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2年11月13日,爱德华三世出生于温莎城堡。之后,他的生活与温莎联系紧密,他甚至将温莎城堡变成了纪念其统治的伟大丰碑。然而,14世纪早期,英格兰的王室住宅还相当简单。尽管在13世纪中期,亨利三世曾新修扩建城堡,但后继者爱德华一世热衷于狩猎,宁愿居住在大公园的王室庄园里。爱德华二世光顾温莎城堡的次数较多,以纪念曾在此抚养过孩子的母亲和祖母,因此,1312年他便特意选择此地作为自己第一个孩子的降生之地。尽管他没有守护在王后身边,把大量的时间消耗在庄园里的狩猎活动上,但在9月中旬之后,他还是或长或短地留驻温莎。10月15日至18日之间,由于担心其妻——法兰西的伊莎贝拉可能提前分娩,他曾短暂地造访了温莎。不过,在伊莎贝拉的情况稳定后,他在该月月底便前往威斯敏斯特。11月12日,他回到温莎,正赶上了次日儿子的出生。
王子的出生日期正好是圣布莱斯节(Feast of St Brice),当王子登上王位之后,这一天就成了他施赈庆祝的日子,有时他也阐述、记录这一节日对王室的重要性。
王子出生时,王后的叔叔——埃夫勒的路易正好在英格兰宫廷里,传言说他曾与伊莎贝拉决定选择一个法兰西国王的名字来命名新生的王子。考虑到腓力四世1308年将女儿伊莎贝拉嫁给爱德华二世是希望对英格兰王室施加影响,这则流言似乎有些根据。但更可能是埃夫勒的路易希望行使王子教父的特权,为其取名路易,而非腓力。这从现代民族主义者的感情上来说可能不现实,但在当时却可以理解。这个名字,也容易让人回想起13世纪伟大的法兰西模范君主——路易九世。后来,当爱德华三世明确继承圣路易的王位、自称法兰西国王时,一个欧洲大陆讽刺作家称他为“爱德华·路易”。不过,事实证明,选择“爱德华”这一英格兰特色鲜明并与前两任英格兰国王相同的名字,作为小王子的名字更加合适。选择“爱德华”,是把新诞生的王子放在王位继承序列上,表明了他对英格兰王位拥有继承权。而且,“爱德华”不但是其祖父、父亲的名字,还是英格兰历史上最伟大的圣王即忏悔者爱德华的名字。未来,王子注定成为“征服者威廉之后的爱德华三世”,这也正是他后来的正式的官方头衔。
国王及民众有充分的理由庆祝王子的诞生。1307年即位后,爱德华二世便迫切需要一位王储。有人担心爱德华二世如果突然驾崩,便会引发王位继承危机。这种担心并非空穴来风。爱德华二世的兄长,约翰、亨利及阿方索都英年早逝。爱德华一世的第二任王后——法兰西的玛格丽特生下两个男孩,即布拉泽顿的托马斯及伍德斯托克的埃德蒙,王位传承虽然得以巩固,但是当他们的侄子温莎爱德华于1312年出生时,这两兄弟也还依然年幼。其他可作为王位继承人候选者的王室支脉,原有约翰王小儿子——康沃尔的理查德的传人。然而,自从康沃尔伯爵阿尔曼尼的埃德蒙于1300年死后,这一支已经后继无人。因此,仅剩下兰开斯特家族亨利三世幼子、死于1296年的埃德蒙·克劳奇贝克的后代——埃德蒙之子兰开斯特的托马斯,在14世纪早期数十年间,虽然从未觊觎王位,但他富可敌国的财富及显赫的政治履历,难免让一些人将他视为潜在的王位继承人。1290年苏格兰及之后1328年法兰西的局势均表明,王位继承出现争议会严重威胁一个王国的政治及道德秩序。因此,1312年爱德华二世法定王位继承人的诞生,既让英格兰大松了口气,也让这个国家备感骄傲
据说,新生的王子身体非常健康。我们可以找到大量爱德华二世及王后伊莎贝拉接受诊疗的资料,却不曾在现存记载中发现婴儿时期的爱德华王子有任何服药或就医的记录。牛津的著名医生约翰·加德斯登在他的论著《英格兰玫瑰》(Rosa Anglica)中提到,他曾用不一定有效却历史悠久的诊治办法,把王子裹在一块红毯子里,避免“伟大的英格兰王之子”感染天花。尽管这个被救治的孩子经常被认为是未来的爱德华三世,但根据其他标明年代的证据推测,这个孩子更可能是爱德华一世的幼子,托马斯或者埃德蒙。
对爱德华二世而言,若非王位继承人的出生,这一年他都会沉浸在困顿及悲伤之中,因此这实在是一个甚好的庆祝理由。讲究排场而又令人难以捉摸的爱德华二世公然蔑视政治传统与社会公约,毫无顾忌地提拔他的密友——皮尔斯·加韦斯顿。他与皮尔斯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被人广为议论。1307年,新即位的爱德华二世不顾父亲将康沃尔伯爵称号赐予自己同父异母之弟的计划,将这一爵位授予新移民皮尔斯,这表明他给予他心爱的皮尔斯领养兄弟的特殊身份。在自由而开放的21世纪,人们可以更公开地怀疑,爱德华二世与皮尔斯是否为同性恋人?但是,即便假设这两人之间维持的是柏拉图式关系,也不难理解为何当时上层集团的其他成员强烈地仇恨加韦斯顿。皮尔斯是一个来自法国加斯科涅(Gascony)的外来者与暴发户。也许他爱权力给他带来的荣耀胜过权力本身,但他对爱德华二世所产生的非凡影响,极有可能切断了爱德华二世与其血亲参谋及高级贵族之间的沟通渠道,打破了统治集团内部的平衡与团结。
