校长用了各种办法才把他给留下来了呢。”
“哇噻,他真的好优秀哦,谁要是被他看中,岂不是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算了吧你,别说他的眼光高,我听说他只专注于演奏,从来没有恋爱过哦。”
“不会吧?他真的没有恋爱过吗?漂亮的女生会倒追他肯定不少的说。”
“会不会其实他……其实他喜欢的是……”
“喂,再讲我揍你哦。”
“为什么?!”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偶像,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谁都不准抵毁他!”
“喂,你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啊,你没听说过一个梦幻之极的成语叫做一见钟情吗?”
“耶?这就一见钟情啦?看来他的魅力真的很难抵挡呢。”
“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心动哟。”
“我和你不同啊,你条件这么好。”
“这倒是。”
“……那你加油,祝你顺利咯。”
“必须的!看我一个月之内拿下他!”
“耶?要一个月啊?我还以为你今天就要搞定他呢。”
“去你的,人家需要矜持的好吧!”
“好好好,矜持矜持……再矜持下去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哟。”
“不会吧?”
“你说呢?那么优秀的男孩摆在那,有想法的不止你一个哟。”
“啊——”
程厢琴觉得这几个女生有些肤浅,不是应该更关心自己今天的琴技是否进步了么。
虽是这么想,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看了过去,视线被几个女生挡住,程厢琴等了一会那个男生的脸才从几个女生的中间透出来,分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蛋,却比女孩子都还要精致好看。
忽然,那张脸转过来朝向了自己,视线相撞,程厢琴心中一咯噔,慌忙转过脸来,汗从脖颈流了下去,粘粘腻腻的,有些痒,有些发烫。
她吐了吐舌头想,果然自己不适合干偷窥这种事,还没被人发现,就先被自己吓死了。
接下来讲话的是校长哈里斯。
校长哈里斯是一位看上去十分慈祥的老者,拿着麦克风,却长久的没有说话。半晌,他才拖着长音“嗯—”了一声,说:“基本上呢,陈主任说的是我们学校的校规,我希望同学们要尽量遵守,可是——我个人不太同意教导主任的观点耶。”
校长话音刚落,台下一片交头接耳,教导主任面上有些挂不住,看着校长的眼神尽带委屈。
校长摆了摆手,让众人安静,继续说:“我呢,从来都不主张同学们固守陈规,我认为搞艺术的必须要有创新精神,要突破。人只有突破了自己,突破了所有的条条规范,使自己的那一套成为新的规范,才是真正的成功!”
校长的话赢来了学生们的鼓掌。校长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再次拖长音“唔——”了一声,说:“当然,我的意思不是指你们可以翘课迟到早退甚至早恋,如果有一天你能站在我的面前说你的琴技已经可以和舒曼大师不分上下,甚至超越他了,我允许你翘课迟到早退。希望,你们之中会有这样一个人脱颖而出。”
校长说完,主席台下唉声一片。校长又说了一些话,语带严肃和认真,却也不失风趣幽默,程厢琴却觉得校长的话十分有趣,对校长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六年,脉脉的时光,埋葬了多少的脚印,遗落了多少的琴音,曾经呐喊,细声尖叫,又或是挥洒汗水,而季节变幻,颜色从翠绿墨绿草绿变成浅黄枯黄然后归于尘土归于静寂,再然后获得新生,再次嫩绿新鲜,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去,所有的过往却依然深烙在大脑皮层下面。
记忆像是一部电影,在安静的背景乐下舒缓放映,即使到六年后今天都清晰可见。一场雪下下来,地上铺盖上厚厚的一层积雪,踩下去的脚印清晰纪录了你来时的路以及要去的方向。
微笑仍停留在嘴角,心里的潮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河岸,彼时浑然不知未来会遭遇些什么。
似乎也曾有过那么一丝与琴无关的希冀与心动,却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汹涌而来的时光淹没,潮水涌动带走了所有,从此不知它竟落到不知何处去,带着年少时最初的厌恶,以及伴随着的赞叹,带着年少时的坚强隐忍,还有那许悸动。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想着同样的事,怀着相同的频率,在某站寂寞的出口,擦肩而过。
第2章八分音符?回忆?脉脉的时光
Eight note Memory Time
那些记录往事的风声,
那些由浮云点饰下的风声,
在大雾肆虐了城市每一个角落,
在候鸟的翅膀匆忙覆盖天空然后离去。
在经历一个漫长的季节过后重返,
那些早已离开了的人,那些事,
随着风声归来,
走曾经走过的路,
唱曾经唱过的歌,
说曾经说过的话。
木棉循序萌发然后渐进死亡,
世界开始大雨滂沱,
潮汛渐次逼近。
程厢琴所在的城市是个繁华的都市,相较于其他城市,这个城市总是苏醒得比较早,前一晚的浮尘还未落定,路边的路灯一闪一闪,似乎仍有昏黄的光线透露出来,仔细一看却是晨曦的折射。路边有些几个醉汉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地板阴冷潮湿,他们直觉地往温暖的地方爬去,乞丐倒也不介意有人和他挤在一块睡觉,像是多了一层棉被一样,反倒睡得更香了。
年轻的女子裹着风衣站在公交站等公车,只着丝袜的两条细腿裸露在空气中,被寒冷的空气冻得直哆嗦,妆容精致却掩盖不住浓浓的睡意和疲倦。车子一辆一辆地呼啸而过,车里大抵都是些工资不低,却也没高到不上班都可以活得很滋润的地步,认命地起早贪黑,疲于奔命。各种交通线路像蜘蛛网一样覆盖了整个城市,一拨又一拨的人像货物一样装上了车,到达目的地后被卸下,然后各自忙碌。
程厢琴就在每个这样的清晨早起,呵了一口白气搓了搓手掌,准备开始晨练,这时门铃响起,她去开门,一个清秀的女孩站在门外。
原来是隔壁新搬过来的住户,叫章宇,过来和程厢琴打声招呼。程厢琴见她也是华人,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城市,不由更觉得亲切,便将周边环境细细和她说明了一番。
章宇看到程厢琴手边的小提琴时,眉毛微扬,眼中不觉带上些许光彩,兴奋地说:“程姐姐,原来你也是玩音乐的呀!”
