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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朱雀是代表南方的神兽,属火,四象之一。昔日“裕昌泰”珠宝行学徒满师日打造的一枚挂饰,落入民间百年的生存漩涡。
千禧之交,苏格兰华裔青年许廷迈回到祖父的故乡南京留学,在夫子庙西市一间古董店邂逅了神秘女子程囡。故事由此回溯至一九二三年,“齐仁堂”药铺的大小姐叶毓芝正在后厢房内绣一幅《韩熙载夜宴图》……作者以这位“外来者”的目光,张看民国往事、中日战争、十年动荡、八十年代记忆与新千年前夕气象,叙述古都里三个世代的家族命运。时易世移,只有古董店那一枚朱雀始终流转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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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葛亮,原籍南京,现居香港。毕业于南京大学、香港大学。文学博士,在高校担任教席。
著有小说《北鸢》《朱雀》《七声》《戏年》《问米》《瓦猫》,文化随笔《小山河》等。作品被译为英、法、意、俄、日、韩等国文字。
曾获首届香港书奖、香港艺术发展奖、台湾联合文学小说奖首奖等奖项。长篇小说代表作两度入选“亚洲周刊华文十大小说”。亦获“中国好书”奖、“华文好书”评委会特别大奖、年度中版十大文学好书奖等。 作者获颁《南方人物周刊》年度中国人物、 2017海峡两岸年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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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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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格拉斯哥V.西市 1
第二章 大兴的拉斯维加 20
第三章 古典主义大萝卜 47
第四章 她与她的罗曼司 62
第五章 无情是台城柳 89
第六章 基督保佑着城池 130
第七章 雅可或着裤的云 157
第八章 布拉吉与中山装 186
第九章 阿尔巴尼亚年代 237
第十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280
第十一章 依旧烟笼十里堤 330
第十二章 母亲与一个丧礼 364
第十三章 龙一郎的图画夹 388
第十四章 错落的五月八日 410
第十五章 洛将军守卫墓园 433
第十六章 归去未见朱雀航 458
后记 我们的城池 4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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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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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行
十年前,我完成了两部关于南京的小说。《朱雀》,写一个华裔青年的返乡之旅,见识这城市的气象;《七声》,写一个本地少年成长的轨迹,如这城市的民生。
——题记
被经常问及,有关家乡的种种。
南京于世人心目中的轮廓,似有一点秦淮金粉的遗韵,再有一分无情是台城柳的决然。尽管内心不期做一个出色向导,但总觉得身体力行,才可让南京外的朋友们感受它的好。春江水暖,必是身处其境,才得其中况味。
身为民国旧都,有中山陵气韵虬然,亦有总统府的庄严中正。下榻处,正对中山路中轴,地理却得其清雅,气象阔达。依窗展望,扬子江浩浩汤汤,至此却有静和之态。夜浓,灯火阑珊处,可思古幽情,六朝遥想。
