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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2015中国最佳短篇小说 太阳鸟文学年选

書城自編碼: 2708587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作品集
作者: 王蒙主编 林建法 林源分册主编
國際書號(ISBN): 9787205070434
出版社: 辽宁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01-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33/272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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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太阳鸟文学年选系列丛书,从1998年开始,已经连续出版了18年,其间经受了图书市场的检验,得到了读者的广泛认同与好评。今年的选本仍然秉承我们一贯的纯文学主张,将读者喜欢阅读的文学作品中的精品选编成书。
內容簡介:
2016年1月出版的年度选本,作为年度盘点的最佳文学系列,仍将由著名学者王蒙出任主编,编委及各分卷主编皆为文学领域卓有建树的专家学者。他们不负读者厚望,将发表于2015年的原创作品精读、精选,力求将最优秀的作品完整、客观、公正地呈现给读者。
短篇小说的选本,偏爱于平实的、大众的、贴近现实生活的世情、世态。选本走的是平民化、大众化的阅读路线。以积极参与的姿态关注生活,靠近民众的阅读心理。
關於作者:
主编
王蒙 中国当代作家、学者,著有长篇小说《青春万岁》《活动变人形》等近百部小说,其作品反映了中国人民在前进道路上的坎坷历程。他乐观向上、激情充沛,成为当代文坛上创作最为丰硕、始终保持创作活力的作家之一,成为各界关注焦点。
分卷主编
林建法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当代作家评论》主编,辽宁省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1982年毕业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历任《福建文学》评论编辑,《当代文艺探索》编辑,《当代作家评论》杂志编辑、副主编,副编审,主编,编审。1996年被评为辽宁省十佳编辑、东北三省优秀编辑。
目錄
张学昕 序
叶 弥 致音乐
林 白 桃树下
范小青 设计者
残 雪 尘埃
劳 马 劳马小说
韩 松 徐福号
储福金 棋语·靠
裘山山 疯迷
葛 亮 不见
徐则臣 摩洛哥王子
甫跃辉 乱雪
周嘉宁 你是浪子,别泊岸
叶兆言 赤脚医生手册
鲁 敏 坠落美学
梁 鸿 到第二条河去游泳
盛可以 小生命
蔡 骏 老闺蜜的秘密一夜
內容試閱
致音乐
叶弥
音乐家流浪到了吴郭市的花码头镇,进了村子,站在村口的廊桥里,扶栏眺望远处的香炉山,胳膊朝风头略偏一下,袖子里便灌满春风。古人有诗:
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睛空。
这两句诗,当年最欣赏他的赵老校长常常吟诵。这样一想,他就起了喝酒念头,且要一醉方休。
从村子里过来四个有说有笑的男人,其中一个经过他身边时问道,你是什么人?
音乐家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于是另外一个人便站下来,对他用着呵斥的语调问,你,从什么地方来?他以为音乐家是叫花子了。他们是一群有身份的人,不方便平等对待叫花。
音乐家说,我是老师。你也配问我这种话?
这些人便不客气地哄笑起来,互相使眼色,做鬼脸,并且乱嚷嚷,说,哎呀,仔细看像老师的。时代不同了,臭老九也神气起来了。
音乐家说,你们这些愚民,也懂得时代两个字?
说到“时代”二字,音乐家把喝酒的念头暂时搁下,拿出他的小提琴,拉起了门德尔松的乐曲,往常他乞食时,只拉《满怀深情望北京》。正满腹忿忿不平地拉着,过来一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朝他脚下放了一张纸币,音乐家眼睛一瞟,一张五元币。捡起来一看,是一九七四年的版本,四年前发行的,正好是他开始流浪的那年。施舍人的衣服上,拦腰扎了一根宽宽的皮带,愈显得宽肩窄腰,背影很是英武挺拔。音乐家叫喊,哎,你这人。五块钱,太多啦。这人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说,我没小票子给你。你不要啰嗦,我要上班。音乐家问,你上夜班啊?没听到回答,又问,镇子里有没有旅馆?