“玩”这个字眼程厢琴并不十分喜欢,出于礼貌,她只是微微一笑。
“太好啦,我也是玩音乐的,程姐姐你过来我这看看。”
程厢琴微微犹豫,却见章宇一脸的热情,不好推却,便随她来到她的屋中。
屋中一片凌乱,三个行李箱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房间到处铺满灰尘,却只有角落是整洁的,那里摆着一组架子鼓,干净光亮。
“章宇,你会打架子鼓啊?”
章宇摇了摇头,“打架子鼓的是我男朋友,我是乐队的主唱。”说着她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真好,我们都是搞音乐的,以后可以相互切磋切磋了。”
程厢琴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说:“我学的是古典乐,而你们喜欢的是摇滚,这其实是两种不同种类吧。”
“说什么呐,虽然是两种不同的种类,可都是音乐啊。音乐是无国界的,音乐的国度是一视同仁的,不是吗?”章宇眨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的天真,“啊,程姐姐,难道你看不起我们玩摇滚的?”
程厢琴连忙摆手,“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嗯,我和姐姐你有眼缘,一见姐姐就喜欢,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章宇从包中拿了张票递到程厢琴手上说:“今天晚上我们乐队有演出,你要来看哦!”
“今晚?我得去排练呢。”
“这样啊……反正票给你了,来不来随你。”
在程厢琴的印象中,玩摇滚的似乎都是外表邋遢举止粗俗满嘴脏话,嚼着口香糖,时不时吐口痰然后抬手竖中指的青年,她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外表清秀,举止礼貌的可人姑娘居然是摇滚乐队的主唱。
不可否认的程厢琴对她产生了兴趣,但若要牺牲排练时间去看一场演出,这让她有些为难。
安德烈老师告诉程厢琴接下来她需要和艾琳一起搭档,需要每天练习,为演出做准备。
这天也是如此,程厢琴一个人反复练习了许久,艾琳才姗姗来迟。
程厢琴觉得应该和艾琳谈谈。
“艾琳,这场演出很重要,可我觉得我们之间磨合得还不够,我想你是不是可以早来一些,这样我们可以多练一些时间呢?”
艾琳有着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碧绿的眼睛就像是一幽浅澈的潭水,面容娇好,鼻梁高挺,下唇微厚,嘟起嘴来很是性感,身形优美,昂首挺胸就像是一国高贵的公主。
她的家世甚好,一直以来她就是个骄傲的女子,在维也纳的选拔赛中赢得胜利之后,她更加傲慢,总是斜眼看着程厢琴,时不时讥讽上几句,自负如她不愿花过多的时间在练习上,排练时总是迟到,程厢琴只能等待。
艾琳摊着五指正在看新涂的指甲油,修长的手指翻来又覆去。
排练厅很大很空旷,门被风吹了开来,风呼呼地往厅里钻,“呜呜——”的低吟声在厅中回荡。一会儿之后风停了下来,门“啪——”的一声被用力关上,沉重的声音让艾琳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地让程厢琴去把门关紧。
不是你进门时没有关好么?程厢琴这么想。
程厢琴以为艾琳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话,便又重复了一遍,哪知艾琳立马不耐烦地站起来,用食指指着程厢琴说:“我们磨合得不够是因为谁啊,分明是你琴技不佳,无法配合我的节奏。你在这和我浪费时间,还不如多花些时间去练习呢。”
世界是无声的,浸满水一样的安静,在千万种或清晰或模糊的声音里,程厢琴找不到适当的音调去反驳。她自认琴技不输于她,却没有自信说出任何可以反驳的话来。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个单音节。
离开排练厅时正值黄昏,夕阳从层层叠叠的树叶中间铺洒下来,打在程厢琴的身上。
背着小提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果实,却有一只虫驻扎在果实中央,它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果肉,逼近果皮。在它突破果皮之前世界似乎依旧光鲜亮丽,可只有她知道,只要她有一点点的动摇,最终将分崩离析,任由虫子将它啃蚀干净。
程厢琴感觉到迷惘,感觉到痛苦,却始终咬牙,她不肯放弃。一路走到这里并不容易,她不允许自己在这一步放弃,让一切功亏一篑。
街道的尽头有一家小酒吧,是章宇演出的那家酒吧。程厢琴脚下微顿,迈步走了进去。
酒吧中很是昏暗,只有顶上的霓虹灯在闪烁,一闪一闪的很是刺眼,程厢琴几乎想要离开酒吧时,章宇看到了她,扬着笑跑了过来。
“程姐姐,你还是来了呀。”
“嗯,排练提早结束,过来看看。”章宇没听见她说什么,程厢琴用了很大的力气喊出来,才让章宇听清她的话。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表演很快就开始啦,我带你去特等席,我特意给你留着的呢!”