当年写《朱雀》,起因是秦淮河畔的一间老字号“奇芳阁”。深为触动,才有了夫子庙、东西市的一段铺衍故事。世人只记秦淮风月,夫子庙实以科考文化著称,邻近鼎鼎大名的江南贡院。贡院始建于宋孝宗乾道四年。明定都南京,为南直隶乡试及全国性会试场所;鼎盛时有号舍二万多间,可见学子之盛。清初,南京为江南省首府,故贡院一直沿用“江南贡院”之名,翁同龢、李鸿章、清末状元张謇等人皆出于此。这间清真老号,算是当时知名的周边企业,尤以和科考传统相关的食品闻名,如“状元豆”和“路路通”。前者是笋干酱黄豆,后者实是糯米糖莲藕。食材平朴,名却可见“学而优则仕”的期冀,多是要为当年的考生讨个好彩头的。好吃的是“秦淮八绝”,奇芳阁独占两味,鸭油酥烧与素什锦包。久违于此,再次吃到了家乡美食,自是喜悦。手里捧了滚热的艾草糕,心里自也有一块化不开的乡情吧。
朵颐留香,再要拜访的去处,是朝天宫“兰苑”。说起朝天宫,即朝见天子之处。历史可远溯春秋吴王夫差修建冶城,可说是南京主城的发祥。之后或为寺院,或为道观,或为学宫。至于明,太祖朱元璋下诏御赐其名,为朝廷举行盛典前练习礼仪之所。其后数朝,可谓历经沧桑。在时下南京人记忆中,这建筑几经凋落,已无庄严盛大之意,反是一派亲近莫名的人间烟火。我曾在《七声》中写道:
那时候的朝天宫,远没有现在的博物馆建筑群这样规整,有些凌乱。也是因乱,所以带有了生气。有一个很大的类似跳蚤市场的地方,所谓的古玩市集,其实是后来的事情了。当时的气息很有些像北京的天桥。这市场里,有卖古董的,真假的都有;有做小买卖的,完全与艺术无涉;甚至还有敲锣鼓耍猴卖艺的。
然而,在我的记忆中,也有一个通幽雅处。那便是坐落于朝天宫四号、原江南府学的原址上建起的“江苏省昆剧院”。三十年前,十三名“继”字辈演员重燃昆曲香火,渊源于此。
再踏足兰苑剧场,分外亲切。一九八七年,白先勇归游南京,在这个剧场,观摩名角张继青的拿手戏《三梦》——《惊梦》《寻梦》《痴梦》。白先生回忆,“台上,张继青‘用一把扇子就扇活了满台的花花草草’”,“在台下,我早已听得魂飞天外,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我依稀有少年印象。周末下午场,阳光犹在,“二角钱门票,奉送清茶一杯”。省昆副院长王斌老师为我续上了儿时记忆。“你看,你父亲八十年代带你看戏的地方,如今整旧如旧。这个剧场,完全搭在古建上。剧场的后台是明伦堂,当年曾国藩的谈经论道处。”眼下,我静坐观众席间,台上一桌二椅,微黑似有岁月烙印,大道极简。台下鼓点依稀,有一年轻人依桌排练。简素的练功服,不着粉墨。一招一式,法度谨严。全然不顾台下,浑然忘我,投入角色演绎。其声沉郁有韵,虽无音响,却自有绕梁三日之势。他是施夏明,与另一演员单雯并称省昆“一生一旦”。二十岁时成名于田沁鑫导演的《1699·桃花扇》,那是昆曲低迷后的难得盛况。台上,是风流倜傥的侯方域,唱尽家国己任,才子佳人。在现实生活中,听陶喆、林俊杰,热衷摄影。说起来,非遗式微,总是我们局外人的嗟叹。这些年轻演员身上,却可见传统艺术复甦当下,更见生机。新旧之好,常变之道。施先生在苏州曾尝试,幔前轻舞长袖,慢吐曲词,幔后伴奏却是贝斯、小号等节奏感分明的西洋乐器。有一张剧照,他身着《牡丹亭》柳梦梅的戏服,泰然立于人头攒动的地铁里。如今,其在台上衣袂翩跹,似有交响灵动在耳。古今穿越,亦中亦西,恍然惊梦。
若说,艺术也是日常,在南京是有老传统。吴敬梓先生在《儒林外史》中写金陵,谓“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领略南京人善将人生活成艺术,至今如是,有一处便要去。“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看见门口的石吞,疏疏篱落,便是“柴门”。竹西佳处,却坐落在玄武湖北面,中山门闹市附近工厂区,可谓大隐于市。设计师陈卫新,将一处厂房改建,分一年四时主题,各设有蕉窗、雪堂、云舍、朴庐四个大小不一的包间。白墙青瓦、池水台阶。大厅内陈设,也极尽朴拙。迎面是“满目青山”的匾额,便知合陶公悠然见南山之境。条几杌凳,上有赏石文玩错落其间。入门圆窗,又为一绝。窥可见人在景中,或人原已为景。
知我返乡,一众好友,专设雅集接风。这亦是柴门传统。同好知己,品茗,鉴古,唱曲,阅书,不亦快哉。这日以昆曲曲会为引,以惯例《牡丹亭·皂罗袍》合唱开场,昆笛为伴,不知为何在我听来,竟也是脉脉乡情流转。老少“昆虫”,南昆北曲相和。《玉簪记·情挑》到《西楼记·拆书》,婉约至苍茫,见薪火相承之意。
柴门之名,还有私房菜。那日我有口福。说起来,都是南京的家常菜,盐水鸭、蒸双臭、炒马兰头,不一而足。虽非异馔,却处处可见精致心思。有道剁椒鱼,做成百鸟朝凤的摆盘,可以惊艳形容。这些出自一刘姓阿姨之手。我去厨房探望,她欢喜非常。阿姨是南京土著,子女移民国外,生活富足,衣食无虞。她来柴门烧饭,有大厨玩票的兴致。食材自要是鲜的,菜式亦经常尝新变换,将客人作家人照顾。平朴如她,烹饪是和打麻将、过日脚一样的实在内容。与她道别,但见厨房外竟挂着一对摩崖拓片,“不此不彼,不智不愚”。维摩诘言,会心处,竟暗合南京人的心志。南京人过生活,可不就是无可无不可的辩证,被外人称为“萝卜气”。内里全都是寒暖自知。