这人听到旅馆两个字就回头了,瘦白的小脸,两手插在裤袋里,向前倾着身体,很郑重地说,镇子里只有一家旅馆——其实也不能说是正式的旅馆,但也不是黑旅馆。人家光明正大地开着,就是当地政府还不肯批私人营业执照。我就不相信……到底最后政府还是要给人家营业执照的。听说吴郭市里有人开了旅馆,拿到执照啦,和国营的唱对台戏。
音乐家说,哦,镇里这家旅馆叫什么?
他眼里就放出光来,江山多娇,他说,叫江山多娇。四个字是镇里中学校长写的,好笔力。旅馆里面干干净净,每个房里放一搪瓷茶杯,杯子里插应景的花,今天插的是黄颜色和蓝颜色的小野菊花。真正与众不同。我也住里面,开店三个月,我就住了三个月,每天心情都是暖洋洋的。
音乐家七四年开始流浪,那时候他还是北京一所音乐学院的教师,因为受他的校长连累,开除了职位,下放到边疆去劳动。他不服分配,从此就流落在外了。现在,他要一路北上回到北京,他在江湖上早就听说小泽征尔来中国了,下个月要在首都体育馆指挥中央乐团演出。听了施舍人的一番话,他知道这位年轻人充满感情的话另有着落处,于是虚应了一句:
是啊,打倒四人帮,人民暖洋洋。
“江山多娇”就在眼前。
一所小院子,里面一幢二层木楼。左右是吃饭的厨房和柴房。他走进院子,坐在院子里抽烟袋的一位老者说,去,到别处去要饭。他还没说话呢,厨房里飘出来一位高个儿女子,说,爹爹,人家不是要饭的,你看人家这派头,是个知识分子呀。进来呀,正好赶上晚饭哦。
看她这利索的说一不二的劲头,音乐家知道这女子就是这旅馆的当家人了。乍一看她眉眼生动,风情外露,仔细一看,见她肤色黑黄,又有点龅牙,说话的时候牙齿露得太多。音乐家是个极爱美的人,见她这样,盯着看了两眼,心中生出嫌弃,脸上不由得就表现出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女子看得懂他的表情,也不生气,拿了他的包便上了二楼中间的房间,放好东西,站在二楼走廊上,一手托着脸颊,朝楼下呆若木鸡的音乐家说,同志,你怎么痴呆呆的?音乐家说,大嫂,你干吗把我的包拿上去了?我吃饭之前要洗个脸。女子说,我像结了婚的?音乐家没有理她,上楼进了中间的房间,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破毛巾。一出房门,看见女子一张笑盈盈的脸,他就想,她这种人,天生心情好,跟打倒“四人帮”没关系。
走廊很窄,他经过女子身边时飞快地擦身而过。没想到女子暗暗地伸出一腿,原意是互碰一下大腿,没想到绊倒了他,毛巾脱手飞出老远,挂到了屋檐下吊着的一块咸肉上。女子的笑很有特色,下唇不动,上唇通电般狂抖,无声地疯笑。
音乐家爬起来说,你为什么这样泼辣?
女子说,我爷爷……
“咯”地笑出一声——我爷爷以前是蓝湖里的湖匪头子。
音乐家问道,蓝湖,在哪里?
女子说,就在边上,走二十几分钟就到了。你要去的话,吃过晚饭,我陪你去,饭后散步哦。哈哈。
音乐家说,你陪我散步?你配吗?
爹在楼下扯直了嗓子怒喊,你们吃不吃?