章宇拉着程厢琴在人群中艰难前进,来到表演台边上安排程厢琴坐下,然后站上台。
音乐被关掉,乐队成员们上台就位。
架子鼓前坐着一个男孩,染着黄得接近于白色头发,瘦瘦的样子,有着好看的单眼皮双眼,嘴角微笑的时候充满自信。
程厢琴想,哦,这就是章宇的男朋友呀,他一定对章宇很好,因为他看向章宇的眼神里满含温柔和宠爱。
然后,章宇开始歌唱。
怎么形容章宇的歌声呢。
凡高有一幅著名的画叫《星月夜》,歪曲的长线和破碎的短线交互布满整幅画作,却一点也不矛盾,完美结合。红褐混合的火焰却是要从情境中逃出的痛苦,与画布顶点的距离也是绝不能逃出的理由,云层和夜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的吞进吐出,困惑、痛苦、解脱不停缠绕。平静的村庄上方占据了大篇幅的疯狂与悲伤。颜色厚重有力,似乎被一股动荡汹涌的激流毫不留情地吞噬。
风景在发狂,月亮星星和云朵在旋转,就连整座山都是骚动的,而那翻卷缭绕、直上云端的柏树,看起来象是一团巨大的黑色火舌。
燥动不安。狂放迷乱。
明明身形娇小,却有着那么巨大的爆发力,声音高亢嘹亮,就像是振翅冲向太阳的苍鹰,山林里保护幼崽的羊妈妈,山谷中叮咚响的泉水,农田里节节拔高的庄稼,极具生命力,声嘶力竭,那是用生命在歌唱啊。歌声中带有魔力一般,一不小心便被吸引进魔法阵中,眼前出现炫目的色彩,还有光亮。
每一个听到歌声的人都像是瞬间充满了力量一般,今后的路再艰难都可以坚强走完。
程厢琴感觉眼睛涩涩的,抬手抚摸脸庞,两滴泪砸了下来,她惊讶之极,她忽然明白音乐真的是无国界的,不管是古典乐,或是摇滚,它们共通之处就是需要灵魂的,倘若没有灵魂,拿什么来感动听音乐的人。而这灵魂是需要多么磅礴的力量才能将它掌握呢。
章宇唱完,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声呼喊“安可,安可……”,章宇开心地蹦蹦跳跳,然后凑到麦可风前说:“今天你们很有耳福哟,我们章鱼乐队来了位尊贵的客人—有请程厢琴小姐上台!”
程厢琴怔愣了一下,还是从容地走上台。章宇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她稍露出些为难,却又展颜笑道:“我尽力配合。”
“我相信你可以的。”
章宇和程厢琴击掌,然后开始演唱。程厢琴架起琴来配合着乐队的节奏一起为章宇伴奏,唱到高潮处时,程厢琴的手心隐隐在出汗,心情却愈加激奋,愈到后面,和乐队的配合就愈完美,章宇唱的情绪越高涨,她的演奏更加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一曲毕,现场齐声欢呼。这不是程厢琴第一次站在聚光灯下演出,也不是第一次接收到观众们的掌声和欢呼,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的内心汹涌澎湃。
接下来章宇让程厢琴独奏,程厢琴演奏了她最拿手的曲目,她原以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喜欢摇滚的,却发现当她演奏开始时台下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屏息凝神专注地看她的表演,到结束时也都毫不吝啬地奉献上掌声。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尊重她的音乐。
很小的时候程厢琴就开始学琴,家里条件不好,程妈妈却是想方设法和人借了琴来让程厢琴去学习,从程厢琴懂事的时候起就知道要努力练好琴,才能不让妈妈失望。第一次站上台演出就大获成功,赢得台下观众们的掌声,那一刻她的心是骄傲的,是自豪的,却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自己付出了努力,这是用辛勤换回来的尊严。
这一刻和彼时的感觉相当,却也是不同的,那种震撼及自豪几乎被放大了十倍,百倍,一瞬间涌进程厢琴的心里,将整个心塞得鼓鼓的,膨胀起来,轻轻飘扬。
与章宇手挽着手一起回家,她们在家门口告别。
回到家,程厢琴将同学寄来的信件拿出来继续阅读。
这第二封信是陈艳艳寄来的,她告诉程厢琴在她的记忆中她清楚记得程厢琴来到班上的那一天。
“程厢琴,你知道吗,从老师宣布班上会转来一位新同学的那一刻起,班上的同学们就在好奇到底会是怎样的女孩,是甜美可人的,还是傲慢无礼的,是才华横溢的,还是笨拙可爱的。我清楚记得你来的那一天这样自我介绍——我叫程厢琴,一厢情愿的厢,小提琴的琴。
那时候我想啊,明明只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呆头呆脑的女生,这样的介绍却非要把自己弄得跟小提琴很有渊源似的。事实证明,会这样想的人不止我一个哦!当你这样介绍完,便引来班上的唏嘘一片了,然后你羞极地拼命低着头,我却笑了,觉得这个女生虽然内向,倒也是十分可爱,很想和你做朋友。可惜你的专注力一直放在练琴上,我甚至找不到机会与你亲近呢。”
程厢琴去学校的前一天爸爸把她叫到房中,和她说到学校的第一天一定要做自我介绍,要好好想一个讨巧的,可以一鸣惊人,让同学们记住自己,喜欢自己,这样以后就可以和平相处了。
于是程厢琴把自己关在房间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介绍,她希望同学们都可以明白自己和他们一样喜欢音乐,喜欢小提琴,她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事与愿为,这样的自我介绍并不讨巧,反来惹来了大片的唏嘘声,甚至有男生站起来朝着她大吹口哨,弄得她羞极,只能拼命地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塞到地板下去。
也正是因为此,她自卑得不敢主动和同学亲近。
信的后面陈艳艳告诉程厢琴她毕业后男朋友要去美国深造,于是她放弃音乐随他一同前去成为他的陪读。
“厢琴,你是否会有这样的时刻。
小的时候我们穿着美丽的裙子自豪地昂首挺胸,像位骄傲的公主一样。
我们满心的自豪,然后翘首等待,等待着王子的出现,我们等啊等,等啊等,王子却一直不出现,身边不停蹦达的青蛙虽是有许多,可我无法从中找出由王子变身的那一只,于是我们只能固执地继续等啊等啊等啊。
终于有一天懂得了,在遇见属于自己的王子之前,人都是独立存活的个体,我们需要有可以依靠并能维持生存的技能,于是我们开始学习,不断地努力不断地努力,我们有了梦想,并有了为之努力的理由。
曾经的我也十分地热爱音乐,我梦想着有一天我也可以站在世界的舞台上接受全世界人目光的洗礼,以及经久不息的掌声,然而,喜剧往往就是在这个点发生的—当我一步一步靠近梦想时,那一位让我们等了那么久的王子却突兀地出现了。于是我们开始惆怅,开始犹豫,当王子和梦想无法兼得时,我应该舍弃哪一边才不会遗憾呢。
临毕业的那一段时间是我这一生当中最痛苦的日子。
每一天每一天,我们不停地争吵,不停地争吵,而吵架的理由千奇百怪,甚至只是吃饭这样的小事都值得吵上许久,然后等双方冷静下来却发现那些事情那么的无足轻重,而我们是如此的滑稽,我甚至无数次产生想要分手的念头。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那个时候,我的母亲被查出患有乳腺癌。我的父亲早逝,家中一直是靠妈妈工作,家境虽不算贫穷,但也不是大富大贵,妈妈倒下后,公司那头也没人管,一片混乱,分红渐少。长久地拿出那么多的钱给母亲化疗做手术,家中的生活渐渐变得困难。
是他帮了我。他守在我的身边,给母亲请最好的医生,为母亲买药,请看护照顾母亲。
最终,母亲熬了一年还是没熬过去,悲伤之余我开始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钱,爱情其实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最现实的便是如何让自己生活得更好。
倘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出了事什么忙也帮不上,倘若连生存都是困难,那么,梦想要来何用?