炎夏余晖,微凉,我带同诸君徜徉于母校,南京大学。我在这里度过了四年。但若论起渊源,则由我的祖父在此执教开始,已见数代薪火。那时这里叫国立中央大学。再许久前,叫两江师范学堂。时光荏苒,不变的似乎是中央大道上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其庇荫之下,莘莘学子,往来其间。这里也是电影《致青春》的取景地,多少青春年华,随白驹过隙,而悠然落定。南大的校训,“诚朴雄伟,励学敦行”。建筑也是厚重质朴之风。大礼堂的肃穆端庄,是吾辈当年聆听教诲之地。北大楼中西合璧,静谧持重。身处鼓楼闹市,如通达古今之入世隐士。已故诗人,校友余光中先生,写在母校百年:“常青藤攀满了北大楼,是藤呢还是浪子的离愁,是对北大楼绸缪的思念,整整,纠缠了五十年。”我虽非阔别,却可体会其中的牵挂沉淀,是每个南大人心头之重。
再说起南京的建筑,有时光苍茫,自另有新锐摩登。四方艺术湖区,二十多个大师在此会聚,演绎理想的建筑类型,被称为第二个“长城脚下的公社”。周恺“归隐”的遗世独立,王澍“三合宅”的流衍荡漾。肖恩·葛德赛(Sean Godsell)的“竹影”、刘家锟的“原舍”、艾未未的“六间”,莫不得作者风格之神,而又实出其意表。其中为先声夺人的,当属史蒂芬·霍尔(Steven Holl)设计的现代美术馆。其空间透视往复。光影交错,令我想起喜欢的摄影师何藩之手笔,将炎夏裁切,如刀斧利落。阶梯、通道、展廊层次变化之丰富,如中国园林移步换景。登高极眺,可见金陵城之远景脉脉。企今望古,气象万千。
驱车回城,在“南京1912”民国旧筑用过中餐,便去附近南京图书馆的文创中心,拜访友人的艺术工作室。在一楼玻璃天棚下,远避熙攘,有如此一间通透所在。远有草书《心经》垂帘,如挥毫于天地之间。友人稚龄习书,是知名的青年书法家,行楷隶草皆擅。由柳公权《玄秘塔碑》,至欧阳询《九成宫碑》,悬腕寒暑,锻造了一颗水墨“老灵魂”。然而,草创艺术工作室,初衷却是将传统文化以时尚呈现。“我们想创造一个透明盒子,不只是空间,而是装得下人与人、人与时间、人与美学、人与艺术、人与生活的交集,和林徽因说的一样:这是立体的构画,设色在小生活旁边,所有的颜色、声音、生活的滋味全在那里,停住。”友人看来,打造这样一个开放性公众空间,就是要打破精英文化与生活日常的壁垒。所谓阳春白雪,因无所阻隔,皆在大众的视野中,是可亲近甚而参与其中的。“这样做我自己也颇有成就感,让南京以外朋友感受这座古城里诞生的艺术,并非只是传统古板。艺术家也不是老旧的,他们年轻,有想法,身上充满了活力。传统艺术并非高不可及,只要心有热爱,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
外面炎夏酷热,工作室里清静如桃源。众人坐看图书馆内动静来往,品茗畅谈。可见艺术犹如气场吸引,空间与时间,并非阻隔。只假以时日,百川归海。这城市因其古老,常为静默。但每一点有关时间的回忆沉淀,都弥足珍贵,带着一点厚度与温度,于我们心间萦绕不去。
黄昏时分,我们在夕阳下望这古城,心里都颇为感怀。梅园新村,往日的民国巷弄,似有凋落,今皆藏进经年烟火。鸡鸣寺,远望红墙绿树掩映。想念春时樱花繁茂,不知又是何种盛境。北路的景物依然,雪松苍柏,那是我学生时期,日日返家必经之路,如今仍觉得亲切非常。路过和平公园,看见勋士塔,忍不住故地重游。
在公园里漫步。几处散落的,是附近的居民。多半是退休的人。休憩,聊天,锻炼。这个年纪的南京人,并非因迟暮而持重。相反地,有一些舒展的孩童气。塔下,遇到数个打牌的老人。他们就地取材,架起了小木桌。对阵正酣,面有怡然之色,似并不觉围观的我们惊扰。
夜晚,在狮王府的汤包店,与众友吃上几个小笼,是这间老字号的招牌。汤汁由舌尖流入腹中,浓郁的香味氤氲不去。看着一个大师傅走出来,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却带着喜色,或是劳作后的快意。这是我的家乡,有她的旧,也有她的新;有她沉甸甸的历史,也有举重若轻的民生;有她的优雅和粗粝,有她的铿锵与忧伤。这个城市所有的真实,凝聚于此,叫作“南京”。
(庚子年,于香港苏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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