音乐家吃了晚饭,回房整理大包,从大包里拿出一个绿色帆布挎包,把所有的钱和一张写着两个电话号码的纸条放进小挎包里,走下楼来,看见一楼有一个房间里放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这种笨重的车载重两百公斤没问题,这是音乐家不喜欢“永久”的理由。另外,“永久”的挡泥板的式样像乡下人的手,又大又粗,也是他极不喜欢的。音乐家喜欢轻捷的“风凰”牌自行车,骑在路上,就像掉在地上的一个音符。
音乐家虽说不喜欢这辆“永久”,还是偷偷地把它骑出来了。两个小时不到,他就骑到了吴郭市的邮电局。全市只有这一个邮局,日夜开着的,大街上早就空荡荡了,邮局的大厅里却挤着众人,打电话的,发电报的,问询的。在这里,我们知道有人去世了,有人得子了;有人要去远方,有人从远方要来;有人找失散的亲人,有人需要马上离婚;有一个人去年冬天参加了十年“文革”过后的首次高考,没考上,现在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跟对方说要参加今年的夏季高考,一准儿考上清华。突然进来一个戴着进口蛤蟆镜的男子,镜面上贴着崭新的外国商标,这准是他的外国亲戚给他带来的。一屋子的人都回头看这夜间戴墨镜的时尚青年。
音乐家打完电话,他那纸条上又多了几个电话号码。他眼角湿润着,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看了又看,并且趁人不注意时亲了纸条一下,然后把它放回帆布挎包里,顺着来时的路往回骑。农历四月中旬,又是晴朗的夜,月亮的光华照彻大地。音乐家骑到村口的廊桥上又碰到了施给他五元钱的年轻人,瘦腰窄臀,轻捷地走在月光里。两个人一打照面,年轻人就急了,说,喂,这辆车子你怎么骑了?这是我送给她的。
音乐家下车,故意逗他,她?她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老实回答,她叫黄万朵。
那么你呢?
普大。姓普。我是孤儿院出来的,从小跟着养父母在外面飘,他们死了,我落不下脚跟,继续飘。我到这里三个月了,来的那天正好黄万朵开旅店。
音乐家气派十足地说,普大,你听着,我叫江河风。
普大虚心地说,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你家里是有学问的。
普大说得真情真意,倒把江河风逼得低下了头,他考虑片刻,觉得骗人良心不安,也不符合自己的身份。英雄不论出身么,于是他说,其实呢我也是村里人。我是云南曲靖市独山村的,因为从小考上了音乐学院,一直在北京。
普大还是虚心地说,呀,那你就是北京人了。北京人是值得骄傲的。
江河风一听就笑了,对他说,走,你也下班了,我们回去喝一杯。
普大也笑,说,我觉得我今天手气不好,提早下班了。幸亏提早回来,要不还碰不到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对银耳环,说,今天上班就弄到这个,等会儿去换酒喝。
原来普大是个梁上君子。
江河风走南闯北,知道眼前是什么形势,他站住了脚,对普大说,这么说,你真是个偷东西的?
普大看着脚下的泥土说,我是孤儿院出来的,从小跟着养父母在外面到处跑,我要是不偷,怎么养活我自己?
江河风说,我也在外面流浪的,我就是饿死了也不偷。
普大一把上前抓住江河风的领口,刚想发作,江河风来了气,指着普大的脸骂,你知道吧,你是一个脑袋不开窍的愚民。你偷东西,是一个贱民。有错不改,是个刁民。愚民、贱民,加上刁民,你死到临头了。黄万朵?别说万朵,就是一朵、半朵也看不上你。你瞧你偷的自行车都这么难看。
普大放开他,拍着手叫,你又好在哪里呢?你长得像个老头子,她看上你什么呢?
江河风说,我是一个音乐家。
普大说,你拉的那两手儿,不就是讨钱要饭的调子吗?