来到英国,我成为他的陪读,清晨我早早起床为他做早饭,并做好了便当由他带去学校,等他走后我便将家中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晚上他复习功课时,我便坐在一旁陪着他,他需要我帮他念题目的时候我便会认真地考起他来,他心情不好时我会为他演奏,直至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总是笑着夸我懂事了,脾气变得没以前那般暴躁了,甚至对他多有禆益。其实只是我明白了,从我接受他帮助的那一刻起,感情是我安身立命的工具,是能换成世界上最现实的东西的砝码,唯有他爱我,我与他的这份感情才有价值。”
程厢琴突然有点想哭。
她一个人走到阳台。当她朝着深重的夜色里望去的时候,心里突然一片静谧,而这样的静谧太过深沉,就像是一人在黑夜中独自行走,远处只有微弱的灯光,在浓重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微茫。远处的火车缓缓开动,那一声长久的鸣笛在空气中回响了许久,细微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黑暗之中。世界像是凭空塌陷了一整块,空落落的,气压低得让人觉得呼吸困难,鼻尖酸涩,终归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程厢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她身边的人都在反复向她诠释着什么是爱情。
她的爸爸妈妈相扶相持三十年,始终相敬如宾,妈妈只是得了小感冒,爸爸便会万分紧张,主动要求去买菜做饭,等妈妈康复时,爸爸整个人都会精神不少,仿佛之前生病的人是他一般;爸爸年轻时抽烟抽得凶,戒烟的时候很是困难,常常忍到受不了时又开始抽,妈妈为了鼓励她,便决定和爸爸一起戒,把自己最爱的甜食戒了。爸爸受到鼓舞,最后终于把烟戒了。
那个时候程厢琴就觉得,妈妈一定是爱爸爸胜过那份甜食。
安德烈老师亦是十分爱着他的太太的,老师曾无比坚定地告诉自己他音乐的灵魂就是他的家庭,他的太太就是她音乐的精髓,那需是多么深沉的爱呀。
或许一开始他们也有过分歧,有过争吵,就像是世界从地壳千万上缓慢下沉的变化一样让人无法觉察,海浪拍打着上山崖,一拨退去,一拨涌起,日新月异,枯荣更替,经过了一季又一季,终有一天可以漫过山崖最终将它纳入浩瀚的胸怀之中。
程厢琴想,一开始陈艳艳一定是爱着他的,因为她也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所爱。可她又似乎并不十分爱他,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实逐渐残酷,她的心就已经开始变了,从她明白一切变得现实的那一刻起,她们的爱情就开始变质。
然后,程厢琴开始庆幸,自己一路走来虽然经历不少挫折与困难,但是她都坚强挺了过来,而这一路给予她帮助的人也是许多的。
她曾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每一个人身边都是有守护天使的,他们尽职尽责地守护着人们,帮助人们度过难关挺过困难,在那之后就会。
程厢琴一直相信自己身边有那样多的守护天使,她的爸爸,妈妈,安德烈老师,还有苏九然……正因为有他们,她才能大踏步朝着梦想勇往直前。
程厢琴又打开一封信,信上的文字有些潦草,好多字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她正想阅读,有人敲门,程厢琴去开门,章宇正缩着身子耸着肩膀,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站在门口说:“程姐姐,我那里暖气坏了,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么?”
程厢琴侧身让她进屋,问:“你男朋友呢?”
“他在别处还有兼职。”
“这么晚了,他都不用休息的么?”
章宇沉默了一会,笑了笑说:“我们想要结婚,所以最近他比以前更加努力了。”
“那倒是极好的。恭喜你。”
章宇笑着地爬到程厢琴的床上和她挤在一个被窝里,温暖的空气让她的神经和肌肉渐渐放松,长长呵了一口白气,问:“你在做什么?”
“在看我朋友写来的信呢。”
“写信?这年头你们还用书信交流呀?”
“嗯,想看吗?我念给你听。”
“可以吗?”