1310年,在林肯伯爵及兰开斯特的托马斯的相继领导下,贵族们破天荒地联合起来,强迫国王接受《新法令》(New Ordinances),其核心内容便是要求国王爱德华二世将皮尔斯·加韦斯顿“流放出境,永不召回”。尽管爱德华二世一开始被迫接受了这一要求,但很快他便寻找机会推翻这一法令,并把不思悔改的皮尔斯召回身边。1312年1月,他又下令赦免皮尔斯并恢复了他的领地。这一公然违背众意的做法激化了贵族们的反对情绪,结果,被置于彭布罗克伯爵保护下的加韦斯顿在当年6月被沃里克伯爵逮捕,并被处死在介于沃里克(Warwick)及凯尼尔沃思(Kenilworth)之间的布莱克洛山(Blacklow Hill)。不少当代编年史家认为,11月王子的诞生,缓解了爱德华二世失去皮尔斯的悲痛,哪怕效果相对短暂。王子的诞生给他带来的欣喜程度,从以下这件事情可见一斑。约翰·朗奇是王后的侍卫,其妻琼则是王后的侍女,他们仅仅是因为向爱德华二世汇报了王后顺利分娩的消息,便获得了可观的八十镑年金。
王子的诞生,也让爱德华二世变得乐观,他开始寻求与王后和好。1308年,伊莎贝拉嫁给爱德华二世时,不过十二岁。由于爱德华二世对皮尔斯怀有特殊情感,伊莎贝拉的处境极为艰难。传言称皮尔斯曾身着代表王室的紫色盛装,取代王后陪伴爱德华二世出席了国王夫妇加冕礼后的晚宴。尽管这一传言的可信度存疑,但伊莎贝拉之父——公正王腓力,确实非常担心其女在英格兰宫廷的遭遇。很可能婚后几年内,法国王室一直阻挠二人圆房,直至1312年春,王后在约克怀上爱德华王子。婚后至怀上王子的几年里,王后饱尝孤独之苦,这从她1311年收养苏格兰孤儿托马林便可知一二。1312年初,王后秘密联系兰开斯特伯爵,让后者保证他会彻底将加韦斯顿从爱德华二世身边赶走。随着分娩时刻的临近,伊拉贝莎的父亲越来越关心她的安危。尽管她拥有自己的专职医生西奥博尔德,腓力四世还是将自己的御医亨利·德孟德维尔派来监管其女的分娩过程。
由于加韦斯顿的去世与王子的降生,年轻的伊莎贝拉王后的政治及个人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当年11月14日即王子诞生的次日,成为公共假日,圣保罗大教堂也举行了盛大的感恩活动。一周后,又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举办了类似的活动。伦敦人则享受到了更多的庆祝活动,连奇普赛德街的水道里,也欢快地流淌着美酒。《爱德华二世的一生》(Vita Edwardi Secundi)一书如此总结爱德华二世即位至1313年的成就:“我们的国王爱德华已经在位整整六年了,但到今天,除了缔结了一段美好的婚姻并生下了一个英俊的儿子作为王位继承人,他没有取得任何值得颂扬或纪念的成就。”
与此同时,新王子的受洗礼于1312年11月16日圣埃德蒙·里奇节(Feast of St Edmund Rich)在温莎圣爱德华小教堂举办。圣洗池的一块珍贵碎片保留至今。与教皇及法兰西商议后,爱德华二世任命圣普丽斯卡枢机司铎阿诺德主持受洗仪式,并选择普瓦捷枢机主教理查德、巴斯及韦尔斯教区主教约翰·德罗克斯福德、伍斯特教区主教沃尔特·雷诺兹、埃夫勒伯爵路易、里士满伯爵、彭布罗克伯爵及老休·德斯潘塞作为王子的教父。这一事件具有明显的政治色彩,也有很多人因缺席此次洗礼而引人注目。坎特伯雷大主教罗伯特·温切尔西,可能因为是《法令》的支持者,因而不在受邀之列,爱德华二世以此来表明自己对他的冷落之意。次年5月,在温切尔西死后,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继任者,便是王子的教父之一,忠诚的沃尔特·雷诺兹。当然,也没有任何与加韦斯顿谋杀案有关的人在场。心怀不满的兰开斯特伯爵及其同党,事实上依然对国王存有反抗之意。
洗礼之后的庆祝活动必不可少。国王大厅的花费通常为三十镑,王子洗礼当天的花费不算太高,为五十七镑。一个多月之后,由彭布罗克伯爵和老德斯潘塞代表爱德华二世参加、枢机主教主持的特别法庭提议,让爱德华二世与那些犯有错误的贵族达成和解。编年史家通常认为,加韦斯顿之死引发了国王与兰开斯特伯爵之间的私仇。但是,对于政治人物而言,不存在永恒的敌人。1312年末至1313年初的这个冬天,王室家庭在温莎度过了大部分的时间,并隆重庆祝了圣诞节。在这段相对宁静的日子里,爱德华二世和王后伊莎贝拉出于公众利益的考量,传达出来的是洋溢在他们新建立的核心家庭里的天伦之乐。温莎爱德华出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王室家庭的情绪总体处于欣喜与和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