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扯出一根油条吃起来。敢情吵得肚饿了。香喷喷的油味传来,江河风的嘴里渗出了口水。他便翻翻眼珠子,摊开手说,拿来,给我半根,反正你是偷来的。普大说,你这人,让我说什么好呢?话虽这么说,普大还是扯了小半根给了江河风。
普大接过江河风手里的自行车,嘴里咬着油条,车后面带着音乐家,风驰电掣一般回到“江山多娇”。一到门口停下,普大猛然抖了一下,江河风问道,你冷吗?普大说,不冷。我一看见她就会发抖的。
门开了,黄万朵披着床单出现在他们面前。床单一直拖到地上,飘在风里,让她无端地感到飘飘欲仙,她唱歌一样地问,谁看见我就发抖啊?
三个人站在那里谁都不动。
后来,江河风指指普大,指指黄万朵,笑了一声,先进屋里。
片刻工夫,厨房里摆上酒席,桌子上一只黄酒坛,三碗黄酒放边上,一小箩花生,一大盆咸菜炒猪肉。江河风吃得最多,喝得也最多,他流浪四年,今天隐隐约约有了寻到归宿的温暖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害怕。为了压制这种感觉,他不停地说话。当他喝得上半身和下半身似乎分属不同空间时,他提议讲故事。别人还没响应,他就开始讲一个又一个故事。他的故事都是在流浪途中听来的,实在下流,听得普大拿下了腰里的皮带,不住地吸气,吐舌头,说,哟呵,哟呵……但是黄万朵不在乎,她不停地给江河风倒酒,与江河风还越坐越近,快要坐到他的大腿上去了,嘴里还批驳普大,一个人在外面苦着,当然要有一点润滑油来提精神,不然早就活不下去了。为了表达同情,她顺手揪了揪江河风的大腿。江河风这才有点醒过来,觉得自己的润滑油也许抹得有些过分。
于是,他开始讲他的音乐了,勃拉姆斯、门德尔松、帕格尼尼、海菲茨……讲着讲着,讲到了今天去邮局的事,这也有音乐有关的,和一个叫小泽征尔的有关。这样,普大也大致弄明白了江河风去邮局的用意。这是一个充满期待和追求的时代,这是普大不明白的,但他明白一件事,江河风们崇拜的小泽征尔,是个日本人。音乐无国界,他普大是有国界的。
他浑身陡然生了煞气,举起桌上的酒坛子,朝江河风兜头磕过去。他看见江河风威风尽失地瘫倒在地,一脸的血,赶快上前探探他的鼻息,一丝儿气都没有,这才想起这坛子也会要人的命。
他指着地上的江河风对黄万朵说,我搞不清他为什么喜欢日本人!我爷爷就是被日本人打死的。游击队在我们村口的桥上打死了日本人的一个军曹,结果日本人就血洗了我们的村子。
这个理由,黄万朵竟是认可了。她把大拇指塞进嘴巴里,想了一想,点点头。她本来马上就要叫喊的,现在决定缓一步再喊。她是个厉害女人,她只看重眼前的,既然江河风死了,她该珍惜的人就是普大。她说,罢咧,他是什么都敢说,你是什么都敢做。人死不能复活,你走吧,这里我来应付。
她把自己身上的钱掏出来给了普大,把江河风的小挎包塞到普大手里,一把把他推出门外,普大摸到自行车,不管三七二十一,逃离了花码头镇,朝着有火车出现的地方骑去,他很快就看到一列火车慢悠悠地从远方过来了,他把自行车扔进水塘,扒上火车。
这是一列去北京的火车,虽说慢得像一头老牛,叫声倒是无比雄壮,呼出来的气也是粗壮有力的。
普大在第一个停靠站外跳下了车,这也是南方的一座城市。夜色已薄,从遥远的地方渗进日光,他这时才流下了眼泪。他本来以为黄万朵就是他的归宿了,没料到为了一个不认识的日本人,又把这个希望打破了,他再次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他在渐渐打开来的晨光里四顾彷徨,最终决定去北京。他走进车站里买了张第二天的黑市票,坐在车站广场的长椅上定下神,觉得自己是替江河风去的北京,遂去厕所水龙头那里清理头脸,然后去了市中心,在一家大商店外面的角落里找到一个黑市换票人,换了布票,到商店里,依着江河风的打扮,买了一件上衣——两个口袋的中山装。