“当然可以。”程厢琴拿起信件开始念:
“给你写这封信之前我刚刚送走我的闺蜜。
一个月前的一天我和我闺蜜坐公车出门,当时车上人不多,空座位有许多,途中车在一个停靠站上停靠,一个女子走上车,环视了车内一眼,说了句‘这么多人,还是坐下一班车吧。’
然后就下车了。当时我们一愣,对看一眼之后认定是这女人在恶作剧,不过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今天我的闺蜜和我说她昨天见鬼了,她回家的途中需要走过一个桥洞,穿过桥洞可以看到家附近的一个酒店的招牌以及小区的霓虹灯,那一天晚上八点左右,她明明走在回家的路上,可走过那个桥洞还没能看见那个酒店招牌,她想,小区的霓虹灯或许会被关掉,可没听说酒店要被拆掉或换招牌的呀。她以为是自己穿错了桥洞,于是回头回到入口处,反复走了几次都无法看见回家的路,她心里开始感觉到害怕,开始发毛,听说遇见鬼打墙是绕不过去的,或许就是在这里的死者制造的幻象让人迷路,她越想越怕,可回家的近路只有这一条,绕远路的话要半夜才能回到家,后来她想起奶奶曾教过她,要闭上眼睛念阿弥陀佛,把能想到的菩萨都喊过一遍求过一遍,于是她开始念……
然后,当她睁开眼时回家的路真的就出现在眼前了,她飞奔出桥洞,往洞内看去,墙壁上依靠着一排的花圈,而刚才居然完全没有见着。”
程厢琴念到这停了下来,与章宇两人对视了一脸,不由地搓了搓手臂。
章宇说:“说不定是酒店和小区的灯那会儿坏了,所以没亮呀,等她回到家灯又修好了!”
程厢琴点点头,“这有可能。可是,桥洞里的那一排花圈怎么解释呢?”
“这个……”章宇打了个寒颤,往程厢琴的身边又凑了凑,感觉到温暖之后心才稍稍安定下来,急切地催促道:“继续念,继续念。”
于是程厢琴继续念:
“她被吓坏了,飞奔回到家,家附近的酒店招牌仍旧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眼,小区中霓虹灯灿烂闪烁。她以为这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谁知回到家发现居然已是半夜11点钟了。”
今天她来找我,告诉我这件事情,然后和我说起月前在公车上遇见的那个女子,她说她今天去寺庙净身时遇见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清澈,看了她许久然后微微一笑,点点头说‘冤孽已除,卿尽可放心’。然后又和我说因为我也和她一起坐在那公车上,问我要不要去找这个女子帮忙消灾解难。
行文至此,我的心仍旧忐忑不安,我原是不相信这世上存在这些东西这样的事情的,然而闺蜜说得真切,说起昨夜的事情时仍旧会害怕得直发抖,那惊悚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我忽地想起我们艺术高中的的‘七大不可思议事件’,我本人曾遭遇过一桩呢。
那天夜里我和舍友结伴去买夜宵,经过研习室时居然听到琴声耶!你知道的,每间研习室在下课后都会落锁,从不外借,可却有琴声飘出。当时我和舍友被吓傻在了原地,舍友问我会不会是之前死去的师兄师姐们的冤魂呢,我们俩就那样猜疑着,心里越怕,撒开腿就跑,就连夜宵也没买。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吃过夜宵了。倒是托这件事的福,我渐渐瘦了下来呢。
哇,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看来我真的是灵异体质,容易遭遇灵异事件,或许我真得找个时间去找那女子求她帮我净身驱灾一次呢。”
程厢琴在学校的期间一直专注于练琴,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没听说过什么“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但是信里提到的研习室的琴声,她却是相当清楚的,因为,她就是琴声的制造者。
程厢琴现在住的房子中有一间专门用来她练琴的琴室,室内配有最高端的设施及隔音设备,可以放心在里面练琴而不用担心会影响到邻居。
然而,过去程厢琴家的经济并不宽裕,父母为了培养她学习小提琴,家中几乎没有储蓄,更谈不上为她建一间隔音的琴室。程厢琴很懂事,不吵不闹,只专心练习。然而,琴声总归是会吵到附近的邻居的,于是程厢琴只能等到夜里来到学校的操场边或是家附近的小公园里练琴。
夏天的公园犹为静谧,一点点声音都可以被放大很多倍传到程厢琴的耳中。
有一只野猫发出嘶声,很快变成两只、三只……之后的声音变得凄厉、惨烈,程厢琴可以想象到一只瘦弱的小野猫战败后混身是伤地倒在地上,独自舔食着伤口,稍做休息之后颤抖着腿站起来,歪歪扭扭地离开这块领地独自寻找可供它暂时休憩的地方。
夜晚的公园本应是无人的,偶尔却有人声传到程厢琴耳边。
有次程厢琴好奇,顺着声音寻了过去,隐约看见公园的躺椅上躺了两个人,飞蛾围着路灯一次又一次做扑火的惨烈就死状,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线,浅浅铺洒在二人的身上,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变成一团,他们紧紧相拥,说着私密的悄悄话,或许是甜蜜的话语,欢声笑语连连,或许也有争吵打闹,抬着拳头就往对方胸口招呼,偶尔某两个音调拔高传到程厢琴耳中,她便会摆出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轻拍胸脯。
程厢琴看得脸颊发烫,一不小心踩着地上的树枝,谈话声戛然而止,程厢琴吓得飞快逃开,仿佛做了坏事一般。