普大就这样文质彬彬地到了北京。
江河风的小挎包里,有那张写有四个电话号码的纸条,他随便找了一个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她问,你找谁?普大抖着声音说自己是江河风。他听到那女人说,赵老,有一个姓江的找你。
赵老在漫长的时间后接电话了,他说,哎呀,小江啊,你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小泽征尔在首都体育馆指挥演奏,他们好多人都从外地赶过来了,住在靠近首体的××旅馆呢。你也去吧,大家聚聚,再结伴一起去听演奏。我腿不好,走路不方便,不去瞧你们了。这些年你为我吃了不少苦头的,我向你道歉。不过这都是“四人帮”祸害我们的。我明天上午让小保姆送你三十块钱哦,你在门口等着,她不认识你,你就手里拿本毛主席的著作。到时候,你就跟着大家去排队买票进场吧。
普大想,哦,这就是江河风说的那个校长了,江河风真的死了,他没死的话,会打电话给他的。这个校长也不太厚道,人家为你吃了苦头,怎么也得请人家到家里去住几天,再狠狠吃喝几顿,不至于只给三十块钱。这么没人情,难怪“四人帮”要整他。
普大说,不用书吧。我手里拿串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换了三十块钱。现在它不是暗号了,它在赵老的小保姆嘴里慢慢消失。
路上那个卖冰糖葫芦的,无所事事地站着看普大和那小保姆接头。他是个回城知青,没有活干,只得卖冰糖葫芦。他必定是迫于生计,初次做小买卖,脸上的神色也是窘迫和鬼祟的,冰糖葫芦们受到他的不良影响,一个个也都摆出暗号的样子。
普大拿了三十块钱站在赵老指定的旅馆前,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见到这个卖冰糖葫芦的,他想起江河风骂自己的那些话,他不是愚民、贱民、刁民,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他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对于自尊的需求,显得潦草马虎,但又无比神秘。这是他进入崭新世界的第一步。
他没有身份证明,当他试着说出中央音乐学院的赵老时,服务员——一个中年妇女,居然扔给了他一把钥匙,并说,地下室吧?你们一来,我就知道要住地下室的。去吧去吧,多么热情洋溢的一帮青年人,国家和民族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向赵老师问好。
普大听她如此说,心中十分不安,他的内心中,有一样什么东西开始模糊,使得他既悲又喜,悲欣交集,仿佛生死边缘,又如看见彼岸。
他跟着另一个服务员,七拐八拐地来到地下室,这地下室是防空建筑改造成的,里面很大。他一走进入口,就被地下室传来的声浪震得后退了一步。每一扇房门都是打开着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笑意,每一种笑容都是健康向上的。三五成群,要么大声讨论,要么在一起摆弄各种乐器,有香烟,有酒,有音乐,有朋友……普大,这是你的彼岸吗?