有一次夜晚还碰见了熟人,是弄堂中的张阿姨家的儿子。张阿姨总喜欢站在弄堂口和人聊天,聊起正在上大学的儿子时总是万分的骄傲,自豪地说儿子在学校的成绩足以拿一等奖奖学金,说儿子在上学期间都已经自主创业了,说儿子毕业后的工作一定会比李家的孩子好十倍百倍。程厢琴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小公园中遇见他,他似乎喝醉了,手上仍拿着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地朝程厢琴走来,然后跌倒在地,一脸的落魄。程厢琴去扶他,喂他喝水,让他醒酒。他一脸的失意,他说他的创业失败了,欠了人家许多的钱,却不敢告诉母亲,怕伤了母亲的心,怕让母亲失望。
程厢琴明白他的感受,就像自己那样卖力地拉琴,一方面是因为她爱小提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愿意让父母失望,她希望父母可以像张阿姨一样站在弄口堂与人聊天时提起女儿就感觉到骄傲,为有自己这样的女儿而自豪。
还有一次程厢琴遇见了打劫的,只是被打劫的并非自己,而是夜晚翻墙出去游玩经过公园的学生。程厢琴听到学生的尖叫声时,就将琴藏好跑过去看,她躲在岩石后面看着两个学生面对着持刀的歹徒瑟缩成一团,歹徒并未蒙面,程厢琴细心将歹徒的面部特征记下,在两个学生交出身上的财物,歹徒逃离而去后,拨打了110电话报警。
第二天歹徒在同一个地方准备打劫时,警方就将他抓获。
程厢琴犹记得在派出所门口遇见歹徒时他那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浓浓恨意,那是程厢琴这辈子从未遇见过的,凶狠中似乎透露着无比的绝望,没有悔恨,只有恨。后来程厢琴听说他抢钱其实是为了给生病的老母亲治病。程厢琴忽地感觉内心一片空茫,好几次做梦喉咙发紧,似乎有人掐着自己一般,醒来之后莫名其妙地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多数时候程厢琴都是独自一人的,公园安静得只剩树叶被风吹拂出的沙沙声,程厢琴只能与琴声做伴,每每这个时候,程厢琴总能感觉到那些流动缓慢却黏稠得如同喷薄出来的岩浆一样的热流,带着青春的暖意灼伤着她的每个夜晚。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是害怕的,那种感觉是像是溶解在身体的各个部分里,渗入到每个细胞每根毛细血管每个淋巴流遍全身,却只能强忍,因为她必须拉好琴。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遇见老校长为止。
人的年岁渐长,睡眠便越来越浅,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里,哈里斯总能听到隐约的琴声,悠悠扬扬,琴技并非上乘,却令人回肠荡气,似是用泡沫般细腻、如薄纱般绵密的声响所编织成的。它随着空气存在,无色无味,比醇酒更迷人,比鲜花更芳香。虽琴声如诉,所有最静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流淌起来。而琴声如诉,是在过尽千帆之后,看岁月把心迹澄清,是在身隔沧海之时,沉淀所有的波澜壮阔。在懂得之后,每一个音符下,都埋藏一颗平静而柔韧的心灵。
哈里斯再也无法忍受,他必须要找到这名琴者。
追寻着声音来到公园,却看到一个身形娇弱的小姑娘独立于风中,隐约可以听见她轻轻的啜泣声,可是那背景看上去却无比坚强。
待一曲毕,哈里斯上前搭话,原本程厢琴还一脸的戒备,但听对方言语间透露出颇深的音乐造诣,又听说他也是艺术高中的,这才渐渐放下了戒心。程厢琴告诉他自己是艺术高中的学生,哈里斯眉毛微挑,当下心里便有了眉目,能来艺术高中的学生家中非富即贵,唯一会因家境窘迫不得不来公园练习的大抵只有那名特招生了。
哈里斯欣赏程厢琴的认真和毅力,也认为她的琴技总有一天会登峰造极,受到万众瞩目,他当即掏出一把钥匙交给程厢琴,告诉她这是研习室的钥匙。程厢琴有些错愕,满含感激地收下钥匙。
在那之后很久程厢琴才知道原来那晚帮助自己的人竟是学校的校长哈里斯,虽然在开学典礼上远远眺望过他,却并未看清他的容颜,更何况那天已是深夜。程厢琴也并未特意去寻校长表达感激之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地练琴,用优异的成绩报答校长。
程厢琴和章宇说起这些事时,章宇垂下眼来,眼中充满惆怅和忧伤。她说:“程姐姐,我有和你说过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吗?”
“没有。”
“我们是一起从人贩子那里逃出来的。”
程厢琴感觉像是沉溺在了一片漫长而黑暗的深海中,当章宇讲完后,程厢琴像是突然蹿出海面般大口呼吸了一下空气。胸腔像是仍旧浸泡在巨大的黑暗中,呼吸难过。
“程姐姐,你知道我的名字章宇很像章鱼吧,因为我是在海上出生的。妈妈是未婚先孕,而我的父亲是谁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她是靠身体生意来赚取钱财的女人,在那之前我的外婆并不知晓这件事,当听说妈妈怀孕时外婆犹为悲愤,责打母亲骂她不检点,说她不要脸,并要求她去将孩子打掉。妈妈虽然做着不正当职业,身为母亲的心却比谁都要坚强,她坚持着不肯拿掉孩子,并申明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外婆对妈妈失望之极,那个年代这样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可饶恕呀,甚至于某些偏激落后的村落中仍旧存有浸猪笼这样的陋习。
妈妈的肚子渐大,她的事情传遍整个村庄,所有村民不分老少地指责妈妈,说话难听的妇女们常常戳着男人的鼻子说:‘看看,看看,出去嫖遇到的就是这种破烂货,你小心哪天被她粘上说孩子是你的,你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还得当个冤大头替别人养小孩!’,就连小孩子也都学着大人的样子,编了支儿歌跟在妈妈身后边唱边朝妈妈扔泥土。渐渐的外婆也容不下妈妈了,把妈妈赶出了家门。
妈妈一个人挺着肚子来到城市,寻找到以前的一位恩客,拿出她的全部储蓄央求他带她出海。那是个跑船运的粗人,虽然做的是粗活,心却格外的柔软,听说了妈妈的遭遇,便同意帮她,带她走。那个男人将妈妈藏在酒桶里,彼时妈妈的肚子还不显怀,而且身子娇小,尚能藏在桶中。每一天那个男人都会将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分一些出来给妈妈,妈妈就这样熬过了每一天。船出海2个月之后妈妈身形渐渐臃肿,开始显怀,无法长期蹲伏。男人便在深夜里让妈妈躲进另一只稍大些的箱子里。妈妈怀我7个月的时候已经连箱子也呆不下了,男人焦急万分,他从未结婚有过孩子,他说如果当初知道会冒这样大的风险断不肯同意帮助妈妈的,但急却也无用,凭他那粗人的头脑怎么也想不出主意来,无奈之下只好去求船长。我必然是没有见过那个船长的,却可以想象到一个一脸胡茬,满嘴口臭,衣衫不整的男人,他无耻地要求妈妈每天为他服务,妈妈苦苦哀求说自己有了身孕,不可以剧烈运动,船长却威胁说如果办不到就把妈妈扔下船去,反正在这大海的中央,谁也管不了。妈妈无奈,只好同意。因为这个,妈妈在我8个半月时就生下了我。连续两天的阵痛,却无法顺利生产,船上全是糙汉子,没有一个懂得接生,妈妈不过是头次生产,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智慧,指挥着那个好心男人帮着自己生产,最终她用她的生命换来了我的啼哭。
关于妈妈的一切,妈妈全都记录在日记本上,妈妈临走前请男人交给我。不知是母亲赋予我的生命力旺盛,还是我天生命贱,我居然能安全下那条船。那个好心男人收养了我,记忆中那个男人鼻子很高,嘴唇微厚,黝黑的皮肤,是一张十分锐利的脸,然而微笑的时候所有的弧度却可以瞬间变得柔和,慈祥。那一段时光大抵是我活这么久以来最最幸福最最难忘的日子了。
那时正值金融风暴,男人面临失业,每天食不裹腹,吃的是发霉的面包,盖的是破旧的棉被,就连住的屋子也是雨天漏雨,冬天刮风,夏天炎热似烤炉,冬天寒冷如北极,但是那期间的温暖却是之后的几年时光每每想起都要潸然落泪的。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简短的,男人由于长年呆在船上,患了败血症,不久后就死去了。我替他挖了个墓葬好,然后独自离去。一个人走在街头乞讨,无人问津,于是我将自己卖给了杂技团。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要苦练技巧,练不好不单不给饭吃,还要受鞭打,即使动作做得让团长满意了,所给的吃食也是极差的,甚至连圈笼中的野兽还不如。”
章宇讲到这停了下来,声音断在空气中。
回忆起这些太难过了而无法说下去了吧。
程厢琴回头看她,她身前的被子上淌着两滴泪渍,她如此坚强,就连哭泣都是无声的,若非她如此顽强,大抵早在过去的某个时段离开这个人世了吧。
此时天已要蒙蒙亮,程厢琴抬头望向窗外。电车开过的时候发出尖锐的喇叭声,还有些鸟在接近天明的天空中飞来飞去,有酒鬼走在回家的路上满嘴谩骂个不停。有人说想流泪的时候就抬头望天,似乎只有那样眼泪才不会流出来。程厢琴感觉难过,原以为自己早前的生活是艰难的,原来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人生活在自己从未涉足的世界里。
“章宇……”
“程姐姐,我这辈子最感激的就是那个男人教会我识字,然后把妈妈的那本日记本交予我,从看到妈妈日记的内容时我就在想,妈妈是有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决定不放弃我,并忍受了多少屈辱才最终产下我,一命抵一命。从那一刻起我便发誓我要坚强,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我都必须咬牙捱过……因为妈妈的勇敢,我才能如此坚强……”
“那……后来呢?”
“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小安——哦,小安是我男朋友的名字——他是被拐卖到杂技团来的,刚看到他时我便知道他出身富贵人家,穿着衣服得体,布料甚好,因此被团长强扒了去,被迫换上和我们一样的粗布衣衫,一开始他十分倔强,即使受着鞭打也不肯屈从,饭端到他面前也不肯吃,那一日我又受团长打骂不给饭吃,饿之极,我便抢过小安的那份饭吃了起来,小安看着我的眼神极为心疼和同情,摸了摸我粘腻的头发柔声说‘慢点吃,我不和你抢’,那天之后我和小安的关系慢慢变好,然而这一切被团长看在眼里,于是团长不再打骂小安,转而发泄到我身上,一边打我一边告诉小安‘若不肯乖乖听话,受罚的只会是这个小贱人’,小安不忍我受责罚,乖乖服从。”
“那后来你们逃出来了吗?”
“嗯。我们试了无数次,最后终于逃了出来,虽然伤痕累累,却有一种真正活过来了的感觉。我们去酒吧打工,小安学会打鼓,而我学会唱歌。”
“真好。”程厢琴紧了紧握着的章宇的手。
“嗯,真好。”章宇轻轻微笑,“程姐姐,我只是在想,我们生来这个世上都是独立的个体,可是我们谁都无法只依靠自己存活下来,我们的生命中总会有一个两个无私帮助我们的人,他们或者离开,或者继续守护在我们身边。”
“小安很温柔吧。”
“嗯。”章宇用力点头,提起小安时她的眼中总是充满光亮,“你别看他那副不羁的朋克族打扮,其实他很细心的,总是呵护着我,有一段时间我生病,他一次兼了四份工,然后等我病好时轮他病倒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向我求婚的吗?那天是我生日,他把戒指埋在雪堆里,然后挖了一捧雪说‘小宇,对不起,我没钱给你买蛋糕,这雪长得挺好,不如你把它吃了吧。’,然后我真的一口咬下去,他紧张半天就怕我差点把戒指吞了呢。”
“哈哈,那后来呢?你一定感激涕零抱着他直说我愿意吧!”