他找到自己的房间,是个大房间,里面放着六张硬板床,另外五张床有人了,五个人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看他拉小提琴,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口音南腔北调。
普大倒头就睡。
他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黑暗里有人打鼾,外面不知什么地方一只公鸡打鸣了,他暗暗笑起来,北京城里也有公鸡?他安心地闭上眼睛继续睡。早上,他被音乐声吵醒片刻,张了张眼,还是睡。后来他被人猛力摇醒,灯泡亮堂堂,照着床前几张关切的俯视他的脸。一个人说,朋友,你有问题吧?你睡了两天一夜了。
后来,他跟着这些人去排队买票。排了一夜。售票处人山人海,在他前面排队的是一位北京本地的工人,他拿着票说,这张票,花了他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
普大拿着票进了场,他可能是全场唯一不懂音乐的。他对江河风说会吹笛子,那是吹牛。他一定还是全场唯一一个小偷,虽说他今天不想偷任何东西。他来听音乐,勇气可嘉。
那个叫小泽征尔的指挥家走上台,当弦乐合奏《二泉映月》响起,普大惊奇地发现前排的中年男人头上掉下了一样东西,原来是他的假发掉了下来。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听着,谁也没有发现假发的事,中年男人自己也没有发现,顶着一个秃头听得津津有味。这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这件事要是放在别的场合,普大会笑昏过去。今天他没笑,他死死地盯着假发看,在全场近乎神圣的音乐气氛里,他心里有一样东西彻底模糊了,他忘了自己的过去,或者说,他重新组合了自己的过去。他记得自己是没有童年的,现在他在这里填补了童年的美好时光。他记得自己是没有少年的,现在他的少代时代连接着美好的童年,微妙地丰满地驶过,突然滑过一个大瀑布,青春的声音如战车一样轰鸣,时间在这里头晕目眩地旋转。他感觉不到作为一个贱民的悲哀了。他从此岸到了彼岸,在这里,没有小偷,没有小泽征尔,没有失去,没有死亡,只有音乐。
这是他进入新世界的第二步。
他摸摸自己的中山装,挺直腰杆子,和大家一起聆听。他的面目也模糊起来,显得与这里的人都差不多了,他平等了。
他不知道的是,江河风又复活了。他是在黄万朵的怀里醒过来的,医院里的人说,黄万朵一直抱着他,也不怕羞。他得了短暂性的失忆,两个月后才恢复。这两个月里,每天他都在黄万朵的怀里醒过来,每天他都要感谢她一番。他忘了他那沉重的骄傲,他看所有的人是一样的好,一尘不染,身心轻松。两个月里事情不少,他和黄万朵结了婚,黄万朵怀了孩子。这天,他高高兴兴地唱着歌,手里切着青菜,为了干活利索,他腰里扎着普大留下的皮带。他的手,没留神让刀划了一下,突然他就把所有的事记起来了。
他愣在那里。
记忆里所有的岁月,最幸福的就是这两个月。他从小学音乐,也许就是为了在某一天到达这个地方,找到如此归宿。
他想通了这个道理,继续切菜,继续唱歌。
黄万朵过来了,拿起他的手指察看,把他受伤的手指放在嘴里吸吮。他对她说,咱们家,买辆“凤凰”牌自行车吧。
音乐会结束。普大的人生才开始。
他在潮水一般的人群里像模像样地走着。是的,他得保持这个姿势走下去,必须继续走下去,不然的话,他还是一个小偷,是江河风嘴里的贱民、愚民和刁民了。
过了一年吧,他找到江河风的村子了。村子口有一座小山包,独山。他躺在山坡上睡着了。醒来后,他开始从口袋里拿出一管笛子吹起来,他学会了吹笛子。小时候放牛的时候,也胡乱吹过几声笛子。这回是拜师的,真的会吹了。
这里也分田到户了,天已黑了,田里还有不少人在干活。他吹响笛子,干活的人个个屏声细听。
吹完一曲,一位小男孩过来在他脚下放了一块钱。
普大拉住他说,我不是要饭的。我是一个音乐家。
小男孩朝远处喊,妈,他是音乐家。
男孩的妈没有回答,路上走过的一个男人,显得颇有兴趣说话。他说,音乐家?我们村里也出过一个音乐家。从小就走了,从来没回过家。他家里现在没人了,全死光了。前几年他爹妈过世,给他的学校发过信,回信说,没人知道他的死活,可能是自绝于人民。
男人的话刚说完,大家就哈哈大笑起来。
普大一听就哭起来。他本来想见见江河风的父母亲,没想到这家人全死光了。这家人看来全是犟种,是绝户的腔调。
忽然一位农妇喊起来,你不是江河风吗?对,就是你,你和小时候长得一个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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