“什么啊,我那阵子牙疼,有一颗牙有些松动,我那一口咬下去,把我那颗牙咬掉啦!害得我还得去医院补牙,花了好多钱呢。你也知道,这年头牙医可赚钱了!”
程厢琴听得直发笑,章宇讲得快乐,似乎之前他们在谈论的只是别人的事情一般,似乎之前没有谁摆出忧伤的脸,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到被子上。窗外漂漂洒洒下起了雪,那些雪花像是全部落进了潮湿的内心深处,融化在渐次滋生的温暖里。
章宇的兼职9点才开始,因此程厢琴让章宇再睡一会,自己则起床梳洗后像往常一样做运动,早餐后背上小提琴去琴室,章宇亦起床说要和程厢琴一起走。
大雪不断落下,在很短的时间内章宇的头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雪花,程厢琴抬手帮她拂去,章宇拉着她的手臂说:“程姐姐你真好,除了小安,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好了。”
“知道我们好就好,所以你要活得更好。”
“程姐姐,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仍旧是单身呢?”
程厢琴微怔。
似乎同学们写来的信中只提及自己所经历的事,而告诉自己的与自己有关的事也完全和情感无关。似乎自己的感情真的很匮乏呢。
人从妈妈肚子里钻出来,剪断脐袋的那一刻要大声啼哭,以示来到人世。
我们长大,读书,识字,学习技能,然后工作……这每一环似乎都必不可少,而这期间似乎缺少了什么。身边的人,不论是父母,还是安德烈老师,还是比自己还小的章宇,他们的人生似乎那样完整,他们和生命的另一半相挟相守,走过多少风风雨雨,同甘共苦,排除万难。不能见面时他们相思,会嫉妒在对方身边的异性,能够见着面的时候或厮磨或争吵,却依然相爱然后厮守。
渴望、焦虑、紧张、沮丧、嫉妒、悲伤、痛苦……所有这些负面的情绪都因着那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有意义,而不仅仅是伤害。
然后程厢琴明白,她缺少的是——爱情。
并非陌生,闻所未见,见所未见。总是觉得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在曾经的时光中必定也曾发生过,在过去的褪成亚光色的年月里,必定在黑夜中发出过萤火的微光而自己未曾记住过。
这天,程厢琴到排练厅的时间有些晚,令她惊讶的是艾琳居然已经等候在那了。
程厢琴连忙上前,准备妥当,取出琴来走到艾琳的身边说:“不好意思,今天来得有点晚,我们可以开始排练了。”
艾琳碧眸轻挑,眼中满是不屑,“有点晚?居然让我等了这么久,你好意思说有点晚!”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会来这么早。”
“程厢琴!你不是一向自诩琴技比我高超么,你是艺术高中几经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小提琴手,这让你骄傲让你自豪了是吗,所以你输了选拔赛你觉得不甘心,让你配合我排练你觉得很委屈,是不是啊?”
程厢琴紧紧咬着下唇才能制止自己不去顶嘴,下嘴唇被咬得生疼才松开口。
“程厢琴,你知道舒曼老师为什么选择我而不选择你吗?因为你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只掌握技巧的‘音乐机器’!我猜,你应该连恋爱都没有过吧,从小到大只一味地拉琴,从来不懂什么是爱。你知道什么是愤怒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讨厌吗?就连现在,你连反驳都不会,你以为这是礼貌,是有教养,是品位吗?!程厢琴,你有羞耻心吗?”
艾琳见程厢琴始终不说话,转身收拾东西便要离开,临走前她回头看着程厢琴,脸上的笑倾国倾城,“程厢琴,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免费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三月份的时候我就要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排练《初恋》了!啊,最近我一直不断地回忆起我那美妙的初恋呢,那是一个拥有浪漫细胞的法国男子。他带我去塞纳河边与相拥而吻,他每天都送我漂亮的花朵,他总是赞美我美丽,琴拉得好……哦,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的初恋大概在哪都不知道吧!”
这个城市的风是带着湿意的,却可以穿透一切。无论穿多厚的大衣围多少层的围巾戴多厚的手套,湿冷的空气都可以硬生生地穿越间隙,侵袭皮肤,像树木的种子一般朝着骨髓深处扎下根茎。程厢琴却似失了知觉一般,抱着琴木然走在大街上。
程厢琴承认,每一次艾琳的话语都像是一只磨得锋利的箭直直射向她的心头,箭头上的毒透过皮肤穿过肌肉流进血液,通过血液流遍全身,让她疼痛不已。然而喉咙像活生生被人掐住一样疼痛,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内心里世界开始缓慢地塌陷,像是八月里浸满雨水的山坡里一棵树突然蔓延出新的根系时瞬间塌陷。唯有眼泪是畅通无阻的,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程厢琴想,此时自己的脸一定是极丑的。幸而艾琳已经离开,否则自己真的是半点自尊都没有了。而窗外,浩大的风雪,淹没了整个城市。
坐在地铁上,程厢琴小心地把琴摆在身旁,望着自己心爱的琴她一度失神。
此时并非下班高峰期,行驶的地段不太繁华,因此地铁十分空旷,好几站停靠下来,门被打开,却没有一个人上车,没有一个人下车。地铁的速度是很快的,上方的把手随着地铁的晃动而晃动,动作一致,偶尔相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在空旷的地铁上显得尤为大声。
上来两个黄皮肤黑头发的背包客,看到程厢琴便兴高采烈地凑了过来,叽叽咕咕说了半天,程厢琴只能羞赧地摆手说自己不是韩国人。他们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却还是客气地说谢谢。起身要离开时不小心撞到程厢琴的包,包中的东西掉了出来,他们忙要上前捡,并且道歉,程厢琴摆手微笑,自己收拾。
同学寄来的信仍旧放在包中还未阅读完。
程厢琴索性又拆开一封来,看到信件开头自己的名字被放大N倍并在那之后加上数个感叹号,她的心不禁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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